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7 老虎不發(fā)威
也不知牛慶東這句話說的是有心還是無意,卻被湯光耀聽在了心里,一時之間竟是滿臉的尷尬,嘴里支支吾吾地不知說了幾句什么話。
方才湯光耀還侃侃而談,大道理一套接著一套,可現(xiàn)在的他卻是垂頭喪氣、張口結(jié)舌好似霜打的茄子。
這樣的變化,不能不起了蕭文明的注意。
牛慶東說湯光耀是個體貼下情、和藹隨和的人,那不是在罵他嗎?
別人不知道湯光耀,蕭文明還不知道嗎?還在當(dāng)縣令的時候,他就是極講規(guī)矩的一個人,別說是對手下人了,就是對實際上屬于同僚的蕭文明,他也是滿嘴的規(guī)矩。
如今湯光耀官升一級,照理說架子應(yīng)該更大了,就算他為人樸素低調(diào),依舊保持著原先當(dāng)縣令時候的排場,那也根本不可能會發(fā)生,喝完了茶,卻沒人上來倒這樣尷尬的場面。
蕭文明多留了一個心眼,便又發(fā)現(xiàn)了詭異之處。
他回憶起今天來到蘇州府衙的一幕幕場景,從看門的老頭、到巡城的衙役,竟然沒有一個是湯光耀手下的人?峙戮瓦B這座園子,有沒有人打理,湯光耀恐怕都做不了主。
要知道,原先在臨?h里,下面人做事稍有馬虎,便會被湯光耀一頓臭罵,就是縣里的一些富商,同他并沒有上下級隸屬關(guān)系,可是遇到做了些出格的事情,他也是照罵不誤。
當(dāng)然了,蕭文明是個例外。
原本蕭文明還是個初出茅廬的毛小子的時候,湯光耀倒也沒少埋怨過幾句,可蕭文明后來發(fā)達了,湯光耀本人還得看著蕭文明辦事,又哪敢來教訓(xùn)他呢?
現(xiàn)在湯光耀升任成了蘇州知府,威勢更勝從前,按理說眼睛里就更加容不得沙子,怎么可能能讓一座自己天天居住的園子,變得這樣凌亂不堪?
然而蕭文明忽然轉(zhuǎn)念一想,其實并不是湯光耀心變大了,更不是他忽然變得對下人和藹寬松了,而是因為他心里也有頗多的難言之隱,也是力不從心。
就比如說:現(xiàn)在這座蘇州知府衙門,他這個堂堂正正的蘇州知府其實并不掌權(quán),掌權(quán)的其實另有他人!
這樣的猜測絕非空穴來風(fēng)。
就比如今天蕭文明來到此處,看門的還是桑淳元的人,巡街的也是桑淳元的人,新任知府的湯光耀,居然連這兩個職位都安插不進人來,可見他的處境并不比蕭文明要舒坦到哪里去。
但是反過來講,這也是因為前任的蘇州知府、現(xiàn)在的江南道主官桑淳元做事實在太陰毒了些,自己本人都已然高升上去了,那該放的權(quán)也都是放權(quán)啊,卻還占著一畝三分地不放,愣是要把所有的權(quán)利全都拿在自己的手里,這樣做事怎能不遭別人的記恨?
蕭文明這邊正恨桑淳元恨得牙癢癢的,湯光耀這邊對他自然也沒有什么感激之情,十有八九也正恨著他呢!
這便是一個極好的,可以打動湯光耀的突破口。
然而對湯光耀這樣的溫吞水,把話說急了,硬著來還真不行是,只能慢條斯理地旁敲側(cè)擊。
于是蕭文明嘆了口氣:“唉!只是沒想到,湯大人居然這樣維護上官……那看來今天我算是白走一趟了。只不過還有一件事情要請蕭大人幫忙,事情不難,還請大人能夠答應(yīng)!
這話反倒把湯光耀問得一愣。
蕭文明,湯光耀是十分的,知道這個混小子那就是一塊牛皮糖——貼上去了就揭不下來——他認(rèn)準(zhǔn)的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就放棄?
可今天倒好,湯光耀這兒連一句重話還沒說呢,蕭文明就打了退堂鼓。
雖然說蘇州知府,給屬下臨?h境內(nèi)一個屯田所千戶下達命令,千戶聽令而行,那也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
然而蕭文明表現(xiàn)這么正常,那反倒不正常了。
并且他走就走了吧,也干凈利落——偏偏還要留下一根小辮子,說是有什么自己要求著自己,別是背后留著什么套要害自己吧……
湯光耀不清楚蕭文明又在耍什么小心眼了,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蕭文明必然是不會輕易放過他的——他是真不想接蕭文明的話茬!
然而就蕭文明這號人,他要老是在你旁邊煩你吧,你受不了他;他要是完全不搭理你吧,你又擔(dān)心他在背后耍什么幺蛾子,想要來害你。
因此對于蕭文明所托何事,湯光耀是既不想問,卻又是非問不可,踟躕了半天,還是問出了口:“不知我有什么地方能幫得上蕭千戶的?”
