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過關
“好了。”
整理胡須、梳理頭發、豎起衣領。
在執行生意計劃之前,一切永遠都是完美的。
然而,誰都知道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
第一個難關,是以狼骨情報為誘餌,設法讓竹子同盟上鉤。
如果沒有成功達成這項任務,那整個計劃就到此為止了。
“那我出發了。”
從旁觀角度來看,羅利肯定就像個準備前往巨人巢穴的小矮人。
但,羅利初當上行腳商人時,也覺得四周的商人都像大巨人。
但在這群大巨人之中,羅利還是順遂地走到現在,這次肯定也能順利達成任務!
在莉莉薇與寇洋的目送下,羅利離開了牧羊人的宿舍。
可能是在暴風雪中強行前進,留下了后遺癥。
王德林的身體狀況依然沒有好轉,但聽見羅利愿意協助后,臉頰明顯變得紅潤不少。
王德林一直隱藏身份,在暗地里支撐著寺廟。
所以,在寺廟里,他必須與其他牧羊人是相同的存在。
王德林說過,自己只能依賴羅利——看來此言不虛。
屋外仍是風雪不斷,建筑物幾乎完全被白雪覆蓋,只有屋檐下的部分勉強還看得見石墻或木墻。
然而,盡管氣候如此惡劣,商人似乎還是靜不下來。
羅利好不容易抵達同盟固定利用的旅館時,也看見一名商人正好從對面建筑物跑了過來。
“喲?沒想到這種天氣一大早還有客人前來。”
“是啊,因為天氣越惡劣,越是發財良機嘛。”
“哈哈哈!說得真對。”
這人似乎是竹子同盟的成員,他毫不猶豫地打開大門,迅速走進旅館。
羅利也隨后便走進旅館,而后聽到入口處旁的商人詢問說:“你來找凱凱啊?”
羅利在這里儼然已是個老面孔。
“我心里在想什么,臉上寫得這么清楚啊?”羅利一邊摸自己的臉,一邊說道。
男子聽了,笑著告訴羅利說:“那家伙在筆耕室。”
想起守在資料室入口處的男子,感覺就像個神學士。
羅利認為:“原來如此,用筆耕室來形容也沒錯。”
“謝謝。”
“你要找他談生意啊?”
這是商人們的寒暄話。
羅利笑嘻嘻地回答說:“是啊。談一個能賺大錢的生意。”
不久后,羅利再次走出雪花紛飛的屋外,往劉興凱的工作場所走去。
來到一樓入口處,果然看見了那名像神學士的男子。
羅利說出想要拜訪劉興凱的目的后,男子也沒問羅利名字,便往里面走去。
男子的任務,說不定是監視其他敵對同盟有沒有派人前來。
羅利這么想時,男子回到入口處,并沉默地指向里面。
向男子致謝后,羅利朝向里面的房間走去。
這時,劉興凱已打開房門等待羅利前來。
“早安。”
“早安。怎么了嗎?”劉興凱說著,邀請羅利走進他的臥室,然后背著身子關上房門。
看見羅利冒著這惡劣氣候前來,應該劉興凱也知道他不是來閑話家常。
羅利拍了拍走進這棟建筑物時沒拍干凈的雪花,并咳了一聲掩飾緊張感后,堆起了商談用的笑容說:“老實說,昨晚發生了讓我非常在意的事情。”
“非常在意的事情?啊,先請坐吧。”
在劉興凱拉出的椅子坐下后,羅利揉了揉鼻子下方。
羅利讓視線落在手上,并且不停反復張開又握起拳頭的動作。這樣的表現或許顯得刻意,但他覺得有些做作反而比較好。
“因為實在太離奇,所以我想到后就睡不著覺了。您看!”
說著,羅利指向自己的眼睛下方。
商人如果頂著黑眼圈前來商談,不是會被對方識破弱點,就是會讓對方起疑。
話雖如此,劉興凱卻反而開心地笑著說:“真的呢。”
屋外下著大雪,而狀況陷入膠著。
在這種時候,離奇的事情反而比較適合當成酒席上的助興話題。
“到底是什么事情呢?您該不會是找到攻破寺廟的入口了吧?”
羅利把握這個瞬間,一口氣反擊說:
“沒錯,就是這么回事。”
兩人彼此僵著笑臉,時間不知道就這么過了多久。
劉興凱沒有改變表情地揉了幾次手后,默默地站起身子,并打開房門確認外面狀況。
“然后呢?”
房門都還沒關上,劉興凱便急著這么反問,看得出來他也是個演技精湛的演員。
“您知道越過索耶布達斯大海峽的對岸,有個叫做蘆葦城的港口城鎮嗎?”
“我知道。蘆葦城是南北兩地的貿易中樞。雖然我沒有實際在蘆葦城買賣過商品,但那里的三角洲是個好地方。”
“沒錯。您知道兩年前在蘆葦城盛傳的無稽之談嗎?”
劉興凱是過著行商生活的商人,或許不知道這個傳言。
雖然羅利這么猜測,但劉興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然后用手捂住嘴巴。
劉興凱的舉動應該是為了掩飾差點露出的本性。
“我記得好像是……有關異教之神……的骨頭吧?”
“沒錯。是狼骨。”
劉興凱沒有看向羅利,而是注視著別的方向進行思考。
當劉興凱再次看向羅利時,露出了帶有戒心的眼神。
那眼神仿佛在說“沒想到你真的會說出這么離奇的事情”。
“狼骨怎么了嗎?”
劉興凱會這么輕描淡寫地問,如果不是覺得羅利蠢,就是覺得難以置信。
即便如此,羅利還是順勢回答說:
“假設寺廟買了狼骨,會怎樣呢?”
“寺廟?”
“是的。只要用得巧妙,就算是異教之神的骨頭,也能用來提高神明的威嚴;可以借此來說服聚集在寺廟鐘樓議會、求助于神明的那些人士。此外,寺廟還可以把狼骨視為投資對象,如此一來,那些想突破僵局的人士也能繼續堅持他們的主張。”
聽完羅利的發言后,劉興凱閉上眼睛,露出了苦澀的表情,而這并不代表他打算認真地考慮這個提案。
劉興凱是在思考要怎么回答,才不會對羅利造成刺激。
“雖說,羊毛業績年年下跌,但應該是累積了好一段時間,才會造成現況。所以,寺廟應該在幾年前,就選擇了一種方法來保護財產。畢竟七彩國王國的貨幣似乎持續在貶值。保護財產的方法就是先使用這些貨幣買下物品。可以的話,最好是買下在任何地區都能有同等價值的物品。只要這么做,即使過了幾年,七彩國王國的貨幣暴跌,寺廟還是能以外國貨幣變賣狼骨,然后把現金帶回七彩國王國。這么一來,就像我們在那個港口城鎮能投宿在高級旅館一樣,寺廟也能在七彩國王國繼續當大爺。”
對于羅利口沫橫飛的說明,劉興凱誠實地露出了為難的表情。
“您覺得這點子如何呢?”
聽到羅利這么繼續追擊,劉興凱輕輕揚起手掌。
劉興凱的手勢是要羅利等一下。那舉動仿佛在說:“我已經驚訝得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在那之后,劉興凱咳了三次,才好不容易開口說:
“羅利先生……”
“是。”
“的確,您提出的點子似乎不難成立。”
“我就說吧。”
羅利喜孜孜地笑著說。
他也知道額頭上已經了冒出汗珠。
“可是,我們是竹子同盟。呃……這雖然很難以啟齒……”
“什么事呢?”
莉莉薇如果在場,肯定會被羅利的演技嚇著。
“那個,算了,我就老實說吧。對于這個可能性,我們老早就考慮過了。”
“咦?”
