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病狂新帝(四)
數十年悉心照拂,到頭只是一場空。
她為太后感到不值,卻又無可奈何,若是當年太后能得一兒半女,老來或許不至如此光景。誰都知道,天子與太后的心結,此生怕是解不開了。
打從天子執意要追封生父尊號開始,這份半路母子情分就連最后一絲情意也蕩然無存。
“好好地,哭哭啼啼作什么。”曹太后拈來又一封劄子翻看,口中不甚在乎道,“太常寺那些主張追尊議的禮官,不過是既怕違逆君父圣意丟了官職,又怕得罪恩師,晏籌與他們也無大分別,兩頭難罷了!
張歸樸端坐無話,老宮婢抹著淚,只道:“老奴瞧著他們這樣欺壓娘娘,心里,心里像火煎似的!”
“現在就要哭死了?往年你跟我的日子,哪一回不比現今可哭的。人老了,心跟著軟了?也像個老孩兒似的,動不動就哭。擦擦淚,改明兒叫內廚給你做個八寶糖吃!辈芴笮α诵Γ碱^反而舒開了。
下一刻,她的目光一道一行頗有意思的奏報上,難得地反復閱看了幾次。
“歸樸!
“奴才在!睆垰w樸當即起身應話。
“丹陽真人的徒弟,唐寄奴的先天術!辈芴蟮吐暷盍四,合上劄子,這時方才抬起眼皮看他:“這封司天監劄子上提到的女子,我依稀聽得皇后身邊人提起過,這女子名喚……名喚……”
“江芹!
她站起身,從木格子中數列活字泥印里挑出兩塊來。
接著拉起六郎的手,輕輕掰直他的食指,感受往泥印凸起的部分:“江山的江,芹菜的芹。我娘懷著我的時候,尤其愛吃芹菜,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
“原來芹芹姑娘的名字里有這般由來!
六郎朝著她的方向笑了,那雙無法聚焦的眼跟著彎了起來。
“榮六哥,這些字印你是怎么想出來的!”阿備驚呼,一張臉近乎快貼上泥印了,好一通亂嗅,也不知問到的是泥味還是錢味,口中直贊這樣靈活的泥印一定可以做到廣印書稿,賺上一筆巨財。
六郎這廂連連擺手,急忙向他解釋,字印是一位朋友的巧思罷了,他只是負責將之付諸實際。
阿備那廂便立刻給他出了個主意,讓他的友人上書朝廷,和朝廷分紅利,做個天下獨一家,好過來日被人效仿,滿大街皆是。
江芹聽了,心想,什么三逆脈,阿備這顆商業奇才的小腦袋瓜還真不賴。明明是個古人,卻已有了專利意識。
這可是活字印刷術!
要真依他所說去做,確實有一筆巨財等在前頭。
“你的主意極好,可惜我那位朋友只是一介布衣,不擅與權勢往來!绷赊D向宋延所坐方位,有目疾的他是看不出宋延此刻臉色有多冷淡的。
“此物做得極是不容易,初時他也試過木活字,只是木料紋理不均勻,雕刻困難,這才換成泥制。偏又遇上另一個難題,虧得上回宋道長的提點,將松脂等物敷在鐵托上,借火烘烤,用來固定字塊,方能做出他心中滿意的模樣。
若是能夠廣印書稿,助益天下所有讀書、愛書之人,我這朋友卻不在乎這東西能為自己帶來多少錢財。”
阿備聰明,一點就通。
這個人一定不是“不擅和權勢往來”,而是“不屑和權勢往來”,所以他收了話,不再多說。對木格子里字塊愛不釋手地擺弄起來。
“時間緊迫,我等還是說回正事吧!彼窝拥_口,“前日玉衡兄方才來過,今日來得如此湊巧,不僅是為了字印,恐怕還有別的事!
一提說回正事,江芹一驚,臉耷拉得比面條子還長,下意識地松開了抓著六郎的手。
就在今晨,讓她想破腦袋都想不到的事情居然發生了。
——宮中派遣了一位內夫人,說是奉當朝天子與皇后之命,宣宋延與她落日時分進宮面圣,接著留下兩枚監門宮牌,香丸錦衣若干。叮囑需沐浴焚香,方能體面朝見天子。
江芹真真一頭霧水。
宮中來人,這比來了司天監的行為還令人匪夷所思。想見宋延,情理之中,但當朝天子和皇后要見她做什么?挑的時間也奇怪得很。
眼看過了正午,距離入宮的時間越來越近,她心里就開始沒底地打鼓起來。
“任何事都逃不過宋道長的眼睛!绷牲c頭道,“皇上召見芹芹姑娘與宋道長,我想,必同阿育王塔有關!
緊接著,六郎便將自己借著書局人脈,多方打聽來,關于岐王送阿育王塔進宮后發生的種種事故,無所巨細,一一道來。
阿育王塔被司天監二位靈臺郎接回后,先在轉輪臺上凈化了數十日,方被監監大人董蒼峰擇吉時送入大內福寧殿中。
司天監行事極為隱秘,因此前朝中得知王塔失而復得的人其實并不多。
事關大梁國運,即便知曉的人,他們的口風也甚是嚴謹。
況且許國大長公主與駙馬突然亡故,關于二人的死因可謂眾說紛紜。朝臣談論的焦點,一時間從懸而未決的壽王尊議,移到許國大長公主入先帝陪陵等葬儀上頭。
王塔入宮后次日,天不亮,朝臣們如同往日一般,正在待漏院等著上早朝。
宮中突然傳來消息,皇上分明好轉了數個月,一直沒有再度發作的狂癥竟然故態復萌。這一次,皇上的狂病尤為駭人,簡直變了一個人,病得連皇后也不認識了。癔語不斷,癲狂無禮,甚至將太后端來的藥揮到地下。
因此朝會不得不取消。
而兩府的關乎朝政的劄子,皆要送進內東門小殿中請示太后,朝局登時激起千層暗涌。
諸多猜測隨之而來,更有甚者,說是太后蓄意逼瘋皇上,借此獨攬朝權,大行武后之道。
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出身將門的曹太后尚有許多前朝擁躉,他們自然不可能眼看太后蒙受不白之冤,便將司天監暗中進獻阿育王塔的事在朝上說了出來。
現下又多出一種說法,亡國之物,不祥至極,是阿育王塔的力量,影響了天子,導致狂病再犯。
聽到這里,宋延和江芹不禁對視一眼。
還未開口就聽見六郎低聲說道:“還有一件事,或許你們需要知曉。京中瓦舍日日演繹《黃鶯伏妖記》,宋道長,你如今人在屋宇內,名聲卻在京中傳遍了,近乎婦孺皆知,此事有些蹊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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