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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家伙的腦筋固然轉(zhuǎn)得快，但經(jīng)驗還是不夠。因為，你這家伙是勤于賺錢的商人，本大人還以為你這家伙會立刻明白……本大人并非不愿意陪伴你這家伙直到你這家伙死去，才會說出這樣的話。這種事情……本大人早已習(xí)慣了。”

　　仿佛一陣風(fēng)吹過冬季褐色世界的大平原似的，莉莉薇爽朗地說道：“如果本大人更懂自制，或許能持續(xù)到抵達(dá)本大人故鄉(xiāng)的時候。在離開前陣子經(jīng)過的的村子里時，本大人還有這樣的自信……可是，你這家伙是個徹頭徹尾的假好人。無論本大人做了什么事，你這家伙都愿意接受，而且只要是本大人要的，你這家伙都愿意給本大人。本大人很難控制自己不去要求你這家伙的體貼，太難了……”

　　就算從莉莉薇口中聽到如故事最后一頁會出現(xiàn)的話語，羅利也是完全高興不起來。

　　雖然，羅利仍然完全不明白莉莉薇在說什么。

　　但，他至少明白一件事。

　　那就是，在這些話語的最后，都會加上“所以在這里分手吧”這句話。

　　“所以，本大人……好害怕。”

　　莉莉薇的尾巴，就像涌出的不安情緒般，膨脹了起來。

　　羅利記起，在吃了整只烤乳豬的那天晚上，莉莉薇膽怯地說，她好害怕。

　　雖然，羅利那時完全不明白莉莉薇在害怕什么，但從一路的對話看來，讓莉莉薇感到害怕的只有一件事。

　　只不過，羅利不明白這件事為何會讓莉莉薇感到害怕。

　　而莉莉薇希望羅利察覺到讓她害怕的事。

　　那天晚上，莉莉薇說過，如果被羅利察覺了，她會很困擾。

　　即便如此，她還是在對話中提出了這個話題，這一定是因為，莉莉薇做出如果羅利沒有察覺到反而會更困擾的判斷。

　　莉莉薇她不會做出沒意義的舉動，也幾乎不會犯錯。

　　既然這樣，從莉莉薇目前給的提示當(dāng)中，應(yīng)該能找出讓莉莉薇感到害怕的理由。

　　羅利拼命地動腦思考，他使出商人自豪的記憶力。

　　回想著所有一切，拼命地思考。

　　他思考著洛芙的話語、莉莉薇突然提出的分手、還有因為自己是商人，所以或許能明白的事情以及讓莉莉薇感到害怕的事情。

　　這些事情似乎都不相關(guān)，羅利完全找不出其中究竟有著什么關(guān)聯(lián)。

　　如果覺得行商很愉快，就會希望永遠(yuǎn)持續(xù)下去，這是極自然的感情表現(xiàn)。

　　旅程必然會有結(jié)束的一天，但莉莉薇應(yīng)該不是為了回避壓根無法逃避的那一天。

　　莉莉薇應(yīng)該老早就明白，會有這么一天到來，而羅利也是。

　　在旅程應(yīng)當(dāng)結(jié)束的那一天，羅利有自信能夠以笑臉與莉莉薇告別。

　　所以，莉莉薇會在旅程途中就說要結(jié)束，一定代表著某種意思。

　　因為在旅程的途中出現(xiàn)的這個時間點，莉莉薇覺得兩人之旅無法持續(xù)到抵達(dá)故鄉(xiāng)的時候……

　　思考到這里，羅利覺得好像找到了什么關(guān)聯(lián)。

　　愉快、行商、旅程、時間點、商人。

　　在這個瞬間，羅利無法控制變得僵硬的身體。

　　“你這家伙總算是察覺到了。”莉莉薇一副感到疲憊的模樣說道，然后從羅利腿上站起身子。

　　“老實說，本大人并不希望被你這家伙察覺。可是，如果就這么放著不管，將錯過最完美的結(jié)局。你這家伙應(yīng)該明白，本大人說這話的意思？”

