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德信商行
相對地,有個人表現(xiàn)出很不是滋味的樣子。
羅利忙著付錢時,莉莉薇還一直拖拖拉拉地賴在桌上。
“你明明可以自己教他的。”
店家找給羅利的銅幣上刻著兔紋。
或許是因為,這種銅幣是付出一些勞力即可取得,去吃個便飯就會花掉的貨幣,才會刻意采用兔子圖樣也說不定。
羅利一邊輕輕拋高銅幣,一邊在手上把玩時,莉莉薇伸手搶走了銅幣。
“反正本大人是動物。”
羅利打算笑著說“你又在開這種玩笑了”時,發(fā)現(xiàn)兜帽底下的表情意外地嚴肅。
“本大人一直認為只要開心就好。”
如果莉莉薇是那種會強迫別人接受各種觀念的人,在掌控小麥豐收好幾百年村子就不會被忘記其存在,更不可能慘遭村民排斥。
只要能過得愉快、自由又輕松就好,而這也是最好的生活方式。
雖然莉莉薇乍看之下像是個性好強、凡事都要由自己安排的人,但其實是個喜愛悠哉的人。羅利忍不住想象起莉莉薇躺在麥田某處,整天望著麥穗搖擺的模樣。
這般模樣非常符合莉莉薇的作風,感覺也十分恬靜美好。
盡管如此,世上一切還是不可能都如此恬靜美好。
“畢竟寇洋正年輕,能學習讓他覺得很開心吧。”
羅利自認巧妙地做了回答,但莉莉薇似乎覺得羅利這么回答太狡猾。莉莉薇嘟起嘴巴,輕輕撞了一下羅利的肩膀。
兩人走出店門口后,在店外等候著的寇洋與阿薇也隨之走了出去。
寇洋與阿薇似乎談得十分起勁,就是站在后方,也好似能看見兩人的愉快表情。
“你的表情好像玩具被人搶走了一樣。”
聽到羅利壞心眼地說道,莉莉薇像個小孩子一樣點了點頭。
看見莉莉薇做出如此坦率的反應,羅利苦笑著補上一句:“現(xiàn)在是寇洋,你就反應這么大,如果是我被搶走,一定會更痛苦吧?”
羅利幾乎是奮不顧身地說出這般玩笑話,相信憑莉莉薇的實力,想要怎么反擊都沒問題。
莉莉薇總算抬起頭來,然后一副受不了羅利的模樣輕笑說:“本大人是萬狼公主吶,大笨驢。”
要是莉莉薇平常也是這樣的態(tài)度,不知道會可愛多少;羅利這么想著,牽起體溫比平常高了一些的莉莉薇的手。
第二天,羅利聽到關(guān)門聲而醒了過來。
在那之前雖然意識朦朧,但多少還有些知覺,所以挺起身子時發(fā)現(xiàn)屋內(nèi)沒有半個人,也不覺驚訝。
如果有些模糊的記憶無誤,莉莉薇他們今天應該也是去了官方參加晨禮。
羅利打了一個大呵欠后,忍不住瞬間認真考慮睡個回籠覺。這次的行程雖說比較輕松,但從蘆葦城到金京當然是一路露宿外頭。再加上,比起雪花不停飄落的七彩國王國,或是就算沒有下雪,感覺也快被埋入雪堆里的山中小屋,這家旅館舒適得無從比起。
關(guān)于這點,阿薇似乎也有一樣的感受。因為,臨時決定多住一人,所以只能請旅館用麥桿即時搭了一張床鋪,但在阿薇眼中看來,似乎已是無上的享受。
阿薇還夾雜著苦笑說“在我們村子,就是村長也不會睡這么舒服的床”。阿薇躺上床的那一刻,比容易入睡的莉莉薇更早呼呼大睡起來,從這點就能看出阿薇說的話有多么真實。因為,阿薇實在太快發(fā)出鼾聲,莉莉薇甚至還緩緩挺起身子確認了一下。
盡管對自己與他人都非常嚴厲,但在阿薇身上,多少還是能發(fā)現(xiàn)如此具有人性的表現(xiàn)。以一個沒有對立利害關(guān)系的對象來看,阿薇可以說是相當容易親近的人物。阿薇對待寇洋的方式,與莉莉薇像寵愛小狗一樣的對待方式當然不同,也不像李萌那樣以讓人無法置之不理的危險氛圍來吸引人。
所以,莉莉薇應該是為了守住自己的地盤,才會隨后跟去參加晨禮。雖然莉莉薇口中說不在意寇洋黏著誰,但很容易就能想象出她表情僵硬的模樣。
莉莉薇愈想表現(xiàn)得像萬狼公主,就顯得愈滑稽。
這么一想后,羅利不禁覺得莉莉薇愿意在他面前坦然以對,讓他感到高興,也覺得驕傲。要是被莉莉薇識破這樣的心聲,羅利肯定又會被捉弄到投降,但幸好房間里只有羅利一人。羅利夾雜著呵欠聲笑笑后,扭動脖子發(fā)出喀喀聲響,并走下了床。
雖說在蘆葦城時,已向盛偉豪取得必要的所需物資,但還是必須另外準備好幾樣物品。羅利必須到馬店看一下寄放在那里的伙伴狀況,為了上路,也必須事前買齊一些食物和燃料。
如果店家總有源源不絕的商品可販售,就沒什么好擔心;但萬一很不幸地早就有大批客人采買過的話,有時候得花上幾天請店家調(diào)貨。
想到旅館客滿的現(xiàn)象后,羅利不禁覺很有可能這么倒霉。一旦下定了決心,行腳商人采取行動的速度相當快,而這也是行腳商人的賣點之一。做好外出準備,并請旅館主人轉(zhuǎn)告外出目的后,羅利來到了街上。
獨自來到早晨的城鎮(zhèn)街上采買,讓羅利有種睽違已久的感覺。或許是受到晴朗的早晨空氣影響,羅利感到輕松極了,內(nèi)心也忍不住興奮起來。
不過,到了現(xiàn)在羅利知道太陽升起后,一定會再落下。
只有在不是真正孤單一人時,才會喜歡獨自行動的感覺。
街上人們涌出的白色氣息,在冬季朝陽的照射下閃閃發(fā)光,羅利與其他人一樣意氣揚揚地走在街上。
抵達市場后,羅利發(fā)現(xiàn)還沒走進市場,四周已擠滿了人潮。
在這里,會看見騾子載著滿山不畏懼少量冰霜的葉菜類蔬菜,也有人運送著桶子,桶子里發(fā)出讓人聞了頭昏的濃濃醋酸味。才看見馬車有護衛(wèi)保護,馬車上還飄揚著染上某處貴族標幟的旗子,隨后便會發(fā)現(xiàn)原來是堆了巖鹽的馬車經(jīng)過。雖不確定是打算在這里制鹽,還是就這樣運送到其他地方去,但眼尖的小伙子們盡管遭到護衛(wèi)追趕,還是像蒼蠅一樣在馬車四周圍繞的模樣顯得十分有趣。應該小伙子們是在等待巖鹽掉出來的機會,然后打算迅速撿走巖鹽來賺取一些外快。的確,如果把必須如此戒備森嚴的巖鹽,偽裝成石像進行走私的話,肯定能賺到一大筆錢。
想起穿過金京,如今應該已在南方地區(qū)做起生意的洛芙,與其說羨慕,更讓羅利有種難以置信的感覺而忍不住堆起笑容。
羅利思考著這些事情,也用力吸進市場特有的混雜氣味,然后一間緊接著一間地走過店家。
看見市場里商品種類如此豐富,羅利認為應該不需要太費工夫,就能買齊東西。
鯉魚充滿活力地在桶子里游水,不停地濺起水花。
羅利沾上濺起的水花,來到店內(nèi)排列著奶酪的商店。
奶酪的保存期限長,而且能帶來飽足感。
再加上羅利過去前往這個世界的盡頭——也就是被稱為靜海天涯的地方時,學到了一種奶酪的吃法。
那就是把奶酪放在火上加熱,像煮湯一樣讓奶酪融化后,再把面包——或任何食物——沾著奶酪,牽著奶酪絲咬下。
雖然聽說這原本是屬于南方地區(qū)的吃法,但在愈冷的地方吃,愈是美味。
想象起莉莉薇與寇洋急著吃東西而被燙到的模樣,羅利臉上不禁堆起笑容。
老板原本忙著把一大塊切割成正方形的石秤砣,放上奇妙、造型粗獷的天平一端。
當羅利陷入想象之中時,抬頭的老板似乎嚇了一跳。
羅利搓了搓臉假裝取暖,等到笑容散去后,才搭腔說:“我想買一大塊奶酪,請問要多少錢呢?”
