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來與往
那一瞬間,沈復也不知該如何形容涌上自己心頭的一堆復雜情緒,唉,說來說去,她還是要走!
又安慰般地跟自己說,那可是黑玉,白玉礦自己知道的倒是有好幾處,黃玉、碧玉等也有,黑瑪瑙在京城內也不是買不到,雖然質地上乘的并不多,但黑玉礦可沒聽說過,內書房里面的藏書并不豐富,且多以閑書和兵書為主,哪里那么好找?
再說了,就算真的找到了黑玉礦,難不成找人雕一個差不多的馬首就可以回去了?哪有這么輕巧的事!
這么想著,沈復便強行按下了心思,只是到了晚上,許是天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索性起了身走到外頭,端午已經過了幾日,仰頭看天上,月亮剛好差不多半圓,不知怎的,令人無端想到了這世間的某些…不圓滿。
也是,她如今雖在自己府里看似安然地住著,照她上次跟自己表示謝意時所說的,有吃有喝有的住,但細想來,其實也不過就是有吃有喝有的住罷了,照她之前所說,在她以前那個世界里,這些都是尋常事不說,更有勝過如今百倍的自由和便利。
想到此,沈復只覺灰心,雖然自己貴為異姓王,到現在為止,能給她的也不過就是有吃有喝有的住罷了,最多也就是給她加了兩個丫鬟伺候,伺候時看似穩重的大丫鬟還沒把事情辦好。
而且在這看似不錯的表象之下,阿衡其實還沒什么自由和便利,這些天一直就在柳風閣里老老實實地待著,所活動的天地,也無非就是那被圍墻圈起來的上云池畔而已,放眼望去,除了一池水,也就只是楊柳依依和白云悠悠,一天兩天的過去,又能覺出什么趣味?就連一日三餐,也得靠著府中廚房定時、定量供應,沒得挑、沒得選。
也正因如此,她才想著自己獨自出去逛一逛吧?她是自由自在慣了的人,并非京城里尋常的閨閣千金,之前去過湯泉鎮,后來還去過中南道。
可惜,哪怕后來答應帶著春雨出去,也不知她在外頭碰到了什么好玩的事,送信回來出了差池,自己又因此冷著她…換做誰也會覺得不自在吧?
何況那邊還有她最親的外祖母已病入膏肓,她是個孝順的姑娘。
想到此,仰頭看著在云中猶如快速行走的月亮,沈復開始后悔自己那日把她興沖沖特意送到外書房門口的兩樣禮物給退了回去。
“曇花一現”又如何?萬一人家并沒有這等講究呢?而且很可能她以前從未見過這等夜間盛開又迅速枯萎的花,覺得曇花很美、很珍貴啊?
要不然也不會特意拿匣子裝了兩朵萎謝的曇花帶回來,還當作禮物送給自己。
再怎么說,當初要不是她活著從柳湖逃回來找到自己,自己壓根兒就不會知道三公主那邊的謀算,這會兒靖王府情形如何,可真不敢想。
所以就算他日她真的走了…想到此,沈復忍不住心中一陣鈍痛,罷了,惜取眼前人,珍惜眼前時,有什么可慪氣的呢,還是自己先退一步吧!
哪怕彼此間這段緣分真的如曇花一現般短暫,等他日回憶起來,也希望能如曇花般美麗動人吧。
至于怎么個退讓法…咳咳,賀叔剛好來了封信,說了些事情,總得過去跟她商量商量。
主意打定,頓覺遍體生涼,回房躺下時甚至又想到,她既然是怕熱的體質,要么,還是吩咐沈嬤嬤一聲,開始給她用冰吧,少量的也行。
又想著,她既然喜歡賞花,記得上次還提到了芍藥和梔子花,如今還不是芍藥的季節,但梔子花正當時候,要么,再讓人給她送兩盆梔子花吧?
想到此,沈復在黑暗中不禁自嘲地苦笑了聲,興許人家只是隨口一提呢,偏自己…
第二日傍晚,暮云捧著一盆梔子花,跟在自家王爺后面,來到了上云池畔。
留守在柳風閣的春桃見了,很是開心地跑出來迎接:“王爺您來啦,表小姐在水榭那邊看書呢,春雨姐姐去拿晚飯了!”
又開心地看向暮云手里的梔子花:“好香啊,花苞好多!唉,前幾天表小姐摘回來的荷花,放在書桌上養著,都枯萎了也沒開!”
沈復聽了不動聲色,只吩咐暮云把花盆拿到樓上書房去,果然,窗邊書桌上天青色的花瓶里,插著一支已然枯萎的荷花苞,倒是也沒丟棄。
荷花后面的墻上,則掛著那幅被自己退回來的曇花圖,當時自己氣得沒仔細看,這會兒,沈復背著手仰頭認真看了下,雖然技法一般,勝在意境還不錯,近處是半叢曇花枝,當中兩朵盛開的曇花一上一下斜斜垂落綻放,另有大大小小的花苞點綴其間,往上看,遠處還有個依稀的美人身影,似在駐足欣賞,頂上另有一輪圓月并一抹云彩,想來是要營造個彩云追月、月下美人的情境。
唉,怎么看,曇花一現,美人奔月,還是不喜歡這幅畫!
