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稀里糊涂的敗退
簡單說了幾句，郭大靖又縱馬疾馳，來到剃頭人苦力的宿營地，再次舉起令牌，大聲地假傳將令，“馬上拔營撤退，至白馬山城等待援軍。”
郭大靖并不知道東江軍的最新布署，他只是制造混亂，將命令編得象那么回事，聽起來比較正常罷了。
要是他舉著令牌，命令別人剖腹抹脖，那就是傻透腔兒，自己暴露找死啦！
苦力民伕營只有剃頭人軍兵看守，對建虜惟命是從。郭大靖從外表和語言上挑不出毛病，又手持令牌，他們哪知道是假？
假命令執(zhí)行得很快很徹底，民伕苦力營亂哄哄地忙亂了一陣，便向著白馬山城撤退而去。
郭大靖假傳完命令，又拔馬返回，卻不是再回建虜營地，而是準備跑路咯！
盡管奮勇殺敵，好象不怕死似的�？晒缶富旧隙际撬紤]周詳，準備充分，才采取別人看來冒險的行動。
比如說要進入建虜營寨，郭大靖就有潛入、混入兩個計劃；而比如說在營寨內(nèi)刺殺碩讬，他就有三套方案，可以視情況而選擇。
當然，計劃得再好，想得再周全，準備得再充分，也難免沒有意外發(fā)生。
郭大靖對此就唯心一把，認為生死有命，卻也不會因此就畏縮怯懦。
放慢馬速，郭大靖跳下馬，就要竄入樹林與金宗祿等人會合后逃跑的時候，震耳的槍炮聲，激烈的喊殺聲，讓他停住了腳步。
佯攻已經(jīng)配合完了，自己得手也發(fā)出了信號，怎么又進攻建虜營寨了？而且，聽這架勢，比剛才猛烈好幾倍呀！
“郭百戶，郭百戶�！苯鹱诘搹臉淞掷镢@出來，用力揮手，招呼著。
郭大靖趕忙進了樹林，卻看到他派去聯(lián)絡(luò)龍骨山城的金念良，還有幾個朝鮮義兵。
金念良上前幾步，拱手道：“郭百戶，我回來晚了。計劃有變……”
原來是這樣！郭大靖沒有責怪金念良，來回奔波，著實辛苦。要不是他也知道自己入營刺殺的計劃，說不定到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哪里亂找呢！
在腦海里飛快地思索著，郭大靖覺得擊敗建虜也不是不可能。
至少，建虜若知道主帥碩讬已死，軍心必亂。再加上毒鼠強的作用，建虜?shù)膽?zhàn)力肯定受到影響。
“你等一下�！惫缶杆紤]已定，轉(zhuǎn)身走到一棵大樹后，取出碩讬的首級，轉(zhuǎn)身走了回來，遞給了金念良。
金念良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說道：“這，難道是……”
在建虜營寨中刺殺主帥，就已經(jīng)夠讓人震驚了。竟然還能把首級帶出，全身而退，這簡直是駭人聽聞。
“碩讬的首級和頭盔。”郭大靖淡淡地笑了一下，說道：“你們帶著去找進攻的部隊，挑于高竿，應(yīng)該能夠令建虜軍心動搖�！�
假傳將令讓苦力營拔營退走，郭大靖本是順手而為，瞎折騰一下�？涩F(xiàn)在看來，卻也能讓建虜疑神疑鬼，作出錯誤的判斷。
金念良接過首級，欽佩萬分地望著郭大靖，問道：“那你呢，不隨我們一起回去？”
郭大靖說道：“我在此觀察一下，爭取給建虜制造點麻煩，有利于我軍獲勝�！�
金宗祿等人剛要開口說和郭大靖一起，郭大靖已經(jīng)擺手笑道：“放心，我一個人目標小，能打能跑，更加靈活。你們回去大隊，與崔大人并肩作戰(zhàn)，更加合適�！�
雖然沒有說人家是累贅，可卻有點那個意思。金宗祿等人苦笑了一下，識趣地拱手作別，與金念良等人迅速隱沒于山林深處。
郭大靖確定眾人已走遠，才來到一個隱蔽的地方，取出了碩讬的無頭尸體。
帶走尸體本來是為了拖延時間，給建虜以錯誤的判斷，有利于他逃出營寨。但現(xiàn)在，卻又有了別的用處。
剝下碩讬的衣甲，郭大靖穿在身上，又戴上金盔，抬腳把尸體踹進一個雪坑。
帶出人頭勉強還能說得過去，可這尸體就沒法解釋了。難道建虜都是瞎子？
