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三章 鎮(zhèn)妖塔下（七）
若玉雙眼黑青，蹲在他身旁，滿臉關(guān)切，他知道師兄在塔內(nèi)，所以送走宋玉衡的猴子之后，一直尾隨，用三星宮功法暫時抑住身體內(nèi)的妖氣，進(jìn)入鎮(zhèn)妖塔。
但畢竟是鎮(zhèn)妖塔，他還不習(xí)慣原身，無法隨心所欲控制妖力，進(jìn)到塔身第四層后到這里，已經(jīng)受過兩次重傷。
如果不是傅紫荊贈他一片石龍鱗片，他無法撐到現(xiàn)在。
沈幕舟頭暈?zāi)X脹，聽完若玉的話，更是氣急，雙眼血絲橫生，雙手用力地扣住他的胳膊，臂膀微微顫抖。
“師兄，你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到底為誰在效力？”若玉低頭看著腰牌上的牝珠，珠體渾圓，倒映他模糊樣貌，“是吳越國師？是朝廷？”
沈幕舟抽出手，不悅道：“你問這個做什么！”目光無意間瞥見若玉系在腰上的龍鱗，眉頭皺的更緊，“石龍鱗甲，你從何處得到的？”
“是……”若玉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是紫荊師姐。”
“她將石龍鱗送給了你？”沈幕舟面露疑色。
若玉點點頭。
這東西不尋常。
石龍可不是唾手可得，隨處可見的妖獸，這等有朝一日能登臨天界，呼風(fēng)喚雨的大妖，只會生長在有龍寰苔的地方。
回想墓室中驅(qū)策石龍的江芹，沈幕舟恍然，一定是她，否則誰能近身取下石龍身上的鱗片。他明白了，怪不得傅紫荊對他如此決絕，絲毫不念舊情，原來被一片龍鱗收買。
江芹救她出墓，又贈石龍鱗，還真是情深義重。
“師兄還在怪我嗎？吳越墓里他替我遮掩，救我一條性命，我還他一命，再不相欠。”若玉看著沈幕舟，眼里浮現(xiàn)一絲委屈。
沈幕舟自然知道他說的是誰。
劉備這廝天性狡猾卑劣，若玉未免太過心善。
若玉見他不開口，低聲問道：“我想知道，我們到底在為誰賣命。”
門派已將他們視為仇敵，他知道師兄不在乎這點，師兄有更遠(yuǎn)大的報復(fù)，可是破軍已死，魔核由宋延刨出，喂食幽冥與成鳥，應(yīng)當(dāng)絕無復(fù)生的可能。
他從來不多問不該問的，一心相信師兄，追隨師兄。
本以為破軍死后，入主司天監(jiān)的事不可能成功，師兄應(yīng)該另謀他途，沒想到，師兄的打算還是司天監(jiān)，還是刺殺宋延。他也曾想過，師兄或許是為朝廷，如今看來絕無可能。
從鞏縣平津師兄再到破軍，再到司天監(jiān)，他越來越看不明白，師兄的用意。
和劉備相處的這段時日，他一直話不多，劉備性子和他天差地別，一時片刻不用嘴皮子，好似誰會把他的嘴取走。整日不停不歇說話。
他始終置若罔聞，但有一句，是聽進(jìn)心里了。
劉備說，人可以死，但得死個明白，要是糊里糊涂死了，那叫冤枉。男子漢大丈夫，不怕死得其所，最怕死得冤枉。
沈幕舟站直身，撣了撣身上塵粉，翻手看著指尖，沉思良久。
這藥粉能迷住他心智，不簡單，看來是他小看了那廝。
“既然是她給你的，你便留著。鎮(zhèn)妖塔第五層有一處機(jī)括，已被宋延搗毀，你從那出去，直達(dá)轉(zhuǎn)輪臺，從那走，莫叫陳徑發(fā)現(xiàn)你的蹤跡。”沈幕舟沉了沉肩頭，面容平靜，“離開京城，不要再回來。如今趙確及關(guān)押在地牢，他的人一心尋他，你趁亂出去，表明身份，小蘭堂中有我的暗線，能幫你一把。”