不過,咦?沈復湊近,光顧著欣賞畫面,這會兒就著窗外的陽光才注意到,美人身側還題了一行字呢:周而復始也。
什么意思?
正想著,樓梯口有動靜,周衡拿著一卷書帶著春桃上來了:“王爺來啦!”
呵,看來也是心里有氣,這會兒又改口稱呼自己“王爺”了,沈復微微一笑,指著那五個字直接問她:“這是何意?”
周衡答得也很痛快:“哦,當時那畫師問我要不要提字,我問要不要另付錢,他說五個字內免費,我想了想,就湊了五個字。”
這話說得沈復嘴一抿有些想笑,五個字內不收錢?一般人都是要題詩,自然不止五個字,誰知這不熟悉情況的姑娘還真的認真湊了五個字。
至于為何是這五個字,周衡的解釋是:
“旁邊有人吟了首關于曇花的詩,我不知道是不是他們現場作的,反正我是不會,臨時也想不出來,就讓他寫了這五個字,剛好。”
沈復見她神色平靜,對這個話題看著不是很抗拒,便繼續微笑著又堅持問了句:“那為何想到這五個字呢?”
老實說,這五個字可不像是臨時想出來的,還是有些…好奇。
“也沒什么,”周衡回想了下當時的想法,認真給屋內三人解惑:“我只是覺得,雖然這曇花不過一兩個時辰,看似只有剎那的美麗,可春夏秋冬,草木榮枯,歲歲年年皆如此,就像日出日落,周而復始,其實也是永恒。”
“‘周而復始’不是只有四個字嘛,既然他說五個字內都免費,我就加了個‘也’字,剛好,呵呵!”
后面的半句話,沈復并沒認真聽,實在是,周衡所說這番解釋,已在他心頭泛起了陣陣漣漪:原來阿衡是這般想的啊,幸虧啊幸虧,自己今日還是硬著頭皮來了,要不然,誰能想到,自己粗淺的見識,在她這里,竟然是如此的通透呢?
唉,沈復啊沈復,萬不可再自己一個人胡思亂想、瞎琢磨了!
偏就在這時,旁邊的小丫鬟還忽然驚喜地叫出了聲:“表小姐真厲害,原來是這個意思啊!而且這幾個字里面還鑲嵌了表小姐您的姓氏和王爺的…”
說到后來,伴隨著旁邊暮云的一聲輕咳,小丫頭的聲音總算是后知后覺地低了下去,王爺的名諱可不能隨便說出來。
但她這么一說,其余三人便都聽明白了,老實說,周衡也是對春桃的如此腦洞表示佩服,又覺得驚奇,沒想到這么湊巧,這個四字成語里面竟然帶了自己的姓和沈復的名,想到此,也是不禁微微一笑說了句:
“春桃,你想多了!”
想多了?沈復心里卻只覺莫名開心:還真是…無心插柳啊,看來這小丫鬟的雙月份例給得還挺值!
暮云:我是誰?我為什么要出現在這里?還要聽這樣奇奇怪怪的話?
可惜,接下來,還有更奇怪的話等著他—
許是這些天跟周衡自在慣了,察言觀色能力斷崖式下跌的春桃小丫鬟,聽了周衡這句話,不但沒有適可而止,見沈復一臉贊許的神情并沒有呵斥自己,表小姐剛才也是笑著的,便捂著嘴巴笑得一臉的賊兮兮,自認語帶雙關地又說了句:
“沒有啊,哎呀,表小姐,您覺不覺得,梔子花好香啊!”
怎么又說到梔子花了?周衡看一眼那盆放在窗頭的花,剛才春桃來叫自己的時候說是暮云抱來的,想來是沈復記著自己上次說的話,難得人家有心,如今他又肯先過來示好,自己吃喝住都靠他,周衡覺得小丫鬟這話雖然有強行轉移話題之嫌,但自己確實也應該表示一下,便看了眼沈復,點點頭順著她的話表示同意:“是啊,滿室生香呢!”
這話一說,就聽到春桃從指縫里溢出了一聲輕笑。
周衡無語,斜眼瞥了下小丫頭:“你下去看看,春雨回來了沒有。”
“屬下去吧!”早就覺得渾身不自在的暮云聽了,如遇大赦般,接了話后就迅速下樓去了,根本沒給其余三人任何反應的機會。
但春桃本來也不想去,呆在這里感受王爺和表小姐之間甜絲絲的氣氛多有趣啊,沒看王爺都朝自己笑了呢,還明知故問:“春桃,你笑什么?”
看來王爺是想要自己說出來呢,春桃本就覺得不吐不快,聽了這句感覺是在鼓勵自己的話,便大著膽子一股腦兒地把自己所知道的事都給說了出來:
“梔子花潔白素雅,芳香襲人,每年都在這個時候開花,傳聞每年端午,有個地方有條大河,那河的名字奴婢給忘了,河邊的姑娘們就會盛裝打扮一番以慶祝節日。”
“跟咱們京城這邊不同,她們不擦雄黃,也不掛香袋,而是采摘梔子花插在頭上或者放在室內,表小姐,您說,這是為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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