所以，郭大靖本來就是要在荒山野地處理掉碩讬的尸體的。也不用深埋，無頭尸體誰會認得？
況且，山林中野獸不少，尸體很快就會被狼吃狗啃，變成狼屎狗糞。
郭大靖在臉上抹了些污血，更加面目全非，牽著馬出了樹林，沉靜了下心態(tài)，上馬奔向建虜?shù)臓I寨。
東江軍和朝鮮義兵分三路猛烈沖殺，首先擊潰了當面的剃頭人，對建虜營寨展開了三面進攻。
兵力并不占絕對優(yōu)勢，作戰(zhàn)計劃就是擊退建虜，然后在白馬山城下予以圍殲。所以，東江軍和朝鮮義兵沒有四面包圍，逼得建虜沒有退路。
潰敗的剃頭人從建虜?shù)臓I寨外繞行而過，靠得稍近，營寨內(nèi)的建虜便用弓箭射擊，以防其中混有敵人。
郭大靖離著營寨南門不遠，迎頭遇見了幾個潰敗的剃頭人。他毫不猶豫地揮刀砍殺，大聲呼喝。
南門處的建虜被吸引了注意力，望著衣著盔甲酷似碩讬貝勒的騎手沖殺而近。
“傳我將令，馬上撤退，在白馬山城會合�！惫缶副嫉浇�，也不叫門，用力把令牌甩進了營寨。
不等營寨內(nèi)的建虜回應(yīng)，郭大靖已經(jīng)拔轉(zhuǎn)馬頭，隨著一陣馬蹄聲響，他又疾馳遠去。
“是貝勒爺？”一個建虜疑惑地問著同伴，“面目看不清楚�！�
同伴用力點了點頭，說道：“衣著盔甲都是，除了貝勒爺，還能有誰？”
另一個建虜跑去撿起了令牌，回來向同伴們展示，說道：“立刻向上稟報，請尼馬禪大人定奪。”
雖然“貝勒爺”臉上亂七八糟，看不到本來面目，但從身材、盔甲、服飾，以及令牌，除了貝勒爺，還能有誰？
至于貝勒爺為何突然出現(xiàn)，又單人獨騎來下命令。這個問題，不是他們這個級別的能夠知道，或者說是應(yīng)該知道的。
如實稟報尼馬禪大人，由他定奪便是。
想象空間留給你們，如何決定也由得你們。郭大靖疾馳一段路后，便又鉆進了路旁的山林。
東江軍和朝鮮義兵還在攻打著建虜?shù)臓I寨，敵我雙方的戰(zhàn)斗處于相持膠著。
盡管建虜處于疲弊狀態(tài)，又受到了毒藥的影響，拉近了雙方戰(zhàn)力上的差距，但想要擊敗建虜，依然很困難。
而碩讬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給建虜造成了很大的混亂。尼馬禪一邊組織部隊防守，一邊在營寨內(nèi)搜尋，心慌意亂之下，也無法展開反擊。
“大人。”一個建虜急奔而來，亮出手中的令牌，急促地報告道：“貝勒爺出現(xiàn)在南門，甩開令牌，令我軍撤往白馬山城。”
尼馬禪喜出望外，一把揪住這個士兵，急問道：“真是貝勒爺，你們看清楚了？”
建虜咽了口唾沫，說道：“是貝勒爺?shù)目�，臉上盡是血污，看不清楚�！�
尼馬禪搶過令牌仔細辨認，如假包換，確實是碩讬的。
建虜又補充道：“剃頭人已經(jīng)拔營起寨，向白馬山城的方向退去了�！�
尼馬禪垂下眼簾想了一下，抬起頭時已經(jīng)作了決斷，大聲命令道：“傳令，圖爾格率兩個牛錄斷后，全軍撤往白馬山城。”
在尼馬禪想來，碩讬是最重要的。盡管沒看清面目，但盔甲不可能飛出營寨，也不可能被人帶出去。
也就是說，在他看來，除非把碩讬劫持出營，而這更是打死他也不會相信的。
碩讬貝勒還活著，這是尼馬禪的判斷，也是他的最大希望。至是出了什么變故，他無從得知，總要見到碩讬之后，才能弄清楚。
今夜發(fā)生的事情太過詭異，中毒、爆炸，主帥失蹤，尼馬禪的腦袋已經(jīng)完全不夠用，也絕對想象不到事情的真相。
尼馬禪急于見到碩讬，傳下命令后，便帶著一部人馬先出營，向著白馬山城的方向追去。
而圖爾格率部抵擋住了明軍的又一次進攻后，便帶領(lǐng)人馬棄營而去。
在戰(zhàn)斗中撤退是兵家大忌，搞不好就會變成潰敗，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但建虜都是騎兵，這是他們最大的優(yōu)勢。能打能追能跑，使得明軍就算獲勝，卻不能擴大戰(zhàn)果。
