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為什么害羞（無需訂閱本章節(jié)）
光是卡池出貨率一事就已經(jīng)十分嚴(yán)重了，又出現(xiàn)這個問題，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我們已經(jīng)開始招聘程序員了，到了這步田地再想東山再起，已經(jīng)是相當(dāng)困難了。現(xiàn)在先只能試試看了，最好不要抱什么希望。”
河瀨川閉上眼，嘆了口氣。
“現(xiàn)在也只能支撐著搖搖欲墜的主屋，全心全力地進(jìn)行修修補(bǔ)補(bǔ)了。就算完全失去人氣應(yīng)該也能撐個一年左右，完全就是地獄啊。”
第一部的劇本似乎一共有15話。
所以，在接下來的11話中，河瀨川他們還要繼續(xù)與炸彈共舞。
“不，這也……太凄慘了吧。”
A組的成員們不眠不休地工作至今。
不僅不能獲得回報，而且之后還要面臨更加嚴(yán)酷的工作，精神肯定會支撐不住的。
“這也是無可奈何啊，到了這步田地……”
森下小姐痛苦地低下了頭。
“好了，干活吧。這段時間里炎上也還在繼續(xù)，得去開發(fā)室進(jìn)行應(yīng)急處置才行……”
河瀨川勉強(qiáng)自己開朗地說道，想要緩和一下緊張的氛圍。跟在她的身后，我們走出了會議室。
公司已經(jīng)做出了決定。而且全部都是以此為基礎(chǔ)在進(jìn)行運作。事到如今已經(jīng)別無他法。
時間也不充足，即便改變也起不到作用。
社長都那么說了，我又能如何呢？
事到如今我也沒有辦法。
而且這也不是我的項目，我又能做什么呢？
已經(jīng)無藥可救了。
“……”
心臟跳動著。
雙腿停止了。
“怎么了，橋場？”
河瀨川回過頭。
“橋場先生……？”
森下小姐也奇怪地看著我。
我低著頭。
心臟跳得好快。
呼吸也漸漸凌亂了起來。
無能為力？
公司已經(jīng)決定了？
就是這樣運作的？
因為這樣的事，就要把拼死努力了一年的大家推向地獄嗎？
難道要我對此視而不見嗎？
“這種事……”
獲得第二次生命，走到今天，我還要重蹈之前的覆轍嗎？
我要就這樣不斷逃避，無所事事地結(jié)束這個終章嗎？
我要就這樣溺死在虛假的幸福中嗎？
“這種事……！”
我張開嘴。
可是，也就到此為止了。好像沒有舌頭似的，我沒法發(fā)出聲音，眼睛也不自覺地看向地面。
腦海中，浮現(xiàn)出那副寂寞的笑容。
他笑著說：“我一直都嫉妒你。”那句話，對于一名創(chuàng)作者而言，實在是過于悲哀了。
他拒絕了我的話語，轉(zhuǎn)身離開，只留下寂寞的笑。
我要是出手的話，會不會變得和那時一樣呢？
然后等著我的，將是無人的世界。
看到這樣的現(xiàn)狀，見識到那般的絕望，我還能繼續(xù)出售嗎？
不吸取當(dāng)時的教訓(xùn)，我還要繼續(xù)愚蠢地展現(xiàn)自己的能力嗎？
事到如今，還沒弄清自己的立場。
“……”
雙腳被釘在原地，心臟也被刺穿。
我什么也說不出口。
我的行動只會給人帶來不幸。
“橋場，走吧。”
“啊，嗯……嗯。”
我跟在河瀨川的身后。
◇
乘電梯上到三樓，我們走進(jìn)開發(fā)室。
畢竟是休息日，開發(fā)室里的人不是很多。可是，作為當(dāng)事人的A組全員都在，看上去十分疲憊。
中間，有一個身穿花襯衫、雙手叉腰、焦急地踱來踱去的男人。
毋庸置疑，正是我們的社長。
“河瀨川君！！你跑哪去了，快點把問題解決掉！”
社長一看見河瀨川，就大聲怒吼道。
她走上前去，冷靜地對社長說：
“我剛才說了，要是不解決根本問題的話……！”
“我怎么可能去做那個推倒一切的事啊！”
社長看上去根本沒有在聽。
“橋場先生……”
森下小姐懇求地看著我。
可是，我已經(jīng)不打算出手相助了。
“……對不起。”
避開她懇求的目光，我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已經(jīng)來到了這里，結(jié)果依舊是無能為力。
要是我出手的話，肯定會破壞一切的。
……這樣的話，還是什么都不做為好吧。
“你聽著，別做多余的事！這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社長怒吼著。我也這么覺得。
我所做的事全都是多余的。所以，大家才會放棄創(chuàng)作。因為我的原因，墮落成了凡人。
打開顯示器，喚醒睡眠的電腦。
一旁的爭論，也漸漸變得遙遠(yuǎn)起來。
漸漸地，聲音都聽不到了。我把自己與周圍隔離了起來，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我閉著嘴巴，確認(rèn)著新收到的郵件，機(jī)械地做出回復(fù)。承蒙您照顧了。十分感謝。真是出色的畫。進(jìn)展?fàn)顩r已知悉。敲擊鍵盤的單調(diào)聲音響起，我的殼也變得越來越厚。
我之前就該這么做的。要是我安心地我在那個灰暗的世界的話，就沒有人會變得不幸了。
收到的郵件中，有一封之前委托的作曲家的回信。我無機(jī)質(zhì)地打開回信。對方要我參考一下最近上傳的歌曲。我戴上耳機(jī)，看著屏幕。
一成不變的華麗頁面。五彩繽紛的標(biāo)簽、有名歌手和主播的活動通知。和當(dāng)年我喜愛的頁面沒有任何變化。
打開個人列表，選擇右上方的我的主頁。Nicorepo里按日期順序排列著新上傳的視頻，從里面找就好了吧。
眼前是Nicorepo。
我從上往下瀏覽著，在看到第三個視頻時，我不禁瞪大了眼睛。
“哎……”
難以置信。
我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懷疑自己是否看錯了。
看了一遍又一遍，那個是，
“N@NA的……新投稿視頻……”
前幾天剛剛宣布退出的她的新視頻。
我的手顫抖著，想要打開那個視頻，卻動不了。
為什么，為什么，我的心中充滿了疑問。無數(shù)思緒閃過，心頭一片混亂。想的事情太多，腦袋都變得奇怪了。
我害怕去聽。想要關(guān)閉視頻，取消關(guān)注，把一切都封閉起來。
可是……我的內(nèi)心告訴我，絕不能這樣做。
我咽了口唾沫，做了好幾次深呼吸。
定了定心神，點擊播放。
視頻播放不久，黑漆漆的畫面上浮現(xiàn)出“借口！”幾個字。
“大家好，我是N@NA~那個，首先，對不起！”
奈奈子低下了頭，不好意思地笑了。
“哎呀，雖然我之前直播的時候說要放棄，結(jié)果還是恬不知恥地投稿了！而且還是原創(chuàng)歌曲，哇，我已經(jīng)多久沒投稿過原創(chuàng)歌曲了啊。”
奈奈子翻看著自己以前投稿的視頻，是因為害羞嗎，她一直笑著，追溯著自己的活動生涯。
翻到了最后。
