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老臣斗膽。民間有句話說叫趕日不如撞日，是老臣自作主張，來帶蕭文明面圣來的�！闭f著，毅親王輕輕推了推蕭文明的后背，“蕭文明，你也太不懂規(guī)矩了，見了皇上怎么還不行大禮呢？”

蕭文明自打穿越到大齊朝以來，還真就沒有認(rèn)真跪拜過任何一個人。

但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頭，見到了當(dāng)今皇帝，他還是非跪不可的——要知道皇帝這個屋檐那可是頂著天了的，蕭文明能碰到這個屋檐，說明他的個子現(xiàn)在也不矮了……

蕭文明都已經(jīng)做好下跪的準(zhǔn)備了，卻不料皇帝卻不稀罕，十分隨意地擺擺手：“罷了罷了，又不是朝堂集會，搞這種大規(guī)矩做什么？”

這種話也就是皇帝能說出來。

原本所有的禮儀規(guī)矩，并不是給受禮的人看的——普天之下這么多人，想跪一跪皇帝、拜一拜皇帝還沒這個機會的人，皇帝面前還少了？

蕭文明這一跪，禮儀規(guī)矩是給所有第三方的人看的，是為了維持一種上下的秩序，其本身并沒有多少存在的意義，而是為了顯示尊卑秩序正在有效地維序著。

而現(xiàn)在這座御花園里就這么幾個人，上下關(guān)系是確定無疑的。

因此跪不跪、拜不拜的皇帝全然沒有放在心上，而是直入主題地問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哦？皇叔說蕭文明是內(nèi)行，他怎么是內(nèi)行了？”

皇帝說不用跪拜，蕭文明也就只能不跪拜，直挺挺地站在原地，聽毅親王解釋道：“老臣這樣說，自然有老臣的道理。蕭文明先是打過倭寇，又奉旨和倭寇通商，自從開設(shè)港口以來，東南一片平靜，倭寇再無犯邊。情不同而理同。老臣自以為此事詢問蕭文明，是再恰當(dāng)不過的�！�

毅親王這番說辭，還真把皇帝給說服了。

“皇叔說的果然有理。蕭文明雖然位卑職小，但確實是辦實事的人。讓他說話，要要比那些動不動就上萬言書，實則言之無物的腐儒，不知強出多少倍！蕭文明你有話但說無妨！”

雖然皇帝說話是金口玉言，但是說了不算，你也拿他沒有辦法。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蕭文明也不能夠有所提防：“皇上臣是微末小吏，只會做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而已，像這等國家大事，臣豈敢妄言？”

皇帝聽了這話只當(dāng)蕭文明是個小心謹(jǐn)慎的人，可是毅親王卻知道，蕭文明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特別是那一張嘴，一說起話來沒大沒小的，開了腔就停不下來，而像現(xiàn)在這樣三緘其口，顯然是被皇帝的威勢給嚇住了，唯恐因言獲罪，所以才不肯輕易發(fā)表意見。

因此毅親王又給蕭文明吃了顆定心丸：“蕭文明，皇上問你話，你就有話就說。俗話說，宰相肚里能撐船，皇上富有四海、氣量廣博，你說錯一兩句話，皇上還不能包含嗎？”

皇帝被這幾句馬屁拍得異常舒服，也說道：“皇叔這話說的對，這里沒有外人，又不是朝會對答，你有話就說，言者無罪！”

有了皇帝這句承諾，蕭文明總算是可以放心了。

其實，他也想在皇帝面前表現(xiàn)一下，便在心中暗暗整理了一下語言，這才十分確定地說道：“同戎羌互市，微臣是贊同的�！�

其實皇帝也是贊同互市的，如果他從一開始就持反對的意見，那么戎羌遞上來的國書，他自可以置之不理、扔在一邊，又怎么會反復(fù)糾結(jié)了那么多的時間？

他現(xiàn)在詢問毅親王又詢問蕭文明的意見，不過是給自己一個同意的理由而已。

因此聽到蕭文明也對互市贊同，皇帝立刻就來了興致，兩只眼睛直直地盯著蕭文明，問道：“哦？是嗎？說說你的理由。”

理由，方才蕭文明已經(jīng)在心里想過一遍了，回答起來就十分流暢：“互市的確是有諸般好處的。”

首先一條，互市代表著和平，代表著大齊和戎羌的暫時休戰(zhàn)——后世有種說法，叫做“最糟糕的和平也好過最美好的戰(zhàn)爭”，這種說法雖然未必完全正確，但也肯定有他的原因。

至少在和平狀態(tài)下，朝廷可以騰出手來解決目前的許多危機，能夠趁此機會積攢實力，就算將來互市破產(chǎn)，那面對戎羌的重新進攻，也就有了比現(xiàn)在充分得多的準(zhǔn)備。

并且現(xiàn)在皇帝已經(jīng)重新啟用了戴鸞翔整頓防務(wù)，雖然目前尚未見到明顯的成效，但是各項措施都已經(jīng)有了些眉目，假以時日必然能夠扭轉(zhuǎn)現(xiàn)在的劣勢，甚至重新占有優(yōu)勢。