“小事小事!辈慌履銇y說話,就怕你不說話,蕭文明立即接過話頭,“就是今天我把桑大人罵得不輕,萬一將來傳揚出去,說是我不尊重上官,別人聽過也就罷了,要是被?倯椷@個心眼小的聽了去,指不定今后還會給我穿多少小鞋子呢!所以還請湯大人能幫我保守秘密,我們彼此私底下說的話,可千萬別讓桑總憲聽了去……”
得了吧你就!
湯光耀止不住在心里暗罵了一句:“你小子還怕這個?別人見了上官就好像耗子見了貓,你小子什么時候把上司放在眼角樂?”
罵歸罵,道理還是要講的。
這種事情算是官場上的常識了,既然是和你私底下議論上司的是非,那這些話是肯定不能外傳的,尤其是不能傳到被議論者的耳朵里。
否則,被聽者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告密之人,官場之中,誰還肯同他私底下打交道?
社死也就不遠了。在官場里,社會性死亡,也就意味著仕途的末路。
原本這些話屬于是心照不宣、不言自明的,但是蕭文明既然提出來了,那湯光耀當(dāng)然是不能反過來說的——不行,我非得去告密——這不是犯傻了嗎?
因此雖然未免有些多此一舉,但湯光耀還是答應(yīng)下來:“這點還請蕭大人放心,我是不會向任何人提起的……”
然而湯光耀這樣的表態(tài),卻似乎不能讓蕭文明感到滿意:“湯大人的人品,我是信得過的,就唯恐……”
“唯恐什么?”
“湯大人你的嘴巴是夠嚴(yán)夠緊的,就唯恐隔墻有耳,咱們的話被別人聽了去也就罷了,還多嘴多舌地出去亂說,那可就不妙了!
“這怎么可能?這是在我蘇州知府衙門里,怎么可能隔墻有耳……”
湯光耀的話說了一半,他自己首先就說不下去了……
雖說現(xiàn)在是在蘇州知府衙門里頭,但是這座法理上屬于自己的知府衙門,是不是真的仿佛鐵板一塊,湯光耀沒有半點自信。
他上任已經(jīng)有兩個月了,可蘇州城里大大小小的事務(wù),還應(yīng)循著前任知府桑淳元的那一套在辦。
如果說,湯光耀的政令出不了這個姑蘇城的話,那這句話簡直就是在夸獎他了。別說是蘇州城了,他的政令恐怕就連這座知府衙門都出不了——上上下下都是桑淳元留下的人,他去命令誰呢?
桑淳元正為這件事情郁悶著,又被蕭文明這么一點,心頭更是涌上了一層陰霾,奈何蕭文明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話,仿佛將他的傷疤一遍又一遍地?fù)芘?br />
只聽蕭文明說道:“湯大人可別當(dāng)我是空穴來風(fēng)、危言聳聽。我看這蘇州知府衙門內(nèi)外,做事的還都是?倯椩谶@里時候的那套人馬。我們卻還在他們身邊,說著桑大人的壞話,這事兒就連我都有點虛……唉!早知道就不那么話多了……”
蕭文明這幾句話滿是弦外之音,弦外之音多到已經(jīng)聽不出這句話原本的音調(diào)了。
剛才牛慶東的話提了個醒,蕭文明更是早已認(rèn)定,湯光耀早就已經(jīng)被架空了,他的這個蘇州知府,當(dāng)?shù)目墒沁h沒有想象中的那么樣的舒服。
而湯光耀本人的性格,也絕不是那種甘做傀儡、被人耍弄的,因此一旦有機會,他必然需要擺脫桑淳元的控制。
現(xiàn)在機會來了,蕭文明也要同總憲桑淳元發(fā)生一段糾紛,正好可以利用他們之間的矛盾,從而實現(xiàn)自己的目的。
湯光耀性格是復(fù)雜的、心思也是縝密的,然而蕭文明拿捏他并不難,但是或許說話還略顯直接了一些。
如果這個時候,溫伯明還在蕭文明身邊的話,有了他的出謀劃策,蕭文明一定能把話說的更加綿里藏針,天衣無縫。不過蕭文明的意思表達得如此直白干脆,反而讓湯光耀沒法裝傻了……
并且有一說一,桑淳元做官也太霸道了一些,像這樣繞開所有的官員,直接向底下的屯田所發(fā)號施令,也太少湯光耀的面子了!
老虎不發(fā)威你當(dāng)我是病貓!
非要跟你好好掰扯一番!
嗯!
湯光耀終于下定了決心。
當(dāng)然了,下決心有一個非常重要的前提,那就是這件事情仍舊是由蕭文明出面,湯光耀自己不過是跟在后頭聽一聽、看一看。
吵得兇了,他還可以兩邊勸一勸,互相之間賣賣面子也未嘗不可。
真到了蕭文明落在下風(fēng)的時候,湯光耀還能耍一個兩面派,當(dāng)場就把蕭文明給賣給桑淳元,這樣他就能在總憲大人面前賺取大大的一個面子,也不失為一個兩全其美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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