“——以前我上大學(xué)的時候，”
“有個人對我說，去唱歌吧。從那以后，我就開始唱歌了。”
我愣住了。
她的話語，直刺我的內(nèi)心。
“嗯，都是因為那個人。全部……都是因為那個人。”
我馬上就知道了，“那個人”的身份。
我的干涉擾亂了每個人的人生。
“一開始，我根本就不知道該做些什么，只不過是接觸了一些皮毛。從沒認(rèn)真想過要做些什么。”
奈奈子搖了搖頭。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這樣的我我取得不了任何成就，甚至連這個想法都沒有。然后因為……那個人教會了我，所以我才能開口歌唱。”
她苦笑著，
“但是，在那之后我又放棄了努力。只是一味依賴他，自己什么都不做，那個人離開之后，就馬上怠惰起來。把一切都怪罪到那個人頭上，甚至干脆想要放棄。”
她目光炯炯地看著攝像頭。
“可是，我絕不能——否定那個人的所作所為。”
她用力點了點頭，
“所以我決定，再試著唱唱看。”
畫面變了。
“好不容易找到認(rèn)真去做的事，就這樣放棄的話太可惜了！”
明亮的鋼琴前奏響起，耳邊響起她躍動的歌聲。
我沒法再看向畫面。澎湃的心潮支配了我的全部視野。
好聽、難聽，她的歌聲早已超脫于這個窠臼之上。
偶然間，我看見一條與我心靈相通彈幕，我呢喃道：
“真是愉快的歌聲啊……”
我想起，在學(xué)園祭的舞臺上，蹦蹦跳跳地唱著歌的她。
這首歌，與她之前上傳的矯揉造作的歌完全不同。
這是熱愛歌唱的歌手的心之聲。
“謝謝你，奈奈子。”
視頻結(jié)束，我低著頭，向她致謝。
她自然不會就這樣原諒我。我明白的。
可是，在這個罪孽深重的世界中，她給予了我一絲救贖。
那時的我，幫助她找到了打開理想之門的契機(jī)。而她，為此向我表達(dá)了感謝。
我的所作所為并不是多余的。這便是證據(jù)。雖然這個世界的她并不是人氣歌手N@NA，可她依然是那個熱愛著歌唱的小暮奈奈子。
我曾經(jīng)對奈奈子說過。
去找你真心想做的事吧。對她那說，那件事就是唱歌。
她找到了。相反，教訓(xùn)她的我，反而失掉了本心。
無所事事地，在后悔中度日。
“河瀨川君！按我說的去做！”
聽到社長的怒吼，我終于回過神來。眼睛看向A組的方向。
河瀨川不甘地咬著嘴唇，雙手緊緊攥住。周圍的組員似乎都已經(jīng)放棄了，發(fā)出疲憊的嘆息。
他們已經(jīng)失去了未來。不管再怎么努力，也只會沐浴在他人的詈罵之中。他們也找不到解脫的辦法，只是勉強(qiáng)忍耐罷了。
他們連掙扎的權(quán)利都沒有了。
我吸了口氣。
然后殆盡的內(nèi)心又再次燃燒了起來。
我捫心自問。
我要做的事，真的只是多管閑事嗎？
那只是為自己的罪過所找的借口罷了。
看到眼前有人在痛苦中苦苦掙扎，我難道真的要視而不見嗎？
“這種事……才不是……”
才不是無可奈何！
“我一定要，打破眼前的困境！！！”
我握住拳，大聲喊道。
前所未有的巨大音量。
我吼叫著。
“橋，橋場先生……？”
開發(fā)室的大家疑惑地看向我。
只有河瀨川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緊張的氣氛慢慢破裂。面對著無可奈何的堅壁，我下定了決心。
站起身，我走了過去。
“那么，就去做吧。”
這句話，是對他們說的，也是對我自己說的。
我相信，這便是我來到這個世界的理由——
一個月后。
我來到了西池袋。
穿過公元前的道路，我站在壯觀的高級公寓前。
做了個深呼吸，按響了門鈴。
“來了~”
話筒傳來有些缺根弦的開朗聲音。
“我是橋場。”
“啊，已經(jīng)等你很久了~”
我說出自己的名字后，和上次一樣，門一下子便打開了。
在高大的玻璃門前，我再一次深呼吸。
“好……”
再次確認(rèn)了一遍商討的內(nèi)容，我堅決地走了進(jìn)去。
房間一如既往地整潔。
雖然看上來十分夸張，卻是個認(rèn)真的孩子。
“這次只有橋場先生一個人啊。”
御法彩花小小啜了一口杯中的紅茶，露出微笑。
這次她沒有cosplay，穿著普通的便服。
“嗯，我覺得只有我的話說話會更方便。”
她呵呵地笑著，放下了杯子。
然后一絲不茍地將雙手放在膝蓋上。
“前些日子的風(fēng)波，真是辛苦您啦。”
“啊，沒什么啦……”
Mystic Clockwork的一連串風(fēng)波，理所當(dāng)然，也傳入了她的耳中。
她十分熟悉SNS的應(yīng)對方法。作為游戲的主要角色設(shè)計，再加上開服時沒能按時完工，恐怕她也受到了風(fēng)波影響吧。但是，她并沒有做出任何辯駁，只是安靜地等待風(fēng)波結(jié)束。
“這次給老師也帶來了麻煩，真的十分抱歉。”
“我沒有受到任何影響哦。不說這個了……”
彩花的眼睛里閃起了好奇的光。
“聽說，風(fēng)波最后平靜下來都是橋場先生的功勞。您能告訴我您都做了些什么嗎？”
這在本公司之內(nèi)也算是機(jī)密事項。也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所以我并不是很想告訴別人。
不過，她姑且也算是當(dāng)事人，在這次事件中，也間接受到了一些影響。考慮到說明責(zé)任的話，還是和她說一下比較好吧。
恐怕，她也是因為明白自己的立場才會發(fā)問的吧，真是個聰明的女孩子。
“……我明白了。還請老師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是，我保證。”
彩花露出了可愛的微笑。
◇
騷動當(dāng)天，開發(fā)室里氛圍十分詭異。
房間里，社長一直都在大吵大鬧，開發(fā)人員們也都一副自暴自棄地模樣。
此時，我突然大喊了起來。
周圍一下就安靜了，大家一同看向我。
“橋、橋場君，你吼那么大聲干嗎！”
社長的將怒火轉(zhuǎn)向我，逼了過來。
“對不起，我想給自己打打氣。”
“打氣？打什么氣？”
社長一下愣了。
“哦哦，難道說，你打算像以前一樣幫我解決這個難題嗎，太好了！”
社長的臉一下子就變了，笑容滿面地拍打著我的肩膀。
“您說的是什么事呢？”
“別裝傻了！就是mysclo的炎上事件啦！而且就如河瀨川君說的，程序也有很大問題吧。現(xiàn)在不快些做點什么的話公司就要面臨大危機(jī)了！”
Mysclo乃是Mystic Clockwork的略稱。社長明明說在公司內(nèi)要好好用全稱或者開發(fā)番號APG08來稱呼的，算了，現(xiàn)在也不是較真的時候。
不過，把河瀨川這個開發(fā)負(fù)責(zé)人排除在外的話，這么說真的合適嗎？
我給河瀨川遞了一個“放心”的眼神。
“那么，這件事就交給我來處理，可以嗎？”
“好、好。不過要堅持的地方一定要好好堅持！”
來了。社長說的恐怕就是自研引擎吧。
“聽我說，社長。”