其次，再同戎羌相互市的過程當(dāng)中，朝廷可以大量購入戰(zhàn)馬。

北方游牧民族，除了放牧打獵之外，就沒有其他的技能，既然是互市，那就是互相交易，不是空手套白狼，更不是搶劫，是需要拿出本錢來的。

中國地大物博什么東西沒有？而戎羌能拿出來的，而中原沒有的，恐怕就只有軍馬了。

而軍馬是一種戰(zhàn)略物資，齊國多了，戎羌就少了，隨之而來戰(zhàn)斗力的消彼長也能產(chǎn)生積極的作用。

而中原能夠提供的貨物，則是品種繁多、琳瑯滿目，絲綢、瓷器、宣紙、茶葉，哪一樣不是戎羌求之不得，每次入侵都要著意大肆劫掠一番的？

而這些東西，朝廷本來產(chǎn)量就不少，只要略加注意采買，就是取之不絕，用來換取戰(zhàn)馬這樣的戰(zhàn)略物資，是再劃算也不過的。

還有一點，就是戎羌一旦處于長期和平狀態(tài)之中，其戰(zhàn)斗力必然會減弱。

受到中原各種奇珍異寶浸潤的戎羌貴族，起銳氣必然會大打折扣，漸漸的也就不太會有現(xiàn)在這般強的攻擊性了。

這話蕭文明并沒有當(dāng)著皇帝的面直接就說，而只是一種暗示，因為這條理由雖然并沒有錯——就是在真實的歷史當(dāng)中蒙元、滿清這般強大的少數(shù)民族，在入主中原之后，統(tǒng)治階級就迅速腐化，不久之后就喪失了當(dāng)年創(chuàng)業(yè)時候的勇氣。

但在這話里面畢竟是有批評中原文氣過于柔弱的意思，皇帝聽起來可能有些不太舒服，因此蕭文明就先隱去不說了。

但是總而言之，蕭文明擺出來的理由還是很充分的，尤其是最后他總結(jié)了一句：“皇上，有道是‘中國既安、四夷自服’！”

皇帝聽了立即贊道：“好一個‘中國既安、四夷自服’，說的好啊蕭文明！”

說的能不好嗎？

這句話，乃是魏徵對唐太宗說的——那時候的中原是何等的強大，四方夷狄，別說是敢犯上作亂了，就是過來拍馬屁，還得分個前后順序。

一聽蕭文明得到了皇帝的贊賞，毅親王也十分高興，也跟著附和道：“皇上，蕭文明能有這樣的見識，足可見他是一個能堪大任的人才，此乃社稷之福、江山之福��！”

皇帝也點頭道：“黃書此言正合朕心。蕭文明這幾句話要是能夠?qū)懗梢坏雷嗾拢�明發(fā)天下，就算未必能夠啟發(fā)人心，至少也會少了許多陳詞濫調(diào)！”

聽了這話，毅親王又捧了蕭文明一句：“皇上，蕭文明這小子嘴上是能說的，下筆就稍微欠缺了一些。不過他手下有一個師爺叫做溫伯明的，倒是寫的一手好文章，在江南都極有名氣。若是由他動筆寫成一篇雄文，必然是文采飛揚！朝廷里那些迂腐的官員要是有些自知之明，想必也不會做仗馬之鳴來反對互市之事！”

毅親王這幾句話說得意氣風(fēng)發(fā)，就連他自己都有些感動。

這時卻不料皇帝卻說了一句泄氣話：“唉！見識是好見識、文采是好文采，只可惜蕭文明人微言輕，他寫出來的文章未必就能鎮(zhèn)得住那些個朝廷里的‘正人君子’。這件事情說起來容易，辦起來難啊！”

說著，皇帝原本舒展的眉頭，一下子就緊蹙了起來，兩只手也不安地搓著。

蕭文明見到這一幕幕，不由得心中一陣疑惑：這個皇帝到底怎么了？剛才還說的興致勃勃，忽然之間情緒卻又這樣的低落……

看來皇帝這個位子也真不好坐。

每天日理萬機，既要對自己負(fù)責(zé)，又要對百姓負(fù)責(zé)，還要對群臣負(fù)責(zé)，的確是有夠累的。

在這種情況下，情緒喜怒無常、變化多端，反倒正常了，要是始終能夠保持平靜，那不就成了泥菩薩了嗎？

這時毅親王也發(fā)現(xiàn)了皇帝的情緒不對，先趕緊把話題再往外扯：“皇上，互市之事畢竟不是當(dāng)務(wù)之急，不用著急去辦，考慮得長遠(yuǎn)一些也沒什么壞處，只要先穩(wěn)住戎羌就鬧不出大亂子來，但是還有一件事情卻是眼下非辦不可的！”

“皇叔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是遇到了什么急事了嗎？”

皇帝好不容易接了話，毅親王可不愿意就這樣讓話題溜走：“皇上，這件事情當(dāng)然急了，并且是十萬火急！都快火燒眉毛了！此事事關(guān)白炎教，萬萬不可掉以輕心，老臣這次匆忙進宮，除了引薦蕭文明之外，便就為了此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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