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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隨便聊聊


  城東這座既大德高僧坐鎮,亦無正經意義上佛門傳承的古老寺廟,除去無一尊金身佛像略顯寒酸之外,總得來說香火還算不錯。如此倒是應了寺廟門口那副對聯,來此禮敬佛門的燒香之人多少都會留下些香火錢。廟中為數不多的僧人靠著這些瑣碎銀兩,倒也不愁溫飽。今日清晨在張麟軒燒過頭香后,陸陸續續地又來了許多上香還愿的人,紛紛留下錢銀,如此又是一筆不小的銀子。

  送走了諸多香客后,一位負責燒火做飯的僧人便開始為三個剛入佛門不久的小沙彌講解書上那些晦澀難懂的佛法。三個小光頭其實都不是北境人士,乃是廟中那瘋癲老僧外出游歷之時從徐州安陽郡帶回來的。

  安陽郡地處大旭與中州交界,歷來摩擦不斷,加上連年大旱,莊稼顆粒無收,許多人被迫上山,成了無惡不作的馬匪,燒殺擄掠,為害一方。三個小家伙的父母便在一次馬匪劫掠村莊的過程中,不幸遇害。三個苦難的孩子便就此被路過那里的瘋癲和尚帶回了北境。三個小光頭的來到,為原本略顯沉悶的寺廟,增添了許多樂趣。

  鎮北王府作為寺廟香火錢的重要來源,每月月末的香火錢一向不少,張麟軒今日憑此得了個能在三個小光頭身后旁聽僧人將佛法的機會。

  張麟軒本想著上過香后便返回王府,可心中有些疑問,少年忽然心存僥幸,想從佛法中尋到些許答案。少年便選擇留下片刻,聽著那個穿著一身干凈僧衣的中年僧人,講解書上佛法。

  中年僧人講解完畢,問了一個相關的問題,三個小沙彌一個個搖頭晃腦,是懂非懂的樣子,言語上支支吾吾,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來。

  中年僧人對此見怪不怪,往日里也都是這般模樣。小孩子們貪玩,對于大人們口中的某些道理,其實有些是理解不了的,不理解的話自然便沒了興趣,而一旦沒了興趣自然便會變得心不在焉,至于傳授道理之人到底講了什么,想來也不會有人去關心,如若事后再讓聽者大致復述一遍授課之人所講的道理,自然是一問三不知的局面。

  中年僧人始終笑容溫和,不去計較小沙彌們的不認真。僧人講學完畢,小沙彌們雙手合十,躬身見禮,僧人輕聲笑道:“回去好好記得溫習功課,免得日后老和尚抽查,若你們不會,他可不會像我這般好說話。”

  僧人口中的老和尚便是那個管著廟中諸事的僧人,是除了黑衣僧人跟瘋癲和尚之外,年紀最大的那位。老和尚沒有法號,或許曾經有,如今年老反而忘了。老和尚想不起自己的法號,又不愿意被人稱呼為方丈主持,寺中僧人便都以老和尚三字稱呼他。

  三個小沙彌如小雞嘬米般乖巧地點著腦袋,中年僧人擺擺手,示意他們可以自行離去了。

  三個小家伙真可以算上是三只小兔崽子,跑得那叫一個快。僧人收回目光,朝著張麟軒雙手合十,輕念佛號。

  張麟軒亦是雙手合十,還了僧人一禮。

  “方才為他們講學過程中,偶爾瞧見公子多有皺眉之舉,敢問可是貧僧所講佛法有何漏洞?”僧人笑問道

  張麟軒趕忙搖頭,歉意道:“師父您多慮了,晚輩只是有些不懂之處。”

  “公子可否說與貧僧聽聽,看看貧僧是否能為公子解惑?”僧人笑問道。

  張麟軒回道:“那晚輩斗膽問上一句,到底何為真正的見性成佛,若按照佛家說法,豈不是人人可以成佛,既如此世間何以有這般多的為惡之人?還有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言,是不是太過容易了些?”

  僧人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笑道:“見性成佛就在此處。佛陀認為每個人都有佛性,所謂不假他求。就是說,佛,不要向外去尋求。佛就在每個人的心里,你能明心見性,你自己就是佛。在貧僧眼中,自己與佛應是平起平坐的。除了沒有多余銀子之外,這也是本寺不供任何佛像的原因。自己是佛,那又何必自己拜自己呢?”

