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章 阮元的致命失誤
“金門,這……”阮元還想著問過劉鳳誥,可就在這時,蔣二忽然從一旁走了過來,對阮元道:“老爺,邱軍門的人到撫院了,問起近日浙南土盜之事,應該如何用兵,請老爺快些回去呢。”
“金門,那我就先告退了,這件事,若是你果然沒有過錯,我……我也一定在皇上面前,歷陳你無過便是。”阮元想著軍務要緊,劉鳳誥這里,自己也不能久留,只得先辭了劉鳳誥,歸家商議海防事宜去了。
可是歸家路上,想著自己與劉鳳誥多年交情,阮元卻始終不能相信,劉鳳誥竟然會去收受賄賂。
“依金門的性子,怎么會呢……更何況,這徐步鰲之名,金門看來是真的不知,他驟然監臨,徐步鰲又怎得預料得到?又去讓金門一個監臨之人,來決定他能否中式?至于飲酒之語、打罵監軍之言,金門一個讀書那么刻苦的文人,這也不像他的所作所為啊……無論如何,既然所謂行賄云云,全無根據,這飲酒之事,無論有無,最多也就是降級留任的處罰,又算得上什么大事呢?既然金門大節之上定然無虧,其他小節,也無需那般苛刻了……”
抱著劉鳳誥不可能受賄的念頭,阮元也沒再去詢問別人,畢竟這時海防之上,還有更多事等著自己主持。
果然,不久之后,嘉慶便收到了陸言的上奏,聽聞劉鳳誥被曝出收受考生賄賂,協助考生舞弊,嘉慶也是又驚又怒,當即給阮元下了密諭,令他嚴查劉鳳誥受賄事宜。而阮元也憑著自己對劉鳳誥的自信,將劉鳳誥諸般言行并無實據之語,一一寫在了奏疏之上。
“據臣多方詢問,所謂劉鳳誥私受生員徐步鰲賄賂,為其行便宜之事,諸般言語,皆無實據可以佐證。該生或平日與諸生不合,驟然秋試得中,是故諸生之內,多有物議。至于劉鳳誥科場醉酒,打罵監軍之語,亦僅得傳聞,本未得有實據,如此無稽之言,實不足為信……”
這時的阮元卻還不清楚,這封力主劉鳳誥無罪的奏疏,竟成了自己官場生涯之中,最為致命的錯誤。甚至這封奏疏,一度險些毀了自己的仕宦之路……
對于阮元這樣的奏報,嘉慶也是完全不能滿意。
“阮元啊阮元,你怎么也有如此糊涂的時候啊?朕都能看得出來,你這奏疏之內,一味空言劉鳳誥絕無受賄之事,可劉鳳誥家中贓款有無,何人傳言劉鳳誥種種不端,你這奏折里,竟一語也不能言及,這樣的奏報,你讓朕如何放心啊?”只是這日嘉慶一旁,還站著隨時等待服侍自己的張進忠,嘉慶才沒有直接對阮元有所斥罵。不過想著劉鳳誥之事,總是要徹底清查,嘉慶卻也沒有著急,只是將奏疏放在了一側榻上,又打開案上另一份奏折,看了起來。
可這份奏折剛看到一半,嘉慶已經面色大變,越看下去,竟是愈加惱怒,奏折剛剛看完,嘉慶便“砰”的一聲,將奏折扔在了桌案之上,對張進忠道:“張進忠,速速去將廣興叫來,朕有事要問他,叫他聽了口諭,便即前來,不得有誤!”
張進忠聽嘉慶口氣嚴厲,自然不敢怠慢,很快便傳了廣興入養心殿覲見。嘉慶見了廣興,也當即對他怒道:“廣興,你看看這封廣儲司的折子,上面寫著,上個月后宮受賜綢緞,竟有三成出現了褪色!這些緞匹,你為何發放之時不知清點?竟把如此次品發給后宮嬪妃使用,難道你是想讓后宮都去罵朕吝嗇不成?!”
“皇上,這……奴才絕不會做如此大逆之想啊!”內務府本是直屬皇室,專為皇室負責采買用器的機構,是以內務府官員單獨奏事,往往便以奴才自稱。廣興以內務府大臣身份被嘉慶質問,便即從俗:“這后宮綢緞發放之事,奴才一向盡心,務求歲賜緞匹,質地無缺,這……這以次充好之事,是絕無可能的啊!”
“這里次等緞匹數字,都列得清楚無誤,你還有何可以狡辯!”嘉慶見廣興試圖自辯,心中更怒,對廣興道:“若你不信,那要不要朕再去后宮一次,讓如妃和淳嬪她們,拿著你下發的綢緞,來親自與你對峙?朕再問你一次,這發放次品之事,究竟是有,還是沒有?!”
“皇上,這……這不干奴才的事啊?”廣興聽嘉慶連番斥問,已是冷汗漸生,終于松口道:“奴才在囑托下人發放緞匹之時,曾經再三告知他們,一定要用上等綢緞,這……這是實情啊!若……若是發放綢緞果有次品,那定是……定是上品綢緞,已然盡數發出,庫里實在沒有上品,才會調用次品啊?皇上,這些綢緞,奴才清楚,是辦事太監與蘇州織造清點過后,才發送內務府的,若是上品綢緞不足,那……那定是與蘇州織造交接的辦事太監中飽私囊,暗中私自克扣了緞匹,才使得庫中緞匹,竟不足數啊?”