“這個傳說很有名。而且啊……”
劉興凱一副忍無可忍的模樣,他用咳嗽掩飾著自己的情緒,并無奈地嘆了口氣。
“真的有很多人——我們許多的優秀同伴絞盡腦汁思考過了。”
羅利保持探出身子的姿勢,陷入了沉默。
劉興凱攤開兩邊手掌,略微斜著眼睛觀察著羅利的反應。
羅利先別開視線后,再看向劉興凱,然后再次別開視線。
屋外一陣強風吹過,木窗隨之喀喀作響。
“我們的結論是壓根沒有那種東西。這個傳說風靡各地的時候,我們有個同伴正好在蘆葦城,他透過在蘆葦城有門路的商行做了調查,結果發現只有某家商行抱著不太認真的心態在尋找骨頭。而且,憑那家商行的規模,壓根買不起真的圣遺物,而且他們也沒有資金來源。這只是一種沽名釣譽的行為。有些人偶爾會做出這樣的行為。大多是在酒席上為了愛面子或開玩笑,才會這么做。”
劉興凱或許是在生氣,才會如此多話。
他可能是在氣羅利害他白白浪費了時間。
也可能是在氣自己太愚蠢,居然對羅利抱著期待。
羅利無言地在椅子上重新坐好,來回地搓揉雙手或張開手掌。
尷尬的沉默氣氛降臨。
“這只是個無稽之談。”
最后,劉興凱顯得不屑地說道。就在這個瞬間——
“如果這不是無稽之談呢?”
這時如果沒有展露笑容,羅利的演技就太差勁了。
羅利壓低下巴、抬高視線,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您別開玩笑了。”
劉興凱有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雖然他表面上故作鎮定,但羅利當然不會錯過他的反應。
劉興凱若無其事地擦了一下手掌心。
“我是不是在開玩笑,就交由您來決定好了。”
“不是啊,羅利先生,您別這樣啊。要是我的應對太不得體,那我向您道歉。因為我們的人真的集思廣益了很久,我才會忍不住激動了起來。所以……”
“您要我別隨便說說,害您失去冷靜,是嗎?”
搖晃的木窗不停發出喀喀聲響,強風吹過時,也會傳來雪花碰撞木窗的聲音。羅利正想著:“這聲音真像海浪撞上船身時的聲音”時,眼前的劉興凱已露出仿佛暈了船的表情。
劉興凱咬著嘴唇、瞪大眼睛,臉色變得蒼白。
“一千五百枚。”
“咦?”
“您知道一千五百枚的鳳凰金幣,要多少箱子才裝得下嗎?”
海倫商行在官方驕傲地堆起箱子小山的光景,羅利到現在還是歷歷在目。
劉興凱臉上浮現僵硬的笑容。
“羅……羅利先生……”
他臉上的汗珠從太陽穴順著臉頰滑落。
不管是神情、語調,還是眼淚,都能靠演技表現出來,但如果是汗水,就沒那么容易了。
“劉興凱先生,您覺得如何呢?”
羅利從椅子上探出身子,讓臉貼近到甚至能嗅出劉興凱昨晚吃了什么的距離。
現在是決定勝負的關鍵時刻。
如果現在沒有完全咬住對方,就無法朝向下一個獵物伸出爪子。
“我希望透過您與同盟隨時保持互動。”
劉興凱不可能不知道羅利的意思。
他像個被小刀架著喉嚨的行腳商人般,露出了恐懼的眼神凝視羅利。
“我們能突破目前這個僵局。而由您來負責這個重要的任務。這提議應該不會太差,對吧?”
“可……可是……”
好不容易開口說話的劉興凱口中,飄來了上等葡萄酒的香味。
“可是,您、您有證據嗎?”
“無論任何時候,信用都是眼睛看不見的東西。”
羅利露出微笑說道,然后縮回了頭。
雖然劉興凱一臉狼狽,臉頰也即將泛紅,但羅利馬不停蹄地說:
“寺廟當然不可能愚蠢地把“狼骨”的商品名稱大剌剌地記在賬簿上。他們應該會偽裝成其他什么商品買進來才對。不過所謂萬物萬事皆無所藏匿,抱著“應該沒有吧”的想法來查看賬簿時,或許不會發現什么可疑的項目,但這時如果告訴自己“一定藏有什么東西”來查看賬簿,應該就會得到不同的結果。您覺得呢?”
劉興凱沒有回話。
他壓根回不了話。
“事實上,我這邊有能讓狼骨傳說變得可信的東西。可是……老實說,對我這種行腳商人來說,這件事的規模太大了。如果我直接告訴同盟干部這件事,壓根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相信。所以,我需要有人幫我美言幾句。”
這是羅利一路長途跋涉地運來商品,獨自在的村子里或城鎮推銷而得的經驗。
即使說出一樣的推銷詞,只要在該的村子里或城鎮有個與自己相同論調的友人,推銷結果就會天差地遠。
羅利的個性再善良,也不會天真地認為只要說出事實,對方就一定會照單全收。
一個人推銷時,就算是上等好貨也賣不出去;但換成兩個人推銷時,就算是劣質商品也能大賣。
這是現實,也是做生意的秘訣。
“可是……”
“請您想想。我可是在那個港口城鎮得到了王久銀先生的信任耶——就憑我這個窮酸的行腳商人。”
劉興凱露出驚訝的表情,然后看似痛苦地閉上眼睛。
據說在南方大帝國,有個在數十年之間,持續駐扎著穩固的強大權力和商業網的都市,據聞那個都市簡直就像布下了天羅地網。
雖然羅利沒有去過那都市,但能深刻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
信用是眼睛看不見的東西。
雖然看不見,但絕對不容忽視。
“劉興凱先生……”
聽到羅利的呼喚,劉興凱的身體不停發抖,還有幾滴汗珠從下巴滴落。
如果狼骨傳說并非無稽之談而是真有其事,協助羅利就等于爬上了同盟內部的升遷階梯。
然而,如果這情報只是瘋狂行腳商人的胡言亂語,輕信對方的劉興凱將會跌入失敗的谷底。
劉興凱要面對的不是天堂,就是地獄。如果兩者加起來再除以二會等于零,或許只會是一場享受危險樂趣的賭局。但面對一旦失敗就無路可退的選擇,只要有充裕的時間,任誰都會猶豫起來。
而猶豫往往會讓人心生恐懼。
“這件事情……還是不……”
盡管認為羅利說的話可能是事實,劉興凱還是一臉痛苦地吐出了這些話。
獵物就快逃跑了!
羅利只能斬斷劉興凱的退路。
“城主……”
羅利以如針般尖銳的口吻說道,隨后便在換氣的瞬間感到猶豫。
如果說出了這件事情,那就真的無法回頭了。
羅利咽下口水,然后繼續說:
“如果我說城主已經采取了行動呢?”
“什……咦?采取什么行動?”
“征稅啊。”
羅利還是說出來了。
表情垮掉的劉興凱凝視著羅利不放。
不同于外表上的呆滯,劉興凱的腦袋里肯定正以驚人的速度思考。
“叩”的一聲傳來,劉興凱從椅子上站起身子。
羅利沒有放過劉興凱。
“您去傳達這消息能做什么?”
劉興凱死命地想要甩開羅利抓住他手臂的手,而他想要前往何處再明顯不過了。
不管是什么樣的團體,對團體抱有歸屬意識會讓人變成忠誠的狗。
劉興凱理所當然會想傳達這重大的事實。
“要做什么……當然是要早一刻傳達消息……!”
“傳達后呢?討論對策嗎?”
“這與你無關!”
“你們明明早就無計可施了,你還要這么頑固嗎?”
“!”
劉興凱停止了掙扎。
他痛苦的表情證明了他對這個事實有所認知。
“請冷靜下來。這時就算把事實告訴同盟,也只能干著急而已。等到新的征稅命令送達,寺廟應該會破產吧。到時候他們不是跪在城主面前求城主大發慈悲,就是毅然地選擇一死吧。不過,這時候如果指出寺廟持有狼骨這個異端證據,您認為寺廟會做出什么判斷呢?”
