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真相(四)
二黑子大步上了臺階,正要進空置下來的靈堂,眼角余光看到了站在不遠處廊柱下的一小廝打扮的年輕男子,“就他,一小瓶,用量可以毒死一個村子的人。”聳聳肩,“他說是用來毒老鼠的。”
二黑子的話一出口,趙媽媽便是再也端不住了,“嗵”的跌坐在地上。
袁媽媽憋著的一口氣緩緩梳散開,朝著偏廳的方向看了一眼,呢喃了一聲什么,沒人聽見,緩緩到地,斷了氣。
慕孤松微微一點頭,護衛(wèi)便把二黑子扔了出去。
被丟出門外的二黑子:“……”就這樣?
夜風里的花香被冥紙的氣味蓋過,有些刺鼻。
天際被風吹來一片薄薄如霧的云,擋在了圓滿的月前,晴朗的月色變得朦朧起來,庭院里的假山流水中的粼粼浮光亦如星光蒙塵,有了沉碎支離的姿態(tài)。
幽寂如深水不可捉摸的眼落在趙媽媽和她兒子趙乾的身上,慕孤松的語氣沉緩無波:“我女兒何處得罪了,竟叫你們下此毒手?”
趙媽媽面無表情的靠著門柱,死咬著腮幫子不說話。
趙乾約莫十七八歲的年紀,一張黝黑的臉龐,被人一指,眼底又害怕又茫然,不知為何自己被帶來了這里,又不知為何被人指認了。
慕孤松便叫人架了她兒子下去行刑,一板子一板子的打下去,那趙乾的慘叫聲落在為人母的耳朵里便似刀割一般。
“娘啊,救我啊!那東西我不知道用來、用來干什么的呀!娘,娘我不想死,你救救我啊!”
趙媽媽頓時慌了手腳,她獨這個么兒子,若打死了,叫她如何跟趙家老祖宗交代啊!
可若招了,她們家生的奴才,還是活不成,最后只能一咬牙道:“四姑娘的事都是那婆子攀誣,那毒便是奴婢買了又如何,就是用來毒老鼠的!若是大人不信自可用刑了去逼問!”
“即便你們跟了渝姐兒去了許家,但要處置你們倒也沒什么難的。”慕孤松背手在身后,轉(zhuǎn)過身,母國掠過慕文渝,冷淡開口:“打,說不出實話來,打死算數(shù)!”
慕文渝在顫抖,她知道,哥哥已經(jīng)在懷疑她了!
那兩指厚的板子一聲接一聲的落下去,渾濁厚重,漸漸有了血腥味蓋過明知焚燒的氣味,沉悶在空氣里。
起初時趙乾還能尖叫哀求,漸漸那哀求聲出口便被板子的聲音蓋住。
鮮血順著灰色的衣料淌下來,滴滴答答的黏膩成一條赤練蜿蜒在灰白色的地磚上。
趙媽媽搖搖欲墜,再也忍不住的撲了過去,伏在兒子的身上,襠下那厚厚的板子,心絞的同卻更勝身上挨下的痛,“是我!是我讓趙婆子殺的四姑娘!跟旁人沒有干系,大人要殺就殺了我吧!”
慕孤松神色肅穆淡淡:“誰人指使!”
帶著火星的冥紙在風中翻轉(zhuǎn)著滾過血跡,飛揚起落在了趙媽媽蒼白的側(cè)臉上,無比詭異。
晨起看到一身腥紅寢衣的慕文渝躺在一片冥紙里的景象趙媽媽歷歷在目,驚恐的甩開那冥紙,眼角余光在燭火搖曳的光線里看到了慕文渝陰冷的眼色,想起自己尚有丈夫和女兒在許家,便是無論無何也不敢說出什么來的,一揚頭,迎著那厚重的板子撞過去,當場頭破血流的倒地,斷氣了。
慕文渝見趙媽媽死了,微微送了口氣,至少殺人的事與她便是沒有關(guān)系的了。便是有人懷疑,也是拿她不得的。
板子還是在打,那一聲聲落在一旁的穩(wěn)婆耳中便是如墜刺骨寒潭,顫抖如秋風中的枯黃落葉,伏在地上悄悄瞄了眼慕孤松,見他面無表情,便是嚇得心頭擂鼓。
那輪圓滿到幾乎破碎的圓月懸在高大的梧桐樹梢,隨著微微搖擺的枝葉,似搖搖欲墜,月光朗朗清泠的晶瑩剔透,照的庭院如積水深淵。
慕孤松下了臺階,睇著那遙遠時空中半是熟悉的臉,“現(xiàn)在說,還是挨完了板子再說!”
姚氏坐在燭火澄明的靈堂里,雙手將帕子絞的變了形,細長的頸項間不住有汗水滾落,一片冷色反光。那一身白底繡著黑色佛手花的衣衫壓在她的肩頭,似乎要將她壓垮下去。
姚聞氏見小姑子如此,便是明白了幾分,抿了抿唇,想要在慕家人開口前說些什么,卻叫楚大太太一口打斷。
楚大太太生的一張容長臉兒,眼神流轉(zhuǎn)間便是一片從容銳利,“都不是本家的人,聽著便是了,沒得叫人以為姚夫人是要出言威脅了。即便是要威脅,在坐的這么些人,誰還威脅不了一個婆子。”
楚大爺二十三歲中的進士,入仕比慕孤松晚了六年,如今卻也是正四品的大理寺少卿。
便是為了楚大爺在官場上的名聲和骨氣,今日之事也必須追究,更何況,楚老太太也就楚云蕊這么一個女兒,如今卻是連唯一女兒留下的孩子都被害了,做人兒媳的如何能裝聾作啞的不管不顧!
穩(wěn)婆錢氏聽著更是害怕不已,“大人請、請問,民婦一定如實相告。”
慕孤松開了口,卻又頓住,默了半晌才道:“誰將你藏在莊子里的?”
穩(wěn)婆顫巍巍的指了指地上已經(jīng)斷氣的趙媽媽,“她……”
慕孤松的眼底有被海風吹起的一陣陣起伏的波浪,“可與你說過什么?”
穩(wěn)婆低聲道:“她只說若有一日需要我作證,便叫我說出實情,其他的沒有什么。”
慕文渝揚了揚頭,“我說過,這是與我是無關(guān)的。”
慕言氏“切”了一聲,“死無對證,渝妹妹自然是想說什么是什么了。不過出嫁女身邊的婆子,尋常也不來慕家,如何就與四丫頭有了這要命的過節(jié)呢?我瞧著四丫頭平日溫溫訓訓的,說話都不曾大聲,如何就讓這婆子要她性命了呢?”
四周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似無的落在慕文渝的身上。
慕文渝剜了慕言氏一眼,冷笑道:“趙媽媽也只說留了個遠房的親戚在莊子里住著,誰曉得她竟似留了大嫂的把柄,即便是又如何,到底也不是趙婆子讓穩(wěn)婆害的楚氏。自己有本事殺人,還怕被人揭穿么!”
慕言氏那手指彈了彈燭火,引得火焰突突的跳躍,閃了人眼一陣凌亂,“難道不是替渝妹妹藏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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