試鏡過后第三天，林沐收到《穹鏡》劇組的電話，打電話的是副導演瞿森，他說林沐得到了衛擎那個角色。

        明年三月正式開機，在那之前，所有主要演員都必須接受二十天集中特訓，訓練體能、格斗和形體，也就是二月份除了重要節假日，所有時間都得交代在訓練營里。

        “當然，春節還是可以休息的，另外如果實在有事，可以向訓練營請幾天假，但事后必須補足。”瞿森問：“這點你有沒有問題？”

        能請假就好。

        林沐算了算《一百萬種可能》的上映時間，覺得沖突不大，“沒問題。”

        瞿森得到這個回答挺高興，又說了些大致的拍攝計劃。

        攝影棚里的造景已經開始，三月份正式開拍，棚里大概拍一個多月，接著劇組要出外景，東北的原始森林、西北的戈壁荒漠都要去個遍。

        預計拍攝總時長是三個月，不過衛擎戲份不多，林沐大概只需要在劇組待一個半月左右，給他的片酬是三十萬。

        林沐表示可以接受，瞿森就說那好，你明天去光華影業簽合同。

        又是光華影業？

        電話掛斷以后，林沐揉了揉太陽穴，他倒不是怕遇見韓以知，自從上次他們說開了之后，對方再也沒有出現在他面前。

        雖然韓以知通過光華影業給了他一些關照，但估計也就那個程度了。

        林沐煩惱的是另一個人，那人涉及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往。

        那家伙的底細他查出來了，居然是光華娛樂的簽約藝人，其父還是光華影業的第二個股東。

        看來只能寄希望于那家伙想不起自己是誰。

        林沐反復回憶，確定當年自己做事雖然荒唐，但全程沒有暴露個人信息，也沒什么把柄落在對方手上。

        隔天下午，當林沐再度進入光華影業所在大廈的電梯時，苗圓的電話打了進來。

        “林沐，這事你知不知道？”

        林沐被問得摸不著頭腦，“什么？”

        “哎，算了，你有點心理準備。”苗圓的聲音在聽筒里響起，“網上已經有你高中同學在說布告欄那事了，不過還沒有提到性向……”

        現在沒提，不代表以后不會提。

        這個人沒提，不代表其他人不會提。

        早晚的事。

        掛斷電話，林沐走出電梯，看向電梯廳光潔如鏡的墻面，上面映出他的影子，有點虛幻。

        這件事他確實有心理準備，只是最近有意無意淡忘了。

        《救世主》是微末影視的項目，劉圍早就知道一切，所以那段可以略過，而《穹鏡》是光華影業的項目，照道理，他應該在簽合同之前告知對方這一點。

        當然，光華影業負責《一百萬種可能》的宣發，他們很快也會知道。

        原地佇立了幾分鐘，林沐轉向光華影業大門，前臺小姐遠遠見他走近，提前按開了移動玻璃門。

        前臺小姐笑靨如花：“林先生，下午好。”

        林沐努力回以微笑：“下午好。”

        當林沐經過前廳，向著總經理辦公室走去的時候，前臺小姐望著前者后背，眼冒小心心：這人真是越看越帥啊！

        前臺小姐現在只能算林沐的顏粉，但她有預感，只要《一百萬種可能》上映，自己就會成為這人的死忠粉。

        剛剛她拿手機刷微博，看到有人爆料說林沐曾是星耀的學生，只讀了一年就轉學了，不過因為成績特別好，很多人都對他印象深刻。

        爆料人還說，林沐最出風頭的時候不是考了年級第一，而是給人寫情書卻被對方貼在布告欄上。

        哎呀，高一的男孩子，十六七歲吧，寫情書嗎，很浪漫啊，多么純情、多么可愛！

        少年時期的林沐一定也很好看，被這么好看的男孩子告白該有多幸運……貼布告欄的腦子有毛病嗎？

        前臺小姐為林沐鳴不平，聽說林沐后來還因為這個打擊從星耀退了學，更是萬分扼腕。

        林沐來到余遇辦公室門口，隱約聽到里面有對話聲。

        余總秘書往里面打了個電話，然后說：“林先生，余總請你進去。”

        里面還有別人。

        林沐有些踟躕，他原本以為自己只需要面對余遇一個人，但轉念想想過兩天就全網皆知的事情，實在沒什么必要遮掩，多幾個人就多幾個人吧。

        秘書推開余遇辦公室房門，林沐走了進去，第一眼看到了韓以知，這個意外令他愣了一秒，然后才開口，“韓總，余總……”。

        室內第三人是個陌生中年男，余遇介紹道：“這是呂律師，我們的法務部經理，等下你有合同方面的問題，都可以問他。”