金京應該也會聚集很多來自異世界的行腳商人,店面卻沒有擺放任何標示價格的牌子。而且,羅利這么詢問后,長得不像奶酪商,反而更像牧羊人的纖瘦老板,依舊露出感到訝異的表情。
“就像那塊奶酪那么大。”
羅利指向老板正準備秤重的大塊奶酪塊說道。
小伙子紅著臉抱住奶酪塊,等候著老板下令。
“哦……你是這兩天才抵達城鎮(zhèn)的啊。”
老板就像聽力不好的老人一樣,隔了好久才這么說。
然后,老板向小伙子使眼色,要小伙子把奶酪塊放上天平。
雖然,面包店用來測量重量的天平不小,但這家店的天平桿子更加粗大。天平上的鏈條也去除了一切裝飾感,只強調(diào)實用性。
奶酪塊被放上天平時,發(fā)出“喀鏘”一聲巨響。
“我昨天才進到城鎮(zhèn)來,而我打算往更北邊的地區(qū)前進。”
羅利說出第二句話時,老板忽然面向后方,然后看著拿在手上的鐵棒。鐵棒前端有一小塊板子,板子上刻了文字。
羅利踮腳窺探店內(nèi)后,發(fā)現(xiàn)了插著鐵棒的鐵制容器。
鐵制容器里不知道放了木炭還是其他什么燃料,正在加熱鐵棒以用于烙印。
“原來如此。那你運氣真是不好。”
隨著“吱~”的一聲,香噴噴的奶酪焦味立刻撲鼻而來。
“我不是因為,偷懶才沒有標出價格,而是因為,奶酪全賣光了。”
“咦?”
羅利還來不及驚訝,便聽到老板說:“那塊和這塊,還有那邊那塊奶酪,都是今天準備出貨的商品。”
“生意興隆當然是好事,但我們忙得快暈頭轉(zhuǎn)向了。而且,還要忍受運氣不好的行腳商人露出可憐的表情。”
雖然羅利不至于丟臉到做出用手遮住臉的動作,但臉上的苦笑顯得有些僵硬。
“景氣真的很好哦。”
因為,受到皮草問題、取消北方大活動的后遺癥,以及課重稅等影響,直到幾個星期前,金京應該都還沒有這樣的活力。
“嗯……景氣突然好轉(zhuǎn)。不過,景氣就像天氣一樣。只要天氣晴朗又心情好的話,大家就會買東西。對吧?”
因為,奶酪的保存期長,或許經(jīng)營奶酪店的老板也跟奶酪一樣,在緩慢流動的時光之中生活。
羅利不禁覺得老板身上散發(fā)出些許霉味,這是因為,羅利還太嫩嗎?
“我完全贊同。對了,明天或后天也一樣買不到奶酪嗎?”
聽到羅利的詢問后,老板神情沉重地點了點頭。買奶酪的等候名單似乎很長。
羅利仿佛在說“這下傷腦筋了”似地用手按住額頭后。
老板忽然一副故作糊涂的模樣說道:“我們店賣的奶酪很適合搭配酒一起吃。酒吧應該還有很多吧。”
“咦?”
羅利顯得有些驚訝地看向老板,結(jié)果老板一副當羅利壓根不存在似的模樣,繼續(xù)對著小伙子發(fā)出各項指令。
老板方才說的話可不能大聲張揚,他的意思是,只要到酒吧就有可能買到一些奶酪。
在城鎮(zhèn),職分規(guī)定明確,奶酪商只能販售奶酪,而酒吧只能提供酒和料理。奶酪商不得經(jīng)營酒吧,而酒吧也不得量販奶酪。
不過,凡事必有例外以及秘密手段。
老板似乎是個愿意通融的人。
“謝謝。我今晚就會去試試看。”
“嗯。這點子好。對了,還有……”
羅利準備走出去時,老板這么叫住了他。
“如果你要買其他東西,我想也會遇到一樣的狀況。所以與其找店面,我建議你先看看倉庫比較好。”
聽到老板的話語后,羅利不禁愣了一下,結(jié)果被接二連三涌入的人潮推向前,轉(zhuǎn)眼間就看不見奶酪店了。
“先看看倉庫比較好”這句話應該也是不能公開說出來的話語之一。
而且,如奶酪店的老板所說,羅利在那之后打算在市場采買的所有商品,不是數(shù)量不足,就是完全缺貨,再不然就是只排列出所有客人都不想買的商品。
明明如此,標示在商品上的價格卻不會太高。羅利不停動腦思考,思考著他自身當初也被卷入其中的金京皮草風波。
如此充滿活力的市場,讓身為商人的羅利看了,甚至感到一股怒氣。穿過市場后,羅利朝向路人稀少的道路走去。
羅利的目的地,是一個正經(jīng)商人不可能在這種時間前往的“怪獸與魚尾巴亭”。
怪獸與魚尾巴亭的后門前方停了一輛馬車,馬車上堆了好幾只木箱和桶子。
有個人一副嫌麻煩的模樣點著數(shù)量。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招牌少女。
招牌少女明明表現(xiàn)得非常冷漠,接受各種質(zhì)問的小伙子每次被叫住時,卻露出開心的表情說明或道歉。
招牌少女真是一位了得的魔女。
或許是聽見了羅利的這般心聲——
羅利等到采買動作告一段落才走近后,招牌少女便察覺羅利的到來。當她回過頭來時,臉上不帶任何表情。
“唉喲?今天這么早呀。”
招牌少女的態(tài)度冷漠,仿佛前天的互動全是假的一樣。
還是說,招牌少女是抱著既然進攻無效,就試著退守看看的心態(tài)呢?
“是啊,俗話說打鐵要趁熱。”
招牌少女原本劃著涂上一層蠟的木板,聽到羅利的話語后,露出仿佛看見醉漢遞出錢,而準備計算金額正不正確的眼神看向羅利。
然后,招牌少女夾雜著嘆息聲說:“這回到底是什么樣的生意呢?”
雖然招牌少女一副仿佛在說“你打擾到我工作了”似的模樣。
但羅利沒有收起笑容,并挺起胸膛回答:“不,我是想來采買一些東西。”
如果說世上真有所謂訝異表情的范本,招牌少女此刻露出的表情肯定就是如此。
招牌少女揚起一邊眉毛,露出仿佛在說“啥?”似的表情。
“要是酒吧賣起一些有的沒的東西,會亂了城鎮(zhèn)秩序。你要不要去市場買比較好啊?我現(xiàn)在正忙呢。”
招牌少女似乎清點完畢。
她把木板夾在腋下,并把頭伸進后門對著店內(nèi)大喊。
招牌少女當然不可能獨自搬動這么多貨物,所以應該是在呼喚老板。
“我想應該是吧。采買了這么多東西,如果全部都要料理掉的話,應該會很忙哦。”
因為,招牌少女偷懶地只把頭伸進后門,所以美麗的翹臀正好朝向通道這端。如果招牌少女的臀部長了兔子尾巴,此刻一定會不停微微擺動著。
招牌少女挺起身子看向羅利,其臉上浮現(xiàn)打從心底感到厭惡的表情。
“這是為了不時之需。”
“您說得是。”
羅利展露笑臉回答后,招牌少女別開視線,并撓了撓頭。招牌少女的表情說出她正在猶豫該怎么做。
“我會用現(xiàn)金采買。付金幣比較好呢?還是……”
羅利提出與一般商談相反的交涉路線。
“零錢比較好呢?”
下一秒鐘,招牌少女嘆了口氣,然后說了句:“知道了。”
“知道了啦。真是的,一發(fā)現(xiàn)這里有貨,就立刻沖到這里來,真不知道是抱著什么心態(tài)。”
招牌少女一副仿佛掉了荷包似的模樣仰望天空,并雙手叉腰地閉上眼睛。
她的舉手投足都充滿戲劇感,顯得十分有趣。
萬一酒吧停止營業(yè),招牌少女或許還可以當舞者過活。
“貨幣果然在升值,對吧?”
