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三章 太傅曹振鏞(上)
“老師,這也不能全怪他們幾個的,這些年下來,其實一共也只有兩次會試,我們也一直在幫助他們幾個,說不定明年會試,他們還有希望呢。”湯金釗也向阮元勸慰道。
“是啊,爹爹,其實爹爹跟咱們說,兩個弟弟可以捐納補官,孩兒看來也對,這樣弟弟們也免了科場之苦了。如今這科考,實在是應試的舉人也太多了,不說別人,就連京城里的宗室,如今若是考場上拿不到功名,都有些低人一等了呢。”阮常生也向阮元道:“孩兒記得清楚,道光三年癸未榜,里面就有四個宗室,道光六年丙戌榜,宗室還是四個,這樣看來,以后應該也是這個樣子。倒不是說定庵他們才學不夠,實在是這考生太多,主考即便有意,也未必尋得出他們卷子啊?”
“定庵,理初,你們也不要太灰心了,我知道你們?yōu)榱讼乱淮螘嚕@也準備了兩年了,來年開春就是春闈,你們?yōu)榱诉@個機會都堅持到現在了,還能放棄不成?唉,只是可惜啊,如今就算你們都中了進士,汪中堂和秋農兄他們,也已經……”王引之看著龔自珍等人屢試不第,也只好向各人勸道。可是說到這里,自己竟也多了幾分傷感之情。
原來,就在之前的道光七年,汪庭珍與姚文田二人竟已相繼染病去世,汪庭珍得壽七十一歲,謚曰文端,姚文田病故時七十歲,謚曰文僖。阮元想起自己與汪庭珍舊日情誼,雖說一度有過不和之事,但二人終能坦誠相見,此后劉鳳誥一案,汪庭珍對營救自己多加奔走,自己這幾年能夠平安維持總督之位,也有他在道光面前維持之力。而姚文田不僅為官清正,多裁陋規(guī),還是朝中少數精于天算之道的好學重臣,也是自己最認可的弟子之一。如今二人均已陰陽兩隔,想到這里,阮元神色也不免有些黯淡。
“定庵、理初、椒云,你們可有平日所作文章?若是能尋出一些,能否讓我抄錄一份?我雖然平日公務繁忙,但幫你們看看文作也是有閑暇的,我?guī)湍銈冎更c一二,若是你們真的能因我相助,盡快考中進士,那無論對于我而言,還是對于敦甫、伯申而言,不都是一件欣慰之事嗎?我們幾個年紀也都不小了,可不想看著你們終年困頓科場,竟而繼續(xù)為你們擔憂啊?”阮元想著龔自珍、俞正燮等人之所以不能考中進士,或許也同他們文風與考官不合,缺少要人點撥有關,便即向幾人問起文章之事,想著盡力幫幾人渡過難關。
“這……真是太好了,后學多謝阮大人賜教!”龔自珍等人聽聞阮元也愿意幫助自己,當即向阮元拜謝道。
“定庵,你如今還是內閣中書吧?若是……”阮元想到上一次見到龔自珍時,便聽聞曹振鏞主持朝政,并不喜歡他這種文采斐然之人,擔心他過于執(zhí)拗,便也向他勸道:“若是來年春闈,你還是這般模樣,我倒是……勸你安心辦好內閣的事。若是做內閣中書做的好,以后很容易補任軍機章京,能在軍機處再留任幾年,就算你還是舉人,升遷也不成問題的。要是你實在覺得京中會試沒有前途,像默深那樣入幕,也是個辦法啊?我尚有些熟識的督撫,將你介紹到他們那里,還是不成問題的。”
不想龔自珍尚未回答,諸生之中竟有一人向阮元道:“阮宮保,后學是績溪胡培翚,和定庵兄一向相熟。后學看來,定庵兄之所以要來考這會試,和這些年當國之人對他棄而不用不無關系。今日咱們這里也沒有外人,后學便直說了,那曹振鏞之前早就知道定庵兄文采過人,可是如今朝廷之內,越是定庵兄這般有才華的,他越是棄而不用。內閣中書的文章,如今都是一看書法是否漂亮,二看格式是否標準,三看有無文字瑕疵,若是字跡稍張揚些,又或行文隨心所欲,不顧體例,再或偶有一二字句用字不當,他曹振鏞當時就會給下等!這曹振鏞的事,早在外面都傳開了,讀書人里,誰不知他曹振鏞能得皇上信任,就只靠六個字,‘多磕頭,少說話’啊?定庵兄從來關心朝廷大事,每有積弊,必為之議論,那曹振鏞如何還能重用定庵兄?若是定庵兄真的中了進士,或許還有改任六部,亦或外放知縣的機會,他要是一直做這個內閣中書,那他哪還有什么選用章京的可能啊?”
