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后，程言站在陽臺上，盯著遠處的樹木發呆。

　　如蘇白所料，貼吧的貼子被刪了之后，那人又發了新的貼子，言辭更加激烈。

　　昨晚，蘇白捧著手機，在貼吧里待到了凌晨一點多，一句句地去反駁下面出現的負面評論。

　　只是，她對程言并不是很了解，即便是幫他說話，也都是從未知全貌不予評價、喜歡同性也是正常的這些角度來進行反駁。

　　若不是這次因為程言，蘇白都不知道，原來有那么多人玩貼吧，深更半夜還在里面八卦吃瓜，敲著鍵盤議論紛紛。

　　又困又頭疼之時，蘇白往回刷著貼子，發現了和她一樣在幫程言說話的人。

　　她認出了其中兩個ID，是張超和陸嘉瑜。

　　這一晚，蘇白是握著手機睡著的，早上白若芳來叫她起床，看見她的手機，還責怪了一番，說她看電影也就算了，還不好好睡覺。

　　好在周日沒有早自習，七點鐘到校時，蘇白在樓梯里撞見了張超，對方頂著一副比她還深的黑眼圈，打著哈欠和她道早安。

　　“希望程言不喜歡刷貼吧。”

　　進教室時，張超說了這么一句。

　　目前消息只是在貼吧里散布，如果程言不刷貼吧，且沒有人到他面前提，那他便不會知道。

　　可，事不如人意。

　　第二節課開始前，鐘雪罕見地出現在了強化班的后門，將程言叫了出去。

　　“程言，你以前是N大附中的嗎？”

　　程言不太想搭理，但出于禮貌，還是回答了：“嗯。”

　　“那你為什么轉學啊？”鐘雪問。

　　“不為什么。”

　　這是程言一貫給別人的回答。

　　老何從辦公室的方向走來時，程言看見了，但他當時并沒有為自己和女生交談而覺得緊張，因為他完全沒有想到鐘雪會說出后來的那番話。

　　“程言，我聽說你轉學，是因為你喜歡男生，和男生濫交，所以在N大附中被孤立排擠，所以才轉學的，對吧？”

　　程言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余光里，老何愣在了原地。

　　“我現在想想就挺后悔的，我之前怎么會喜歡上你？”鐘雪上下打量著程言，目光里是毫不掩飾地鄙夷。

　　“程言，你真惡心……”

　　“關你什么事？”張超從教室里沖出來，一把拉過程言護在身后。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鐘雪，學著鐘雪的樣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長長地“咦”了一聲，“你說別人前，也想想自己有沒有資格啊，張口就來評價我們程言，您配嗎？”

　　“你什么意思啊？”鐘雪梗著脖子，伸手指著張超。

　　“我什么？”張超翻了個白眼，“我說的不對嗎，你是程言什么人，憑什么說他？還是說，你單純想給他指導性建議，那你是成績比他好，還是長得比他好，還是說，你覺得自己談過的對象比他多？”

　　“你——”

　　“一個個干嘛呢，預備鈴響了沒聽見？”

　　老何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鐘雪的身子僵了僵，緊張之余，又有些好奇，不知這個班主任聽到了多少，會不會和她一樣，覺得程言很惡心。

　　張超也愣了一下，他急著出來幫程言說話，完全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站著的老何。

　　“還站著干什么，回教室上課準備上課啊！”

　　老何走到三人中間，看向鐘雪，“怎么了，想在我們班級上課嗎？”

　　“沒、沒有。”

　　鐘雪說完，匆匆轉身回了教室。

　　“你們倆也別站著了，回去吧。”

　　抬腳欲走，老何舉起手里的教案，虛點了張超一下，笑道：“想不到你小子還會欺負女生啊。”

　　沒給張超回答的機會，老何便往前門走去了。

　　松了一口氣，張超轉身在程言的胳膊上拍了下，碰到的瞬間，程言卻下意識般地縮了一下胳膊。

　　張超頓了半拍，若無其事道：“走吧，回教室上課了，不然老何該生氣了。”

　　“嗯。”

　　轉身進了教室，一抬眸，程言便對上了祁喻的目光。

　　對方似乎是在發什么愣，對上視線后，倉皇般地將身子正過去，不再看他。

　　在程言從他座位后面經過時祁喻還將凳子往前挪了一點。

　　課后，老何先將張超叫走了，過了幾分鐘，張超回來，讓程言去了辦公室。

　　程言前腳剛走，后腳張超就跑到了蘇白的座位旁，將課間發生的事情講了一下。

　　“老何找你是干什么了？”蘇白擰著眉問。

　　“老何聽見程言他喜歡男生的事情了，找我去問這個消息是怎么傳出來的，又讓我教他去貼吧看了一眼。”

　　張超說完，有些擔心，“蘇蘇，你說老何他不會對程言說什么很重的話吧？”

