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相見
梅氏甫一見到迎面而來的郁文濤和郁忠兩人,還著實愣了一會。
平日里來府上拜訪過嚴玨的人,她或多或少都見過面,可眼下這兩人一過來,她一開始瞧著還有些陌生。但是再瞧兩眼,就又覺得十分面善,只是總想不起來到底是在哪兒見過了。
主仆兩個這會看著梅氏有些愣怔的神色,郁忠便連忙上前一步,拱手行禮道:“嚴夫人,我家老爺姓郁,想來夫人應當還記得......當年他和嚴太傅是同一屆的三甲......”
一聽和嚴玨是同一屆的前三甲,再又聽到他姓郁,梅氏這會自然也反應過來了。
那一年的三甲里頭,狀元郎許洛早已去世多年,剩下的兩個正好就是自家夫君和郁文濤。
梅氏雖未曾同郁家打過什么交道,但當年之事她也都十分清楚,故此這會臉上就帶了些尷尬之色,但也很快反應過來,將兩人請進亭中去,禮數周全舉止大方,完全不會使人感到拘謹不自在。
郁文濤瞧著這梅氏,這會倒有些明白嚴玨為何后來又對這門親事十分滿意了。
梅氏引著兩人進了亭子,瞧見自家夫君到底還是起身等著眾人前來,而非坐著不聞不問,心下便松了一口氣。
郁文濤從剛一踏進這亭子開始就一直在盯著嚴玨,兩人俱都沒有開口說話,倒也沒有想象中那等劍拔弩張的對峙著,讓身邊的人下不來臺。
見狀,跟在后頭的郁忠也明顯松了口氣。
還好,只要這兩人見面沒打起來,那接下來的一切就都好說了。
瞧著人已到齊,嚴玨也只是背著手,不咸不淡的說了一句:“來了?那就先坐下吃飯吧。”
郁文濤也沒同他客氣,依言就直接坐下了,再一瞧桌上的菜,登時就脫口而出一句:“嘖,什么日子?都是你喜歡吃的菜啊。”
話一出口,郁文濤這才發覺有些不對,趕忙就閉口不再言語。
倒是旁邊正給眾人斟酒的梅氏也聽得清清楚楚,心里立時就嘀咕了一聲:自家夫君每次提起這郁老爺,總是不愿多說的樣子,可瞧著這郁老爺倒是對自家夫君的飲食喜好都還記得十分清楚,想來他們以前確實是至交好友。
一頓飯吃下來還算是賓主盡歡,幾個大老爺們都不怎么說話,好在梅氏還能在一旁暖暖場,倒也沒有教這飯桌上的氣氛顯得過于尷尬。
嚴玨也終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醬肘子,且大約是因為有客人在,梅氏也給他留足了面子,并沒有如同之前那般還沒等他吃上兩口就讓人將那醬肘子給撤走。
飯也吃完了,等下人進來撤下了碗碟,又收拾好桌子,梅氏又安排著讓人送了瓜果點心和茶水過來,便也識趣的找了個借口先走了,就留下三個大老爺們在亭子里面面相覷。
說是面面相覷,其實也不盡然。
等到周圍的下人也都下去了,嚴玨也不啰嗦,而是直接開口就問:“為何不在到京城的第一天就來找我?”
郁文濤握著茶杯的手掌頓時就收緊了。
“來找你好讓你再看我的笑話?”
聞言,對面坐著的嚴玨本來還古井無波的臉上頓時就浮現出幾分無奈之色。
“我要是真想看你的笑話,你以為你們一家子能安然從京城走出去?”