建虜被擊退了，這是最準確的判斷。因為戰(zhàn)馬眾多，連尸體都被大半馱走，令東江軍和朝鮮義兵感到無奈。
只不過，這也確實是一場勝利。氣勢洶洶的建虜在龍骨山城下再一次鎩羽而歸，狼狽退去。
更重要的是，建虜?shù)墓コ瞧餍当M皆拋棄。他們當然不知道，在白馬山城有著毛文龍親自率領(lǐng)的東江軍阻擊。
而龍骨山城的部隊也將尾隨追擊，將這兩千多建虜圍在白馬山城之下。哪怕是圍而不攻，建虜也將因為糧食用盡而崩潰。
傷兵在前，圖爾格率領(lǐng)著精銳在后，出了營寨，行進的并不算快速。騎兵的優(yōu)勢還在，圖爾格并不擔心敵人能很快追上來。
而且，退而未敗，這是圖爾格的自信和驕傲。如果敵人敢窮追，他不憚于在野外讓敵人領(lǐng)教一下建州勇士的無敵騎射。
直到現(xiàn)在，圖爾格還是懵圈的狀態(tài)。今晚發(fā)生了什么，怎么會搞得如此混亂不堪？不僅他不明白，所有的建虜也是同樣的迷糊。
其實，郭大靖也沒想到會這樣。他只是想干掉碩讬而已，后面的折騰，都是臨時起意，碰巧能成罷了。
但郭大靖可并不準備讓建虜這般容易地退去，他支走了金念良等人，就是方便行事，不讓別人知道他的秘密。
大隊建虜退去，他沒有行動，而是做著準備。等到圖爾格的人馬經(jīng)過，他便毫不猶豫地出手了。
冷箭在夜幕的掩護下，無聲無息地從林中射出，擊中了一匹戰(zhàn)馬。戰(zhàn)馬突然嘶吼暴跳，影響了后面建虜?shù)尿T行。
又一支箭矢疾射而至，直接擊中了一個建虜?shù)男乜�，他慘叫著摔落馬下。
敵襲！建虜們嚎叫起來，但卻不影響郭大靖的繼續(xù)射擊。
接連有三個士兵被射殺，使得圖爾格很憤怒，也很為難。
下馬入林搜殺，這應(yīng)該是最直接的反應(yīng)。但全部人馬都停下嗎，要留下多少人，后面會不會有追兵？
顯然，用弓箭向著樹林內(nèi)還擊是沒有用處的。這邊箭如雨下，那邊冷箭依舊，又有兩個士兵被射中斃命。
而后面的人喊馬嘶，提醒著圖爾格，敵人追上來了。
郭大靖就是抓住這樣的時機，借著樹木的掩護，隱蔽潛行，不斷地向建虜射出精準的弩箭。
轟！火光閃現(xiàn)間，兩個沖進樹林的建虜被炸得東倒西歪。
夜色昏暗，地雷的絆線很難發(fā)現(xiàn)，進林搜索偷襲者的建虜，接連碰響了三顆地雷。雖然都是黑火藥填裝，但也炸傷了數(shù)人。
“撤退！”圖爾格已經(jīng)望見了追擊的敵人，聽見了他們的喊殺，知道不能再遷延下去。
此地處于大路，并不是寬闊的野地，騎兵馳騁不開。若與追兵交鋒，在兵力上處于劣勢，死傷可能會更多。
從弩箭射擊的頻率來看，樹林中的敵人應(yīng)該只是一個。為了一個卑鄙無恥的家伙，再搭上更多的性命，還不一定能搜殺到。
圖爾格做出了最有利的決定，盡管還可能要被射殺數(shù)人，但被追兵纏上，卻是更麻煩。
建虜氣得哇哇亂叫，可卻毫無辦法，紛紛上馬，向著遠處馳去。
樹林中昏暗難辨，到現(xiàn)在，他們也沒發(fā)現(xiàn)襲擊者的影子。只能通過弩箭的軌跡，判斷大概的方位。
可進林搜殺的士兵，不是踩了地雷，就是被冷箭射殺，基本上對襲擊者沒產(chǎn)生什么威脅。
看著建虜放棄搜殺，騎馬狂奔，郭大靖更來勁兒了。他向著敵人張弩放箭，又射馬又射人，給逃跑的建虜制造著不斷的麻煩。
不斷有戰(zhàn)馬受傷嘶鳴暴跳，或是撲倒在地，影響著后面建虜?shù)尿T行；也不斷有建虜中箭倒地，慘叫哀嚎。
混亂中，建虜終于還是顧不上許多，竟被一個人給攪和得狼狽不堪，丟下尸體和傷兵絕塵而去。
待到明軍的追兵趕到，大路上橫七豎八倒著十幾具建虜和馬匹的尸體，幾個受傷未死的建虜發(fā)出了絕望的哀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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