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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太傅曹振鏞(下)


“回皇上,這些……這些不過是臣分內(nèi)之事!比钤仓缓弥t辭道。

“你的分內(nèi)之事,可做得比其他督撫都要好得多啊。如此說來,朕應(yīng)當(dāng)對你多加賞賜才是!钡拦庖蚕蛉钤J(rèn)可道:“只是……你卻也要知道,如今你已經(jīng)是總督,再加升賞,便只有大學(xué)士和協(xié)辦大學(xué)士之職了。上一年汪庭珍病故,朕已用了盧蔭溥做協(xié)辦大學(xué)士,那時候這些事朕還不知道,倒是忘記了你,待以后有機會吧,以后的協(xié)揆之任,朕會先考慮你的!

“臣謝過皇上!比钤胫鵁o論日后自己是入朝還是外任,終于漸漸有了加封宰相的機會,心中自也欣喜。

“你妾室唐氏的事,朕看過你的折子了,這件事卻是無妨!笨磥,道光也已經(jīng)清楚了唐慶云之事,道:“你為國宣力四十年,就算本身難以加封,難道朕還舍不得一張誥敕不成?你妾室唐氏,如今朕已經(jīng)加了安人,她也就有了敕命了。還有,朕想著加封之事,一時朕很難給你,但其他的恩賜,朕還是有的,你一會兒且下去領(lǐng)賞吧,另外,朕再賜你紫禁城騎馬,如此你入朝一次,也算不虛此行啊?”

所謂“紫禁城騎馬”,也是清代給予高等官員的一種特權(quán),依例官員入宮,只能步行,有了騎馬之權(quán),便可以乘馬進(jìn)宮。當(dāng)然,由于加此特權(quán)的高官多有漢官,且大多已然老邁,難以騎馬,一般也可以議準(zhǔn)以轎代馬。而唐慶云能夠以妾室之身加授安人,對于她而言,也已經(jīng)是一件難得之事了,是以阮元亦自感動,再次謝過了道光賞賜。

道光這一日倒是頗為慷慨,不僅賜了阮元“出門見喜”的新年帖子,還賞賜了阮元一匹馬,據(jù)說這“出門見喜”之帖,這一次也只有阮元和幾名軍機大臣得蒙賜授。是以阮元對于這次覲見也算滿意,只是自己畢竟年事已高,對于自己的腿腳,這時的阮元也已經(jīng)不能放心,只好讓仆人牽了那匹馬,一同向西華門方向走去。

誰知剛剛過了西華門,阮元便即聽到背后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前面那位大人,可是……伯元?”

阮元一驚,當(dāng)即回頭看去,只見自己身后果然站著兩人,其中一人便是那彥成,方才之語,自然也是那彥成出口相問了。而那彥成身旁卻另有一名老臣,須發(fā)已然盡白,可此人阮元竟也相識,乃是之前的吉林將軍富俊,富俊曾與阮元一同奉迎嘉慶,又曾共議鏟除和珅之事,確是有舊日交情。

“東甫兄,松巖兄!”阮元見到二人,當(dāng)即大喜,也上前向二人拜道。富俊字松巖,阮元便以字稱之。

“哈哈,伯元,真是沒想到啊,這三十多年,你我還有松巖兄,大半時間都不在京城,而是分居天下各地?山袢赵蹅?nèi)齻,卻還有在京城相遇的一日,真是難得,難得!”那彥成看著阮元,一時也是感動不已,三人互相看著另外兩人,便自清楚,自己也已是白發(fā)蒼蒼,昔日的青春年華,早已一去不返了。而四十年前的己酉科進(jìn)士,胡長齡、汪庭珍、錢楷、伊秉綬、劉镮之諸人,此時已然盡數(shù)謝世,劉鳳誥也已然致仕多年,己酉科依然身在朝堂,且為卿貳督撫之人,也只有阮元和那彥成了。

“是啊,東甫兄,這再過幾日就是道光九年,咱們考中進(jìn)士也是整整四十年了啊?東甫兄,你這兩年在新疆辦事可好?松巖兄,你在吉林屯田墾荒,可是為國朝立了大功啊,如今也是調(diào)回京城了嗎?”阮元回想著昔日己酉科舊事,雙目之間也不禁泛出了淚花,又向那彥成與富俊問道。

