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三章 阮元的空城計(下)
“這……二位老爺,其實方才撫院來了人,說阮中丞還是想請二位老爺過去一趟,只要二位老爺愿意,中丞愿意出船,糧價也好商量。”那親信忽然道。
“那……那還不快過去?”余亮和周華齊聲喜道。
二人看著對方都沒有異議,便立即啟程,一同到了撫院,只見阮元與清安泰、李賡蕓早已在正堂相候。阮元見了二人,也主動對二人道:“余先生、周先生,既然二位還沒有走,那就是說,二位對于向處州售糧的事,還是樂于相助的。那在下也先謝過二位先生了。這糧價依我之議,就按眼下處州的糧價來算,我撫院代溫處道先行支給。用船之事,溫州徐知府也已經(jīng)有所準(zhǔn)備,只要二位愿意出糧,這甌江糧船,便由官府依半價租借,二位看來如何?”
“那……那就多謝中丞大人了,大人,這糧食您要多少,小人一定如數(shù)出糧,一定幫大人解了這處州之困。”余亮聽著阮元所出價碼,自然清楚,一旦江蘇的糧食果然如數(shù)運到浙江,并且南下經(jīng)海道運向溫州,自己所得只會遠遠低于阮元的建議。而且到了那個時候,阮元還可以隨意向自己抬價,讓自己越來越被動。既然如此,便索性把心一橫,念著長痛不如短痛,答應(yīng)了阮元的出價。
“是是,小人也同意出糧。”周華也答應(yīng)阮元道。
“那真是太好了,既然如此,便請二位先行回商館吧,李大人馬上就到,與二位商量具體出糧支給事宜。二位先生這次愿意出糧助賑,也是溫處百姓之福,我一定如實奏報皇上,為二位加以旌表。”阮元喜道。余周二人聽著阮元尚有其他報酬,又哪里還敢與阮元討價還價?只連聲謝過了阮元,相繼回商館去了。
看著二人相繼離去,李賡蕓也不禁對阮元笑道:“中丞,這一計用得妙啊,他們還以為自己手中有糧,便可以為所欲為,卻不知中丞在江浙有這許多相熟之人,前后協(xié)力,竟反過來讓他們動彈不得啦。”
“是啊,看起來這一次,處州的糧荒,算是有辦法了。”阮元看著自己計策成功得手,也終于松了一口氣。
原來,這一切都是阮元所布的一個瞞天過海之計。那日阮元與李賡蕓、清安泰商議之事,便是做出大批糧食將要南下賑濟處州的假象,迫使余周二人出糧救災(zāi)。首先,阮元用吳康成捐助的銀錢,在江蘇預(yù)訂了一批余糧,并去信告知陳大文和汪志伊其中實情,讓二人出具手令之時,特意言明其中部分糧食要運往處州,二人與阮元亦多有舊,更兼清安泰同時以藩司名義,擔(dān)保阮元所言為實,便答應(yīng)了阮元。同時阮元也告知吳康成和李長庚,在寧波備下商船兵船,做出要在寧波啟運賑糧的樣子給外人看,二人得了阮元密諭,自然悉心準(zhǔn)備了一番,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看來,便是官府果然要從海路運送糧食一般,余亮和周華自然也相信了此事為實。
其實阮元清楚,川楚所支援浙江的糧食,不能完全補足杭嘉湖三府的糧荒缺口,這次去江蘇買糧,原本也是為了補足杭嘉湖賑災(zāi)之需。是以這次用計,卻也有行險之處,便是川楚糧船,一時間是不能抵達浙江的,若是繼續(xù)拖延下去,阮元也只得用江蘇所購賑糧先行賑濟杭嘉湖道。但阮元也想到,余周二人定然不會相信江蘇運糧之事為實,也定會調(diào)查陳汪手書真?zhèn)危越o江蘇去信時,特意告知陳汪二人在出具手令之時,附上二人特別的花押。這樣余亮和周華一旦看到手令,就會被花押吸引前去調(diào)查,既然花押為真,那其中內(nèi)容也不會造假了。更何況余亮和周華依海經(jīng)商,經(jīng)營范圍只在東南沿海,安徽以西的情況,二人都不了解,不太可能大費周章,前去調(diào)查川楚糧船究竟到了哪里。而且即便二人這樣做了,也需要不少時日遣人西進,只要自己在這個時段將運糧賑濟處州的氣氛做足,二人也會被緊張的浙江形勢所震懾,進而按捺不住,先行妥協(xié)。
嚴(yán)格而言,阮元這一計并非全無破綻,但余周二人在確認了手令為真之后,出于對官府的畏懼,也自然想到其中內(nèi)容多半不會作偽,更兼官府運糧用船之事益急,便只好接受了阮元的條件。而對于陳大文和汪志伊來說,二人只要將阮元所購賑糧運到浙江即可,至于到杭州還是處州,本來也不用他們負責(zé)。阮元這一次兵行險著,還是成功達到了目的。
阮元也念及這時找余周二人出糧,本就是有求于人,所以對于售糧條件,卻是寬容了不少。對于余周二人而言,這次賣糧食給官府,自己也沒有虧損。但二人唯恐江蘇賑糧直接運向處州,導(dǎo)致自己虧本,卻也在阮元的出價之上,將價格再降了一些。溫州的購糧用錢,因米價已經(jīng)上漲之故終被用盡。但阮元給李賡蕓的一萬兩預(yù)備購糧用銀,最后只用了六千兩,便湊夠了賑濟處州的糧食。
看著處州糧荒之事已經(jīng)被漸漸解決,阮元也于七月之末北上,親自到杭嘉湖三府受災(zāi)最重的幾個縣進行指導(dǎo),將如何幫助百姓搶種秋糧之事教給了幾位知縣。直到八月初十,阮元方才回到杭州,這時距離嘉慶九年的秋闈,也只剩下數(shù)日時間。
這日李賡蕓與阮元談及賑災(zāi)事宜時,偶然提起自己主編的《嘉興府志》這時已經(jīng)編撰完畢,阮元在數(shù)年前便即關(guān)注了他修志之事,也一直對嘉興修志進行積極參與,這時府志修成,自然欣喜,便也為《嘉興府志》作序一篇,以為推廣。到了序文作畢,回歸內(nèi)室之時,也已經(jīng)是一更時分了。
看內(nèi)室之中,孔璐華似乎閑來無事,正在幫自己收拾書案上的散落書籍,阮元也不禁勸道:“夫人這是怎么了,白天忙了一日,晚上還為我收拾起這些書了。這種動手的事交給蓮兒他們?nèi)プ鼍秃茫悴皇且步踢^蓮兒讀書識字嗎,她應(yīng)該能做這些啊,夫人又何必親歷親為呢?”