聽到羅利的話語后,招牌少女點了點頭。
然后,她又再次點了點頭說道:“不過,我們店只是買來儲備哦。”
這時老板正好從店里走出來,羅利先向老板打聲招呼后,回答說:“您說得是。”
不久前,金京還陷入一片騷動之中。
就算城鎮(zhèn)老百姓再怎么習慣發(fā)生騷動,肯定還是會留下后遺癥。
如果是與商業(yè)有關(guān)的事情,影響更是劇烈。
羅利與莉莉薇來到這個城鎮(zhèn)后,與身為沒落貴族,同時是一流商人的洛芙為了皮草交易到處奔走的往事,如今想起來宛如昨天才發(fā)生。
那時,城鎮(zhèn)做出愿意將皮草賣給外地商人,但相對地只允許現(xiàn)金交易的決定。
進行皮草交易時,與其左手買進、右手賣出,應該要經(jīng)過加工或做成衣服后再賣出,才能賺取更大的利益。因此,從事加工業(yè)的人們,怎么也不愿意把皮草賣給外地商人。
然而,就城鎮(zhèn)的立場來說,很難做出不把皮草賣給外地商人的決定。因為,一個擦槍走火,被惹毛的外地商人可能會采取報復手段也說不定。
所以,城鎮(zhèn)選擇了一個折衷的方法,決定只允許以現(xiàn)金販賣皮草。因為,不會有人特地從遠方搬來大量現(xiàn)金采買,所以大家都認為這是個很好的點子。這樣既沒有表示不賣皮草,也不構(gòu)成壟斷的條件。
本以為這樣就能圓滿收場,沒想到做出決定的官方又想出另一個點子,讓事態(tài)變得復雜。
因為,官方收了捐贈金,所以經(jīng)常持有大量現(xiàn)金。
另外,官方為了確實鞏固自己的權(quán)力基礎(chǔ),而向外地尋求資金提供者。
于是,官方將巨額現(xiàn)金借給了外地商人。
最后,外地商人買走了皮草,憤怒的工匠們也因此手持武器暴動。
這就是整個騷動的大概經(jīng)過,而只要發(fā)生過這種騷動,就一定會留下爪痕。
在金京留下的爪痕是,因為,大家爭先恐后地采買皮草,使得城鎮(zhèn)里的貨幣集中在一處。
凡事只要失去平衡,就會變得不穩(wěn)定。
貨幣行情因此急劇上揚。
“那場騷動過后,城里的現(xiàn)金就這樣隨后便不見了。不管去到哪里,都沒有貨幣。就像一陣煙似地消失不見了。雖然幾乎所有采買都是采用記賬的方式,但找錢或做什么事情時還是需要有貨幣。真是傷腦筋。”
來到酒吧地下室的儲藏庫時,招牌少女這么說。
市場買不到的各種商品成排排列在儲藏庫里。
“也就是說,某樣東西欠缺時,價格就會上漲啊。”
“有太多現(xiàn)金集中在交易皮草的那些人手上。話雖這么說,基本上不管哪里的城鎮(zhèn)都因為,貨幣不足而傷腦筋,我們不可能說要進口零錢,就能立刻進口零錢。所以,一枚零錢就會開始變得像黃金一樣有價值。”
接下來,從事現(xiàn)金交易的人們當中,眼光較犀利的一群人,應該會認定貨幣總有一天會回到原有行情,而趁著貨幣價值高的時候,看見什么就采買什么。
市場生意之所以會異常地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如果是酒吧,也能避開被指責“為了投機而囤積商品”。真是了不起。”
羅利在木板上寫下價格與數(shù)量,并遞給了招牌少女。招牌少女先皺起鼻頭,然后修改了所有的數(shù)字。
“太貴了。”
“那就請到市場買。”
平常就負責接待醉客的招牌少女,比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商人更難應付。
酒吧就算沒有賣出商品,也不會有任何困擾,而這也是招牌少女表現(xiàn)強勢的原因。
“我知道了。不過,我希望買到品質(zhì)更好的商品。”
“呵呵。這么點要求,我會讓步的。”
招牌少女顯得滿足地眺望木板,那模樣不難看出酒吧采買這些商品時,價格肯定相當便宜。一般人絕對贏不了擁有才華、資本,以及膽量的人。
“不過,我有點意外。”
“咦?”
招牌少女關(guān)上儲藏庫門,并確實掛上鎖時,羅利對著其背影這么反問。
“沒想到你會一個人來。”
“我一個人來的次數(shù)比較多啊。”
招牌少女用食指按著下巴,然后嘀咕說:“好像是哦。”
“我那羅利警告我說“別以為寶石能靠自己發(fā)亮”。”
聽到這句話的下一秒鐘,招牌少女展露出的笑容,就是以璀璨的寶石來形容也不為過。
“那么,幾天內(nèi)交貨就可以了吧?”
“是的,麻煩你了。”
“方便的話,我希望在上午時間交貨,但如果太早也頭痛。誰叫我們這里是酒吧。”
雖然招牌少女給人的感覺像是會隨著日出起身,并勤快地工作,但想象她憂郁地窩在被窩里不肯起床的模樣后,羅利不禁覺得那也相當有魅力。
“我知道了。那就選在不會太早,也不會太晚的時間。”
“凡事都要看時機嘛。”
羅利認為“最近好像才聽到這種話”后,想起自己忘了再次確認一件事情。
“信件還沒到嗎?”
“是啊,時機似乎還沒到的樣子。如果你那么急著看信的話,信件寄來后就直接幫你送到旅館去。”
“拜托你了。”
這么拜托完后,羅利就這么與招牌少女告別了。
羅利準備離開時,招牌少女并沒有表現(xiàn)出離情依依的做作模樣。別說是離情依依了,招牌少女甚至沒有看向羅利,只是揮了揮木板而已。
雖說行腳商人是活在相遇與離別之中,但還是比不上在酒吧工作的人。
世界非常地廣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好了。”
羅利嘀咕道。因為,采買工作意外花了不少時間,羅利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直接去馬店時,腦中浮現(xiàn)莉莉薇因為,餓肚子而不爽的表情。
最后,羅利嘆了口氣,并決定快步跑回旅館去。
看準了方位后,羅利避開人潮擁擠的大馬路,來到小巷子急著趕回旅館。
為了閃避頭上頂著籠子、籠子里裝滿貨物的婦人們,羅利一度被迫貼在墻壁上。
婦人們露出滿面笑容以取代答謝。
或許不是怪獸與魚尾巴亭的招牌少女特別像魔女,而是金京的氣氛就是如此也說不定。
羅利想著這些事情,在細窄道路前進時,忽然來到一條大道。
羅利停下了腳步,而這并非馬車正好要經(jīng)過眼前的緣故。
走出小巷子后,羅利看見正前方有一棟眼熟的建筑物。
“果然沒有營業(yè)啊。”
那棟建筑物,是羅利兩人上次來到金京時投宿的黃鑫旅館,如今旅館的主人已經(jīng)朝遙遠的南方圣地出發(fā)去了。
聽說這間旅館原本是一間皮繩工房,并雇用了多位工匠,氣氛十分熱絡(luò),但后來因故停業(yè),而改裝成旅館。過去鬧哄哄的工房成了行李置放場,而多名徒弟的起居房也變成了供行腳商人住宿的房間。
雖然羅利把經(jīng)營旅館的特權(quán),讓給了收莉莉薇為抵押品的德信商行。
但羅利不認為德信商行那群人會經(jīng)營旅館。
德信商行應該會先轉(zhuǎn)賣這個特權(quán),再出售這棟建筑物。
這棟展現(xiàn)過好幾種面貌的建筑物變得靜悄悄一片,如今宛如一具空殼子般不帶任何氣氛。
或許是這樣的緣故吧。
羅利開始在腦海中擅自描繪起建筑物的面貌,并忍不住獨自露出了苦笑。
羅利想象了自己在這里經(jīng)營一家小店的模樣。或許不到費隆雜貨商那般規(guī)模,但如果能活用行商生活中得到的經(jīng)驗,以行腳商人為對象做生意也不錯。
然后,除了羅利之外,還有另一人會在這間生意還算興隆的小店里打點一切。
“真是想太多了。”
羅利自嘲地笑笑,然后疲憊地嘆了口氣。面對行即將畫下句點的事實,羅利知道并非只有自己變得感傷。莉莉薇肯定也與羅利一樣思考著很多事情,只是莉莉薇沒有說出口,也沒有表現(xiàn)出來而已。
莉莉薇都這么堅定了,羅利卻自己一人如此猶豫不決的話,肯定會挨莉莉薇的罵。
而且,莉莉薇的鼻子比任何獵犬都來得靈敏,所以羅利必須好好藏起這股感傷,并決定要一腳踹開其軟弱似地走離旅館。
羅利下定決心地踏出步伐時,正好有人從理應空無一人的旅館走了出來,讓他停下腳步。
“哦?”