寺廟無法逃離土地,而土地無法逃離世俗權力。
如果寺廟為了支付稅金,而公然向試圖干涉國政的竹子同盟請求協助,事態又會如何演變呢?
城主應該會以反叛為由,派兵前往寺廟。
不過,就算走到這一步,寺廟仍然是官方組織的一員,這可以為他們帶來一絲希望。
這時如果有人指出狼骨的事實,寺廟的最后希望就會如同遭到綁架一樣。
聽到“與城主或教皇為敵,哪一個比較可怕”的問題時,如果是官方相關人士,一定會回答后者。
而且,只有在寺廟面臨這般事態的時候,同盟才有機會乘隙而入。
“劉興凱先生,剩下的時間非常有限,而且機會只有一次。在這里陷入混亂之前,我們必須把這個雖然有些愚蠢,卻相當有魅力的提案提給空閑的大人物們。就算當下得不到他們的同意,也能先把他們的注意力吸引過來,等到陷入混亂時,他們就會比較容易注意到我們。畢竟人們溺水時,總會伸手去抓距離自己最近的東西。我很樂觀地認為這件事情會成功。因為……”
羅利繞過桌子,站到劉興凱面前說:“我可以肯定狼骨確實存在。”
劉興凱愣愣地看著羅利,那視線不像在瞪人,而像是受到了吸引。
劉興凱的呼吸變得急促,肩膀大幅度地上下擺動著。
“劉興凱先生……”
聽到羅利的呼喚,劉興凱閉上了眼睛。
那舉動看起來像是投降說:“就隨你便吧”,但在閉上眼睛的同時。
劉興凱開口了:“證明征稅是事實的證據呢?”
獵物咬住了誘餌!
不過,還沒有完全上鉤。
羅利壓抑住想要跳起來的沖動,緩緩回答說:“我和牧羊人們住在一起啊,當然能最早發現掉在外頭的東西。”
劉興凱緊閉雙唇,用力吸入空氣。他似乎是想要讓腦袋清醒一下。
這樣的反應,證明羅利的話語確實吸引了劉興凱。
“什么時候?”
“昨天深夜。這也是我睡不著覺的原因之一。”
劉興凱緊咬著牙根,感覺都快聽見他牙根嘎吱作響的聲音。
如果征稅一事真是事實,在這個消息傳出去的同時,這里就會像蜂窩遭到攻擊一樣變得一片混亂。
屆時即使提出什么方案,對方也不會接受。
因為同盟這種東西,只憑一人之力是拉不動的。
憑劉興凱的智慧,應該知道這樣的道理。
正因為期待著劉興凱的判斷,羅利才沒有繼續說話。
只要是為了自己的利益,就算要花一上整晚等待天平傾斜,商人也愿意。
在下雪天特有的寧靜氣氛之中,只有時間緩緩流逝。
劉興凱的額頭冒出了汗水。
他緩緩張開眼睛,對著羅利說:“一千五百枚。”
“咦?”
“一千五百枚鳳凰金幣要裝多少箱子呢?”
羅利忍不住放松了臉頰,但并非是因為劉興凱的問題太蠢。
而是因為這代表著他們已經締結了合約。
“我絕對不會讓您后悔的。”
聽到羅利的話語后,劉興凱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先是十指交握并仰起脖子,再用雙手粗魯地擦去滿臉汗水。
“哪怕一次也好,真想看看一千五百枚金幣長什么樣子。”
羅利只能伸出手這么說:“如果一切順利,一定看得到的。”
“我衷心希望如此!”
羅利順利度過了第一階段的難關。
握手表示合約成立后,劉興凱便如閃電般展開行動。
畢竟劉興凱賴以維生的,就是把來自各地的小團體聚在一起,建立一座城鎮或的村子里的工作。
相信比起羅利,劉興凱更懂得在群體之中推動群體的竅門。
劉興凱沒有興奮而無謀地跑去找大人物們,告訴他們狼骨傳說可能屬實。
他認為首先該采取的行動是——增加同伴。
“口風緊且好奇心旺盛,眼力好又有空,就算不是率領一流商行的人,也會想要網羅這種優秀人才。或許是上天的旨意,這里聚集了很多這樣的人才。”
事實上,如果沒有做好事前調查,就把狼骨的事告訴決定同盟動向的干部們,只會被認為腦袋有問題而不了了之。
首先,必須與意氣相投的同伴們做好事前調查。
“那么,可以麻煩您去安排嗎?”
“沒問題。我會在一、兩天內檢查所有賬簿。只要找到像是寺廟在隱藏東西的線索,就算是要捏造事實,也難不倒我們。”
劉興凱露出了驕傲的笑容,那樣的笑容反而讓人心生信賴。
“這樣我就安心了。”
“如果可以,我希望在這場暴風雪結束前做完事前準備。我們只能在他們有空的時候,請求他們聆聽我們的意見。剩下的就是必須提出足以說服對方的……確切證據。”
如果羅利不在場,劉興凱就無法強硬地主張狼骨真實存在。
賬簿上若留有一眼就能看出像是狼骨的明顯跡象,劉興凱應該早就發現了。
“關于這點,我不會讓您失望。請放心交給我吧。”
劉興凱點了點頭后,說了句:“對了……”
“嗯?”
“您都不討論怎么分配利益啊?”
商人的目的永遠是利益。
如果沒有提及怎么分配利益,就表示那商人是為了其他目的而行動。
劉興凱用犀利的目光注視著羅利。
羅利向別處瞟了一眼后,才回答說:“因為,我不認為這次生意成功時所帶來的利益,會少到必須做事前討論。”
劉興凱同意的模樣像是在說“抱歉懷疑了你”。
他點點頭說:“我有時也會想,如果從事采買物品再賣出去的單純生意,或許還比較適合我。”
一個商人會一直懷疑對手,而且還表現得如履薄冰,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他參與的生意構造太過復雜。
聽到劉興凱有些自嘲的話語,羅利這么回答:“我也經常會想,如果能只為了自己做生意就好了。”
“這么做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看見劉興凱打開房門,羅利豎起了外套衣領,還反射性地確認莉莉薇不在場后。
才回答說:“至少不會感到厭倦。”
劉興凱露出笑容后思考了一會兒,緊接著感同身受地嘆了口氣說:“也對。感到厭倦才是災難的源頭。”
如果是在酒席上,這一定是會讓人想相互拍肩的瞬間。
不過,商人比較冷靜一些。
所以,兩人只有交換了一下眼色。
“我們會以墨水和羊皮紙做武裝。羅利先生您呢?”
“證詞……還有,同樣也是羊皮紙。”
告訴對方自己持有證物,是非常危險的行為。因為羅利在這里不但被隔絕,也沒有同伴,所以對方很可能以武力搶奪證據。
不過,如果站在劉興凱的立場設想,羅利也會覺得只有證詞并不足夠。
羅利把這兩個想法放在天平上秤了秤,才說出方才的話,而這么說似乎是正確的決定。
因為他看見劉興凱安心似的緩和表情。
“總而言之,我把我的賭金全押在羅利先生身上了。”
“我了解事情的嚴重性。”
“那么,我這就去召集同伴。您呢?”
“我也要回去跟同伴做一下討論。畢竟這事比較特殊,比起被墨水弄臟手的人,把手藏在長袍袖子底下的人所說的話,會比較容易說服他人吧。”
劉興凱點了點頭,然后邊推開門邊說:“但愿暴風雪能繼續吹下去。照這樣子看來,時間可能相當有限。”
如果不能趕在同盟或寺廟接到征稅通知之前與其進行交涉,羅利等人的計劃將會變得窒礙難行。
走出屋外后,羅利發現雪勢已減弱了不少。
從天空的模樣看來,暴風雪不太可能就這么停下來,但若是這樣的天氣,胸口藏著城主信件的使者很有可能會冒險前行。
“下次請您直接到資料室來。我……方便直接前往您的宿舍拜訪嗎?”