郁文濤也只是苦笑自嘲了一番,低下頭道:“是啊,還要多虧了嚴大人在暗中打點,這才能教我一家老小安然無恙離了京,還過了這么久的安穩日子。”
“你明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嚴玨無奈搖頭。
“是,你們都是為我好,我知道的,咱們三個里面最沒用的就是我。你和許洛都是出身世家,自幼就從沒為衣食住行擔憂過,可我呢,我就是個從小地方的鄉下走出來的窮小子。”
郁文濤一邊說著,又自嘲的笑了笑,“幸得你們兩不僅沒有嫌棄我看輕我,反而對我處處提攜視我為好友。否則那會剛來京城的窮小子,想要獨自在京城生存下去,該有多難。”
他轉過頭不再去看嚴玨,又接著道:“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可我也想往上爬,我不想凡事都要靠著你們兩幫著我,我也想有朝一日自己能幫上你們的忙,所以盡管你們都勸我不要去侯府赴宴,我還是去了。”
郁文濤原本是最不喜有人在他面前提起這一段不堪往事的,因為那段伏低做小謹慎逢迎的經歷總能讓他回憶起他被侯府施壓算計到喘不過氣來的那些日子。
可這會他卻是主動說起了這些。
郁忠也只是坐在一旁默默聽著,想著他應當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再加上今日猛的得見故人,這才一下子沒有控制住情緒,只將自己內心所想全都吐了出來。
郁文濤這會又繼續道:“長公主說的沒錯,我果然就是個傻子。京城里的這些彎彎道道我不懂,活該我被興安候府算計。”
他說到這兒,又抬頭看著嚴玨,還未開口,卻猛然發覺多年未見的老友,這會早已風華不在,少年時總是木著一張臉好像對什么事都提不起興趣,可這會那張有些松弛的臉上也已逐漸有了些人情味,就連原本還略顯冷厲的五官都看著比從前柔和了不少。
郁文濤看著他,又慢慢錯開了視線,低下頭去,十分失落的道:“你不知道,我后來時常還想著,若是那時月仙真的跟著你走了,是不是后面也不會跟著我吃了這么多的苦,更不會直到現在還要擔驚受怕的,怕侯府什么時候又想起了我們這一大家子,又要使壞坑害我們。”
嚴玨嘆了口氣,“還提這些做什么,你明知道我其實只打算將那一份感情一直埋在心底。若不是因為那道圣旨,我根本就不會讓你們任何人知道。”
“你不是那等能奪人妻子的人,我知道。可你不知道的是,我后來聽著人人都說你和你那夫人相敬如賓恩愛有加,我私心還是很高興的。”
他打了個酒嗝,笑道:“如此一來你就不會再惦記我的月仙了。”
聞言,嚴玨也只是沉默不語。
他年少時確實曾為家里給他定下的那一門親事苦惱過,所以甫一見到善解人意溫柔可人的古氏,漸漸的就對她有了些別樣的感情。
可他原本是打算就默默將這份感情深埋在心底,看著古氏能幸福快樂就足矣。哪知后來出了那樣的事,等到郁文濤接了圣旨出了宮門,他便也立馬揮拳將他打翻在地,出手干凈利落,就連一旁的許洛也沒能攔下來。
兩個小老頭子就這么對坐著,一個低著頭沉默不語,另一個則是又哭又笑的,嘴里不住的絮叨著從前的種種。
直到嚴玨甚至從他嘴中聽到了從前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和糗事,這才哭笑不得的打斷了郁文濤。
“行了,說起來還沒完了?趕緊說正事。”
不等郁文濤反應,嚴玨便臉色一肅,道:“你那女兒頂多只能將那巡撫拖上個兩三日,正好長公主兩日前就已經啟程去往涇河縣了,想來后日便可抵達。有她在,屆時還能再拖上個好些天,有了這些時間,足夠我們在京城這邊好好運作一番了。”
聽他說起了正事,郁文濤這會也不再矯情了,用郁忠遞過來的干凈手巾擦了一把臉,這才正色問道:“長公主離京了?”
嚴玨點了點頭道:“她這次走得十分突然,只讓人給我帶了信,說是要去看看涇河縣那邊的生意,又說要順便去見一個人。”
說到這兒,他又問了郁文濤一句:“我記得長公主應當只同仙兒有過數面之緣吧,想來去見她的可能性不大。”
“不錯,長公主不可能就為了去見月仙一面就突然離京。”郁文濤也贊同了嚴玨的觀點。
端起茶水正欲入口,郁文濤這會卻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放下茶盞就失聲道:“你還記不記得,那一年長公主壽辰,我們一同在公主府吃過一種名為蛋糕的點心?”
“記得,是許洛孤鼓搗出來的吧,我只記得那東西甜得過分,不過瞧著倒是十分新奇好看。”嚴玨也記得有這么件事,但這又同長公主這一回離京有何關系?