　　“應該不會。”蘇白說。

　　想當初程言剛轉來他們班級時，老何笑得合不攏嘴，必定是對程言的成績有所了解的，應該也知道他是N大附中來的。

　　高三轉學這種事情并不常見，因為環境對學生會有一定的影響，情況允許的話，沒有哪個家長愿意讓自己的孩子轉學，老何必然也知道這一點。

　　他是一個認真負責的班主任，有新學生來自己班級，怎么著也得做些了解，怎么著應該也得知個一二，或許不知道程言喜歡男生，至少也應該知道他在學校被排擠的事。

　　做了個深呼吸，蘇白有些厭惡自己剛剛的猜想。

　　她這么想，是已經相信了那個貼子里所說的事情。

　　雖然她并不覺得喜歡同性是什么見不得人的事情，但剛剛，她確實沒經過任何驗證，便認為程言是同性戀了。

　　或許是因為，她曾經聽祁喻說過程言被人欺負的事情，而喜歡同性，又確實是一件會被周圍人排擠的事。

　　想不出解決的辦法，張超就這么蹲在蘇白的座位旁。

　　突然，他拍了一下蘇白的胳膊，“哎，程言回來了。”

　　因為過于激動，他手上力氣半點沒收著，蘇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張超沒注意到她的動作，站起來看著教室門口的程言，“不過，我怎么感覺他沒準備進教室啊。”

　　蘇白轉頭看去，程言站在陽臺前，似乎正往遠方看去。

　　對自己來說，陽臺不算高，他只要稍微用力，就能上去。

　　程言將視線轉移到遠處的樹木上，因為是冬天，除了一些冬天也長葉子的樹，大多數的樹木，都是光禿禿的，并不多好看。

　　他覺得，死在這種季節，莫名有點兒凄涼。

　　要不是聽了鐘雪的話，他還不知道，自己的事情，已經被傳成了這樣。

　　下課張超被叫走的幾分鐘里，他久違地打開了手機，看到自己那個所謂的弟弟發來的消息。

　　問他過得怎么樣。

　　說知道他性格冷，不喜歡和同學談心，所以要幫他在學校里做個自我介紹。

　　后面的消息他沒看，直接打開了貼吧。

　　三中沒有N大附中那些個從N大學來的表白墻之類的公眾號，大家獲取消息的地方，基本還是靠貼吧。

　　進了貼吧，在最新回復的第一條，程言看到了自己。

　　每多看一行字，程言的心就更涼一分。

　　沒來得及看完下面的評論，張超就說老何叫去辦公室。

　　老何人挺好的，沒有問他關于貼子的事情，只是關心了他的學習、生活，事無巨細，最后讓他學會放松，要是有什么心事，或者遇到什么困難，可以隨時找他，抑或是蘇白聊。

　　老何人確實挺好的。

　　可程言還是覺得很累。

　　從Y市到N市，需要坐四個小時左右的大巴車，幾百公里的距離。

　　可在這個信息時代，距離，并不能成為掩蓋他過去的依托。

　　哪怕他的弟弟不踏入Y市半步，依舊能讓他再次陷入當初的泥沼中。

　　老何或許現在不在意這種事，可以后呢，當這些事在整個三中散播開來，大部分人都排擠他、唾罵他的時候，那些少部分覺得他去沒錯的人，真的還能站在他這邊嗎？

　　他沒有那個信心，能讓這些和他交情淺薄的人，站在他的身后，一直支持他。

　　即便真的有一部分愿意支持他的人，到時候，他也不希望這些人，因為他，而受到大部分人的責難。

　　程言覺得，無論自己到哪里，都會有人跟著他，將他的曾經散播出來。

　　唯一解決的辦法，似乎就是，他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可是，他又做錯了什么呢？

　　陽臺不高。

　　要不，冬天就冬天吧，雖然比起之前的秋天，好像更凄涼一點。

　　等會要上課了吧，不知道學校會不會因為他放個假，那時候，同學們談論起自己的時候，或許會因為假期而多幾分感謝嗎？

　　陽臺下面是草地，不可踐踏，所以不會有人在，砸不到人，挺好的。

　　嗯，就這樣吧。

　　程言舉步，向陽臺又走近了一步，他抬起右手，搭在了陽臺面上，掌心開始用力。

　　“程言。”蘇白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注意到男生的身體有幾分僵，蘇白的視線從他的右手上收回，快步走到他左側。

　　“吃糖嗎，程言？”

　　掌心攤開，里面是幾顆巧克力和奶糖。

　　“味道都挺好的，來一顆嗎，程言？”

　　男生沒動，蘇白就這么靜靜地舉著手，面帶淺笑地看著他。

　　“好，謝謝。”

　　程言將右手從陽臺上拿下，挑了一顆糖，剝開放進嘴里。

　　“過幾天就是元旦了，我們應該會有班級里的元旦晚會。”蘇白說，“程言，你會什么才藝嗎，到時候也表演一個吧？”

　　“不會。”程言說。

　　“不會也沒事，到時候自然會有人上去表演的，我們只管看就行了。”

　　沒接話，程言含著糖，就這么看著他。

　　“快期末了，老何找你是不是聊了成績啊？你也別太緊張……”

　　“貼吧里說的是真的。”程言打斷了她的話，“我的確是因為被孤立被排擠，在附中待不下去了，才轉學過來的，我就像貼子里說的那樣，是個惡心做作的人，我喜歡男生。”

　　“那又怎樣？”

　　“什么？”

　　蘇白沒有再顧左右而言他，直直地看向程言，“所以呢，你喜歡男生，那又怎樣？”

　　“你沒看貼子嗎，我做過很多惡心事。”

　　“真的嗎？貼子里，都是真的嗎？”

　　－－－－－－題外話－－－－－－

　　今天超市逛得太嗨，回來差點沒碼完。

　　五月份缺的那一章，三號補。

　　晚安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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