“當然方便。那就拜托您了。”
兩人在最后握了手,而后像是分道揚鑣。
羅利再次走進了飄雪之中,沿著連方才自己留下的腳印都看不見了的雪道,朝著牧羊人的宿舍前進。
當自己為某人完成某些目標時,那到痕跡一定也會像這條雪道上的腳印般,轉眼間消失在匆匆流去的時光之中。
就連擁有奇妙身軀的莉莉薇,她的腳印在匆匆流去的時光之中,也會變得斷斷續續。
就連讓人容易覺得會有許多同伴聚集、就是歷經斗轉星移也不會消失的故鄉,其實也不是永恒的存在。
不過,即使腳印消失了,只要重新踏出步伐就好。
故鄉亦是如此。
羅利之所以愿意幫助王德林,也是因為有這一層因素。
因為羅利能借此告訴莉莉薇——建造新故鄉絕非無稽之談。而且陷入危機時,也會有人來幫助自己。這世界并非無情無義,也沒有充滿絕望。
羅利回到宿舍后,看到莉莉薇與王德林兩人隔著地爐,正靜靜地交談著。
與其說交談,感覺上是王德林一句一句地訴說著往事,而莉莉薇只是安靜地聆聽。
“算是順利讓獵物咬住了第一個誘餌。”
“……”
像是在表達謝意似的,王德林靜靜地用力點了點頭。
“我先睡一下。劉興凱會找一群眼力極佳的人來查看賬簿,相信沒多久就會發現可疑之處吧。”
真正棘手的,是順利讓同盟相信真有狼骨之后的行動。
得知狼骨確實存在后,同盟一定會露出更為強硬的態度,堅持己方的要求。
同盟的態度會有多強硬,取決于狼骨傳說的可信度。
羅利沒有信心能否順利抓穩韁繩。畢竟這次面對的,不是馬或牛般大小的對象。
如果羅利不先睡覺補足精力,恐怕會在瞬間精疲力盡。
或許是顧慮到王德林在場,莉莉薇壓根沒有好好看過羅利一眼,但在擦身而過時,她輕輕碰了一下羅利的手。
走到隔壁房間后,羅利發現寇洋仍在熟睡。雖然知道自己能免于獨自在被窩里發抖睡覺,但心里難免還是覺得少了點什么。
羅利露出苦笑,鉆進了被窩。
因為木窗關著,空隙也被白雪覆蓋,所以看不出正確時間。
醒來后,羅利猜測現在應該是中午過后。
羅利是因為感覺到有些不對勁,才會沒睡多久就醒來。
太安靜了。
羅利立刻坐起身子,走下床打開木窗。堆在木窗和墻壁上的白雪掉落,傳來了“咂”的一聲。羅利就這么讓木窗完全敞開,冰冷的空氣也隨之灌進屋內。
冰冷空氣扎著臉頰的同時,白色雪景也映入了眼簾。
不過,此時風勢已經平靜許多,盡管仍下著雪,但已算不上暴風雪。
屋外已恢復下雪天特有的寧靜,安靜得甚至讓人覺得就快耳鳴。
應該就是這份寧靜讓羅利醒了過來。羅利經常有不是因為太吵,而是因為太安靜而醒來的經驗。
因為發生什么不好的事情時,四周總是會變得一片死寂。
“……你一個人啊。”
來到有地爐的房間后,羅利看見莉莉薇獨自顧著爐火。
“本大人正猶豫著該不該叫醒你這個家伙。”
“你是因為看到我累得呼呼大睡,所以舍不得叫醒我啊?”
由于王德林不在,羅利大方地坐在莉莉薇身邊。
莉莉薇一邊用鐵棍輕輕翻弄地爐里的木炭,一邊簡短地回應:“看到你這個家伙那傻呼呼的表情,本大人都懶得叫醒你這個家伙了。”
“發生什么事了嗎?”
寇洋不在就算了,連疲憊不堪的王德林也不見蹤影,這表示一定發生了什么事情。
而且,讓時光暫停的暴風雪也停了。
莉莉薇松開鐵棍,偎著羅利的身子。
“雪勢減弱后,寺廟的人來過這里。他們是來詢問牧羊人們有沒有看見預定昨天或今天抵達的使者。”
“王德林先生怎么說?”
“那老頭說寺廟的人在尋找的使者,肯定是那些斷了氣的家伙。他說暫時先裝出不知情的樣子。因為發現那些家伙的地點很遠,一般牧羊人絕對到不了。寇洋小鬼現在正陪著他。”
這么一來,帶著相同信件的其他使者,很可能最快明天或后天就會抵達。
“咱們應該怎么做?”
“我們現在只能等待而已。等劉興凱他們找到某程度能構成證據的東西后,再去找同盟的上層干部討論。”
“哦……”
聽到莉莉薇無精打采的回答,羅利把視線從她的側臉稍微移向尾巴,結果突然被莉莉薇揪住了耳朵。
“你這個家伙每次不確認尾巴的反應,就無法做出判斷嗎?”
“成、成就大事時,永遠都要有證據啊……”
“大笨驢。”
莉莉薇像甩開東西似的松開羅利的耳朵,然后別過臉去。
因為莉莉薇拉耳朵的力道不輕,羅利感覺到耳朵陣陣抽痛。
不過,莉莉薇會使出這么大的力道,就表示她真的很生氣。
這般反應真不知是來自少女心,還是動物心的微妙變化。
或許對莉莉薇而言,他人憑著她容易泄漏真心的耳朵和尾巴作為判斷,感覺就像提出了問題,卻被對方看見答案一樣也說不定。
“當然也有你上場表現的機會。”
聽到羅利的話語后,原本稍微低下頭的莉莉薇豎起頭上的耳朵。
看見如此明顯的反應,讓羅利忍不住想要摸摸莉莉薇的頭。
但這時卻傳來了莉莉薇的聲音:“你這個家伙的耳朵想被咬下來嗎?”
雖然,莉莉薇的耳朵很重要,但自己的耳朵也一樣重要。
所以羅利慌張地搖搖頭。
“同盟是規模非常大的組織。當然了,目前在這里的家伙們只是其中一部分,真正的大人物現在應該在跟下雪無緣的溫暖地區吧。盡管如此,他們的本質還是組織。想要讓如此龐大的組織動作,必須有足夠的說服力。為了說服他人,有時候必須提出事實或證據以外的東西。”
莉莉薇低著頭抬高視線,露出有所防范的眼神。
看見莉莉薇似乎像在鬧別扭的模樣,羅利認為,莉莉薇應該是知道他喜歡看見做出這種動作的女性,才刻意這么做。
“我一站到團體面前,就會很緊張。不過,你倒是一個天生的演員。”
羅利針對莉莉薇剛才的舉動,刻意這么說。
雖然莉莉薇像是被潑了冷水似的哼了一聲,尾巴卻興奮地甩了一下,這表示她的心情正好。
“知識交給寇洋,實務就交給我。”
“本大人呢?”
聽到莉莉薇的詢問,找不到適當字眼的羅利,最后說出這個詞匯:“氣氛。”
莉莉薇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嘻嘻笑了好一會后,嘆了口氣。
這時,莉莉薇抱住羅利的手臂,在他耳邊這么說:
“的確,本大人總是在負責制造氣氛,而你這個家伙總是在破壞氣氛。”
雖然,有很多話想反駁,但羅利咳了一聲繼續說:“掌握現場的氣氛變化很重要。雖說有證據,畢竟還是不可能提出確切的證據。最重要的是,必須讓那些家伙覺得這場賭注值得一試。說真的……”
羅利面向莉莉薇,然后接續說:“這攸關整件事情的成敗。”
莉莉薇露出圓滾滾、帶有紅色的琥珀色眼瞳。
莉莉薇明明看過世上許多是是非非,眼眸卻如純真少女般清澈。
如此清澈的眼睛緩緩眨了一下。
眨完眼后莉莉薇仿佛變了個人似的,散發出懾人的氣勢說:“放心交給本大人嘛。因為那老頭答應過本大人。”
“答應你什么?”