“蘇州織造?廣興,你可知朕這里與蘇州織造交接之人,究竟是誰?”嘉慶聽了廣興聲辯,也是越聽越怒,道:“張進忠,廣興說你與蘇州織造交接綢緞之時,克扣緞匹,可有此事?”原來,嘉慶派去與蘇州方面交接綢緞的太監就是張進忠,廣興一時慌亂,竟而口不擇言,果然撞到了槍口之上。
“皇上,這……奴才絕沒有中飽私囊之事啊?”張進忠聽嘉慶責問于他,也當即跪了下來,對嘉慶道:“這廣興他……他言行狂悖,目無圣上,如此荒謬之言,皇上千萬不要信啊?皇上若是信不過,奴才自請皇上抄了奴才的家,若是奴才果然有克扣綢緞之事,奴才任憑皇上論處,絕無怨言!”
“那廣興,你說張進忠克扣綢緞,這件事,你有實際證據嗎?”嘉慶又問道。
“這……這……”廣興聽嘉慶問到這里,也是一時語塞。他自忖幾年以來,嘉慶屢次讓他參與要案,也對自己多有賞賜,想來過不多時,自己便也可以進入軍機處,甚至取代慶桂和托津,成為大學士的備選。一時志得意滿,這些時日里言行也漸漸不再謹慎,果然在發放緞匹之時有所失察。他以為嘉慶對自己信任有加,不至于嚴懲自己,便隨口搪塞,甚至想著轉嫁危機,卻不想自己言語,竟處處都是紕漏,眼看嘉慶神色嚴峻,也是半個字都說不出口。
“沒有實據,你為何要無端誣陷他人!”果然,嘉慶開始對廣興失去了耐心,只是這時回想張進忠之語,嘉慶不覺有些納悶,又向張進忠問道:“張進忠,你方才說廣興言行狂悖,目無圣上,他今日養心殿上之舉,倒也算不上。難道,廣興另有其他不端之行不成?”
“回皇上話,就是……就是奴才去請廣大人過來的時候。”張進忠聽嘉慶問起,便也答道:“方才奴才到了內務府,正好看見廣興大人坐在正堂之上,奴才便將皇上口諭,告訴了廣大人,可廣大人當時聽皇上口諭,自始至終都是高坐堂上,既沒有下來跪接諭旨,也沒有離開過自己坐席,聽奴才宣旨之后,廣興也是大擺架子,只過了好一會兒,方才起身準備入覲。皇上,當時內務府中多有大臣親見奴才宣旨,奴才之言,絕沒有半分虛假啊!”
“廣興,這你又如何解釋?”嘉慶嚴厲地問向廣興。
“皇上,這……”廣興聽張進忠說完,又耳聞嘉慶言語嚴峻,方才漸漸明白,這一次嘉慶是真的要對自己動怒了。可方才內務府之中,情形正如張進忠所言,即便自己否認,若是果然找人對質,實情也會當即揭開。無奈之下,只好對嘉慶叩首道:“回皇上,是奴才糊涂,奴才當時眼睛瞎了,看張內侍過來,還以為只是隨口告訴奴才覲見之事,卻不知……卻不知張內侍是帶著皇上口諭過來的啊?皇上,是奴才無禮,還請皇上重重責罰!”
“夠了!”嘉慶看著廣興如此慌亂之狀,不覺怒從心起,“砰”地一聲,一掌拍在桌案之上,對廣興斥道:“廣興,你現在這副樣子,如何對得起朕這些年對你的栽培?內務府清點賜緞,你不能嚴加看管,張進忠向你宣旨,你狂悖無狀,朕問起你賜緞之事,你唯求搪塞,眼看搪塞不得,竟還要誣陷他人,有此四過,你還怎么做這個內務府大臣?!你以為你平日辦事勤勉,朕對你褒賞有加,你就可以肆意妄為,可以蒙蔽朕了嗎?朕告訴你,朕前日可以用你,今日也一樣可以奪了你的官職!從今天起,這內務府大臣,你不用當了,刑部的事,你暫時也不用管了,只先歸家悔過去吧,若是你依然執迷不悟,就休怪朕手下無情了!”
“奴才謝皇上隆恩!”眼看自己不堪之事敗露,廣興也再不敢多言,只求嘉慶放過自己。
“算了,內務府的事,朕讓其他人來辦,你今日就回去吧。”嘉慶怒氣猶是未散,便即先行遣散了廣興。可是看著養心殿前空無一人之狀,嘉慶也不覺多了幾分感慨。
“阮元、廣興,都是朕一手提拔的心腹之臣啊。朕前日還和軍機大臣們說過,若是這次海寇果然可以平定,阮元雖是文官,卻也數次親臨沿海各府督戰,以此之功,朕給他一個世職,也不為過,云騎尉……騎都尉朕也能給。廣興若是再多些功績,朕自可提拔上來,補任六部尚書。可如今這個樣子,你們……”
不過,即便嘉慶對廣興略有失望,卻也還是想著,只要廣興在家中老實安居幾日,過了年后能給自己老實認錯,便即將他官復原職。畢竟廣興辦事的才能,還是自己所認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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