看見羅利后,從旅館走出來的人物這么說。
不過,這其實是羅利太多心了,事實上對方只是露出有些驚訝的表情,輕輕動了一下嘴角而已。
不只有對方驚訝,羅利也同樣感到驚訝。
因為,從旅館走出來的人物,是收莉莉薇為抵押品的那家德信商行的四位老板之一。
羅利還記得對方的姓名是林冠潤。
“這樣就可以了嗎?”
依舊如蛇般纏人的聲音,隔街傳了過來,但搭腔的對象不是羅利。
林冠潤轉(zhuǎn)過頭,對著跟在后頭走出建筑物的人們說道。
“可以、可以。雖然還有幾件遺留下來的行李要檢查……”
“前任屋主表示過應該可以丟掉那些行李……”
“不,我們不能這么做。因為,那些行李有可能是被用在走私上面的東西。檢查過后,我們會再討論怎么處置。”
從交談內(nèi)容聽來,那些人似乎是城鎮(zhèn)的官員。
官員們應該是在執(zhí)行權(quán)利讓渡之際的各項確認工作。
“公卿您等會兒要回商行嗎?如果您時間允許的話,要不要到我們那兒坐坐呢?正好有人送來了上等的葡萄酒。”
官員當中的一人提出了邀請。
大家拼命送東西想要討其歡心的官員,反過來想討林冠潤的歡心。
這說出了林冠潤幾人在金京的立場有多么強勢,但林冠潤輕輕揮揮手拒絕了。
“不了,我打算回商行。還有,我有點事情要處理,先告辭了。”
林冠潤的最后一句話是看著羅利說的。
官員們當然也察覺到林冠潤的視線而看向羅利,但沒有表現(xiàn)出感興趣的模樣。
官員們立刻一邊說“那么告辭了,”一邊分別向林冠潤與羅利行了一個禮后,便走了出去。
等到官員們彎過遠處的轉(zhuǎn)角后,林冠潤才開口:“羅利先生。我還以為就算有機會再與您相遇,也要等上一陣子啊。”
“不,我還有些寂寞地以為一輩子都不可能再相遇了。”
如果換成洛芙,應該總有一天會帶著裝扮高雅的手下凱旋歸來。
不過,羅利很了解自己的力量有多大,知道自己不可能走上洛芙的路子。
“呵呵。并非只有野心家才能成功啊。”
“如果這種好運能降臨在我身上,就太令人開心了。”
聽到羅利的話語后,林冠潤臉上浮現(xiàn)乍看下像是慈祥老爺爺?shù)男δ槪⑽⑽A頭說:“不過,我們非常珍惜與人們之間的關(guān)系。有時間的話,請務必到商行走一趟。正好有人送來了上等的葡萄酒。”
林冠潤說出了方才官員對他說過的話。
林冠潤那仿佛鑲?cè)胙心ミ^的黃金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睛,呈現(xiàn)充滿笑意的三角形后,說著“先告辭了。”便邁出步伐。林冠潤身上穿著長擺外套,并圍著看似暖和的皮草圍巾,腳上穿的也是用看似輕盈的皮草做成的鞋子。
有這么一身行頭的人物,身旁沒有隨從而獨自行進的模樣感覺十分詭異。不過,想到林冠潤那群人所從事的生意后,又覺得高貴且孤獨的氛圍非常適合他們。
“我要這樣恐怕很難吧。”
不屈服于任何事物的倔強男子,也戰(zhàn)勝不了孤獨的故事不勝枚舉。
就是莉莉薇也不例外。
只有戰(zhàn)勝孤獨的人們,才能站上孤高的地位。
基于這點,羅利帶著敬意目送了林冠潤的背影。
“好了。”
說著,羅利準備踏出步伐時,忽然回過頭看。
羅利覺得好像有人在視野角落的位置,突然藏起身子。
望著行人稀少的街道好一會兒后,羅利沒發(fā)現(xiàn)有人在偷看他。
羅利認為可能是自己太多心,于是踏出步伐走回旅館。
回到旅館后,這回不是羅利太多心,而是莉莉薇真的生氣了。
午餐吃了涂上奶酪的黑麥面包,以及少量的炒豆子。
雖然是像巡禮行指南書里會出現(xiàn)的簡樸餐食,但原因當然不是莉莉薇突然反省起不應該繼續(xù)過著飽食終日的生活。
而是旅館主人前來詢問之際,阿薇擅自要求的。
“那些東西壓根吃不飽!”
雖然幸好有穿過建筑物旁的馬車聲音掩蓋過了莉莉薇的叫聲,但沒能也掩蓋過怒氣。
莉莉薇的兜帽隨著耳朵形狀高高突起,外套也像貴婦人穿的裙子一樣腰際處膨脹起來。
“每餐都吃得那么豐盛,好像也不太好吧。”
羅利一說完話,莉莉薇立刻瞪著他說:“連你這個家伙也要開始說教,是嗎?”
“好啦好啦。別那么生氣。”
盡管羅利試著安撫她,莉莉薇似乎還是想抱怨些什么,但最后發(fā)出“哼”的一聲面向前方。
羅利在那回到旅館時,阿薇正在房間里手拿著圣經(jīng)對寇洋授課。
李萌也是以從軍祭司的身份,手拿著圣經(jīng)述說神明教悔,但李萌的目的不在于救人,而是讓人們前往死地。從軍祭司甚至有一個“冒充神明的死神”的別名,所以其教悔可說徹底為了戰(zhàn)爭量身訂做。
就這點來說,阿薇可是完完全全地奉行教悔的純粹圣職者。
對于立志成為法學者,卻因為,經(jīng)濟問題而受挫的寇洋來說,這肯定是夢寐以求的機會。羅利也認為寇洋趁這時充實自己是非常正確的選擇。
而憑莉莉薇的智慧,當然也會理解莉莉薇面的事情。為了在寇洋面前保住萬狼公主的威嚴,莉莉薇似乎做著各種努力,而且就算沒這個必要,莉莉薇也不可能幼稚到刻意踐踏寇洋的上進心。
到最后莉莉薇只能在旁監(jiān)視而已。做完早晨的禮拜后,莉莉薇就一直像個奴婢似的陪著寇洋聽阿薇講課。
如果是像與“怪獸與魚尾巴亭”的招牌少女那樣掀起拉鋸戰(zhàn),莉莉薇也能磨牙上陣,但面對像阿薇這樣的對手,莉莉薇壓根連站上擂臺都有困難。因為,阿薇對寇洋并沒有任何惡意,所以就算莉莉薇再怎么齜牙咧嘴,也只是小孩子在鬧脾氣而已。
對于自稱萬狼公主的莉莉薇來說,這恐怕是令人難以忍受的窘境。
于是,她把這些不開心了全發(fā)泄到了羅利身上。
“那丫頭裝模作樣地一直炫耀知識,不管是去官方的路上,還是回程,一直對著寇洋小鬼傳教一些有的沒的。也沒想想是誰拯救了那個村子。是咱們耶!”
莉莉薇一直抱怨個不停。此刻的莉莉薇應該完全不在意合不合理,只顧一一吐出心中的怒意。
羅利一邊隨口附和,一邊悠哉地眺望城鎮(zhèn)模樣。
“一個后到者竟然想要搶別人的地盤,太不可原諒了。話說回來,都是你這個家伙說要讓她借宿,事情才會變成這樣。你這個家伙有沒有在聽本大人說話啊?”