“老師,這胡竹村在下面主事里面,現在都是出了名的了,從來是個正直之人,所以言語才激切了些。”湯金釗向阮元解釋道,看來“竹村”當是胡培翚的自號了。“我也知道,竹村這兩年被調到捐納房辦事,那里從來有不少奸吏,竹村看了就來氣,對朝廷里的事,也就漸漸看不慣了。前些日子,聽說他眼看一名書吏作奸犯科,竟當場將那人革退,他名為‘培翚’,戶部中卻有個外號,叫‘倍晦’,意思就是,吏員見了他,那是加倍的晦氣啊?竹村也是好學之人,從來潛心《儀禮》,學問在這些主事里算是首屈一指了,所以也跟定庵關系不錯,見定庵多年不得升遷,他可是最能為定庵打抱不平的了。”
“湯宗伯,說到那捐納房,下官還想問問那曹振鏞呢?捐納房是咱們戶部經手現銀最多的地方,選用吏員自當慎之又慎,可他曹振鏞知不知道,如今捐納房里,這些吏員有幾個正經人啊?他們平日收入也不多,卻天天想著上哪里去喝酒聽戲,照我看,這些吏員八成都有問題,朝廷為什么查都不查呢?”看起來,胡培翚的官場生涯可并不怎么順利,又抱怨道:“尤其是去年回疆常例,這一開了之后,多少人來咱們這里捐納官職,定庵兄做了這么多年內閣中書,還沒能夠得到升遷,他們這一出錢,少得要候補知縣,多的都有捐候補郎中的了!這……阮宮保,下官說得不是您,您為朝廷宣力四十年,勞苦功高,二位公子的頂戴下官沒有意見。”
各人聽著胡培翚說到捐納之事,越說越氣,竟然無意之間連阮元也被他牽連其間,一時也不覺笑了起來。可各人仔細想想,胡培翚之言也確實有理,不覺相顧無言,深感官場遷轉不公。
“那個……竹村啊,我身為封疆大吏,無論我自己兒子前途如何,那兩萬兩我都是要捐的。至于那什么候補郎中,祜兒這還陪我來京城了呢,得入六部學習十年才能考慮分用各司的事,若是不能分司,這郎中還不如那內閣中書呢。再說了,我這不也是想著定庵他或許需要指點,才問了他文作之事嘛?”阮元聽著胡培翚之語,心中雖有些不樂,但想著他所言也確是事實,便即開解于他。
“唉,后學這也是糊涂了,本來想著阮宮保‘以禮代理’之說,當為先見之論,或許對后學研修《儀禮》也能有所裨益,不想后學這……這管不住自己,話說多了,把宮保都牽連進來了,如今想想,還真是慚愧啊。”胡培翚想到學問之事,也不禁對自己方才的言語有些懊悔,各人眼見他求學之心真誠,一時又是笑聲不斷,只是這番笑聲卻只是尊敬,并無嘲弄之意了。
“好啦,你那些話本也是實話,我怎么會在意呢?一會兒你且留下,我將我講論禮學文作盡數送你一份便是。你有何不解之處,我也自可與你講論一番。你們在內閣六部,做的都是最為繁重之事,又不能有自己的決議,這種日子,我倒是沒怎么經歷過,但我能感受得到,一定不好受。那我又何必再對你們那般苛刻,竟讓你們在官場上不快,到了這里,卻依然不快啊?”阮元對這些后學倒是一直寬和。
