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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侍中近來如何，怎么沒見他隨駕？”

　　這次巡視關隴，自覺歇息的差不多了的李苗一開始堅持要隨行，被元冠受明確拒絕了，聽到羊侃的這個問題，一絲陰霾還是浮現(xiàn)在了元冠受的眉眼中。

　　“不太好，在洛陽戰(zhàn)場中被環(huán)首刀的刀背重擊，敲到了后背，本來以為是筋骨傷，歇息幾個月就好了。可回到長安，大夫說傷到了心脈，現(xiàn)在李侍中常有頭暈目眩，精力不濟的情況。”

　　羊侃一時默然，怪不得一向如影隨形的李苗沒有出現(xiàn)在巡視的隊伍中。

　　見至尊心情變得不太好，羊侃便不再問李苗的事情，而是撿些巴蜀的事情與他說。

　　“你說，蕭淵猷可能要卸任益州刺史的位置，由武陵王蕭紀來接任？”

　　“啟稟至尊，確實有此風聞。”

　　元冠受思考著這件事情的利弊，蕭淵猷是他老朋友，有他在，起碼來說巴蜀能夠保持一定程度上的政策穩(wěn)定。

　　如果換了人，繼任者對于人口遷徙、貿易、軍事等等事情的態(tài)度，就必然會起變化。

　　而蕭衍打算讓他的第八子來巴蜀，其目的元冠受也能猜得到，無非就是時移世易，現(xiàn)在南梁對戰(zhàn)馬的需求在逐漸減少，而取得河南的西魏卻對其威脅變得越來越大了。

　　“現(xiàn)在每個月有多少難民從巴蜀進入漢中？”

　　這是最關鍵的問題，這個數(shù)字可以直觀地反映出目前巴蜀的民生情況。

　　中國的老百姓在古代，都是世世代代的居住在自己生長的土地上，如果不是真的活不下去了，誰會背井離鄉(xiāng)不遠千里地遷徙到陌生的地方。

　　羊侃苦笑道：“上個月有一千四百多戶，這個月估計更多了，因為開春以后，天氣漸漸轉暖，巴蜀的百姓都是整個村落、宗族整體遷徙的。”

　　“梁國的官吏不管嗎？”

　　“不管，對于他們來說，自己治下少些百姓反而是件好事。”

　　“哦？”

　　元冠受示意羊侃仔細說說，羊侃清了清嗓子，道：“如今巴蜀物價飛漲，主要的貿易產品，即蜀錦價格又在下降，如此一來，數(shù)十萬依靠蜀錦生產的百姓都難以維持生計，不得已，只能紛紛賣掉自己手中的桑田，而地方豪強又聲稱這些不是耕地不值錢，以低價收購過去。

　　故此，官吏與地方豪強相勾結，對于遷徙的百姓是沿途收重稅的，甚至官道上十里就有三個稅卡，這些百姓一路被盤剝，到了漢中，也就剩不下幾個錢了。相當于治下百姓辛苦積攢數(shù)輩的財產，都被地方豪強和官吏聯(lián)手瓜分，而且還降低了民亂的風險。”

　　這個邏輯嗎？倒也不無道理。

　　元冠受不由得感嘆，南梁這幫貪官污吏是真會玩，涼馬—蜀錦貿易進行的這些年，一個個肥的流油不說，臨到最后，還要把百姓敲骨吸髓。

　　“那治下的百姓都跑光了，收不上來稅怎么辦？不還是會丟官嗎？”

　　“至尊可知，連益州刺史蕭淵猷現(xiàn)在都派人在建康四處活動，打算拿錢開道，換個好位置繼續(xù)做坐。下邊的這些官吏自然有樣學樣，反正錢撈夠了，明年的事明年再說，大不了換個地方接著撈就是了，手里有錢，買官還是挪地方都很好做。”

　　“益州以北的州郡，都是如此？”

　　羊侃肯定地點了點頭，道：“繩州、潼州、黎州、南梁州、巴州，皆是如此。”

　　“拿地圖來。”

　　元冠受認真端詳著巴蜀地圖，在羊侃的指點下，漸漸對現(xiàn)在巴蜀的局勢有了比較詳細的了解。

　　巴蜀分為三個地理區(qū)域，即北面漢水、涪水、洛水（非洛陽的洛水）等偏西北—東南走向的河流構成的平原丘陵地帶，這里是巴蜀的核心區(qū)域，也是人口城池稠密之地。

　　再往南，則是戎州、瀘州等地，那里是南蠻聚居之地，而更南方的寧州（后世云南地域）則更為人煙稀少，屬于羈縻性質的管轄，全靠當?shù)赝了咀孕泄芾怼?br />
　　而東面，則是萬州、并州、鄰州、信州構成的巴東地區(qū)，也就是后世的重慶地域，那里是聯(lián)結巴蜀和荊襄的樞紐所在。

　　說來好笑，元冠受手里的這份地圖，比南梁官府手中的還要詳細準確。

　　畢竟南梁官府手里的地圖還是南齊時代繪制的，很多地方也不甚用心，有些山脈河流甚至當做水墨畫來畫，信手勾勒，美則美矣，實用價值約等于零。

　　之所以會有這種情況發(fā)生，是因為元冠受勢力對于巴蜀的滲透不是一年兩年，而是早在五年前，就隨著涼馬—蜀錦貿易的展開而不斷深入。

　　坐樁、諜子、暗探，遍布巴蜀社會的各個階層，在金錢開道下，還有不少進入了官府和軍隊系統(tǒng)，成為了小吏和基層軍官。

　　看著地圖，元冠受回想起了離開長安之前，他分別詢問幾位重臣的一個問題——若是兩河和巴蜀同時出現(xiàn)機會，選擇攻取哪個地方？

　　李苗、蘇綽、陳慶之，這些人不約而同地告訴了他相同的答案：巴蜀。

　　理由非常簡單，秦朝和漢朝，都是據(jù)有巴蜀、關隴而后東出奪取天下。而據(jù)有北方的勢力，如曹魏、前秦、北魏等等，都無法統(tǒng)一天下。

　　這背后有一個深層次的戰(zhàn)略問題，就是從北向南打，必須要突破長江，而南方的政權通常擁有無可匹敵的水軍優(yōu)勢。

　　這種兵種優(yōu)勢是天生的，南人擅舟楫，北人擅鞍馬。

　　如何破解南方政權的水軍優(yōu)勢？最靠譜的辦法，就是占領長江的上游，也就是巴蜀地區(qū)。

　　占領了巴蜀就可以順江而下，南方政權所守衛(wèi)的重鎮(zhèn)，如襄陽、合肥、彭城這些長江以北的名城，就都失去了防御的作用。

　　也就是說，按目前的歷史記錄來看，同時占據(jù)了關隴和巴蜀的政權，統(tǒng)一天下的概率相當之大。

　　當然了，重臣們不知道，其實按照正常的歷史進程，在隨后的百年里，還會有隋、唐兩個大一統(tǒng)王朝，也是按這個模板統(tǒng)一的天下。

　　據(jù)有關隴、巴蜀，兵出河南，攻取兩河、山東，隨后揮師南下，三路過江，一統(tǒng)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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