莉莉薇伸直背脊,像是打算沖上來咬掉羅利的臉似的。
面對這兇狠的氣勢,羅利有些畏縮地回答說:“有啊。”
羅利原本準備緊接著說下去,但猶豫了一下子后,改變了念頭。
就算現(xiàn)在說出再合乎道理的話語,也只會火上加油而已。
莉莉薇會這樣不可理喻地認真生起氣來,真的是極其罕見的事情。
深得莉莉薇寵愛的寇洋,正在向其他女子學習。而且,打從在蘆葦城遇到那場騷動后,寇洋明明一直像在煩惱什么的樣子,卻不肯與莉莉薇商量,這也是莉莉薇心中的隱憂之一。
直到昨天早上寇洋央求莉莉薇陪他去官方,雖不知原因為,何,但從官方回來后,寇洋似乎已經(jīng)看開了。
看見寇洋心情好轉(zhuǎn),莉莉薇也非常直率地開心起來。莉莉薇本人表示,因為,行已經(jīng)慢慢接近終點,所以有開心的事情發(fā)生就應該感到開心。不過,事實上應該是莉莉薇確實很喜歡寇洋,才會這么開心吧。
所以,羅利明白莉莉薇為何會沒來由地對阿薇這名闖入者發(fā)怒,但看見莉莉薇的反應,羅利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激動不已的莉莉薇立刻察覺到羅利在笑,馬上抬頭盯著羅利說:“有什么好笑?”
莉莉薇嘴唇底下的銳利尖牙發(fā)出光芒,仿佛在說“如果回答得不好,就饒不了你”似的。
如果時間更早一些,特別是剛遇到莉莉薇的那時候,別說是收起笑容,搞不好羅利甚至會感到害怕。到了現(xiàn)在,就算看見宛若兇神惡煞的莉莉薇,羅利也能冷靜地應對。
“當然好笑啊。”
莉莉薇沉默地繼續(xù)瞪著羅利,羅利牽起莉莉薇的手,閃避就快撞上來的馬車。
“因為,你這生氣方式實在不像萬狼公主應有的表現(xiàn)。”
莉莉薇憤怒地想要甩開羅利的手。
但,羅利稍微加重手掌的力道,所以莉莉薇沒能成功甩開。
“好啦,別生氣、別生氣。”
羅利的話語似乎適得其反,莉莉薇仍舊孩子氣地試圖甩開羅利的手。
為了閃開莉莉薇的牙齒,所以,羅利只好松開手。
然后,把空出來的手放在莉莉薇頭上說:“我不是在嘲笑你。”
雖然,莉莉薇撥開羅利的手瞪著羅利,但羅利又再次說道:“我不是在嘲笑你。”
不久后,兩人抵達了港口區(qū),視野也突然變得開闊起來。
船員和商行的卸貨工們似乎正好用完餐在休息,他們把卸下的貨物疊在港口上,坐在貨物堆旁談笑風生。
“不然是什么?”
莉莉薇一副已經(jīng)搞不清楚自己為了什么而生氣的模樣,勉強自己露出生氣表情。
也有可能莉莉薇打從一開始就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氣。
莉莉薇會生氣,當然是因為,寇洋被別人搶走的關(guān)系。
然而,如果是以往的莉莉薇,絕對不會因為,這點事就表現(xiàn)出像是有人搶走她最愛吃的蘋果一樣,升起這么大的無名火。如果發(fā)現(xiàn)寇洋不再注意自己,莉莉薇肯定會先坦率地接受事實,然后觀察整體狀況再采取合理的行動。在盡力補救后,寇洋還是不肯回頭的話,應該莉莉薇會抱著“難免會發(fā)生這種事情”的心態(tài)很干脆地死了心。
莉莉薇死心的表現(xiàn)應該會完全合乎萬狼公主作風,而且毫不留戀,就像歷經(jīng)風霜的孤高行腳商人會有的態(tài)度一樣。
羅利的想法并非毫無根據(jù)。
羅利之所以能繼續(xù)與莉莉薇行,正是因為,羅利不顧面子地拼命向莉莉薇伸出手。
對于與人類的關(guān)系,莉莉薇總是主動退出的一方。
莉莉薇強迫讓自己認為這么做才是上策,也試圖以此證明自己可以孑然一身地活過來。但事實上莉莉薇非常害怕寂寞,一點也不想這么做。
的確,與羅利互動時,莉莉薇已不再戴起這張假面具。
羅利希望讓莉莉薇從束縛之中得到一些自由,所以,愿意大膽地這么說:“我覺得你可以不用勉強自己,表現(xiàn)得像只萬狼公主。”
羅利望著港口光景說道。莉莉薇聽了,啞口無言地仰望羅利。
不過,從莉莉薇的表情能看出她并非聽不懂羅利話語的意思,而像是隱藏已久的秘密被人揭穿似地大吃一驚。
“因為,自己疼愛的寇洋快要被人搶走,所以拼命想要搶回來;這種行為確實有些愚蠢,但……”
羅利說到這里時,莉莉薇似乎總算找到生氣的癥結(jié)點,不開心了地別過臉去。
盡管如此,比說出的話更有說服力的耳朵和尾巴還是透露出莉莉薇的心聲。
羅利清楚說出心中的想法:“其實你很想盡情地耍性子,對吧?”
莉莉薇明顯驚訝地縮了一下身子。
莉莉薇是個愛面子的人。
而且,比起面子,莉莉薇更重視貫徹自己的作風。
其原因可能在于,盡管莉莉薇口中說自己厭惡被尊稱為神明且受人崇拜,但事實上如果不再受人崇拜,又會覺得寂寞得快要喘不過氣來。說來說去,其實莉莉薇是一只個性認真又心地善良的狼,總會忍不住回應人們的期待。
到最后,盡管好幾百年來不斷接受莉莉薇幫助的那些村民們露骨地表現(xiàn)出敵意,莉莉薇還是沒有對他們展開反撲。
莉莉薇的心地善良,責任心強又怕寂寞。
有這種個性的人,最容易笨拙地被自己圍起的柵欄限制住。
“事到如今,你就是公然吃醋,或像小孩子一樣大聲要求,也不會有人對你感到失望。這里不是麥田啊,那些會瞻仰你的家伙已經(jīng)不存在了。”
羅利停頓了一下,又繼續(xù)說:“你可以不用勉強自己忍耐了吧?至少我壓根不覺得你是什么神明啊。”
一路以來羅利已經(jīng)看過太多莉莉薇的丑態(tài),事到如今還需要保持什么形象呢?
不過,話雖如此,長年養(yǎng)成的習慣或價值觀還是沒那么容易改變,而羅利也明白這點。
就是面對羅利,也是經(jīng)過了好幾次大吵大鬧,莉莉薇才肯坦率面對。
羅利知道自己能做的事情有限。雖然力量薄弱,但羅利希望至少能推莉莉薇一把,幫助她踏出第一步,并牽著她陪她走最初的幾步路。
“所以,你就別憋著一股氣,也別遷怒到我身上吧。你可以表現(xiàn)得更坦率一點啊?這樣還比較像萬狼公主——”
羅利本打算以開玩笑的口吻說完最后一句話,但看向莉莉薇的瞬間,就這么閉上了嘴巴。
羅利看見莉莉薇把兜帽壓得低低的,低著頭縮起肩膀。
“啊……”
莉莉薇明明自尊心強又愛意氣用事,內(nèi)心卻有柔弱的一面。對于羅利說的這些話,說不定莉莉薇早就思考過好幾百遍,而且這樣的可能性極高。
萬一莉莉薇明知如此,還是想在羅利面前做出遷怒于人的孩子氣表現(xiàn)呢?
恐怕羅利說這些話完全適得其反。這樣反而會讓莉莉薇覺得受傷。
雖然羅利一張一合地動著嘴巴,但說不出任何話來。
看見莉莉薇甚至停下了腳步,羅利不禁背部冷汗直流。
畢竟,四周還有人們的好奇目光。
羅利帶著滿滿的悔意,繞到莉莉薇前方低下頭。
他看著躲在兜帽底下、躲在亞麻色劉海后方的莉莉薇。
縮起身子且不停顫動肩膀的莉莉薇,在兜帽底下不開心了地等著羅利看向她。
“遇到這么點小狀況就害怕成這樣,還敢教訓人?”