        幾個人在辦公室里的一張小會議桌前落座，秘書送來了茶水，呂律師取出了合同，林沐看合同的時候，余遇和韓以知在談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這份演員勞務合同比林沐以前簽的都要厚，條款復雜、內容詳盡，看起來比微末影視的合同專業多了。

        林沐匆匆看完合同，其實沒怎么看進去。

        呂律師問：“有問題嗎？”

        林沐搖頭，然后看向對面，“合同沒問題，但有件事我想我應該提前告知。”

        余遇和韓以知停下對話看過來。

        林沐：“今天有個以前的同學在網上爆料，說我高一的時候給別人寫情書然后被貼在學校布告欄上。”

        韓以知聞言面色一變，余遇卻笑了：“這事我聽說了，不算什么，只要不爆出你做什么違法犯罪的事兒就行。”

        “沒有爆出來的是——”林沐深吸一口氣，把視線定在余遇臉上，用盡量平靜的聲音道：“收信人是男的。”

        “啊？”余總臉頰抖了抖，眉心豎起來：“男的？”

        “這是個人選擇，不算什么問題。”韓以知突然開口，聲音清晰有力，隱隱有些急于解釋的意味，“你不用特意說明，合同的禁止條款也不包括那些內容。”

        “呃，是啊。”余遇見韓總態度堅定，趕緊附和道：“我們尊重藝人的隱私，只要不涉及道德法律和大是大非，公司不會干涉，當然輿論宣傳方面我們需要做點準備，對了，你男朋友長得帥不帥？”

        林沐被余遇最后冒出來的問題問住，不由自主看了韓以知一眼，然后立馬收回視線并搖頭，“我沒有男朋友。”

        “現在沒有嗎？”余遇和藹地笑：“有也沒關系，只要你男朋友長得夠帥，各方面與你相配，性向問題也不失為一個很好的賣點，要知道現在的女觀眾——”

        “不行！”韓以知出言打斷了余遇的設想，“不能拿這個來炒作！那么做會損害林沐的個人形象，影響他以后的戲路。”

        說到這里，他突然頓住，像是想起了什么

        “對對對！”余遇當場表演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韓總說的很有道理，我現在就聯系網絡輿情部的負責人，調整一下風向。”

        余總給他手下水軍頭子打電話布置新戰略的時候，韓以知看了眼坐旁邊吃瓜的呂律師，起身對林沐道：“你跟我過來。”

        兩人走出余總辦公室，去了隔壁的一間小接待室。

        房門關好上鎖，韓以知問：“你以前說不確定以后會不會從事演員這個職業，是不是因為這件事？”

        這個接待室面積不大，靠外有個落地窗，午后陽光從西南側照進來，在地毯上畫出一片明亮的色塊。

        林沐避開韓以知的視線，后退一步道：“不是。”

        他穿著件淺灰色的衛衣，露出白色襯衫的領口和下擺，整個人站在陽光照不到的墻角，眼睫下垂，臉上沒什么表情。

        “對不起。”韓以知走過去，站在林沐身前，右手抬了一下，似乎想要放到后者肩上，但又中途卡住，“我以前居然沒想到這一點”，他聲音艱澀，“對不起，林沐，對不起——”

        “我說了不是。”林沐驀地抬頭，話語里有些火氣。

        年輕人的雙手已經不自覺握成了拳，這不是他想面對的結果，他最不想見到的就是韓以知因為內疚而生出要對他的未來負責的想法。

        但是在抬頭與對方視線相撞的一瞬間，他的心臟猝然緊縮，焦躁的情緒被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隱約的疼痛。

        他想他還是喜歡這個人的。

        當那個誤會還存在的時候，他總是夢到這人有各種理由和苦衷，也就是潛意識里，他一直在為這人開脫。

        甚至在一些時候，他還會不要臉地夢到他們摒棄前嫌展開熱戀，當然睡醒之后他會陷入自我厭惡的泥潭。

        然后有一天，那個誤會解開了，對方確實是無辜的。

        他不必想盡辦法為對方開脫了，也不必精神分裂般自我厭惡了，但他卻有了更加恐懼的東西。

        他怕自己會越陷越深，對于這個比他想象中還要更好的韓以知。

        “那是我自己的問題。”他別開頭，語氣和緩了下來，幽幽的，像是嘆息，“那是我身上自帶的屬性，與之相對應的任何后果，都是我應該承受的，你知道的，性向問題是天生的，沒有那件事，未來也會有別的什么事，不一定與你有關——”

        “不。”韓以知打斷了林沐的陳述，拉起他的雙手，在他驚愕不解的目光中，將那雙手攏在掌心，然后抬眸，堅定道：“你的未來，一定會與我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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