“另擇，堤防路劍門，盧宗敏恐怕已經(jīng)察覺囂落之事，他雖年幼，到底是路劍門新一代掌門…………”
若玉安靜地聽著，直到他說完為他所謀退身計劃，哽咽轉(zhuǎn)瞬變?yōu)槌槠瑴I笑問：“師兄為我打點好這一切，是為盡兄長之責(zé)嗎？”
沈幕舟一怔。
安靜了片刻，他收起驚詫，“誰告訴你的，傅紫荊？還是馬成霄的糟糠棄婦？”
“這是門派里的禁忌，沒有人會和我說。”若玉擦擦眼角，努力地彎出一個笑容，“我只是師父萬千試煉品中的一個，元靈破損，需不斷修補(bǔ)，否則就會暴露半妖原身。平津師兄死后，你接手了他手中所有的妖元，可是，師兄，別補(bǔ)了。是人是妖，對我而言毫無意義，只希望師兄告訴我，我們到底在為誰賣命？哪怕是死，若玉也想死個明白。”
沈幕舟神色一動。
“好，你過來，我告訴你。”
若玉應(yīng)聲上前，最后一步方才落定，眼前驟然一黑。
沈幕舟步前，以肩頭撐住癱軟昏迷的師弟，雙眉輕皺，在他耳邊低吟，“若玉，有些事你無需知道，大哥會殺出一條生路來，一條屬于你我的生路。”
這時，塔內(nèi)驀然爆發(fā)出一聲駭然巨響，宛如天門中斷，萬流奔涌而出，裂天震地的響聲中夾著百獸尖利嘶吼的哀鳴，沈幕舟登時臉色大變。
不過一炷香時間，莫非宋延已經(jīng)下到第十層？！
停在第八層，誤觸機(jī)關(guān)，正與巨型機(jī)甲纏斗的傅紫荊和阿備聽到這陣天門碎裂的響動，臉色俱變賣。
瞬間萬象倒轉(zhuǎn)，整座鎮(zhèn)妖塔顛倒錯位，一剎那，雕欄畫棟，飛禽走獸相繼騰繞而出，山呼海嘯，萬道妖力幻化出的靈光籠罩寶塔。
塔外包圍的各門派弟子見狀，人群嘩然，馬蹄聲忽地高起一浪，血腥氣迅速彌漫。
——那些融合過妖獸妖元的士兵轟然大亂，個個失去控制，像是嗅到血腥的野獸，展露出猙獰面目，刀戈反向，箭弩反射，四周人頭接連滾落，各派弟子反應(yīng)不及，瞬息之間，死難者幾乎百人。
“天……天象……天象！！”
天象驟變，天地變色，人群中爆發(fā)出慘烈的呼叫，一片廝殺殘狀下，鎮(zhèn)妖塔頂紫電縈繞，黑云密布，塔周防護(hù)大陣猶如大風(fēng)中的帆布，金光閃爍，忽明忽暗，危機(jī)四伏于野。
眾人如臨大敵。
歸元閣長廊上。
江晚云見到天雷滾滾，仿佛九霄紫河倒灌，籠住鎮(zhèn)妖塔頂，登時嚇得臉色煞白，幾乎癱軟在地。一片風(fēng)云混攪?yán)铮膛贝掖易呓鼇韴螅f是有人闖入鎮(zhèn)妖塔底。
這天象，與她家舉族滅門那日別無二致。
一樣是亂云若崩濤，天雷直殛而下。
“天無二日，我和宋延之間，必有生死區(qū)別。”
腦中驀然響起陳徑的話，她怔愣許久，忽地打了個激靈，抓住侍女，急得快要哭出聲來：“陳公子呢，陳公子去了哪里！”
侍女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敢看她眼睛，小聲道：“奴婢不知。”
“你說謊！你是他派來的，素日又和他的心腹相熟，你一定知道！快告訴我！”江晚云掌心冰涼，面如白紙，急促說上幾句話，引發(fā)一陣不可控制的咳嗽，直咳得眼淚汪汪。
侍女不忍，左思右想，索性說明陳徑去向。
江晚云一聽，神色悲痛，柳眉蹙緊，一聲啜泣之后轟然癱倒下去。侍女大驚失色，飛撲上來扶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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