盡管忍受得了挨莉莉薇罵,如果看見莉莉薇哭泣,還是會讓羅利感到不知所措。
雖然這是世上大多數(shù)男人的通病,但莉莉薇只要不高興,就會不客氣地拿這點攻擊他。
“哼。”
莉莉薇推開羅利走了出去。
掉以輕心且愚蠢的行腳商人只能追上去。
“不用你這個家伙提醒,本大人也知道這些小事。”
羅利差點就反唇相譏,但勉強吞下了話語。
即便如此,羅利最后還是忍不住反駁:“既然這樣,為什么?”
“為什么?”莉莉薇再次停下腳步,并轉(zhuǎn)過身子說道。
看見羅利說不出話來,莉莉薇一邊逼近他,一邊說:“既然這樣,為什么不照自己想做的去做?應當拋開萬狼公主的尊嚴、智慧,拋開一切的一切,是嗎?”
兜帽底下投來的話語帶點挑釁的味道,琥珀色眼珠宛如熬煮過的葡萄酒般呈現(xiàn)火紅色。
“別看本大人這樣,本大人也是很謹慎的。不過,本大人沒有那么機靈,很難一下子表現(xiàn)得坦蕩蕩,一下子又表現(xiàn)得八面玲瓏。反正你這個家伙……”
說著,莉莉薇在身后交握起雙手,眺望遠處。
“反正你這個家伙只會說對自己有利的話嘛?”
“唔!”
羅利感覺到一股怒氣穿過食道,就像喝下了滾燙熱水一樣。
他并不是抱著隨便說說的想法。羅利只是覺得與其貫徹萬狼公主的作風而痛苦不堪,不如干脆脫去萬狼公主的外皮。這是羅利的真心話,他絕不會為了制造優(yōu)勢而說謊。
所以,羅利抓住莉莉薇的手臂喝道:“我怎么可能這么做!”
莉莉薇回頭,用帶點紅色的琥珀色眼珠直直盯著羅利。
莉莉薇的眼神不是在開玩笑、不是在捉弄人、不是死了心,也不是猜忌。
“真的嗎?”
所以,莉莉薇這句話是在做確認。
“真的。”
羅利回答后,莉莉薇像在讀著羅利的內(nèi)認為法一樣靜靜不動。
在那之后,莉莉薇垂下眼瞼,蓋起大大的眼珠。那表情有些像是入睡時毫無防備的臉。
如果想讓對方閉上嘴巴,似乎只要自己閉上眼睛就行了。
當羅利察覺到這般事實時,莉莉薇已經(jīng)睜開眼睛,并忽然笑了出來。
“你這個家伙果然很大膽。”
“咦?”
“你這個家伙告訴本大人說,要本大人坦率一點。這個時候說這句話……”
莉莉薇迅速面向前方,臉上浮現(xiàn)顯得非常愉快的笑容。
“就代表你這個家伙是在鼓吹本大人,是嘛?”
莉莉薇的眼睛立刻顯得壞心眼地泛起紅光。
“啊!”
羅利腦中浮現(xiàn)了阿薇嚴肅地傳授讓義,寇洋安靜但充滿熱誠地聆聽時,莉莉薇不斷打岔的畫面。
“沒……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不然是什么意思?”
羅利說不出話來,并且忍不住用手按住額頭。
羅利希望莉莉薇能表現(xiàn)得坦率。他希望莉莉薇不要勉強自己戴上假面具。話雖如此,但如果莉莉薇太過任性,也會讓羅利胃痛起來。這么一來,莉莉薇搞不好是對的,羅利的確只是說些對自己有利的話。
不過,話說回來,羅利為什么要莉莉薇不要勉強自己呢?
思考了這個問題后,羅利發(fā)現(xiàn)心中早就已經(jīng)有了答案。
“比起勉強自己忍耐,你隨心所欲的時候……那個……”
羅利隔了一拍,總算囁嚅道:“比較好。”
下一秒鐘,莉莉薇豎起指甲刺進羅利的手背。
“你這個家伙剛剛故意換了說法,是嘛?”
莉莉薇總是會注意這種細節(jié)。
羅利皺起眉頭,然后立刻放棄了掙扎。
如果不說出來,莉莉薇就不會放過羅利。
羅利沮喪地俯視莉莉薇,坦然說道:“我覺得你表現(xiàn)坦率,又自由奔放的時候比較可愛。”
莉莉薇臉上浮現(xiàn)心滿意足的笑容。
比起話語本身,莉莉薇的表情更像是因為,看見羅利害羞的表情而開心。
“你這個家伙勉強自己的時候比較可愛吶。”
羅利皺起鼻頭說:“可比不上萬狼公主大人。”
“呵。”
莉莉薇笑笑后,轉(zhuǎn)身面向前方。
莉莉薇的腳步非常地輕盈。
“不管怎樣,都是你這個家伙不好。”莉莉薇喃喃說道。
“咦?”
莉莉薇帶點紅色的琥珀色雙瞳看向羅利。
看似壞心眼,卻又開心地仰望羅利說:“以后不管變成什么樣子,本大人都不用負責。”
羅利準備反問時,感覺到一陣寒意爬上背脊。
“不……”
“呵。真是一只大笨驢。不過……”
莉莉薇愉快地大步走著。
羅利急忙轉(zhuǎn)身,準備追上去時,莉莉薇隱約露出可愛的尖牙,一副心滿意足的模樣笑笑。
“漫長人生中,偶爾沖動一下也是好事嘛。”
來到馬店后,站到了好久不見的伙伴正前方。
伙伴本來一副嫌麻煩的模樣,把整顆頭塞進干草飼料桶里。
后來,伙伴緩慢地抬起頭,并用瞪大到極限的圓滾滾黑色眼珠看向羅利,還似乎有點不滿地“噗嚕”叫了一聲。
“它很勤快,但也因此吃了很多飼料。”
馬店老板像在介紹愛馬般,以引以為傲的口吻這么說,然后驕傲地笑笑。
馬屬于昂貴品。
如果要寄放馬,最好是找一家會把馬兒視為己出來對待的馬店。
“就是因為,這樣,害得我每次都要跟這家伙展開一場拉鋸戰(zhàn),看剩下的飼料還能讓它多走幾步路。”
“原來如此。那這樣,您在旅途中也能磨練交涉技巧啰。”
在連續(xù)好幾天的寒冷日子里,如果遇到放晴的下午,任誰也會心情大好。
兩人因玩笑話而相視而笑后,羅利告訴老板幾天后就會出發(fā),請老板接下來不要把馬兒借給其他人。
“還有,也不需要喂太多飼料。”
“所以說,您打算在最后一天算錢時,挑剔馬兒變瘦了,對不對?”
老板這么說不知道是在開玩笑,還是為了避免遭人放冷箭而刻意擋起盾牌——或許兩者都是吧。
羅利輕輕揮揮手,笑著說道:“剩下幾天就拜托您了。”
“沒問題。照顧一匹好馬是很愉快的事情。”
羅利與老板交談的這段時間,有好幾位客人來到馬店提出想要租馬,或表示想寄放馬兒一天。其中大部分的客人似乎都是熟客,小伙子們駕輕就熟地忙著接待。一般店家通常是老板負責接待老顧客,第一次來店的客人則由小伙子負責,但馬店正好相反。依行的路線不同,有時馬兒可能會是保護主人性命的存在,所以對于第一次來到馬店寄放重要伙伴的客人,才更需要由老板確實接待。只要取得客人的信任,之后不需大肆宣揚,客人也會再次光顧。
如同“十里不同風,百里不同俗”的道理,做生意的方式也各有不同。
“好了,比較重要的準備大概就這些而已吧。”
羅利屈指做著確認時,莉莉薇與馬兒面面相視。因為,平常大多是在馬車上眺望馬兒,或許莉莉薇是覺得與馬兒對望很新鮮也說不定。
馬兒似乎也對莉莉薇有話想說,雙方一直互相凝視著。
馬店老板笑著說莉莉薇可能與馬兒在聊天,或許真是如此也說不定。
莉莉薇總算從馬兒面前離開,并來到羅利身旁后。
羅利試著詢問:“你們剛剛在閑話家常啊?”