“那老頭說任務成功時,會把今年長得最肥嫩的羊送給本大人。”
不愧是假扮成人類吃羊肉,表里兩面使力,還在此地建造第二故鄉的精明賢者;他非常適合說出這樣的話語。
聽到這絕妙的俗話時,莉莉薇一定也只能露出笑容回應。
而且,她腦中還會浮現這般想法:一定要設法幫助這個人
“那老頭說了很多建立故鄉的過程,還有為了讓故鄉維持下去的經驗談。”
莉莉薇的側臉露出了平靜中帶點怒意的認真表情。
不過,就算不看尾巴,羅利也知道莉莉薇的認真表情源自于緊張。
因為他知道莉莉薇非常重情義,也在一些意外之處特別堅持。
“有聽到值得參考的意見嗎?”
莉莉薇的尾巴用力發出“啪唰”一聲。
“嗯。”
“這樣啊。”
如果莉莉薇開口要羅利像王德林那樣建造故鄉給她,羅利一定無法爽快答應。
這點羅利與莉莉薇兩人都心照不宣。話雖如此,如果完全回避這個話題不談,又會讓人有種彼此不信任的尷尬感覺。
羅利看得出來莉莉薇安心地松了口氣。
他抱住莉莉薇的肩膀,打算把莉莉薇拉近自己的瞬間——
“好了。”
說著,莉莉薇抓起羅利的手。
“時間到了。”
“……”
“呵,別露出這種表情啊。還是你這個家伙又想被人看見慌張失措的樣子不成?”
莉莉薇那壞心眼的笑臉后方,隱約傳來拐杖聲以及人類的腳步聲。
羅利認為應該是寇洋他們回來了。
莉莉薇站起身子,然后伸了個懶腰。
她的骨頭隨之發出喀喀聲響,尾巴看似舒服地倒豎著毛。
羅利面帶微笑地望著莉莉薇,但這樣的時光很快就結束了。
這時莉莉薇并沒有捏起羅利的臉頰。
而是藏起了耳朵和尾巴。
事到如今,在王德林面前隱藏外表壓根毫無意義。
這么一來,就表示莉莉薇聽到的,而隨后也傳進羅利耳中的腳步聲,除了寇洋與王德林以外另有其人。
該不會……
羅利的寒毛直豎,盡管知道沒有幫助,還是忍不住按住了胸口。他的胸口放了王德林從斷氣使者身上偷來的城主信件。
然而,如果把羊皮紙信件丟入火堆,也無法像一般紙張那樣立刻燒成灰。
莉莉薇像是在問“怎么著?”似的一臉愕然。
房門打了開來。
羅利此刻只能向神明祈禱。
“抱歉。”
傳來了不讓人有機會說“不”的沉穩聲音。
一名男子身穿不同于莉莉薇的長袍,用著習慣對人施壓的口吻說話。
兩名和尚中間夾著王德林站在門外,說話的男子就是其中一名和尚。
“打擾一下。喂!”
“是!”
較年輕的和尚一踏進房間,立刻環視房間一圈,然后檢查起王德林的私人物品。王德林把所有情緒藏在連莉莉薇都能瞞過、有如神學士般的表情底下,若無其事地凝視著和尚的一舉一動。
令人擔心的是連胡子都還沒長出來、也沒經歷過這種事的寇洋。
與寇洋眼神交會時,羅利看見他害怕得就快顫栗起來。
“您是行腳商人吧?”
較年長的肥胖和尚站在門口對羅利說。
他之所以不肯走進房間,應該是認為牧羊人居住的房間是不潔之地。
“是的。我們因為找不到旅館投宿,所以借住在這里。”
“這樣啊。您也是魯維克的人啊?”
“不,我隸屬于萊恩商業公會……”
“嗯。”
和尚點點頭后哼了一聲。
和尚給人的印象實在太惡劣,使得羅利不禁認為,說不定那不是回應聲,而是和尚點頭的那一刻,脖子上的肥肉和脂肪擠出空氣的聲音。
“請問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如果說和尚只是前來閑話家常,這股氣氛也未免太過緊張。因為羅利后方的和尚正粗魯地翻弄著行李、棉被甚至木柴。
從這樣的狀況來看,大概就只有幾種可能性。首先能確定的是,王德林遭到了懷疑。對方懷疑王德林在尋找迷路羊群時,可能遇到了使者。
而他可能因為起了貪念,偷走了使者身上的物品。
事實上,這種事情并不罕見。
“沒有,沒發生什么特別的事情……您剛剛說您是萊恩商業公會的人啊?”
和尚這么詢問,羅利也只能回答:“是的。”
“印象中我們寺廟與貴公會應該沒有生意往來。”
羅利認為這時如果表現得倉皇失措,事后就是被莉莉薇踹屁股,也不能抱怨什么。
“是的。其實我不是來這里做生意。”
“哦?”
和尚瞇起眼睛說道。
“我和這位,還有那位神的孩子一起前來,希望能受到多武寺的威光感化。”
“……你們是來巡禮的?”
“是的。”
多武寺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好好接待行腳商人。
這時竟然有一名商人帶著年輕修女和少年前來巡禮,這未免太奇怪了。
和尚臉上浮現笑容,但眼神不再帶有笑意。
“提到萊恩,我記得是在海峽對岸的公會名稱。對岸應該也有很多有名的官方和寺廟吧?像是圣里貝爾寺廟、拉·奇雅克寺廟、吉布洛官方,或是藍海城。”
在身后傳來的翻箱倒柜的聲音之中,和尚的詢問簡直就跟審問沒兩樣。
“我聽到了有關圣遺物的話題。”
“圣遺物。”
和尚的口氣強硬,甚至不是以疑問句來回答。
“是的。我聽說貴寺廟不僅深受神明寵愛,也深受羊群寵愛。比起您方才舉出的名稱,貴寺廟應該更適合像我這樣的商人才是。”
聽到羅利帶點幽默的話語,和尚也配合地笑了笑。
不過,胖和尚片刻也沒有從羅利身上移開視線。
另一名和尚走進了隔壁房間。
雖然,羅利三人的行李就放在隔壁房間,但商人習慣把危險物品全帶在身上。
就算行李整個被倒出來,也沒什么好害怕。
“原來如此……看您的樣子,應該是位經驗老道的商人。愿神庇佑您!”
盡管知道和尚這么說肯定是在諷刺人,羅利還是坦率地點了點頭。
“劉凱!”
聽到胖和尚這么呼喚后,在設有床鋪的房間里到處亂翻的年輕和尚,而后像只狗一樣沖了出來。
年輕男子給人的感覺,實在不像每天安靜禱告過活的和尚。
說起來,他還比較像是經過訓練的傭兵。
“狀況怎樣?”
“什么都沒找到。”
“這樣啊。”
在羅利、莉莉薇,還有寇洋及王德林面前,胖和尚會大剌剌地表現出這種態度,是為了對四人施壓嗎?
還是因為面對什么也沒找到的事實,想要為自己留點面子?