“哈哈,老師昔日超遷之事,我等人人皆知。可是老師早登卿貳,又能夠體諒大家為官不易,這就更讓學生佩服了啊?”王引之也向阮元陪笑道,后學們都清楚阮元升遷之速,可眼見面前的阮元果然毫無盛氣凌人之象,反而對各人異常親和,凡有難處皆能相助,一時也紛紛稱贊起阮元來。
這日阮元向胡培翚講論了不少自己論禮之事,龔自珍、俞正燮等人也紛紛取了自己文作,交于阮元品評。不過阮元這次入京,準備逗留京師的時間不長,是以只見了學生一次,便即議定于次日入朝覲見道光。相較于道光二年那次盛會,這一次顯然要匆忙許多。
很快,阮元便即得到了面見道光的機會,只是這一次帶領自己前往養(yǎng)心殿的太監(jiān),卻換成了一名全然陌生之人。聽這太監(jiān)自己介紹,他名字乃是王住,是負責接待軍機處的奏事處總管太監(jiān)。只是這王住樣貌卻與曹進喜全然不同,一看便是樸實木訥之人。看來只有如今的王住,才能得到道光與曹振鏞的同時信任。緊接著阮元便即見到了道光,只覺年近五旬的道光,面色之上又多了幾分蒼老,顯然張格爾之役也消耗了道光不少心力。阮元自不敢怠慢,當即將云貴倉儲、邊防、鹽政之事一一向道光言明。
“嗯,阮元,你在云貴這兩年,云貴政事看來是大有起色啊。”道光倒是對阮元并無偏見,而是稱贊阮元治滇之績道:“如今朝廷府庫尚不能充足,直省有許多事,朝廷也很為難,只能讓你們自己去辦,你能在云南大力整治鹽政,每年盈余數萬兩銀子,那朕對云南就放心了,朕知道你理財有方,盈余銀兩你想怎么用,給朕上個折子,朕就會讓軍機處議決。邊境要任,如今正缺你這樣的能臣啊。”
“臣謝皇上稱贊。”阮元也向道光答道。
“還有王士林和陶月三這兩件要案,你辦得也及時。”道光也向阮元續(xù)道:“尤其是這陶月三,之前幾年便在四川私傳什么‘一碗水教’,戴三錫捕拿這些奸人,用了足足半年。可你這邊,只用了兩個月,不僅將陶月三本人捉拿歸案,還將王士林這私雕玉璽的大逆也一并捕獲,就憑這一件功勞,朕也應該賞你才是。”
道光所言王士林乃是云南一名普通百姓,因偶然聽聞《三國演義》中孫堅得璽故事,竟而想著效仿孫堅,私雕玉璽,很快被人發(fā)覺,阮元遂將之擒獲。而搜捕王士林的過程中,阮元也發(fā)現川滇交界處另有一名叫做陶月三之人,自稱自己可以在水中加入符咒,治病救人,遂集結了不少百姓,自立“一碗水教”。四川總督戴三錫一直在捕拿陶月三,卻始終不見其人蹤影,可經過阮元詢問,發(fā)現陶月三應是在云南境內,阮元很快遣人搜捕,便即將其教眾一網打盡。這兩件事本身涉及人數不多,也沒有釀成大亂,是以阮元上奏,亦不過如實奏報。但對于道光而言,這些行為卻都是直接挑戰(zhàn)清王朝統(tǒng)治的大逆之舉,是以道光對于阮元捕盜之事,反而更加關心,也更為信任阮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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