“唔?嗯,咱們方才在聊同樣身為被當成抵押品的對象真是辛苦,然后彼此互相安慰。”
行腳商人就算用壞了工具,也會修理好再使用,直到磨損殆盡時才會丟掉;食物就算再硬或發(fā)了霉,也會在勉強不會導致腹瀉之下吃進肚子里。
以莉莉薇的例子來說,一次的怨恨似乎能讓她說上一百次的怨言。
而且,這些所謂的怨恨,有些細數(shù)起來壓根沒道理。
羅利露出煩躁的表情后,莉莉薇顯得開心地抱住羅利的手。莉莉薇表現(xiàn)出仿佛已經(jīng)忘了寇洋的存在似的好心情。
“接下來還要做什么?買糧食嗎?”
“糧食我已經(jīng)安排好了。接下來還要買燃料、換錢,小刀應該也要拿去磨一磨比較好……好像沒有一件事會引起你的興趣。”
羅利以為莉莉薇會露出感到無趣的表情,但沒看見莉莉薇有什么特別的反應。羅利也以為莉莉薇會為了糧食的事情發(fā)脾氣,沒想到莉莉薇也隨便帶過了話題。
不過,就算沒有刻意去采買,馬車上也已經(jīng)堆滿了大量莉莉薇的嗜好品。等到把這些東西放在平常坐的馬車上,愛馬看見堆高的貨物后,說不定會傻眼地叫一聲。
愛馬或許還會認為“我這位主人又得意忘形地采買了一堆東西了”。
“不過,要等到地圖寄來,決定好目的地后,才能去買燃料和換錢……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嗎?”
“唔?嗯。本大人本來是想到處走走來排遣時間,不過……”
說著,莉莉薇看向羅利且不停地轉(zhuǎn)動琥珀色眼珠,那機伶的模樣甚至顯得有些討人厭。
“還是回旅館重新站上前線嘛。”
羅利能理解莉莉薇是故意這么說,但掌握不到開玩笑的程度有多高;而阿薇也好不到哪里去,因為,阿薇有循規(guī)蹈矩的個性,所以要是受到莉莉薇攻擊,很可能會燃起對抗心。
羅利有些后悔自己太多嘴了,但莉莉薇臉上浮現(xiàn)與方才完全變了個樣的爽朗表情。
看見這般表情后,又讓羅利覺得無所謂了,或許這也是一種病態(tài)。
不過,在事態(tài)還沒惡化之前,應該先提醒一下寇洋才好。
羅利這么認為時,莉莉薇伸直背脊拉扯羅利的耳朵說:“你這個家伙,打算阻礙本大人的專情表現(xiàn)嗎?”
看來,狼這種動物似乎出乎意料地固執(zhí)呢。
回到旅館后,跟在莉莉薇后頭走上樓時,看見莉莉薇的尾巴前端若隱若現(xiàn)地露出外套下擺。莉莉薇心情一好或興奮時,就會忍不住這個樣。變回巨狼模樣時,或許能輕松掩飾這些反應,但保持嬌小身軀時,就會真實地呈現(xiàn)出來。看著莉莉薇健步如飛地爬上最后幾階階梯,羅利感到疲憊地嘆了口氣。
雖然羅利不覺得自己的想法或所說的話有錯,但還是忍不住感到不安。或許莉莉薇就是故意要讓羅利不安,但不管怎么說,阿薇給人的印象是那么地頑固,讓羅利忍不住擔心起來。
還是說,在旁人眼中,羅利與莉莉薇的關(guān)系就是顯得如此岌岌可危呢?
在行商生活中,認為只有自己不會有事的人總會出事,他應該已經(jīng)明白這一點才對啊。
羅利雙手抱胸地走在走廊上,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莉莉薇已迅速走去,并伸出手準備開門。
這時,莉莉薇那帶著娛樂氣氛、顯得開心的表情,忽然從臉上消失了。
“怎么了?”
羅利這么詢問的同時,樓下傳來了搭腔聲:“羅利先生。”
羅利回頭一看,發(fā)現(xiàn)是盧智慧站在樓下。
莉莉薇露出像是玩樂到一半被打斷似的掃興表情,準備走回羅利身邊,但羅利以手勢制止了她。
羅利看見盧智慧臉上清楚寫著“希望您單獨下來”。
“你先回去吧。”
在莉莉薇面的觀察力,莉莉薇與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商人沒什么兩樣。
所以莉莉薇雖然露出顯得有些不滿的表情,但最后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
“速戰(zhàn)速決。”
莉莉薇只丟下這句話,然后向右轉(zhuǎn)過身子。不知道是因為,滿腦子想著寇洋與阿薇的事情,還是變得比較信任羅利一些,莉莉薇沒有投來“你這個家伙單獨行動沒問題嗎?”之類的挖苦眼神。羅利思考著這件事情走下樓梯。
盧智慧一副過意不去的模樣,脫帽行了一個禮。
遠處傳來關(guān)上房門的聲音。羅利一邊感受那顯得有些落寞的關(guān)門聲,一邊切入話題說:“您找我有什么事呢?”
“是的,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情……”
說著,盧智慧指向更下面一層樓。他的意思應該是“希望在樓下的酒吧談事情”。
羅利沒什么理由拒絕,于是跟在盧智慧的后頭走去。與莉莉薇一起走在走廊或階梯上時,不會發(fā)出任何聲響,與盧智慧走在一起時,卻會嘎吱嘎吱響個不停。
羅利不禁認為,城主之所以都長得肥胖,肯定是為了靠外表來增加存在感。
畢竟時間還早,一樓的酒吧里幾乎不見什么人影。
只看見在靠近入口處的角落桌位上,有兩名看似行腳商人的男子一副難喝極了的模樣一邊喝酒,一邊不知道在低聲細語什么。
羅利兩人選了距離兩名男子最遠、擺設(shè)在最里面位置的桌子坐了下來后,向旅館老板點了兩杯葡萄酒。
老板的態(tài)度親切得甚至令人覺得惡心。雖然盧智慧足足來回看了老板與羅利三次,但沒有多問什么。
盧智慧注視著桌上倒得滿滿的葡萄酒杯好一會兒,一直悶不吭聲。
等到羅利喝了三口葡萄酒后,盧智慧才總算開口:“您認識德信商行是嗎?”
盧智慧一副像是挨了罵的模樣坐在桌前縮著身子。不僅如此,盧智慧還懦弱地抬高視線看著羅利。明明如此,那詢問的口吻卻帶有一絲強硬。
如果這一切舉止都是經(jīng)過設(shè)計,盧智慧這名人物可說相當了得。
而且,羅利也相信盧智慧的一切舉止都是經(jīng)過設(shè)計。
一旦咬住了,便死也不松口。
為了演一場如此悲壯的戲,盧智慧的舉止再自然不過了。
“您在跟蹤人嗎?”
羅利喝下第四口酒,并放下酒杯,看著不知道在記賬還是寫什么記錄的老板,輕輕說道。
在黃鑫的旅館前方偶然遇到林冠潤之后,羅利感覺到好像有人躲進小巷子里。如果不是羅利多心,那個人就會是眼前的盧智慧。
“是的。不過,我是在跟蹤林冠潤卿。”
雖然羅利暫且點了點頭做出回應,但完全不知道盧智慧的話語能相信幾分。
因為,羅利知道盧智慧的來歷并不簡單,并且企圖得到沉睡在原本由阿薇所掌管的官方地下室、記載著異教眾神傳說的書籍。
羅利曾經(jīng)解救過鳩州,所以就算盧智慧抱著只要拉攏羅利,或許能利用這點讓阿薇松口的打算,也不足為奇。
“方便請教原因嗎?”
聽到羅利的詢問,盧智慧緊張地吞下一口口水后,回答道:“因為,我想借錢。”
聽到盧智慧如此直接的話語,羅利不禁有些驚訝地注視著盧智慧。
盧智慧非常懂得拿捏緩急輕重。
羅利忍不住有些懦弱地認為“早知道就該帶莉莉薇一起來”。
“我在跟蹤林冠潤卿想找一個機會跟他借錢時,恰巧撞見了兩位相遇的場面。”
羅利為了思考其他事情,而暫時保留盧智慧的話語。
盧智慧是想要拜托羅利,代他向德信商行開口。
“那里是一家很難搞的商行。如果要跟他們借錢……”
聽到羅利刻意說得含糊的話語后,盧智慧一副仿佛在說“那當然”似的模樣。
點了點頭說道:“這點我很清楚。我偶爾也會來到金京做生意,也自認非常理解那家商行是一家什么樣的商行。”
話說回來,盧智慧本來就會與像費隆那樣有些可疑的店家談生意。
羅利說這些話,應該就像對圣人在說教一樣毫無意義。
然后,盧智慧果然說出預料中的話語:“不過,可能的話,我希望向他們那種對象借錢。”
“那種對象?”
