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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墻壁之后


  “嗡嗡嗡——”


  “嗡嗡嗡——”


  六點, 天邊朦朦一層魚肚??。


  手機在枕頭邊震動,路迎酒閉著眼,摸索了幾下才接起來:“……什?事?”


  “路首席, 您什?時候能來會里啊?現在可以嗎?”對面的人有點慌亂,“剛有個新委托過來,那鬼接連害死了三四個人,他們都說等您過來處理呢。”


  “我知道了。”路迎酒依舊是閉著眼睛,“我現在就過來。”


  掛了電話, 他閉著眼睛坐起?, 熟練地穿上拖鞋, 走到衛生間??始洗漱。


  睡眠質量不好, 他習慣了抓緊一切機會補覺。


  等到用冷水洗完臉,困意才消散了些許。他又去換了一?衣服,打??客廳的燈,準備從冰箱找個面包就出門。


  奶牛貓就睡在客廳,見到燈亮了,喵喵地叫了兩聲。


  路迎酒一手抓著冷冰冰的吐司面包, 一手撓了撓?的下巴, 惹來一頓呼嚕呼嚕聲。


  “繼續睡吧。”他笑著說。


  沒時間加熱面包, 他就著冷意吃了幾口, 換鞋, 準備關上客廳燈。


  關燈的時候,他愣了一下。


  正對面的??墻上, 似乎有一點裂痕和翹起。


  難道是哪里的水漏了, 讓墻皮有些剝落?


  路迎酒剛想仔細看看,一晃眼,那裂痕就不見了。


  墻面干干凈凈。


  他微微皺眉, 心想自己真是太困了。


  到地庫,他??著那輛二手本田出發去青燈會。


  大清早的街道幾乎沒車,一路順暢,等到他停好車、走到青燈會的大門口時,天邊已經很亮了。


  幾個不安的驅鬼師迎了上來,飛速和他講清楚了狀況:


  大概的事?是,有個蔡姓老頭一直住在老樓里,都住了三??年了,結果那樓里突然鬧鬼了。


  不但如此,那鬼還接連殺了四個房客。


  其他住戶都早早跑掉了,只有那老頭堅守在那里。


  “蔡老頭說,他老伴還沒有回家,所以他絕對不能走,怕他老伴找不到他了就害怕。”夏平安這樣和他說。


  夏平安是路迎酒的助手。


  路迎酒問:“所以他老伴呢?”


  夏平安回答:“死了?年了吧。那蔡老頭瘋瘋癲癲的,早不記得這事?了。我剛剛請示了會長,他的意思是,看看能不能把老頭強行帶出來。您覺得呢?”


  “我到現場看看吧。”路迎酒說。


  “撲通、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撲通——”


  “……您怎?了?”夏平安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路迎酒回過神:“我沒怎?。”


  “誒,我剛剛跟您說話,好像看您沒有反應……”


  路迎酒揉揉眉骨:“我可能是太累了,你??說一次吧。”


  “哦哦,好的。”夏平安??始講事?經過了。


  五分鐘?,路迎酒已經和幾個人上了車。


  夏平安??車,很快把他們帶到了一河東路,幾棟破破爛爛的老房子就在路邊。


  其中有一棟被黃黑警戒條拉上了,還有警察在旁邊守著。


  眾人穿過警戒條,上樓。


  樓梯間全是涂鴉和小廣告,隱約間,還有陰氣與淡淡的血腥味。


  幾個血手印拍在轉角,分??滲人。


  六樓的門戶大??,一個穿著汗衫的老頭坐在躺椅上,嘴里碎碎念叨著什?。


  路迎酒敲了敲門:“您好?”


  老頭沒有反應。


  夏平安低聲說:“您直接走進去就好,他不怎?理人的。”


  于是路迎酒走進去,看見老頭手里緊抓著一張結婚照。


  蔡老頭的面色青??,眼??渾濁,又是一副有氣無力、根本不搭理人的模樣,看起來有點嚇人。


  路迎酒??次說:“您好,我是青燈會的……”


  “哐當!!”


  角落的盒子掉了。


  路迎酒看過去,一只猩紅眼睛的黑貓看了他一眼,轉瞬消失在沙發底下。


  “奇怪。”夏平安嘟囔,“之前也沒人說過他家養貓啊。”


  路迎酒卻是微微皺眉。


  他聽見,臥室里傳來嘰嘰喳喳的聲音。


  他拉??臥室門,一大群東西涌出來了。


  布偶貓、??兔子、倉鼠。


  金絲雀、猴子、小狗。


  甚至還有通體赤紅的蛇,和一只小孔雀。


  夏平安目瞪口呆:“他家這是??了個動物園啊,這也太離譜了。小貓小狗就算了,怎?連孔雀都有的?!這蛇有沒毒啊?!靠靠你們不要過來!!”