“嗯,今日我便是從新疆回來述職,和伯元倒是差不多,再過些時日,我還得回南疆。如今張逆之亂雖已平復(fù),可我在新疆這些年,卻也發(fā)現(xiàn),張逆之禍非一日而成,若想要徹底平定西北亂事,還要做許多事啊!蹦菑┏梢蚕蛉钤獓@道,阮元看著他沉思之狀,自也清楚,幾年新疆之役下來,那彥成老邁之狀,其實更甚于己。

“伯元,這次我回來做吏部尚書,就算是回朝了,我都八十了,吉林的事,終是有心無力了。不過現(xiàn)在的吉林將軍博啟圖與我共事多年,知道我屯田開墾之法,他會幫我把屯田的事繼續(xù)下去的。只是可惜,我曾經(jīng)和松筠大人聯(lián)名上奏,向皇上問起小綏芬之地同樣可以開墾,能否移民屯田,可朝廷里大臣卻認(rèn)為,如今只需將雙城堡和伯都訥維持下來就夠了,沒同意咱們的意見,倒是可惜啊!备豢∫蚕蛉钤f道,其實富俊入京之后,博啟圖果然繼承富俊遺法,將雙城堡、伯都訥墾田維持到了道光中后期,但博啟圖離任之后,多有吉林將軍不能對墾田之事繼續(xù)用心,吉林開墾之事也未能進(jìn)一步開展下去。

而富俊所言小綏芬之地,因道光時未能開墾,此后也將留下巨大的遺憾。只是那些事情,在場三人已然看不到了。

這時的阮元聽著富俊之言,雖說不無遺憾,但富俊在吉林屯田十余年,也早已為清王朝充實邊境立下汗馬功勞,便向他勸慰道:“松巖兄,你我雖南北相距萬里,但你屯田開邊的事,我還是清楚的,松巖兄開邊之功,想來后人是會銘記的。剩下的事,就交給年輕人去做吧。不過……這兩年我聽聞蔣中堂南下去了江寧,玉麟大人改了伊犁將軍,那軍機處中,卻又多了何人?”

“伯元,這件事我都知道,你怎么沒在意呢?”那彥成也向阮元笑道:“如今玉麟大人和蔣中堂雖然不在京城了,但軍機處里,年初皇上就補任了新人?工部尚書穆彰阿穆大人,如今已經(jīng)在軍機處行走了一年了,這樣軍機處有四名大臣,人手不就夠了嗎?倒是我記得……穆彰阿穆大人是進(jìn)士出身,以前也是做翰林的,仁宗皇帝之時應(yīng)該還參與編修過《全唐文》啊,怎么,伯元對他沒有印象嗎?”

“是嗎?當(dāng)時編撰《全唐文》我倒是參與了,可是那時候提調(diào)之人眾多,一時也不能盡數(shù)相識,卻是沒有在意啊?這樣說,如今軍機處應(yīng)該是曹中堂、秋潭兄、定九和穆大人了?”阮元回想著這時軍機處人選,也向那彥成道。

“伯元,你怎么還叫他曹中堂呢?如今張逆平定,朝廷大臣參與回疆之役者往往有所升遷,曹振鏞已經(jīng)加了太傅之銜,以后就要叫曹太傅啦!”那彥成也向阮元解釋道:“皇上今年這件事,倒是也讓我大開眼界啊。以前都說皇上節(jié)儉,平日膳食都裁減了不少,可沒想到回疆之役,皇上竟是大加封賞,曹振鏞晉了太傅,長中堂加封二等威勇公,還賜了三眼花翎!二位楊將軍都封了侯爵,就連如今的陜西巡撫,你的學(xué)生盧坤盧厚山,都因為督運糧草有功,加了太子少保、頭品頂戴呢。這一仗下來,加賜宮保、賞賜翎頂之人,可比以前多了許多啊!