不管胖和尚抱著何種心態,這次似乎能逃過一劫。
就在羅利這么想的瞬間。
“杜鵑會在其他鳥類的鳥巢下蛋。給我檢查這兩人的服裝。”
胖和尚曾經是個商人。
當羅利驚覺時,一切都為時已晚。
名為劉凱的和尚,看了看羅利,再看了看莉莉薇后,臉上閃過了一絲貪婪的嘴臉。
他推開羅利,然后走近莉莉薇。
“奉神的旨意,請忍耐一下。”
盡管用字遣詞非常有禮貌,劉凱卻給人像蛇的感覺。
莉莉薇身穿的長袍底下藏著尾巴,兜帽底下藏著狼耳朵。
雖然,莉莉薇宛如殉教前的圣女般一臉鎮靜、
但羅利可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而且,劉凱對應該最先檢查的長袍袖子不予理會,而是先從肩膀順著莉莉薇的身體曲線一路往下檢查。
莉莉薇之所以有一瞬間縮起了身子,是因為劉凱的手觸碰到她的前胸部位。
“這是什么?”
劉凱發現了莉莉薇掛在脖子上裝了小麥的袋子。
那袋子明明收在莉莉薇的衣服底下,卻還是被搜了出來。
足以可見,劉凱的檢查方法有多牛馬。
“小麥?”
“當作護身符。”
聽到莉莉薇的微弱聲音,劉凱像是施虐心得到了滿足般,露出齷齪的笑容。
羅利緊握拳頭,默默忍耐著。
他告訴自己,連莉莉薇都愿意忍耐了,如果自己不忍耐就前功盡棄了。
然而,這時劉凱的手已經從莉莉薇的側腰開始往下滑。
因為,兩人之間身高有所差距。
所以,劉凱在莉莉薇面前蹲了下來。
如果劉凱的手,就這么伸向腰部后方,很快就會摸到莉莉薇的尾巴。
這下子還藏得住嗎?
也是因為有這股不安,羅利才能壓抑住怒氣。
就在劉凱的手要從側腰滑向腰部后方的瞬間……
“嗚……嗚……”
劉凱原本在垂著頭的莉莉薇下方,不知羞恥地摸著莉莉薇的腰部。
在聽到微弱的嗚咽聲后,他抬起頭嘖了一聲。
淚水從莉莉薇眼中奪眶而出。
她緊緊抓著麥袋,像是在乞求麥袋的保護。
劉凱似乎明白了游戲已結束,他從莉莉薇身上松開手,轉而伸向長袍袖子迅速檢查后,站起身子說:“神明已經證明了你的清白。”
莉莉薇輕輕點了點頭。
羅利知道莉莉薇當然不可能真哭,但也不得不佩服她假哭的功力。
讓羅利安心的時間非常短暫。
檢查完莉莉薇后,緊接著當然就是檢查羅利。
“抱歉。”
劉凱的眼神明顯變得不同。對象換成是羅利時,劉凱沒有手下留情的理由,而且比較可疑的也是羅利。
事實上,羅利懷里收了各種信件。萬一寫有征稅通知的信件被發現,那一切都完了。
他認為,難道真的沒有機會拿出信件藏起來嗎?
劉凱的手伸向羅利的瞬間,羅利與莉莉薇眼神交會。
“小心!”
羅利大聲喊道,并推開劉凱沖向莉莉薇。
眼神交會的那一瞬間,莉莉薇輕輕點了點頭。
緊接著,原本保持向神明祈禱的姿勢、抓著胸前麥袋哭泣的莉莉薇,在千鈞一發之際,像是貧血發作似的,搖搖晃晃地倒向地爐。
羅利抱住莉莉薇后,就這么倒在地上。
兩人爭取了短暫的時間。
但,在這之后呢?應該怎么做好呢?
羅利抱著莉莉薇陷入了思考。
腳步聲越來越近,最后在身后停了下來。羅利知道不可能一直這樣敷衍下去。
“有沒有受傷呢?”
劉凱厚顏無恥地說出了故作體貼的話語。
然而,羅利當然不能對他發脾氣。
“沒事。”
說著,羅利挺起了身子。莉莉薇則是閉著眼睛,裝出暈厥過去的樣子。
原來方才跑近兩人的是寇洋。他與羅利一起扶起莉莉薇。
“把她扶到隔壁房間去。”
羅利與寇洋合力把莉莉薇送到隔壁房間,讓莉莉薇躺在床上。劉凱一直注視著整個過程,羅利壓根沒有機會從懷里取出并藏起信件。
拼命要自己想辦法的焦急心情,使得羅利感覺胃都快燒了起來。
“可以檢查了嗎?”
聽到劉凱的殘酷話語,羅利只能像只小羊一樣乖乖聽從命令。
“那么,請脫下外套。”
羅利慢吞吞地脫下外套,然后交給劉凱。
甩了甩外套后,劉凱開始確認口袋,檢查著布料與布料之間是否藏有物品。
從劉凱的動作可看出他并非生手。
“下一件!”
神啊!
羅利在心中這么吶喊,并強作鎮靜地脫下另一件衣服,把內側放了信件的衣服交給了劉凱。然后——
“……可以了。”
劉凱用相同動作檢查完后,把衣服還給了羅利。
“神明已經指示了真相。”
留下這句話后,劉凱對著年長的和尚報告檢查結果。
羅利之所以沒有當場虛脫癱倒在地,是因為看見仰臥在床上的莉莉薇揚起嘴角,露出驕傲的笑容。
“給各位添麻煩了。對于各位想要前往巡禮的信仰心,神明一定會有所回應的。”
留下口是心非的話語后,兩名和尚就這么離開了。
王德林在走廊目送兩名和尚后,走回羅利等人的房間。
寇洋關上了房門。
然后,三人同時呼出一口長氣。
“真是的,我完全沒發現。”
看著靠在通往隔壁房間的房門上露出不懷好意笑容的莉莉薇,羅利這么說。
“你這個家伙以為本大人會一直哭哭啼啼個不停嗎?還有……”
莉莉薇從懷里取出各種信件,她邊搧著信件邊走近羅利說:“本大人還以為你這個家伙早就發現了。”
原來莉莉薇一開始就是這么打算,才會抓住麥袋,像在祈禱似的把手放在胸前。
想到自己不僅沒有發現莉莉薇的計劃,要是那瞬間也沒察覺到莉莉薇在使眼色,真不知道會造成怎樣的后果。想到這里,恐懼感再一次襲上羅利的心頭,讓他露出了僵硬的笑容。
“不過,反正已經度過難關,怎樣都無所謂嘛。而且本大人也看到你這個家伙的蠢樣了。”
莉莉薇頂了一下羅利的胸口說道,結果意外看見王德林輕輕笑了出來。
王德林像在咳嗽似的笑了笑,在地爐前坐了下來。
“失態了。”
王德林的簡短話語反而更讓人難為情。
雖然莉莉薇一副充耳不聞的模樣,羅利卻不禁滿臉通紅。
“不過,這么一來,寺廟應該會派其他家伙去接使者……”
王德林這么切入話題后,羅利才好不容易恢復正常。
“明天就會抵達嗎?”
“那里相當遙遠,而且太陽就快下山了。應該是明天傍晚,或是后天吧……狀況如何?有可能順利進行嗎?”
“我不敢保證一定進行得了。不過,我委托的對象非常值得信賴。”
“這樣啊……不……”
“?”
羅利打算反問時,王德林搖了搖頭,并微微低下了頭。
“抱歉懷疑了你。人類非常聰明。不知道是我太愛面子,還是忌妒,總不愿意這么承認。”
王德林看似愉快地說道。這時,羅利耳中也傳進了腳步聲。那是朝著這兒而來、急促且有力的腳步聲。
羅利也曾多次屏息傾聽山賊或狼的腳步聲,所以多少也能區分腳步聲。他聽出這是同伴的腳步聲。
敲門聲傳來,寇洋打開門后,羅利看見了劉興凱的身影。
“羅利先生。”
劉興凱的臉頰像小孩子一樣紅潤。
“我找到了。”
羅利向莉莉薇與寇洋使了一下眼色后,也望向站起身子的王德林。
然而,王德林指向擺在身旁的牧羊人拐杖,然后搖搖頭。
王德林的意思應該是:“既然已經拜托了你,就表示我信任你,全交給你處理了。”
羅利點了點頭,向劉興凱搭腔說:“我的同伴方便出席嗎?”