  他驚恐地躲在角落了。


  動物們鬧哄哄地涌向蔡老頭,扒上他的腿。


  一時之間場面混亂無比,狗叫和貓叫混在一起,幾只鳥在空中亂飛。


  直到這時候,蔡老頭臉色才浮現了一絲笑意。


  這一看就是個溝通的突破口。


  路迎酒順勢問:“這都是您養的寵物?”


  這回,蔡老頭終于扭頭看向他:“是啊,養了好?年了。”


  路迎酒又在沙發坐下:“您平時都去哪里給?們買吃的?”


  “就在附近喲!”蔡老頭拍了拍自己干癟的大腿,“走不動,平時都去附近的寵物店!小伙子,你也喜歡動物啊?”


  “挺喜歡的。”路迎酒笑著點頭,“我家里就養了貓。”


  蔡老頭立馬熱?起來,抱起那只通體藍綠色的孔雀,說:“我最喜歡?了,?叫楚半陽。”


  “楚半陽?”路迎酒愣了一下,“您的愛人姓楚?”


  “什?啊?”老頭哼哼,“??姓聞啊。”


  “那怎?會起個這樣的名字?”路迎酒微微偏頭。


  蔡老頭愣了一瞬。


  某?茫然淹沒了他。


  但他很快??口:“沒有什?,因為?就是叫這個名字。”


  路迎酒也沒過?糾結,又指著赤蛇問:“?叫什?名字?”


  “葉楓。”


  “那?呢?”他指向猴子。


  “陳正。”老頭回答,又拍了拍小狗的腦袋,“這個是張書挽。”


  路迎酒笑了:“都是人名啊。”


  “那當然。”老頭依舊是哼哼,“都是我的家人,當然有名字。”


  “哐當!!”


  角落又是什?東西掉了。


  那只通體漆黑的貓把遙控器碰下來了,隔著半個客廳,用紅色眼眸盯著路迎酒看。


  “那?呢?”路迎酒指著黑貓問,“?叫什?名字?”


  這回老頭想了很長時間,也不知?久之?,他才遲疑回答:“?好像是……好像是姓敬。”


  “敬閑?”路迎酒問。


  “哎對了!”老頭高興地一拍大腿,“你怎?知道的?!”


  路迎酒也愣住了。


  然?他笑說:“沒事,我就是瞎猜的,沒想到猜對了。”


  ——他這一番與老頭的攀談,還是頗有成效的。


  蔡老頭覺得與他投緣,把所有事?全盤托出:比如說,凌晨幾點鐘鄰居家里發出了慘叫;比如說,樓道里滲血時有誰在場;又比如說,受害者都提過,自己曾在半夜聽到過敲門聲。


  最?,老頭還是抱著結婚照,嘴里念念有詞。


  新人驅鬼師聽得毛骨悚然,老手則全是淡然自若。


  等到問完,出了老頭的家門,夏平安湊上來問:“您是怎?想的?這鬼到底該怎?殺啊? ”


  “那個鬼?半就是他的亡妻。”路迎酒說,“跟我來吧,我有想法了。”


  夏平安對路迎酒是無條件信任的:一次次委托中,路迎酒都讓他心服口服。


  這次也不會是例??。


  不過兩天的蹲守過?,女鬼就沉不住氣了,又??始現?殺人。


  樓道和天花板瘋狂滲血,路迎酒面無表?穿梭在猩紅中,將尖嘯的女鬼驅散了。


  那一天,整棟老樓的居民都回來了,帶著劫?余生的喜悅。


  唯有蔡老頭一人在房里哭得泣不成聲,嘴里喊著:“??回不來了……??回不來了……??回不來了……”


  一群動物包圍著他,?們通人??,皆是盡了最大的可能安撫他。


  “好好活下去。”路迎酒和他說,“就當是為了?們。”


  老頭哭著點頭。


  而下個瞬間,他又以怪異的敏捷伸手,又死死抓住了路迎酒的手腕——那力量也是極大的。


  渾濁的眼眸帶著淚水,死死盯著路迎酒。


  他說:“路迎酒,你的時辰到了。”


  “……”路迎酒皺眉,“您是什?意思?”


  “你喜歡?們嗎?”蔡老頭沒回答他,也不放手,“你喜歡?們嗎?你不想把?們帶回家嗎?”


  路迎酒笑了笑:“喜歡是喜歡,但您養大了?們啊,我怎?能帶走。”


  “……對,你說的對。?們知道哪里是家,”老頭依舊是盯著他,裂??嘴,露出幾顆干癟又暗黃的牙齒,“但是你不知道啊。”


  孔雀在旁邊,輕輕啄了啄他的衣衫。


  “?有句話想讓我告訴你。”老頭拍拍路迎酒的手背。


  “?說趁著沒天黑,趕快回家吧,不然就來不及了。”


  ……


  回到車上,夏平安問:“路首席,我順路送您回家?”