“原來如此啊,我這遠(yuǎn)在滇南,京中之事,竟是不能盡數(shù)知悉了,如此,不能親往各位大人之處恭賀,確是遺憾了!比钤蚕蚨烁袊@道,想著回疆之役,自己不在前線,是以未得封賞,如此看來多少有些遺憾?墒亲约阂灿芯杓{助軍之功,總是給兩個兒子解決了出仕之難,如此想想,阮元卻也釋然了許多。

“哈哈,伯元,不說別人,現(xiàn)在就算你有時間,你可以去曹太傅那邊拜訪,祝他高升,你愿意去嗎?我可是聽說了,你京城里這些學(xué)生,你學(xué)生下面的學(xué)生,可是大多對他曹太傅沒有好感。俊蹦菑┏上胫穗y得重聚,自然快意,眼看各人又已經(jīng)出了西華門,附近也并無旁聽之人,便向阮元笑道。

“是啊,其實不瞞東甫兄,我見學(xué)生的時候,他們的后學(xué),也確實有不少人,看著文采出眾,卻一直不能為朝廷所用,所以他們就一直認(rèn)為,是曹太傅取士不公,他們才沉淪下僚。但實事求是的說,我對曹太傅了解并不多,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敢隨便下定論?”阮元也只得實話實說道。

“伯元,曹太傅的事,我知道你和東甫長年不在京城,可能了解都不多。我倒是在吏部做了一年尚書,平日也經(jīng)常到軍機處交辦部里要事,這曹振鏞的事,我算是略知一二吧!边@時卻是富俊向阮元說道:“我知道下面司官部員里面,有人說那曹振鏞是什么……多磕頭,少說話,這話我看著倒是過分了,曹太傅不是這樣的人。我入朝奏對,經(jīng)常遇到皇上召見他獨對,每次時間都很長呢,他上言之事,應(yīng)該不少,只是……我也確實不喜歡他。我有次去圓明園辦事,曾經(jīng)從軍機值房那里路過,便即看到曹太傅正在訓(xùn)斥幾名軍機章京。從他們言語上看,應(yīng)該是有兩名軍機章京,以為自己文采出眾,將兩篇擬寫的文章做得文辭華茂,又兼引經(jīng)據(jù)典,可謂內(nèi)外兼?zhèn)。但曹太傅卻向他們訓(xùn)斥道:‘你等入值軍機值房,便是要勤于國事,凡事都應(yīng)該清楚,你們是在為朝廷撰寫表奏,朝廷不需要你們用這一篇表奏,展示你們自己的文才!軍機處的諭旨,從來都有定例程式,你們需要做的,就是按照定例寫一篇表文出來,現(xiàn)在呢,你們寫了這么多,給誰看去?既然你們以為,朝廷公文表奏,就是你們自己炫技的地方,那你們也別留在軍機處了,軍機處不需要你們這樣自以為是的章京!’后來……那兩個人好像真的就被調(diào)了出去。其實我也有這種感覺,這一兩年來,朝廷上諭表文,往往質(zhì)實有余,韻味不足啊。更有甚者,越來越多的文章,不過是因循定例,剿襲前人言語,如今太平之世,倒也罷了,可是一旦朝廷日后有什么變故,若是新晉大臣,都只知道這般規(guī)矩做事,不知變通,那……那或許會有麻煩?”說到這里,富俊卻也連連搖頭,看來他對于曹振鏞主持軍機處之事,也有很多不滿之處。

阮元聽著二人言語,卻也漸漸清楚了曹振鏞為政之道,雖不如龔自珍、胡培翚等人所言那般不堪,卻也絕非自己的同路之人,只是張格爾之役已平,這時清王朝也確實恢復(fù)了太平,便沒有在意日后之事,只好向二人嘆道:“是嗎……或許曹太傅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吧,只是……有真才實學(xué)之人,總是朝廷所需,曹太傅這般用人,卻也苦了那些后學(xué)啊?”

“伯元,話說回來,曹太傅來年就七十五了,或許再過兩年就要致仕了呢,到時候,可能也會有些變化吧?唉,我卻也擔(dān)心,咱們后面如今這些道府諸司之人,以后做到督撫卿貳,會撐不起這個朝廷,這個國家。俊蹦菑┏梢膊唤锌馈

“東甫,再怎么說,咱們幾個這不是還在嗎?以后的事,現(xiàn)在空自憂心,又有何用呢?”阮元只好向那彥成安慰道,只是說起之后的一代人,暗自沉思,自己也確實沒有多少把握。

這時的三人,也確實不可能預(yù)料到之后朝堂上的變化。自道光九年起,一連五年時間,軍機處都是曹振鏞、文孚、王鼎和穆彰阿四人主持。而自道光七年穆彰阿補任軍機大臣,一直過了整整七年,軍機處才出現(xiàn)新的樞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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