“無所謂。不,應該說希望他們也一起出席。剛才和尚來過這里了吧?”
“是啊,讓人非常地不愉快。”
劉興凱的笑臉像小孩子一樣天真無邪。
“讓人很不愉快啊。不過,您會這么說,就表示結果是讓人愉快的吧。知道他們來過這里,讓我鼓起了勇氣。不對,應該相反才對。”
羅利三人走了出去后,劉興凱繼續說:“如果要做,只能趁現在。”
太陽就快下山了。
走出戶外后,羅利發現雪已經幾乎完全停了。
來到資料室后,發現里面擠滿了看來充滿怪癖的商人們。
這些商人應該不至于沒有交易對象,有人卻任憑胡須生長,也有人很年輕,卻像士兵一樣留長頭發。
羅利帶著寇洋與莉莉薇跟在劉興凱后頭走進房間后,有人輕輕吹起口哨表示歡迎。
“那兩個和尚在我們固定利用的旅館,風評也相當不好。”
劉興凱把手倚在房間最里面的書桌上,轉身面向羅利這么切入話題。
““使者有沒有來這里?”“真的沒有信件嗎?”他們就這么頑固地詢問我們,甚至還想翻我們的行李呢。這應該是他們感到不安的相對表現吧。或許寺廟也覺得如果城主真要征稅,征稅通知差不多該送達了吧。”
“原來如此。這表示他們知道危機就近在眼前啊。”
劉興凱表示贊同地閉了一下眼睛。羅利知道在不允許發出任何聲響的黑暗之中,甚至會讓人有著心靈相通的錯覺。
“那么,調查結果如何呢?”
“抱著懷疑的心態查看后,很容易就發現了疑點。畢竟一旦買了高價物品,如果想要隱藏,就只能靠支出來蒙混。不過,所謂的疑點只是在抱著“應該是這么回事”的想法下,找到“應該是這么回事”的項目而已。我們并不知道是不是事實。”
為了確定這份賬簿上的疑點,必須仰賴羅利的力量。
“而放在定期支出上則是更不顯眼,可以輕易地藏得很好。如果藏在一時支出里面,就會變得很明顯。具體來說,定期支出包括了購買和尚的長袍或配件、用來修補的建材、支付給石匠的費用,還有定期款待客人時使用的辛香料采買費用。”
劉興凱邊說邊抽出該部分的賬簿遞給羅利。
羅利讓視線落在賬簿上,但光是這樣看,實在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處,只覺得是非常普通的賬簿。
“我們的優勢是擁有無數商人。我們擁有很多雙眼睛和耳朵,能在相同時間共同擁有遠方的情報。這上頭的辛香料——經過兩個城鎮運來的天仙花,就是關鍵。”
“怎么說呢?”
“因為寺廟采買天仙花的時候,剛好只有天仙花還沒送到那個城鎮。當時我們有個同伴剛好在那個城鎮停留,他說船只因為暴風雨而晚到。專門做進出口生意的御用商人當然知道寺廟的目的,所以一定貼心地想說:“貨物沒到正好。因為付錢采買空箱子,能掩飾更多金額的支出。”不過,這反而害慘了寺廟。”
找到一個謊言后,就能識破所有的謊言。
發現單純的超額費用中藏有支出后,接下來只要運用知識,就能解開所有的謎題。
“寺廟采買的每種商品支出都比行情來得高。搞不好全是空箱子也說不定。當中也有我們不知道的商品。不過……”
“不過,光知道這些就夠了。”
羅利把羊皮紙還給劉興凱,并繼續說:“最快今晚會到嗎?”
“畢竟本院都特地派來了和尚,事態應該相當緊迫才對。而且,我想寺廟應該已經派出牧羊人去接使者了。”
王德林也這么說過。
劉興凱的表情變得嚴肅。
“如果您方便的話,我們高層干部現在正好聚在一起開會。”
羅利看向兩旁的莉莉薇與寇洋。
兩人緩緩點了點頭。
“沒問題。”
“那么……”劉興凱從他靠坐的書桌上挪開身子說道:“我們走吧。”
走進同盟固定利用的旅館后,發現氣氛跟平常有些不同。
整家旅館就像放了太多木柴的暖爐,籠罩著一股異樣的熱氣。
或許是那兩名和尚來到這里引起一陣紛爭,才會如此余波蕩漾。除非是睡傻了的商人,否則當態度高傲的和尚不顧身份地采取行動時,他們都會像狼一樣,嗅出對方身上的血腥味。
商人們一定會發現和尚們肯定是受了傷,在痛苦地掙扎之下才會如此莽撞。
而聚集在這里的,不是一找到寺廟傷口就打算撲上去咬著不放的家伙,就是前來觀賞寺廟傷口被咬的家伙,這里會籠罩著一股熱氣,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因此,當劉興凱帶著羅利三人踏進旅館時,所有人的目光全集中在三人身上。
外來的商人、修女打扮的少女,以及一名看似隨從的少年。看見這樣的三人組合在劉興凱的帶領下走到旅館最里面,甚至爬上了階梯,旅館里的商人們腦中當然會浮現疑問。
那三人是不是發現了什么?
忌妒和羨慕的目光一一射來,讓人感覺就快被灼傷。姑且不論莉莉薇,就連羅利都覺得刺癢難耐,也難怪寇洋會一直低著頭,不敢抬起臉。
“就是這里。”
劉興凱在位于三樓正中央的房門前,停下腳步說道。
年輕行腳商人整理一下衣領后,才敲了敲房門。
“打擾了。”
走進房間后,夾雜著蜂蜜與奶香的辛香料味道而后撲鼻而來。
這是屬于仿佛會說:“所有食物如果沒有灑上胡椒和天仙花,就壓根不是人類吃的食物”的人們味道。
寬敞的房間里擺設了一張大圓桌,四名壯年商人圍繞大圓桌而坐。
四名商人各個散發出就是擁有大型商店,也不足為奇的威嚴,而事實上應該也是如此。看得出來在這鳥不生蛋、被白雪覆蓋的寺廟生活,讓他們頗感疲憊。
不過,四人當中只有一人向這兒投來視線,應該這和疲憊與否完全無關吧。
“小的劉興凱前來拜訪。”
“時間不多了。招呼話就省了吧。”
一頭卷發長及耳際、體格壯碩的男子邊以手勢制止劉興凱邊這么說。緊接著男子細長的眼睛看向了羅利。
“聽說你是萊恩的人?”
“是的。”
“嗯……”
男子只顧詢問自己想知道的事情,既沒有給予反應,也沒有給羅利自我介紹的時間。
坐在圓桌上的其他人全都文風不動,連飲料也沒喝。
“方便開始做說明嗎?”
劉興凱似乎不愿被這股凝重的氣氛壓制住而開口。一聽到他這么說,卷發男子便舉高一只手,發出“開始吧”的指示。
“謝謝。那么,請撥出些許時間聽我們說明。首先是這些文件,請過目。”
說著,劉興凱拿出夾在腋下的一疊羊皮紙。這時,站在墻邊待命的隨從立刻前來拿取。
然后,隨從就像送上面包盤一樣,把羊皮紙束放在圓桌正中央。四人個個懶散地伸出手拿起羊皮紙,然后瞇起眼睛確認紙上的文字。
“賬簿副本啊。這些賬簿怎么了?”