我站在社長面前，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道：
“關(guān)于本社的自研引擎，就是一坨垃圾。把它丟掉吧。”
委婉的表達(dá)是沒用的。必須要直截了當(dāng)?shù)馗嬖V他。
“……哎？”
社長一下子就傻了。
“您沒有聽見嗎？我是說必須要放棄自研引擎。”
“你說什么！？”
社長的臉以肉眼可見地速度變得通紅。
“這種事我絕不允許！你啊，你知道自研引擎對我們公司的未來有多么重要嗎？”
“我完全理解您的心情，但這樣下去這個游戲就完了。”
“說什么完了，發(fā)布了這樣的大作，肯定會讓我們公司廣受關(guān)注，讓我們離上市更進(jìn)一步的。”
啊啊，這個人果然想要的是關(guān)注度啊……
之前一直不知道他冒這么大風(fēng)險的原因，原來是這樣啊。
“可是，實際情況是游戲問題頻發(fā)，要是不做些什么的話便會失去玩家們的信任。這樣也沒關(guān)系嗎？”
“只、只要修一下就好了！河瀨川不是也說了，她會想辦法的嗎！”
河瀨川在旁邊露出了苦澀的表情。她肯定是逼著這么表態(tài)的吧。
“為此會造成嚴(yán)重的時間和人力的浪費哦。再考慮到腳本和素材的調(diào)整工作，還是直接重做會比較好。”
“所以要怎么做啊！在程序員跑路的情況下要怎么重做引擎啊！”
好，終于等到你了。
要是不管引擎問題的話就糟糕了，所以他一定會這么說。我早就知道，社長根本沒有什么備用方案。
“有哦，引擎。”
“……哎？”
社長愣了一下，開發(fā)室的門一下子打開了。
“對不起，我來遲了！”
是我們B組的副組長岸田。
“之前說的引擎已經(jīng)裝好了嗎？”
岸田笑了起來。
“當(dāng)然，加入腳本和素材馬上就能運行。”
岸田給A組的成員發(fā)送了引擎的鏈接。
“從剛才發(fā)給你們的文件里，直接讀取腳本看看。”
“哎，不需要進(jìn)行調(diào)整嗎？”
“不用啦，直接讀取就行。”
A組的總監(jiān)半信半疑地復(fù)制了文件。照岸田說的，讀取了腳本文件。
“哎哎！？”
不一會兒，就吃驚地叫了起來。
“真的假的……沒做任何調(diào)整就運行起來了！”
“真的嗎？而且好流暢！也沒有出錯！”
組員們紛紛圍在了總監(jiān)的桌子旁。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河瀨川困惑地看向了我。
◇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彩花也是一副十分困惑的模樣。
“之前，我就發(fā)現(xiàn)mysclo的開發(fā)走進(jìn)了死胡同。所以拜托副組長的岸田去做了事前的調(diào)查和對應(yīng)。”
要是一切順利的話，那自然是萬事大吉。可惜的是，引擎成為了問題的病灶。
◇
“畢竟是穩(wěn)定性方面口碑極佳的AnyDesk社的引擎啊，穩(wěn)定性肯定是不會有問題的。”
“哎，AnyDesk！那家的價格不是很貴嗎？”
“嗯，一分價一分貨嘛。”
“你竟然擅自買了……這可是大問題啊！”
也是，要是毫無理由地去購買引擎，肯定是不對的。
“嗯，所以我用的是B組的預(yù)算。”
“你這不是挪用公款嗎！你這個組長到底在做什么啊！”
我伸出食指，堵住了社長的話頭。
“冷靜一下。的確，我使用了B組的預(yù)算。不過，我買的是B組游戲要用的引擎。”
河瀨川微微頷首。
“原來如此，B組的引擎是A組也能夠使用的泛用型啊。”
“是的。”
哦哦！大家都激動了起來，社長憤怒地瞇起了眼睛：
“可、可是，使用費和定制費不是已經(jīng)超額了嗎！這個問題不解決的話……這是什么文件！”
社長話剛說了一半，我遞給他一份文件。
“請看一下。組里有以防萬一準(zhǔn)備的備用預(yù)算。這樣預(yù)算就沒有問題了。”
我一開始就知道，社長一定會抱怨。
所以，我把多出來的預(yù)算填補(bǔ)了過來。這樣，就避免了B組賬面上的虧空。
“您沒有意見吧？”
“…………”
社長不甘地背過了臉。
實際上，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解決方案了。要是不抓住這次機(jī)會的話，大家就只能坐而待斃。
“好，那我們就來決定正式對應(yīng)吧。這是我和河瀨川制作人一起想出來的方案。”
組員們一下子就開始起哄了。
“喂、喂橋場……”
我不顧發(fā)窘的河瀨川：
“沒事啦。首先是SNS官方賬號的負(fù)責(zé)人……”
我轉(zhuǎn)向身后，看著站在那里的森下小姐。
“森下小姐，就交給你了。”
“哎，哎哎哎，我嗎！？”
本人看上去是最驚訝的一個。
“在所有成員中只有你最客觀地俯視了事件全貌，而且，你也很了解玩家們的心情。”
人很正經(jīng)，卻也會開玩笑，而且很擅長SNS的使用。比起那些死腦筋，她這種人更能處理好這類事態(tài)。
“關(guān)于要發(fā)表怎樣的文章，開始時要交給河瀨川檢查一下。掌握竅門之后這件事就全權(quán)交給你了。”
“是、是！”
森下小姐敬了一個軍禮。
“給末之森先生的事務(wù)所打電話還有發(fā)郵件謝罪吧。然后告訴他們，我們公開表示，末之森在本次事件中不存在任何過失。然后，告訴他們，我們會把之后新登場的角色的所有權(quán)交給他們。”
“喂！你竟然要讓渡角色權(quán)！那么重要的……”
“因為重要所以才要送給他們。要是對方提出名譽損害賠償?shù)脑挘覀兙鸵惺芫薮髶p失了。”
對方也是要繼續(xù)做生意的。要是能建立起良好關(guān)系的話，對方也不會提出什么過分的要求吧。
“好，然后……腳本負(fù)責(zé)人，麻煩舉手。”
坐在里面的一個男人，畏畏縮縮地舉起了手。
“系統(tǒng)、細(xì)節(jié)調(diào)整還有檢查，大概要花多少時間？”
“嗯……雖然不能完全確定，但包括細(xì)節(jié)檢查在內(nèi)，大概需要6天吧。”
聽到這，社長又坐不住了。
“6天！？不管怎么說這也太長了吧！3天，3天之內(nèi)就給我搞定！”
“好，我給你兩周，一切就拜托你了。”
“你、你說什么傻話！要停服兩周，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我無視了社長的話，繼續(xù)說道：
“換乘工作日的話就是10天，調(diào)整5天，檢查3天，反饋2天。可以嗎？”
“這、這樣的話時間絕對足夠了！”
“那么，就拜托你了。接著是……”
我看著工程表，詢問總監(jiān)：
“補(bǔ)償石頭的話，一般要發(fā)多少？”
“嗯……雖然每個游戲各有不同，本作的話，一般是2到3個10連吧。”
“嗯，那就準(zhǔn)備10倍的量吧。”
“10、10倍嗎！？”