　　羅利點了點頭，他現(xiàn)在再明白不過了。

　　不，羅利心里一直隱隱約約明白這事實。

　　只是，他一直不肯承認(rèn)而已！

　　莉莉薇毫不留戀地從羅利身上挪開身子，走下了床鋪，在莉莉薇的琥珀色眼睛俯視下。

　　羅利喃喃地說：“連你也沒看過那故事啊？”

　　“故事？意思是……原來是這樣，很不錯的形容。”

　　世上有兩種故事。

　　一種是人們會過得幸福的故事，另一種是過得不幸的故事。

　　然而，事實上應(yīng)該有四種故事才行！

　　但是，另外兩種故事是人類難以編造的故事，而憑人類的頭腦，想要完全理解這兩種故事，也極為困難。

　　如果有能編造并閱讀這兩種故事的存在，那除了神明之外絕無他人！

　　事實上，官方也承諾過，人們死后的世界會有這兩種故事。

　　“能夠持續(xù)過得幸福的故事。”

　　莉莉薇沉默不語地緩緩踏出步伐，她走向放在房間角落的行李旁，拿起裝有葡萄酒的水壺。

　　當(dāng)莉莉薇轉(zhuǎn)過身時，臉上已帶著笑容：“那種東西壓根不存在。當(dāng)然了，和你這家伙在一起真的很愉快，非常非常地愉快，愉快得恨不得想把你這家伙吞進(jìn)肚子里。”

　　如果是在初相遇時，看見莉莉薇瞇起帶點紅色的琥珀色眼睛這么說，羅利肯定會心跳加速。

　　現(xiàn)在的他，卻不會感到內(nèi)心有太大動搖。

　　莉莉薇說的“希望時間停留在初相遇的時候”這句話，深深刺痛著羅利的心。

　　“可是，不管是再怎么好吃的料理，如果老是吃同樣的東西，你這家伙想會怎樣？會膩嘛？而且，更棘手的是，本大人為了追求更新的愉快感覺，就必須以越來越劇烈的態(tài)度與你這家伙相處。這樣越爬越高的結(jié)果會怎樣，你這家伙應(yīng)該懂嘛？”

　　原本只是牽了手，內(nèi)心就會變得不平靜的羅利，到了現(xiàn)在，就是被莉莉薇抱住，也不會顯得慌張，還能輕松地親吻莉莉薇的手背。

　　羅利扳著手指，數(shù)一數(shù)未來還能做些什么事情。

　　下意識地感到愕然，因為他一下子就數(shù)完了。

　　與漫長的時間相比，兩人能夠做的事情實在太少了。

　　就算嘗試各種不同的方法，也會在轉(zhuǎn)眼間結(jié)束，兩人能不斷地爬上階梯，但是，階梯不見得永遠(yuǎn)存在。

　　“不久后，就算咱們都試著追求愉快的感覺，也得不到滿足。所有的愉快互動，只會風(fēng)化，最后剩下褪了色的愉快回憶，存在于記憶里。到時候，可就真的會說出“剛認(rèn)識的時候真是愉快吶”這番話了嘛。”

　　莉莉薇刻意露出壞心眼的眼神，看向羅利。

　　“所以吶，本大人很害怕。本大人害怕這份愉快的感覺會加速被磨耗，因為你這家伙的……”

　　莉莉薇喝了一口水壺里的葡萄酒后，像在自嘲似地說：“溫柔。”

　　麥穗之神，莉莉薇。

　　她是活了好幾百年掌控小麥豐收，害怕孤獨(dú)且能變身為人類的狼。

　　她對孤獨(dú)懷抱的恐懼心，有著讓人有些無法理解之處。

　　光是知道莉莉薇討厭被人尊稱為神明敬仰這個理由，并不能完全理解她的恐懼。

　　當(dāng)然了，因為莉莉薇是走過漫長無盡歲月的存在，所以與她走過同樣漫長歲月的存在少之又少。

　　或許是這樣的事實，使得她對孤獨(dú)變得特別敏感。

　　不過，到了現(xiàn)在，羅利總算知道了答案。

　　也就是既然莉莉薇那么討厭孤獨(dú)，她明明只要尋找與自己走過同樣漫長歲月的存在當(dāng)伙伴就好。

　　她卻不這么做，不，應(yīng)該說不能做的理由。

　　莉莉薇說過，她不是神明。

　　她這么說的真正原因，就在于這個理由。

　　據(jù)說，神明創(chuàng)造出來的天堂是沒有生老病死、永遠(yuǎn)幸福美滿的世界。

　　莉莉薇壓根做不到這點。

　　她和人類一樣，對于任何事情都會變得習(xí)慣、會感到厭煩。

　　也會在深夜里茫然想著“當(dāng)初明明是那么地愉快，怎么現(xiàn)在……”