“夫子,你這些書,若只是讀過書,識過字就能收拾明白,那我也不用這般勞碌了。”孔璐華的言語似是抱怨,卻也有一絲得意,道:“你這里的書,本來就多,尋常人怎么分得清每一部之間的區(qū)別?更何況你讀書的習(xí)慣,我也漸漸摸清楚了,像這幾冊《文獻通考》,你放在左手邊的,是要重新讀的。這兩冊《福惠全書》,加了書簽,是沒讀完的。這本《農(nóng)桑輯要》,你隨便擺在后面書架,卻是可以收起來了。若是你讓其他人來做,把你要讀的書給收走了,讀過的卻又拿了出來,豈不麻煩?這樣想想,還是夫人來收拾更快一些嘛。”
“那有夫人幫我看著這些書,卻也是我之幸事了啊?”阮元不禁笑道:“這些日子我多不在家,家中卻還是如此井井有條,自是夫人的功勞了。這些時日走了好幾個縣,卻也真是有些倦了,看著家中如此,倒是能安歇幾日了。”說著,也找了邊上一張椅子,坐了下去,可他辛勞多日,這時早已疲憊至極,坐了一會兒,卻側(cè)到了椅子一邊,不愿移動身子。
“嘻嘻。”孔璐華看著阮元的樣子,不覺笑道:“沒想到啊,夫子平日坐姿,都力求端正,今日這般不規(guī)矩,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
“是嗎?”阮元也不禁莞爾,道:“這些日子,倒是確實有些累了,每日不是去各縣指導(dǎo)播種秋糧,就是去下一個縣的路上,或許趕路之時,便是最好的休息時間了,我這心里,倒是也有了幾分尋求安歇之念呢。可我沒辦法啊,下面府縣,許多人都不知道秋糧將種,應(yīng)該注意什么,官府又能為百姓做什么,若是我不去指導(dǎo)一番,或許不少百姓,今年真就沒有收成了。不想累成這個樣子,還被夫人看到了。夫人,你不會說出去吧?”
“夫子你想什么呢?”孔璐華也不禁嫣然一笑,道:“不過夫子對這農(nóng)桑之事,還真是夠上心的,這幾日幫你收拾書房,看到了好多書,《齊民要術(shù)》、《授時通考》、《農(nóng)政全書》……尤其那部《文獻通考》前后有三百多卷,夫人幫你收拾,可是費了些心思呢。”
“哈哈,可是這農(nóng)桑之事,若是我不上心,許多人還真就不會辦啊?”阮元笑道:“其實我看下面幾個知縣,他們或是舉人,或是進士,人也都明白老實,可都做官不久,不知為官之道。他們也沒有自己種過地,一時全無經(jīng)驗,空懷仁善之心,對百姓又有何益呢?我也時常與學(xué)生說起,若是得了功名,切忌焦躁,為官之事,不能不學(xué),最起碼《通鑒》、《通考》這兩部書,是一定要讀的……”
“好啦夫子,你若是再這樣斜坐在椅子上啊,夫人可以不說出去,外面人進來了,可就瞞不下去啦!”孔璐華也一邊笑著,一邊走上前來,扶了阮元站起,回到臥房,幫阮元除下外面衣衫,讓他坐回床上,又拉上了玻璃窗上的簾子。看著阮元模樣,卻也覺得有趣,走回來時,索性便將阮元攬在懷里,似乎對于這樣的日子,孔璐華也別有一番屬于自己的樂趣。
“嘻嘻,夫子這樣才可愛嘛。”
“夫人,你是把我當(dāng)作安兒了嗎?這樣說來,夫人也是一樣的天真啊?”阮元也不禁打趣道。
“你還好意思說安兒?我可告訴你,安兒都三歲了,走路都不用我扶了。她學(xué)說話也比你快,每次叫我‘娘’的時候,聲音可甜了。你想和安兒比,可要更乖一些才是。”孔璐華開心道。
“是嗎?夫人,若是安兒長大了,也有了自己的心上人,你確定她還會這樣聽話嗎?”
“那……那都是多少年以后的事了?總之,現(xiàn)在的日子,我還是挺喜歡的。若是你能多聽夫人的話,老老實實靠在這里不要亂動,夫人就更喜歡啦。”
“好,那我就滿足夫人。”說著,阮元也不再拒絕,便自靠在孔璐華的懷里,卻也是說不出的輕松,不過片刻,便即睡了過去。
“哈哈,夫子終于變乖啦。夫子這個樣子,夫人才喜歡嘛。”孔璐華也不禁小聲道。她從來深明公私之辨,見阮元公事之余,依然對自己關(guān)懷有加,心中更是說不出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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