“從、從沒聽說過有游戲會發(fā)這么多啊！這種情況，多發(fā)一個10連就足夠了！”
這次總監(jiān)也和社長一起坐不住了。
“那樣的話，這件事就只能以本作的惡劣印象慘淡收場了。要是想引起轟動的話，還是大方一些比較好。”
【一寒：想起了曾經(jīng)某GO口碑最好的時候。第一次因為政策原因修改卡面的時候，因為某站解釋比較有誠意，再加上石頭發(fā)得也比較大方，當(dāng)時改卡面這件事沒有拖累某站的名聲，反而玩家都表示十分理解，愿意繼續(xù)支持游戲。
而到了第二年，又出了同樣的事，當(dāng)時某站的處理有多糟糕、某站的名聲有多臭，想必某GO的玩家都知道吧。我也是在那個時候轉(zhuǎn)了日服。（yls的操作也很感人就是了）
對于游戲公司來說，怎么處理這種輿情，真的是很考驗公司的公關(guān)水平。至少，要是我是mysclo的玩家的話，橋場這種操作，我是完全接受的，而且必然會贊美運營的。希望國內(nèi)的游戲運營可以借鑒吧。也望某GO運營可以不忘初心，比收入更重要的是價值觀，對吧？】
不管旁邊吵個沒完的社長，我站在組員們面前。
“接下來要說的，是最重要的業(yè)務(wù)，都好好聽清楚了。知道了嗎？”
開發(fā)室里安靜都可以聽見大家的呼吸聲。
水波不興。
“從今天起，你們都給我好好休養(yǎng)兩天。不許工作哦。對應(yīng)從周三開始就行。”
大家一下就愣了。
理所當(dāng)然，社長又發(fā)聲了：
“休、休息！？在這樣的緊急時刻，你竟然讓他們?nèi)バ菹ⅲ ?br />
“當(dāng)然，SNS對應(yīng)還是要做的。然后再停服的話就沒關(guān)系了吧。”
“嗚，嗚嗚嗚嗚……”
不再看無言以對的社長，我看向河瀨川：
“這些事情你也想過吧？”
她無言地點了點頭。
對于到了極限的人來說，你再給他們增加負(fù)擔(dān)的話，只會讓他們要么累倒，要么逃跑罷了。
所以要讓大家好好休息。只有讓他們把身體和頭腦都休息好，之后做事才會更有效率，也更容易取得成果。
“我一不說話你就……”
社長抓住了我的胸襟。
“你在那里擅自做決定，這可是關(guān)系公司全體的重要項目啊！你明白嗎！”
“正是因為明白，我才會認(rèn)真思考解決方法啊。”
“你根本就不明白！你說的這些不都只會造成公司的損失嗎！聽著，公司必須要盈利，然后獲得他人的信賴……”
我拍開了社長的手，然后用震驚全場的聲音大吼道：
“社長！！！”
整層樓都安靜了，大家一齊看向了我。
其他的開發(fā)成員也都緊張地看向這邊。
“嚇……怎、怎么了？”
社長明顯是被我嚇到了，但似乎還是很不服氣。
我努力用最沉穩(wěn)的語調(diào)，繼續(xù)說：
“社長說過，您信任我對吧？”
“啊啊，我是說過。那又怎么了？”
“然后，您還說，公司現(xiàn)在最重要的便是信任。”
“我……說過嗎？”
“您說了。社長您也很清楚信任的重要。這非常好。所以，接下來便是公司的關(guān)原了。”
我換了口氣。
“的確，趕上工期也是贏得信任的關(guān)鍵之一。關(guān)于這點，在這里的全體成員，都為自己沒能做到而深深反省。”
“是、是吧！所以必須要盡快開服……”
“可是，在巨大的失敗之后，要想贏回顧客的信任，靠的并不是盡早開服。而是要向公眾表現(xiàn)出公司反省的誠意，并確實地找出預(yù)防問題的方法。”
一個接一個的補(bǔ)丁，還有時不時的維護(hù)。這樣運營的話，玩家根本就沒法安心玩下去。
“現(xiàn)在，我們游戲的聲譽已經(jīng)跌破了谷底。所以，要是不做一些矯枉過正的事的話，玩家們是不會回心轉(zhuǎn)意的。”
社長的臉一下就綠了。
“游戲的評價已經(jīng)這么糟了嗎？”
“是的，十分遺憾。”
本游戲的評價已經(jīng)跌破谷底。
要想贏回失去的信任，是十分困難的一件事。
但正因為如此，我們才必須迎難而上。為此必須要去做一些超出常理的事情。
“我們誠懇地向玩家們解釋吧。現(xiàn)在本游戲出了什么問題，我們又打算怎么解決。這樣一五一十的解釋，便是我們贏回信任的第一步。游戲中失去的信任，只有通過游戲才能挽回。”
所以，才會有這樣異樣的維護(hù)時間和游戲補(bǔ)償。不過只靠這些還是不夠的。
“……我曾經(jīng)，撒了一個彌天大謊。”
不堪回首的往事。
“為了完成手中的作品，為了不失去玩家的信任，我做了許多應(yīng)付一時的安排。大家也都相信了我的話。可是，當(dāng)游戲完成后，大家卻變得四分五裂。虛假的語言，是無法得到真正的信賴的。”
河瀨川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社長之前，在開發(fā)手機(jī)應(yīng)用的時候，也發(fā)生過嚴(yán)重BUG吧。當(dāng)時您選擇了毫無隱瞞地向用戶謝罪對吧？明明可以隱瞞下來的，可您卻不顧營業(yè)部門的反對，說不能對用戶說謊。”
社長看上去十分驚訝。
“橋場君，這件事……”
“我很尊敬您。正是因為您的誠實公布，用戶對應(yīng)用的信賴反而提升了對吧？您不覺得……和這次的事情很像嗎？”
在開發(fā)危機(jī)暴露之后，我造訪了社長過去的同事，知曉了這件社長開發(fā)時代的逸聞。
社長當(dāng)時也只是創(chuàng)業(yè)者中的一員。當(dāng)時也只是基于興趣罷了。只是想和用戶一起，共同享受應(yīng)用帶來的便利和服務(wù)。可是，隨著公司規(guī)模越來越大，社長也漸漸不復(fù)當(dāng)年模樣。
我十分理解，這種蛻變的痛苦。不論做什么都需要資金的支持，隨著身后的人越來越多，就更是如此了。
“我完全理解社長的立場。可是，在這種非常時刻……還請您好好想一想，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我真摯地看著社長。
“請您稍稍，站在我們的立場上考慮一下好嗎？”
對于社長而言，這里的大家便是過去的自己。
開發(fā)組全員一齊看向他。
社長像是回想著什么，看向天空。
然后深深地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隨便你們吧。”
說著，便離開了開發(fā)室。
組員們?nèi)繗g呼了起來。
“太好了……這樣問題應(yīng)該就能解決了！”
“先做好檢查的準(zhǔn)備吧，然后我就要回家了！”
“SNS的發(fā)表寫完了！還請您看一下！”
森下小姐跑到河瀨川的桌前。
河瀨川一絲不茍地閱讀著這篇文章。
“你也要回家哦。不然就沒有意義了。”
“你不說我也會啦。好想直接睡在浴缸里。”
她嘆了口氣。
“橋場……”
河瀨川沖著我笑了。
“謝謝你。”
“不客氣。”
看到開發(fā)部門確實開始運作，我便去了社長室。
門沒關(guān)。我象征性地敲了敲門，進(jìn)入了室內(nèi)。