　　希望永遠(yuǎn)都是那么愉快。

　　對于這個少女愿望似的心愿絕不可能實現(xiàn)的事實，走過漫長歲月的莉莉薇，是再清楚不過了。

　　“你們?nèi)祟惤?jīng)常說：‘只要是美好的結(jié)局，一切經(jīng)過也會是美好的。’這句話真的說得很好！本大人聽到時，都忍不住佩服了起來。雖然，本大人明白這道理，但是遇到真的很愉快的事情時，總是無法下定決心放棄這件事。如果拖拖拉拉地與你這家伙一起回到故鄉(xiāng)，本大人不知道最后會變成怎樣。所以吶，本大人覺得在此分手比較好，因為本大人希望與你這家伙的愉快旅程，能從頭到尾都這么愉快。”莉莉薇走近羅利身邊說道。

　　羅利沒有說話，只是接過她遞出的水壺。

　　莉莉薇所說的內(nèi)容，明明沒有半點積極之處，卻讓羅利感受到一種想要向前進(jìn)的決心。

　　他覺得，這或許是因為莉莉薇幾乎抱著放開一切豁出去的想法。

　　“正好你這家伙的夢想也即將實現(xiàn)。為了讓你這家伙的故事告一段落，沒有比現(xiàn)在更好的時機(jī)了。”

　　“這倒也是！”

　　正因為如此，所以羅利剛才也沒有打斷莉莉薇說話。

　　“而且，本大人本來想晚點說出來，讓你這家伙驚喜的。”莉莉薇沒出聲地笑著說道。

　　她仿佛剛才什么都沒發(fā)生似的，輕快地在羅利身邊坐下，扭轉(zhuǎn)著上半身伸直了手拿起枕邊的書本。

　　“本大人在書本上，發(fā)現(xiàn)了本大人的故事。”

　　莉莉薇話音剛落，忽然露出苦笑。

　　她一定是看見了羅利在聽到的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

　　當(dāng)羅利聽到莉莉薇說他的夢想即將實現(xiàn)時，明明顯得無動于衷，聽到有關(guān)莉莉薇的事情時，反應(yīng)卻如此之大。

　　“上面寫了很多很多以前的事。都是一些本大人還沒看書前，全給忘了的事。”

　　說著，莉莉薇先翻開書，再讓書頁朝向羅利。

　　她應(yīng)該是要羅利看書的意思，羅利拿水壺與莉莉薇換了書本后，讓視線落在頁面上。

　　四四方方、顯得神經(jīng)質(zhì)的字體，寫下的故事，發(fā)生于人們?nèi)匀簧�活在懵懂無知之中的時代。

　　想必，在那個時代，人們對于官方的認(rèn)知，還只是個存在于遙遠(yuǎn)國度的傳說。

　　書本上，寫著在聊情鎮(zhèn)時，從編年史作家狄仁芳口中聽到的莉莉薇名字。

　　“被人說是麥穗之神……心情還真是復(fù)雜吶。”

　　雖然羅利覺得這個形容與事實相差不遠(yuǎn)，但他沒有說出來。

　　“你的酒量好像從以前就很好的樣子。”羅利一邊閱讀有關(guān)莉莉薇的內(nèi)容，一邊難以置信地說道。

　　莉莉薇聽了，不但沒有不開心，反而挺起單薄得可以的胸膛，得意地用鼻子哼了一聲說：“就是現(xiàn)在，本大人仍然記憶猶新。與本大人較勁，看誰酒量比較好的是個年輕少女，本大人與那少女最后不是醉倒，而是肚子裝不下再多的酒。說到比賽的結(jié)束場面，那可是壯烈無比。”