  “好。”路迎酒點頭,放低座位準備補覺,“你把我放在公交站就好。”


  他閉上眼睛。


  遠處一輪是巨大的落日,往城市的盡頭墜落,猩紅的光芒灑滿了世間。


  “撲通、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撲通——”


  那心跳聲又出現了。


  整個靈魂都在隨之震顫。


  路迎酒心想,自己是真的該好好休息了。


  車子無聲行駛,在天邊還有一點光亮時,停在了公交站。


  路迎酒起?下車,扶著車門說:“謝謝。”


  “唉您太客氣了。”夏平安笑說,“那我走了?”


  “嗯。”路迎酒點頭,突然又喊了他一聲,“平安啊。”


  “怎?了?”夏平安看著前??,濃郁的陰影遮住了他的半張臉。


  路迎酒說:“你不是在兩年前就已經死了嗎?”


  夏平安沒有回答他。


  ?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一條赤紅色的小蛇吐著信子,無聲無息地纏上了他的脖子,像是一條血腥的緞帶。


  這是老頭家的寵物蛇,竟然跟到了他們車上。


  小蛇又吐了幾次信子。


  夏平安伸手,摸了摸蛇頭:“?說,你的時間不?了,要記得回家的路啊。”


  路迎酒還想??說什?。


  那心跳聲卻又席卷上來。


  “撲通、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撲通——”


  “撲通、撲通、撲通——”


  沉?無比,幾欲瘋狂。


  他近乎痛苦地皺起眉頭。


  等到??回過神來,整條街上只有他一個人了。


  或許是老頭和夏平安的叮囑縈繞在心頭,路迎酒當真加快了腳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他在天光徹底消失,回到了家中。


  剛進家門,奶牛貓就豎著尾巴來蹭他,喵喵叫。


  路迎酒不自覺眉梢帶笑,??了客廳的燈。


  明亮的燈光鋪滿了家。


  奶牛貓很乖,哪怕他幾天不在家也沒搞破壞。


  路迎酒掃視過去,突然,目光停留在了正對面的墻上。


  墻上的裂痕又出現了。


  “喵嗚——”


  一聲貓叫在背?響起。


  路迎酒這才想起,自己還沒關門。回頭一看,那只腥紅眼睛的黑貓就在門口,乖乖坐著。


  “你怎?跟來了?”路迎酒說,“你是叫……敬閑?”


  黑貓甩了甩尾巴,站起?,優雅地邁進了大門。


  半點沒把自己當成??人……或者說??貓。


  家里突然?了個不速之客,看起來是趕不走了。路迎酒無奈地笑了笑,關好門脫了鞋,就??始倒貓糧給?們吃。


  奶牛貓大口干飯,而黑貓興致缺缺,只是站在旁邊甩著尾巴。


  趁著?們在吃飯,路迎酒又往墻上看去。


  裂痕又不見了。


  他心說,自己都累出幻覺了,之?真的要請假了。


  黑貓卻踱著步子,來到那堵墻邊,伸爪子使勁抓撓。


  “不能這樣。”路迎酒趕快把?抱??。


  然而墻上已經有幾道爪痕了。


  “喵嗚——”黑貓叫到,依舊想往墻上伸爪子。


  路迎酒說:“你怎?能搞破壞呢,這才來了?分鐘,就把我的墻給抓壞了。”


  “喵。”黑貓咬了咬他的虎口。


  沒用力,但還是留下了淺淺的齒印。


  “怎?還咬人。”路迎酒微皺起好看的眉,“你也是個小祖宗。”


  黑貓卻又是輕輕咬了一口,向??墻亮出尖爪。


  像是在提示著什?。


  這一回,路迎酒順著?的目光看過去。


  墻上明晃晃的一片。


  好像……有那?幾絲裂痕?


  那裂痕比蜘蛛絲還要細,如果不是使勁盯著看,絕對看不出來。


  在路迎酒注意到裂痕?,黑貓猛地掙出?的懷抱,在墻上亮出爪子亂抓。


  這回路迎酒突然明??了:“你是讓我自己打??墻壁?”


  “喵——”黑貓豎起了尾巴。


  路迎酒:“……墻壁?面有東西?”


  黑貓沒回應,只用猩紅的眼睛看著他。


  路迎酒從來?信自己的直覺:這堵墻肯定有問題。


  但這是在他家里,墻里能有什?啊?


  他找來了工具,什?螺絲刀、電鉆和錘子,整整齊齊擺??。


  一番折騰之?,路迎酒用小錘子敲下來了幾塊墻皮——?們在地上摔得粉?碎骨,奶牛貓湊過來好奇地聞了聞,又走??了。


  等到最?一塊墻皮剝落,他湊上去看。


  裂痕?頭沒有水泥,沒有磚頭,什?都沒有。


  只有一只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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