“真是謝謝您了……”
一進(jìn)門，我便朝社長深深低下了頭。
“明明是你逼著我那么表態(tài)的，你還真好意思說。”
社長看上去還是有些鬧別扭。
“坐嗎？”
“不用了，這樣就好。”
“是嗎？”
社長眨了眨眼睛。
“你是知道我會妥協(xié)，才提出那樣的方案嗎？”
“不，說實話我并沒有把握。”
“還真是一場豪賭啊。要是失敗的話你會被去職哦。”
“這并不是賭博。嗯……說實話，我只是找不到其他方法罷了。”
呵呵，社長發(fā)出苦笑。
“真的假的？你明明那么強(qiáng)硬。”
正是因為我知道了社長的往事，才能這樣進(jìn)攻。要是不知道那件往事的話，恐怕社長便不會輕易屈服了吧。
社長是一個經(jīng)歷過腥風(fēng)血雨幸存下來的戰(zhàn)士。所以，我向他提出了挑戰(zhàn)。
我很尊敬他，愿意和我正面對決。
“作為回報，我向您承諾一件事。”
“承諾……什么事？”
看著好奇的社長，我緩緩開口。
◇
“……那個承諾，就是你會畫出新角色。”
彩花仰天大笑起來。
“連我也在你的計算之中嗎？”
“是的。”
Mystic Clockwork的風(fēng)波最后還是平靜下來了。當(dāng)然，也有人對長時間的維護(hù)表示了不滿，但也出了對我們的理由和計劃表示理解的玩家。
之后，開服時超乎想象的補(bǔ)償石數(shù)量，以及意料之外的流暢體驗，一下子轉(zhuǎn)變了游戲的印象。再加上素質(zhì)的優(yōu)秀，也增加了許多新的用戶。
可是，在我的心中，依然存在一個缺憾。
那便是，御法彩花的新角色。
“可以……拜托你嗎？”
持續(xù)的沉默。
終于，她開口了。
“……可以的話，我也很想這么做。”
隨著一聲嘆息，她做出了否定的回答。
“我也想了很多，為什么突然畫不出來了呢？”
她是那種會隨著外界的刺激不斷改變自己的表現(xiàn)手法的創(chuàng)作者。
所以一直以來，她都不斷進(jìn)行著新的嘗試。海外活動、直播繪畫，她甚至還嘗試過在畫板上花費幾個月的時間完成一張作品。
所以，對已經(jīng)站在頂點上的她而言，缺乏刺激便是她最大的危機(jī)。
我緩緩說道：
“彩花老師開始繪畫的理由，答案應(yīng)該就是那里吧。”
她露出了十分驚訝的神情。
“橋場先生，你這樣說……真的不要緊嗎？”
她的話證明了我的假想。
“前幾天，我來的時候您正在畫一幅畫對吧？”
“嗯，我想起了自己之前憧憬的那個人的畫。”
“那個人的畫……我很熟悉。十分、非常……”
水彩的筆法。寬廣的背景和形象鮮明的人物。飄然欲飛、充滿著躍動感的瞬間。
御法彩花真正開始繪畫的理由。
看來這個世界的我，一直都將這件事封印在心中。而這個理由，想必她也是心知肚明吧。
由于我并沒有之前的記憶，所以并不知道都發(fā)生過什么。所以在見到彩花的時候，我也一直都不清楚她為什么會對我懷有好意。
可是，隨著拼圖漸漸拼湊起來，，我終于知曉了御法彩花這位畫師的過去。
“這個，送給彩花老師。”
“啊，這是……”
彩花用手捂住了嘴巴，吃驚地看著眼前的東西。
“是的。這是我們過去制作的游戲《春空》的印象繪。”
彩花站起身，在我身邊鞠了個躬。
“請給我一周時間繪制草圖。從線畫到涂色大概需要幾天。差分的話……請到時候再郵件聯(lián)系我。”
我也站起身，向她低下了頭。
“非常感謝，老師。”
“被自己的偶像叫做老師，還真是不好意思啊。”
彩花害羞地笑了。
◇
之前的停滯好像都是假的似的，御法彩花一下子活躍了起來。
“橋、橋橋場先生，彩花老師打電話過來了！”
公司里，驚訝到渾身顫抖的森下小姐向我報告說。
“說了什么？”
“那、那個，說是角色的草已經(jīng)畫好了，現(xiàn)在就發(fā)過來。然后我就說，那樣就太可惜了，現(xiàn)在馬上就趕過去！”
“啊，那真是太好了。”
那天的“會談”之后，我從彩花那里聽說，她十分信任森下小姐。
終于得到了回報，森下小姐歡呼著：
“是……那個，真的是非常謝謝您，橋場先生！”
森下小姐像以前一樣，鞠了個大大的躬，然后背上了包。
“我、我過去了……”
然后便跌跌撞撞地離開了公司。
“她不要緊吧……”
看著她的樣子，我嘆了口氣。
不久，彩花便在約定的時間，上傳了新的角色畫。
質(zhì)量自然毋庸置疑，不同于以往的印象，她還挑戰(zhàn)了從未用過的全新筆法，在她的作品中，也算是富有意義的一幅吧。
“彩花先生打電話說，下一個角色也務(wù)必請由她負(fù)責(zé)！”
森下小姐欣喜若狂地報告。
“是嗎，太好了。”
作為長期沒有上傳作品的彩花的新作，這堪稱是mysclo的救世主。開服當(dāng)初的差評如冰雪般消逝，取而代之的，是玩家們的熱情期待。
“到現(xiàn)在為止終于可以暫時安心了吧……”
“暫時應(yīng)該是沒問題了。可是玩家們的期待值也變高了，以后有的忙了。”
要想扭轉(zhuǎn)不良印象的話，其實還是比較容易的。由于期待值比較低，只要稍微有一點優(yōu)點，很快印象便會轉(zhuǎn)正。
但是之后便不同了。那家運營很棒，有了這個先入為主的印象之后，小小的錯誤也會被無限放大。
“沒關(guān)系的，所以河瀨川小姐才會做那么厚的指導(dǎo)啊。”
河瀨川的后續(xù)處理堪稱完美。
游戲引擎變化需要的細(xì)微變更、SNS的對應(yīng)要點，還有今后的展開方案，提出了各種細(xì)致入微的方案和策略。
“沒想到，她會去找社長直接對峙啊。”
接著，通過將這份發(fā)展案共享到全公司，主導(dǎo)權(quán)徹底掌握在了開發(fā)組手中。
據(jù)社長說，會話的主導(dǎo)權(quán)似乎一直都掌握在河瀨川手中。
“河瀨川小姐說，即便沒有我，游戲也能至少運營三年。”
“那家伙果然厲害啊。”
雖然在惡劣的情況下無從下手，但那家伙本來就很有才能，只要上了軌道就什么都無需擔(dān)心了。
12點的鐘聲響起。進(jìn)入午休時間，周圍都騷動了起來。
“那我就去和當(dāng)事人一起去吃午飯了。”
說著，我看向河瀨川的座位。
“咦，橋場先生不知道嗎？河瀨川小姐的航班14點就要從羽田起飛了。”
“咦？”
我看向河瀨川的座位。一如既往的整潔桌面今日尤其顯眼。奇怪的是，上面已是空無一物。
她可是那種像是行走的責(zé)任感一樣的人。要是不做事的話便會渾身難受，所以身在管理職上也才會有那么多煩惱。
雖然做了細(xì)致的指南，可終究要去做的還是自己。我也料想到她會這么做。可是，之后的事就有些奇怪了。
就算沒有我也能運營下去。
即將起飛的飛機(jī)。
整潔的桌子。
“森下小姐！”
我急忙回到自己作為，拿起包便跑了出去。
“幫我請半天假！”
“哎，哎哎？”
沒有聽她的回復(fù)，我便向著樓下跑去。
眼前剛好有一輛出租車。
“去羽田機(jī)場國內(nèi)航站樓，快！”
我為什么沒有發(fā)現(xiàn)呢？