“是的。一個不在意政治信念,也不會受到信仰心影響,只追求利益的對象。我一定要跟這種對象借錢。當然了……”
這時盧智慧第一次顯得笨拙地露出笑容,喝了口葡萄酒。
羅利不禁認為,這個男人肯定經(jīng)常站在磨得光亮的黃銅制鏡子前面,不斷地訓練自己的言行舉止。
“如果有不過問任何事,就愿意以千枚銀幣為單位借錢給人的對象,就另當別論了。”
可能是盧智慧的臉太大了,使得眼睛看起來特別地小。
雖然這般外表有時會給人像是無辜小動物的印象,但此刻看起來卻像一只冷血地捕捉獵物的昆蟲。
盧智慧口中說的千枚銀幣,應該只是隨便舉個例子罷了。
從他的口吻聽來,羅利實在不覺得千枚銀幣就足以打發(fā)。
“我確實與德信商行有數(shù)面之緣,但仍未取得對方的信任到能介紹可疑交易的程度——”
“我會付給您三百枚銀幣的酬勞。”
盧智慧簡短地說道,然后緊緊抿著嘴唇。
羅利想要反駁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微微張著嘴巴,什么話也沒說。
羅利覺得,對于他能立刻提出來的反駁意見,盧智慧似乎都已經(jīng)準備好了答案。
三百枚銀幣的酬勞,是盧智慧有自信打動羅利的金額。
羅利思考了一會兒后,這么說:“我已經(jīng)不做為了錢,而不顧性命危險的事情了。”
如果隨便介紹人給德信商行那樣的對象,萬一出了事,光是想象那種下場,就讓羅利感到憂郁。
這不是金額多寡的問題。
羅利正言厲色地這么告訴盧智慧后,聰明的商人立刻提示了其他選擇。
“我聽費隆先生說您打算前往北方。”
“唔!”
說著,羅利看向了天花板,而這個動作已決定了勝負。
羅利緩緩從天花板上移回視線時,盧智慧臉上已浮現(xiàn)像是賭徒為了愚蠢小事打賭,最后賭贏了的表情。
“有一句鎖鏈工匠常說的話。所謂的鎖鏈,就是最脆弱的地方最具有力量。”
盧智慧就是因為,這樣,才會在旅館等待羅利兩人回來。
趁著羅利與莉莉薇外出的這段時間,盧智慧應該已經(jīng)鎖定阿薇與寇洋為目標,從兩人口中打聽出各種情報。在盧智慧這樣的男子面前,就算兩人善解人意地保持沉默,也不可能守得住秘密。
還有,阿薇與寇洋兩人對盧智慧肯定不會抱著太大的戒心。
仿佛在證明羅利這般猜測是正確似的,盧智慧四平八穩(wěn)地開口:“我敢說,凡是對北方地區(qū)有強烈情感的人,都將愿意在我打算做的事情上助一臂之力。”
一般做生意時,很難聽到像盧智慧這樣顯得極度迂回的說法。盧智慧的表現(xiàn)簡直就像只憑靠語言搧動聽眾,好推翻奇妙勢力的叛軍首謀。
盧智慧把原本縮在桌底下的大手壓在桌面上,并雙手交叉。那圓滾滾的手看起來就像等著燒烤的面團一樣。
這里八成是點著了火的烤爐內(nèi)部。
羅利提醒自己必須小心注意,至少也要避免事后因為,后悔而滿臉紅脹。
“您要借錢……是打算買什么嗎?”
盧智慧最想從羅利口中聽到的,應該就是這句問句。
這句話代表著盧智慧已成功地把羅利拉到了交涉舞臺上。
盧智慧露出微笑后,肥肉與肥肉之間的凹痕在其臉上形成深深的陰影。
“禁書。”
簡短的字眼讓羅利的腦袋變得極度冷靜。
“我打算買記載了禁制技術(shù)的禁書。”
眼前這名書商,會在專門供應物資給傭兵們的費隆雜貨商出入。
而且,他曾經(jīng)與鳩州的李萌茲祭司那般杰出人物交易過,目前正死纏爛打地想要得到李萌茲祭司的藏書。
雖然欲望強烈,但很忠實于欲望,也表現(xiàn)得很坦率。
羅利不覺得盧智慧是為了愛面子或在開玩笑,也不覺得會是無聊的詐騙。
羅利反問:“是煉金術(shù)嗎?”
盧智慧的視線仍牢牢地注視著羅利,然后左右轉(zhuǎn)動粗大的脖子否定:
“是礦山挖掘技術(shù)。”
如果比喻成玩牌,此刻是不管羅利手上的牌是好是壞,都必須丟出牌一決勝負的瞬間。
“如果讓德利修斯商行得到這本禁書,應該會造成您的困擾吧。”
羅利聽說過在造船或冶金領(lǐng)域上,時而會出現(xiàn)具有革命性的知識。
據(jù)說這些知識會顛覆過去的一切常識,讓不可能變成可能。
知識是武器,也是具有奇妙的咒語。
只要能得到知識,小小的沙丁魚甚至都可能變成巨鯊。
因此,記載這類技術(shù)的書籍或技術(shù)者的智慧不一定都會拿來使用,有時候還會隱藏起來或遭到銷毀。
這是為什么呢?
因為,雖然優(yōu)秀城主的腦袋會永遠與王冠同在,但知識就像棉絮般會飄向任何地方。
至于礦山挖掘技術(shù),是一種能讓特定集團直接得到莫大利益的技術(shù),這類知識更是有這樣的傾向。
羅利當然能懷疑盧智慧是在說謊。
但,萬一盧智慧所言屬實,而且記載在那本禁書上的技術(shù)又十分具有革命性的話,如此珍貴的技術(shù)落入德利修斯商行手中,將會釀成慘不忍睹的悲劇。
北方地區(qū)的老百姓當中,和住在森林和高山的淳樸住民相比,應該只有喜愛鋪上長絨毛地毯的宅邸的人們,會樂于見到這般事態(tài)。
而莉莉薇是會想要在故鄉(xiāng)森林里陽光燦爛的地方午睡的老百姓。
此刻萬萬不得焦急。
這么告訴自己后,羅利開口說:“可以請您說得詳細一點嗎?”
“我會等待您的答復。”
盧智慧像在勉強壓扁裝滿葡萄酒的皮袋似地行了一個禮后,離開了旅館的酒吧。
只留下兩只葡萄酒剩了一半以上的酒杯,以及羅利。
發(fā)現(xiàn)只剩下羅利一人后,旅館老板不時投以視線,但羅利沒理會他,而是仰望天花板。
反思過盧智慧的話語后,羅利不覺得當中有詐。
流入金京的河川有兩條源流,其中一條連接到德利修斯商行總部,另一條連接到辛斯維爾的東北地區(qū)。盧智慧表示那本禁書目前在辛斯維爾東北地區(qū)某城鎮(zhèn)的商行里。羅利沒有詢問是哪家商行。因為,他知道就算詢問了,也不會有哪個笨蛋會說出來。
取而代之地,羅利詢問了盧智慧為何禁書會在那家商行里。
盧智慧回答時先以“有一所古老的寺廟”作為開場白。
十幾年前,這所擁有兩百年歷史的寺廟受到雷擊而慘遭毀滅。
不過,有位領(lǐng)主聽到寺廟日常的虔誠表現(xiàn)后,決定重建。
進行重建之際,除去瓦礫堆后,發(fā)現(xiàn)了通往連寺廟院長也不知情的地下室入口,并從地下室里取出滿坑滿谷的藏書。
藏書大多以古代文字撰寫,別說是領(lǐng)主派來負責重建工作的執(zhí)行官,就連博學多聞的和尚們也無法解讀內(nèi)容。
最后,從遠方請來擁有博士名號的人們,進行鑒定后,查出了許多藏書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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