這回換成是一名骨瘦如柴、有些神經質的男子,一副看膩賬簿的模樣說道。
男子凹陷的眼睛四周爬滿皺紋,但與其說像皺紋,或許用魚鱗來形容會更加貼切。
其他三人似乎也跟男子抱有相同感想,各自看了一眼后,紛紛把羊皮紙丟到圓桌上。
“我們發現一項付了錢,但只買進空箱子的支出,也發現多項金額高過行情的支出。”
四人沒有交換眼神。
最先向劉興凱搭話的男子代表四人說:“對一個無法逃出納稅枷鎖的組織來說,這種事情并不稀奇。”
“是的,確實是如此。”
“那你現在拿這些給我們看,要做什么?”
男子的犀利目光讓劉興凱倒抽了口氣。
現在是羅利應該回答的時候。
“我們懷疑寺廟不是以收入做掩飾,而是以支出做掩飾。”
聽到外來者的話語后,四人的視線全集中了過來。
羅利還不確定四人的反應是感興趣,還是在生氣。
“支出?”
“是的。”
聽到羅利的回答后,另一人插嘴說:“剛才你說你是萊恩的人,這是高爾彤先生的意思嗎?”
高爾彤是坐在圓桌上,掌控萊恩商業公會的人物之名。
對羅利而言,高爾彤正是遠在天際的存在。他所坐的圓桌高度,說不定能與四人的圓桌高度匹敵。
“不是。”
“那么,是其他什么人的意思嗎?”
四人的語調和眼神變得非常嚴厲,這或許是來自對其他公會前來干涉的警戒心。
畫著竹子圖樣的旗幟。
隸屬于公會的人,不可能未經組織許可就獨斷獨行地反抗持有這般旗幟的存在。
“請容我修正前言。我只是個流浪的行腳商人。”
“凡事用說的都很簡單。”
羅利先說了句:“抱歉。”
隨后,便握住了綁在腰上的小刀。
羅利從刀鞘拔出小刀后,毫不猶豫地往左手掌心刺下去。
“只要給我一張羊皮紙,我愿意在上面簽名并蓋下血印。”
行腳商人一旦脫離公會,就會無處可去。
四人當中有三人興味索然地別開視線。
“喂!”
其中一人朝向站在墻邊的隨從努了努下巴后,隨從立刻走出房間。羅利認為隨從應該是去拿繃帶之類的包扎用品。
“趁年輕時,有時候要懂得冒險。我就不看萊恩這個名字,而是對你的名字表示敬意,聽你說明吧。”
如果說羅利這時候沒有笑出來,那是騙人的。
“我是羅利。”
隨從送來繃帶后,莉莉薇將繃帶一把搶過,并且幫羅利包扎左手。從莉莉薇的態度,羅利知道自己的表現合格了。
“羅利。你跟我們同盟的劉興凱想到了什么點子?你剛剛說寺廟以支出做掩飾?只要考慮到必須納稅給城主,付錢買空箱子或超付行為都是很普通的事情,沒什么深究的必要。”
“如果是為了逃稅才以支出做掩飾,確實是如此沒錯。”
“那么,不是為了逃稅是為了什么?”
包扎好傷口后,莉莉薇輕輕拍了一下羅利的手,為羅利加油打氣。
為了回應莉莉薇的鼓勵,羅利回答說:“是為了購買高價物。而且是不能讓周遭人們知道的物品。”
四人的視線瞬間交會在一起。
“物品?什么樣的物品?”
對方露出了興趣。
羅利忍不住握緊左手,這是因為左手有莉莉薇纏上的繃帶。
“狼骨。也就是在異教蔓延的北方地區,被尊稱為神的落魄下場。”
羅利說出了關鍵字。
他吸了口氣。
并告訴自己此刻如果沒有繼續追擊,就會被當成在開玩笑。
“這并非無憑無據的謠言。越過海峽有個名為蘆葦城的城鎮。那里有一家名為海倫商行的店家。我想各位應該早有耳聞,幾天前在蘆葦城發生一角鯨騷動時,卷入漩渦之中的,就是海倫商行的一千五百枚鳳凰金幣。”
四人沒有任何回應。
羅利再次吸了口氣,然后繼續說:“位于大田河支流,也就是風云山河上游的落火城,有一家名為德利修斯的商行,就是德利修斯商行提供資金給海倫商行。而他們的目的正是為了購買狼骨。”
羅利自認表現得不錯,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就是說話速度快了一些。
對于自己的說明,羅利相當有信心。
他相信只要是竹子同盟的高層干部,一定聽過有關狼骨的傳說,也不可能沒聽過掌控北方大礦山的德利修斯商行。
就算無法立刻取得四人的信任,四人肯定也會認為這段說明下了很多功夫。
羅利如此深信著。
“各位覺得如何呢?”
然而,羅利沒有得到回應。現場甚至散發出近似疲憊的松散氣氛。
劉興凱看向羅利,并用眼神訴說:“沒有其他更有力的說明嗎?如果現在沒能讓四人相信,計劃就無法進走下去。”
羅利焦急地準備開口說話時,莉莉薇插嘴說:“如果有什么想法,說出來也無妨。”
所有人驚訝地看向莉莉薇。
盡管如此,萬狼公主莉莉薇還是沒有退縮。
“神說過,不要裝出不感興趣的樣子。”
在這樣的場合能以開玩笑的口吻說話,那人如果不是小丑,肯定就是傻子。
因為坐在圓桌上的四人會高挺胸膛擺出高傲姿態,并非裝出來的。
不過,四人的身份是在人類世界才得以成立,而且這里存在著更為狡猾的事實。
這里是寺廟,和尚禱告的對象正是比莉莉薇或王德林更加崇高、唯一的神明!
“姑娘……抱歉,這位日日禱告的虔誠姑娘,你這么說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神明是非人類力量所及的存在。即使用兜帽遮住眼睛,或像這樣低著頭,本大人只要仰賴神明的力量,想要識破一切這點小事,就像惡作劇一樣容易。”
光是這股不同于常人的氣勢,就足以形成莫大的力量。
就連坐在圓桌上的四人所散發出來的重壓感,也是眼睛看不見的東西,這樣的氣氛不僅需要羅利等人的認同,四人自身也要覺得自己很了不起,才能營造出來。
這時如果有一個人無法融入氣氛,那人不是天生的傻瓜,就是按照不同論理而活的人。
“感謝你……提供如此可貴的話語。”
擁有地位的男人要是對上散發著不同氣勢的狂妄小子,只要給對方當頭棒喝,就能解決事情;但如果對象是個小少女,當頭棒喝的行為反而會讓人變得難堪。
因為面對微不足道的女人或小孩時,應該哼哼輕笑,然后操控并安撫她們,把她們當成花瓶一樣放在房間角落。
因為羅利不久前也身陷這種常識之中,所以看見四人被這種常識束縛,落得現在只能露出僵硬笑容的狀況,羅利沒辦法問心無愧地嘲笑他們。
“那么,本大人方便再詢問一遍嗎?”
四人僵硬的臉紅了起來。因為四人的肌膚白皙,所以臉紅的程度更為明顯。
四人被夾在地位、常識以及尊嚴之間掙扎著。
只要不斷摩擦,就是粗糙的棉被也會發熱。
莉莉薇是打算激怒對方,在對方就快忿而起身時給予重重一擊,讓對方痛得連哀號聲都發不出來,再叫對方乖乖聽話嗎?
只要使出這種手段,十有八九都會奏效。
而且,在面對這四人之下。
如果能奏效,確實相當了不起。
然而,這并非小孩子在打架。
這么想著的羅利,正打算插嘴說話。
“不。”滿臉通紅且緊閉雙唇的男子斬釘截鐵地說道:“不用了。”
然后,男子緩緩舉高右手到肩膀高度。
站在墻邊待命的隨從,立刻迅速遞出白色手帕。
隨著一聲擤鼻涕的聲音傳來,男子的臉色,像施了奇妙一樣已恢復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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