在她負(fù)責(zé)的現(xiàn)場，要是我表現(xiàn)得太突出的話，她的立場也就岌岌可危了。即便社長保證她的地位，也會失去下屬的信任。
哪怕我說這是我和河瀨川一起決定的方案，對在場的人來說，很明顯也是我站在前臺披荊斬棘。
的確，事情十分順利。可是，之后的事又會怎樣呢？
我自以為是地認(rèn)為，她這么優(yōu)秀，理解能力也強(qiáng)，肯定沒關(guān)系的。
可我根本就不明白。
正好相反，恰恰相反。
她越是優(yōu)秀，就越會感到絕望吧。
貫之那件事之后，我還是沒有吸取教訓(xùn)啊。完全不考慮事情的后果，盡是出一些應(yīng)付一時的主意。
終究還是因為自私吧。我不過是只顧自己耍帥罷了。
“我太愚蠢了……
我不斷敲打著座位。
我多想馬上飛到她的身邊。
到達(dá)第1航站樓后，沒有找零，我就趕忙跌跌撞撞朝著大廳跑去。
時間已經(jīng)過了13點。距離飛機(jī)停止檢票還有30分鐘。勉強(qiáng)還是趕上了。
我看向安檢的隊列，里面并沒有河瀨川的身影。
“河瀨川，你還在……
走著，跑著，瞪大眼睛巡視著周圍。
可是，我找遍了休息區(qū)和大廳，也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身影。
“河瀨川……”
我頹然跌坐在地上。
沒能趕上。之后，她肯定會在旅途中提出辭呈吧。之后，肯定就不會回心轉(zhuǎn)意了吧。
然后，她也會離開我。就和貫之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
我坐在地上，握緊了自己的雙拳。
什么叫來到這個世界的理由啊。什么真心啊。這種幼稚的作戰(zhàn)，怎么可能讓大家都獲得幸福。
我不過，是個誰也保護(hù)不了的弱者而已。過度解讀了奈奈子的話，片面地接受，采取了行動，結(jié)果就是這樣。
“嗚嗚……嗚嗚……”
哭聲，抑或是呻吟，無處排遣的思緒化作了聲音。這副難堪的模樣，想必很適合作為世界的落幕吧。
潔白的地板，映照著悲哀的我。
有身影慢慢走近。紅色的旅行包、紅色的裙子，她來到了我的身邊。
頭頂，傳來她的聲音。
“為、為什么……橋場會在這里啊？”
我轉(zhuǎn)過身。
“河瀨、川……”
夢里尋她千百度。
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
出發(fā)大廳附近的椅子上，我坐在那里等待著。
不久，她就拿著兩杯咖啡回來了。
“給你。”
“嗯、嗯。謝謝……”
道了聲謝，我拿到手中，喝了一口。
微苦的香氣，透過口鼻，沁入心脾。
“真是的，你就沒想到給我發(fā)個LINE或者打個電話嗎？”
“對不起……”
“那個，什么都沒說就走，也怪我啦。”
河瀨川真的只是單純的休假。
略顯不同的模樣和整潔的桌面都不過是偶然罷了。
“我怎么會辭職啊？你打了那么漂亮的翻身仗，要是我不做報答就直接逃跑的話，那也太丟臉了吧。我一定會好好報答你，讓你說出自嘆不如的。”
我還是小覷她了。即使是長大了，河瀨川英子也沒有任何變化。火光四射，永不言敗。那件事，說不定只是趕上了她的虛弱期而已吧。
終究那只是我的武斷吧。
“那個，不是要去沖繩嗎？”
“我改主意了。票已經(jīng)退掉了，沒關(guān)系啦。”
“對不起……”
“沒必要道歉啦。”
河瀨川好像有些生氣了。一個大男人因為誤會而慌慌張張跑來，估計連休假的心情都沒了吧。
工作日的機(jī)場，滿是要出差的人。和休息日不同，大家看上去都很忙，連時間好像都變快了。
我和河瀨川就變成了其中的異類。我是保羅衫和牛仔褲，而她則是針織衫、開襟衫還有裙子。只有我倆飄散著假日的氣氛，和四周割裂開來。
我正想著該怎么向河瀨川道歉，這時，她開口了。
“你為什么那么擔(dān)心我？”
“那是……”
欲言又止。
喧鬧中，我回想著過去的時光。
10年前，我和一群優(yōu)秀的同伴相遇了。我和他們一起創(chuàng)作，認(rèn)為大家會一直在一起。魯莽地行動、魯莽地發(fā)言……我想要活用自己10年的人生經(jīng)驗。
結(jié)果，我失去了一個同伴。而之后的未來里，我連其他同伴也失去了。
“我很害怕。大家都已經(jīng)不在了，要是連河瀨川都離開了，我該怎么辦呢？”
河瀨川的表情變得僵硬起來。
“橋場……”
像在擔(dān)心我似的，哀傷的表情。
“志貴、貫之……他們明明都那么厲害，不知不覺間，他們就都放棄了創(chuàng)作。奈奈子也是……”
雖然她還沒有放棄唱歌，可依然失去那份閃耀的才能。
全部都是我的錯。
沉醉于自己的無所不能，自大地以為什么都能解決，可是世界是不會變的。作為破壞者，我只是想和世界相安無事，可最后還是采取了膚淺的行動。
“全部，都是我的錯。看上去像是在為別人考慮，其實骨子里不過是個自利主義者。”
我相信，只要做好那些應(yīng)該的事，就能得到回報。從奈奈子的話里，我多少獲得了一些肯定。
可是，我錯了。我的所作所為，只會破壞別人的立場。
什么制作，什么創(chuàng)造他人的居所。
最后，我只做出了自己舒服的場所。精致的、堪稱經(jīng)典的最棒未來。這個Happy End的終章，簡直就是為了讓我見證絕望。
“是啊，你一直都這么說。你對不起他們，你太無力了。即便我問你理由，你也閉口不談。”
“嗯……是啊。”
果然，這里的我也和我想著一樣的事。
然后只是在口頭上不斷述說著自己的后悔吧。
“你真的覺得，大家是因為你，變得不幸了嗎？”
“……嗯。我的存在，就是一個錯誤。”
持久的沉默。前往沖繩的航班的檢票也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河瀨川直直地盯著我。然后，將自己的右手，覆在了我的左手上。
“河瀨川……”
我們對視著。
“這樣啊。”
她簡短地說著，將左側(cè)的包換到了右手上。
然后，
“河瀨川……哎？呀！”
啪！！
河瀨川將自己的包用力砸在我的背上。
“好痛！你在干什么啊！”
“你真煩哎！啊，氣死我了！！”
河瀨川不停用包打著我。說實話，還蠻痛的。
周圍的人也都紛紛看了過來。機(jī)場的工作人員也對我們指指點點，猶豫著要不要接近我們。甚至還有的乘客拿出手機(jī)開始錄像。
“快、快住手啦，河瀨川，我說了什么奇怪的事嗎？”
“沒有啦！”
“哎……？”
我看到了不可思議的東西。
河瀨川的眼睛濕潤了。不，她已經(jīng)流淚了。
“不管什么時候都這樣正經(jīng)，我都感到有些自愧不如了，我怎么可能會對你有意見啊！”
“河、河瀨川……”
“為什么啊，為什么你從來都不向人求助啊？你打算一個人承受一切嗎？我們就這么不可靠嗎？在迷茫的時候，你就沒想過找人商量嗎……？”
河瀨川哈哈地喘著粗氣。
“你就是這樣，慢慢把自己搞壞掉了。那個時候也是這樣。不斷追逐著已經(jīng)不在了的貫之的影子，還去做完全不適合自己的劇本作家。完全沒有想過去找一個新的劇本。在志貴放棄畫畫的時候什么都不說，也沒能幫助奈奈子走出挫折。可是……可是啊！”