　　“不，不用了，我不想聽下去。”羅利揮揮手插嘴說道。

　　愛逞強(qiáng)的莉莉薇，加上想必是同樣愛逞強(qiáng)的少女，這樣的組合會有什么樣的結(jié)束場面。

　　羅利就是不愿意去想也能知道。

　　不過，書本上確實寫著有關(guān)較勁酒量的故事。

　　但描述得比較像是與莉莉薇較勁的少女英勇傳奇。

　　故事會這么描述，說是理所當(dāng)然也對。

　　“呵呵，不過還真是令人懷念吶。在還沒看書前，本大人明明忘得一干二凈了。”

　　“喝酒、吃飯、唱歌、跳舞啊。我想故事應(yīng)該重新寫過好幾遍，但還是能感受到當(dāng)時愉快的氣氛。原本的傳說，肯定是屬于笑話那一類的故事。”

　　“嗯。當(dāng)時真的很愉快。你這家伙啊，站起來一下好嗎？”

　　“啊？”羅利照著莉莉薇所說，從床鋪上站起身子。

　　然后，他在莉莉薇用手指示的位置，放下了手中的書本。

　　羅利剛猜想不知道莉莉薇打算做什么，莉莉薇便動作迅速地走近他，跟著牽起了他的手。

　　“右、右、左，左、左、右。懂了嗎？”

　　羅利不需要思考，就立馬明白了莉莉薇的意思。

　　這應(yīng)該是莉莉薇在書本中所跳的村子里的古老舞蹈。

　　不過，站到莉莉薇身邊，羅利便察覺到莉莉薇的心情。

　　莉莉薇擁有狼耳朵和尾巴，羅利不可能沒察覺到莉莉薇的開朗模樣背后，藏著什么樣的心情。

　　莉莉薇告訴了他之所以想要結(jié)束行商，是因為一路的旅程太愉快了。

　　“喝了酒后跳這種舞蹈，一下子就會變得頭暈眼花。”

　　莉莉薇垂下頭抬高視線地笑笑后，立刻把視線落在腳邊。

　　“別忘了是右、右、左，然后再左、左、右。喏，開始了。”

　　雖然，羅利壓根沒好好跳過幾次舞，但在聊情鎮(zhèn)舉辦祭祀時，羅利還是被莉莉薇強(qiáng)硬拉著跳了整晚的舞。

　　被強(qiáng)迫練習(xí)了整晚后，還有誰學(xué)不會跳舞呢？

　　配合著莉莉薇，一邊說：“開始！”一邊踏出的步伐，羅利也踏出了步伐。

　　就像牧羊少女韓昭月，為了表示自己是真正的牧羊人，也會跳舞一樣！

　　舞蹈處處可見，雖然舞蹈的種類很多，但其實每種舞蹈都很相似。

　　羅利踏出第一步時，就跟上了莉莉薇的腳步。

　　他眼前的莉莉薇驚訝地說：“唔。”

　　莉莉薇八成是打算嘲笑羅利的動作遲鈍，但羅利當(dāng)然不會讓她稱心如意。

　　咚、咚、咚。

　　羅利動作輕盈地移動腳步，反而是他引導(dǎo)著舞步有些亂了節(jié)奏的莉莉薇。

　　一旦明白跳舞這東西比起技術(shù)好壞，擁有自信才是最重要的道理后，接下來只要大膽去跳就行了。

　　不過，莉莉薇因為驚訝而顯得遲鈍的動作，也只在剛開始的時候而已。

　　她的動作立刻變得靈活，時而還會以明顯看得出是刻意的動作，讓舞步稍微亂了節(jié)奏。

　　她應(yīng)該是企圖讓羅利在舞步亂了節(jié)奏時，不小心踩到她的腳。

　　羅利當(dāng)然不會上當(dāng)！

　　“唔、哼。”

　　如果站在旁邊看，相信兩人看起來就像用針線縫在一起的兩個玩偶吧，因為兩人的默契是如此地好。

　　雖然只是跳著“右、右、左，左、左、右”的單純舞步，但在狹窄的房間里，兩人不停地踏著舞步，一次也沒有停下。

　　出乎意外地，仿佛會永遠(yuǎn)持續(xù)下去的舞步，是因為莉莉薇踩了羅利的腳而結(jié)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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