他于是將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郁文濤。
只見郁文濤和郁忠兩個迅速對視一眼,郁文濤便立馬轉過頭注視著嚴玨,一字一句回應道:“你應當也知道,我在湖陽附近撿了個侄女吧?正好,我那侄女就會做這蛋糕。”
末了,他還不忘加上一句:“不過我那侄女做出來的東西可比許洛做的好吃得多了,兩人完全不是一個層次的。”
瞧著郁文濤這偶然暴露出來的損人本性,嚴玨這會也有些忍俊不禁。
可再一細品方才郁文濤說的那番話,他又不禁皺起了眉頭。
“你也記得吧,當年許洛走后,那陣子長公主幾乎瘋了一般的派人四處尋找許洛說過的那個地方。可隨著后來淵朝的船隊幾乎已經走遍了附近的所有海域,也都沒有找到一個符合許洛描述的地方。”嚴玨沉吟道。
聽了這話,郁文濤也開始回想起這些日子同古靈相處下來的細枝末節,片刻后便十分篤定的道:“我本打算瞞著你們的,但現在看來大概是不行了,那我也直說了,我那侄女,極有可能同后來的許洛來自同一個地方。”
聞言,他瞧著嚴玨果然瞳孔劇烈收縮了一下,而后又皺眉道:“這么一來就說得通了。看來長公主的真正目的就是為了去見你這侄女。”
郁文濤又嘆道:“我原本只打算瞞著你們的,許洛都走了這么多年了,她總要放下的,可還是沒料到,我那侄女因為生意,自己就已經同碎月軒搭上了關系。”
一時間兩人唏噓萬分。
而另一邊,離家出走的嚴嘉樂這會也已經悔的腸子都要青了。
那一日,他終究還是拉著侍從嚴三偷偷溜進了長公主車隊里放著箱籠雜物的那一輛馬車。
可才剛出城沒多久,他和嚴三就被長公主的侍衛發現了,然后就被無情的揪下馬車,又慘被車隊拋棄在郊外。
這會距離他們被丟下已經過了兩天時間了,嚴嘉樂和嚴三身上僅存不多的銀兩也都花的七七八八了,眼看著要到涇河縣還需再雇車走上兩三天,可再想想,這會無論是繼續往前走還是往回走,路程好像都差不多。
主仆二人這會隨意在附近的小鎮上找了個茶攤,要了一壺茶,生無可戀的慢慢飲著。
嚴嘉樂現在就是很后悔。
原以為能跟著長公主去外頭瀟灑一陣,可長公主卻根本沒有帶上他的意思,連面都沒見就讓侍衛把人給丟下了車,又匆匆趕路離去了。
這會兒嚴三板著一張苦瓜臉,又翻了翻荷包里僅剩的銀兩,這才抬頭對自家少爺道:“二公子,要不咱們還是往回走吧,我估摸著現在剩下的錢應當還能雇上一輛車送咱們回去,就是咱們在吃住上得省省,住就在馬車上,吃也只能啃饅頭了。”
一聽這話,自小錦衣玉食慣了的嚴嘉樂哪里能從,立即雙眼一瞪,怒道:“我不回去!都走到這兒了,這涇河縣我是肯定要去的!就算是一路啃饅頭我也要去!長公主休想丟下我!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是去做什么事!”
聽了自家公子的話,嚴三心里叫苦連連。
又來又來了,自家公子這股子倔脾氣又開始上頭了。
他還沒想好再怎么勸自家公子,就又聽得嚴嘉樂嘟囔了一句:“她總不能是去那邊物色什么情郎面首之類的吧......”
嚴三頓時就虎軀一震,立馬伸手捂住了他的嘴,繼而左顧右盼的確認了一番,待到只瞧見那茶攤老板還坐在前頭稍遠的地方打盹,這才放下心來,對著自家公子就小聲道:“我的公子爺喲,這話可不能亂說!若是被長公主知道了,還不得被扒下一層皮來?”
嚴嘉樂翻了個白眼,十分不滿的拍掉了嚴三捂在自己嘴上的臟手,又嫌棄的從袖中掏出僅剩的一方干凈絲帕仔細擦了擦嘴,這才道:“她都讓侍衛把我扔下車不管了,我還怕她?”
可這話一說完,他也明顯有些底氣不足的朝四周打量了一陣,這才閉口不再言語。
他不說話了,可嚴三卻無法放心,只能想著先想辦法把這位小祖宗哄了回去再說。
嚴嘉樂哪里能如了他的心愿,不管嚴三說什么,他都只當是有只煩人的蒼蠅在耳邊嗡鳴,偶爾聽得不耐煩了,還伸出手如同趕蒼蠅一般的揮了揮,示意嚴三閉嘴。
可憐嚴三也只能將苦水都往自己肚里吞,又想到等回了府,說不得老爺夫人就要將自己扒皮抽筋再派去打掃茅廁,他直接連死的心都有了。
:。:
(https://www.dzxsw.cc/book/174624/8914577.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