她站起身。自上而下瞪著我。
“就算是那樣，也不用把大家的未來都看成是自己的責(zé)任吧！并不是你讓他們放棄的吧！為什么要把一切都怪罪到自己頭上，一個人在那里失落，一個人在那里壞掉啊！為什么……為什么要覺得是自己的錯啊！”
她梨花帶雨的臉上，是憤怒，是悲哀，各種各樣的表情都混雜在里面。
“你、你啊，不論什么時候，都已經(jīng)很努力了。把自己的事情拋在腦后，不斷鼓勵著別人。和大家一起歡笑，卻獨自吞下苦果。你什么壞事都沒有做哦。要是有人那樣責(zé)備你的話，我絕對不會原諒他的。絕不會的！”
她發(fā)著鼻音。
“所以！！”
河瀨川抓住我的胸口。
“所以，給我抬起頭來啊！你的存在就是個錯誤？那怎么可能呢，你要是那么說的話，那你幫助我的事也是一個錯誤嗎！？”
我用力搖頭。
“對吧？你很厲害的！我保證。在我認(rèn)識的人當(dāng)中，你一直都是最強(qiáng)大、最刺激、最難以捉摸的，我就喜歡這樣的你，所以，別露出這么軟弱的樣子啊！”
我呆若木雞地看著她的一言一行。河瀨川狠狠瞪了一眼看熱鬧的人們，把看客們嚇走之后，紅著臉?biāo)砷_了抓著我衣服的手。
“……那、那個……”
她罕見地露出了慌亂的神色。
我也清楚那個原因。
她的話的最后……很明顯帶有那個意味。
“那、那個……”
我還是說些什么會比較好吧。
河瀨川堵住了我的話頭。
“……最后兩句話是多余的，不算。”
細(xì)若蚊蚋的聲音，河瀨川提出了撤回要求。
“哦、哦……”
我也沒法再仔細(xì)深究下去。
取而代之，我說道：
“那個，對、對不起。”
是軟弱的謝罪。
回應(yīng)我的是河瀨川威嚇的目光。“你這家伙居然還道歉，你是不是蠢啊！”她的眼神好像是這么說著。
“不是，那個……”
是啊，不應(yīng)該道歉的。
“……謝謝你，河瀨川。”
撤回。她的眼中，也不見了威嚇的色彩。
突然感覺很不好意思，我不敢去看她。她似乎也是一樣，紅著臉，低頭看著地面。
咖啡早已經(jīng)涼透了。我和她捧著杯子，同時喝了一口。
“都涼了！”
然后，我們同時喊出了聲。
我們看向?qū)Ψ剑贿�是有些害羞。都這么大了，我們到底在做什么啊？尤其是我，到了這種時候，竟然什么都沒能說出口，還真是丟臉啊。
“如果、我是說如果……”
河瀨川呢喃著。
“我要是能回到過去，回到痛苦的你的面前的話，一定會幫你的。”
微弱的聲音。可是，這句話確實地拯救了我。
“不過，那個時候……你并沒有向我求助啊。”
她苦笑著說。
“沒這回事……謝謝你。”
要是那時候的我聽到了，肯定會很開心吧。
河瀨川一直都散發(fā)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氛圍。那是因為，她不論做什么都是那樣努力，讓人有些不敢接近。
“好，那我就去沖繩了。”
“哎？”
“說退票了是騙你的。我問機(jī)場能不能改簽，然后就改到下一班了。”
河瀨川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別擔(dān)心，我肯定會回來的。”
說著，她背上包，拉起行李箱，邁出了步子。
突然，她轉(zhuǎn)過身來。
“還有，你總說因為你的原因大家都離開了。”
她像是突然想起來了似的。
“不是有一個修成正果了嗎？”
“哎？”
“御法彩花。那孩子，是因為你的游戲才會立志成為畫師哦。”
是啊……
要是沒有我的游戲的話，彩花根本就不會走上這條道路。而之所以原來的世界里沒有她的存在，也是因為我沒有做出那部游戲。
她真的對我充滿了感激。甚至還說，我給了她開始繪畫的契機(jī)。雖然實際上是因為志貴的畫，可要是沒有那部游戲的化，志貴的畫也不會在那個時候為人所知了。
一個，僅僅一個……我也創(chuàng)造出了一個巨大的奇跡。
“人世間啊。”
說著，河瀨川露出了像是緬懷什么似的眼神。
“從來就沒有什么事情是白費的。”
她露出了惡作劇似的笑容，朝著大門走去，留給我一個颯爽的背影。
◇
我不想回公司。
我登上了羽田機(jī)場的瞭望臺，看著來來往往的機(jī)群。
因為是工作日吧，瞭望臺上一個人也沒有。
青空下，一架架飛機(jī)緩緩著陸，然后又飛向遠(yuǎn)方。河瀨川的那架飛機(jī)，肯定也在其中吧。
海上吹來一陣強(qiáng)風(fēng)。帶來了沙子和海浪的氣息。我尋找著可以坐下的地方。
不一會，我就發(fā)現(xiàn)了一條椅子。我拂去上面的沙子，輕輕做了下去。
“嘿、咻……”
10年前絕對不會說出的口癖，現(xiàn)在也會毫不猶豫地說了。
坐在天空色的椅子上，我再次看向飛機(jī)的方向。
風(fēng)停了。四周只有飛機(jī)起降的聲音。
不可思議般，我變得十分平靜。我清醒地回想著這幾天發(fā)生的事。
莫名其妙被丟到了2018年的世界。為我的自負(fù)帶來的后果而絕望，因為奈奈子而重燃信心，被志貴的畫幫助，然后被河瀨川拯救。
河瀨川肯定了我的存在。她全方面地肯定了我重回10年前的人生。
我甚至都快要哭出來了。啊，原來我可以待在這里啊。
我一直都以為，這個世界就是一個懲罰游戲。在Happy End的光鮮表面下，是悲慘的Bad End。可是，聽了河瀨川的話，我已經(jīng)不再有這種悲戚的想法。因為有必要，所以我才來到了這里。而這個世界里，有著對之后的我來說非常重要的東西。
之后的我。不是2018年的我。是2007年的我。
所以，朦朧間我有預(yù)感。恐怕這個世界就快要結(jié)束了。而下一個世界，正向我招手。
雖然我沒有任何依據(jù)，也不知道之后會發(fā)生什么。
這個幸福的世界，馬上就要結(jié)束了啊。
“嗯？”
不經(jīng)意間，我發(fā)現(xiàn)有人走了過來。
是一個女孩子。是一個留著粉色頭發(fā)的可愛女孩。
“是誰呢……”
是和父母走失了嗎？她好像發(fā)現(xiàn)了我，直直地走了過來。
站在我的面前，然后……
看著我笑了。
用關(guān)西腔說道：
“喲，橋場君。過得還好嗎？”
瞬間，怒濤般的記憶碎片涌入了我的腦海。
“……罫子前輩，好久不見。”
我好像是認(rèn)識了她好久似的，向她行了個禮。
我的記憶，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后，就一直有所缺失。
我和貫之在山丘上進(jìn)行了一場對話，然后分別，等我回過神來，就已經(jīng)到了2018年。
我都是怎么制作游戲的呢？我記得我和北村公寓的大家一起制作了游戲。可是，不止如此，應(yīng)該還有指引我們的存在。老師嗎？不，不對。桐生學(xué)長……也不可能吧。
“總之就是，差不多到時候了吧。”
登美丘罫子。通稱罫子前輩。操著濃郁的關(guān)西腔，同時也是知名游戲人的謎之幼女。在我們制作同人游戲時，幫了我們很大的忙。
我竟然會忘記印象這么鮮明的人物，還真是不可思議。不過，我現(xiàn)在似乎知道了其中的原因。
“那個，罫子前輩，就是你……”
我話說到一半。
“哎呀，暫停暫停。”
她連忙止住了我。
“這次的事就不要問啦。時間長了你自然會知道的。”
非常輕易地?fù)踝×宋业膯栴}。
“那就——”
罫子前輩繼續(xù)說道。
“已經(jīng)，知道了吧？你要做的事情。”
“嗯，我知道了……大概。”
雖然她什么都沒有明說，但我可以想象得到，大概就是那件事吧。
差不多……到了該和眼前這個世界訣別的時候了。我也知道了自己為什么會從2007年來到2018年。
而一切的答案，就在這個幼女前輩身上吧。
“想回去吧？”
她的這句話便包含了一切。
我想回去。想回到2007年——那個有他們在身邊的世界。在和河瀨川告別之后，我便一直這么想著。
“不過啊——”
罫子前輩突然露出認(rèn)真的神情。
像是教導(dǎo)我似的，說道：
“現(xiàn)在的你很幸福不是嗎？在中堅游戲公司里發(fā)揮自己的才能，深受大家信賴，家里還有可愛的夫人和女兒。簡直就是無可挑剔的幸福生活嘛。”
她背過身，看向飛上天空的飛機(jī)。
潔白的機(jī)身沐浴在陽光下，閃耀著耀眼的光。
“就算你選擇在這個世界活下去，也沒關(guān)系哦。不如說，為什么要選擇其他選項啊？”
罫子前輩低下了頭。
“不過，要是你回到原來的世界的話，這一切就都消失了。不論是不可替代的家人，還是前途遠(yuǎn)大的工作和同伴們。”
她轉(zhuǎn)過身。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眼神，不……
在和貫之分離的那天，我曾見過一次，深邃的眼神。
“即使舍棄這份幸福，你也想回去嗎，少年？”
來到未來之后，我知道了許許多多的事。自己是何等的傲慢與無知。還有，從過去開始，便有多少人需要我。
“……”
又一陣強(qiáng)風(fēng)拂過，空氣中充滿了潮濕的水汽。我感覺身體很熱，身體開始流汗。
突然，我回想起來。
在大阪的時候，大學(xué)周遭的寒暑變化是很激烈的。冬天冷死，夏天熱死。公寓里也沒有像樣的空調(diào)和暖氣，但我們依然很開心……
“我……我——”
我想要繼續(xù)和他，和她們的故事。要是我能更自信地行動的話，要是我注意到河瀨川的溫柔的話，要是我知道大家的心情的話，要是我不是一個人背負(fù)一切，而是和大家一起商議的話……
“我并不是……為了獲得幸福，才要回去的。”
我想要創(chuàng)作。
不斷逃避的最后，我在后悔中不斷祈禱著可以回到過去。
不是想要和女生打情罵俏，更不是想要逞英雄。
我想要的是——
“我想要煩惱，想要痛苦，想要絕望，想要被逼入絕境。我想要和大家一起體會這些，這比我個人的幸福要寶貴的多。”
創(chuàng)作很快樂。
即便是會吵架、會產(chǎn)生糾紛、會讓我們分道揚鑣，我還是想要創(chuàng)作。我想要和他、和她、和她們一起待在創(chuàng)作的現(xiàn)場。
“我想……和大家一起——”
淚水流了出來。雖然一直都在忍耐，但我已經(jīng)忍耐不住了。
我想起了貫之羞澀的笑臉。
想起了奈奈子活潑的笑臉。
想起了志貴包容的笑臉。
無限的思念從我體內(nèi)涌出。
“想要回去，我、我……想回去，想回到那段時光……和大家在一起的那段時光……”
我哭得一塌糊涂，像是撒嬌的孩子一樣，我靠在罫子前輩身上不斷哀求。
雖然想要重來，可我也沒法保證一切都會順利。之后我肯定還會遭遇巨大的失敗吧。肯定也會有迷惘的時候吧。
即便如此，我還是想要回去。我想要和大家一起度過大學(xué)生活的每一天，然后一起成為大人。
之后的一段時間，我靠在她身上不斷地哭著。罫子前輩只是溫柔地?fù)崦业念^，什么都沒說。
在他人眼中，這一定非常詭異吧。一個大人竟然靠在一個小女孩身上哭了。
可是……我卻停不下來。我一直以來秉持的東西，以及我重新找回的強(qiáng)烈思念，兩份思念重疊在一起，排除了其他的一切情感。
“對不起……”
我終于停止哭泣，抬起了頭。
罫子前輩露出了無比溫柔的表情，我差點又哭了出來……
“很棒的表情。”
她從椅子上起身。
舉起了手。
我連忙止住了她。
“哇哇哇，暫停暫停！”
“怎么了，又舍不得走了嗎？”
不是的。
這個世界里有太多我深愛的人。雖然只有短短幾個月，我也和許許多多的人建立了羈絆。
——所以，至少。
“我想要和他們道別。”
對我來說特別的存在。
幼女前輩看著欲言又止的我。
“……說的是啊，去吧。”
像是目送孩子的母親一樣，她露出溫柔的微笑。
“結(jié)束之后，就要和這個世界告別了。”
然后，說著“稍后再見”，罫子前輩便離開了。
飛機(jī)的引擎聲從腦后大大響起。
強(qiáng)烈的陽光炙烤著我的腦袋。海水的濕氣搞得我身上黏答答的，可我不可思議地沒有感到任何不快。
我毅然抬起頭，不再看蔚藍(lán)的天空，邁出了腳步。
◇
搭乘電車，等回到市中心時，已是黃昏時分。
我沒有去公司，直接回家了。雖然我也想去見見共事過一段時間的同事，可他們并不是我現(xiàn)在最想見的人。
從登戶站下車，我就徑直回家去了。
說起來，這里變成“我家“，也不過是短短數(shù)月時間。
可是，只要一回到這里，我就感到無比安心。這里有著我最愛的人，以及我們的孩子。
“我回來了。“
隨著這句習(xí)慣的問候，我打開了門。
不一會兒。
“爸爸，爸爸！快看這個！“
真希蹦蹦跳跳地跑了出來。
“媽媽畫畫超級——厲害的喲！”
難以置信的話語，難以置信的東西。
“這……是……”
眼前，是去年買來給真希畫畫用的平板。
上面，是一幅我十分懷念的畫。
同時，也是令我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的罪魁禍?zhǔn)住?br />
“爸爸，歡迎回——啊，真希，你已經(jīng)拿給爸爸看了嗎？”
穿著圍裙的志貴走了出來。
“因為，媽媽的話很棒嘛！”
“呵呵，爸爸可是見過很多畫畫更好的人哦。”
志貴笑著，把真希抱了起來。
“畫……為什么？”
我努力開口問道。
“嗯……”
她好像是害羞似的，露出了十分澄澈的笑容。
“恭也君說的游戲，我試著玩了一下。”
“Mysclo嗎？”
志貴點了點頭。
“御法彩花小姐……是吧？那個人的畫好厲害。然后，我也久違地想要再畫畫看了。”
我全身好像都充滿了力量。
難以言喻的感動，充斥了我的全身。
不知不覺間，我就這么拿著平板，抱住了她們。
“哎等一下，恭也君？”
“爸爸，你怎么了，爸爸？”
我不顧二人的困惑，就這樣抱著她們，潸然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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