  “儒家也講究個人性本善,可儒家治世萬年,依舊還有為惡之人,是儒家說錯了,還是儒家做錯了?貧僧認為都沒錯,只是一種好道理未必能夠說的全面,需要后人對其進行不斷地查缺補漏,而不是只會將先人之語奉為圭臬,在此之上再無寸進。被儒家視為異端的荀老夫子,在此事上便做的很好。人性本惡,但有向善之心。貧僧并不是認為老夫子此言是在否定什么,反而是在對以往道理的不斷完善,使之能夠在人間大地上扎根的更為牢固。

  至于公子最后所問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說,實在是佛家勸人向善之舉。不過公子可曾見過真的那位惡人,放下屠刀便直接高坐蓮臺,成了人人尊敬之佛?佛是一種境界,是一種不斷修心之后才有可能達到的境界,貧僧理解書上經義近些年來已然愈發困難,成佛之事,以前不作奢望,以后不作他想,修行首先是修心,心不定,則萬事休矣。”

  僧人始終言語平和,緩緩將心中語說與少年聽。

  張麟軒不由得肅然起敬,以儒家之禮作揖而拜。然后鄭重其事道:“晚輩斗膽還有兩問,還請師父解惑。”

  “公子但說無妨。”僧人始終微笑示人。

  “敢問師父如何看待三教之爭,如何看待如今世間的治世之法?”張麟軒深色認真。

  僧人雙手合十,先是默念了一聲佛號,然后才開口道:“真正的儒生,心中應存的是浩然正氣,行的是坦蕩之事,無需與他人爭辯。真正的道人,是超然物外之人,心如鏡湖之水,不因外物而起波瀾。真正的僧人,應是以身行佛法之人,而不是滿嘴誑語之輩,悲憫眾人,但卻不是不分是非之人。此三者,無需爭。儒道釋,實是律己修心之法,己心若定,何須爭辯?儒道釋三者非治世之良方,縱觀如今中州之晉,無不是法,兵,縱橫三家之功。世間之人,模樣不同,經歷不同,心中執念亦不同,各人所尋之修心之法,應該也有側重,或儒,或道,或釋。

  一國一地若想長治久安僅憑個人修心是絕對不夠的,需要的是能將偌大之國凝而為一。如此法之準繩便絕不可因人而異,應需一視同仁。

  攘除外敵,必以兵戈,此必依靠兵家之力。

  而縱橫伐交之力,先秦之時已然體現的淋漓盡致,不必多言。”

  “師父是認為需要幾者合而為一?”張麟軒問道。

  “儒道釋是人的思想,教導世人如何向善棄惡。法為人之行為準則,法的存在不使弱者被人隨意凌辱,不使強者能夠肆無忌憚,隨意妄為。兵與縱橫是人之體魄,可抵御外界之風霜。其余各家,農使人有生存必須之糧,醫使病人不必聽天由命,受瘟疾之苦。商家使物品之間互換交換,加強了人和人之間的聯系……種種這般,其實歸納而來本就是一,如此又何來公子的合一之說?”

  張麟軒作揖行禮,久久不曾起身,“晚輩受教了。”

  僧人雙手合十,還了少年一禮。

  張麟軒認為是在與人請教學問,而僧人卻并不認為自己是在教育晚輩,只是兩個愿意為世間多想想的人,互相交談而已,自己不過說的多些,少年說的少些而已。況且日后的少年未必會比今日的自己說的話要少。

  其實這世間大部分的人都是很好的,無論你男人還是女人,是圣人還是愚人,是富貴之人還是貧困潦倒之人,其實都是在為世間變得更好而默默做著一些事。事無大小,只在多少。有些人做的也許多些,有些人做的可能少些。

  不過在此期間要注意那些披著人皮的畜生混跡其中,并非所有讀書之人都是君子,并非所有身披道袍之人都是得道之人,并非所有光頭便都是僧人。

  須知書上還有,禽獸不如四字。

  這個世界其實永遠不會完美,但至少能令窮人們不再受凍挨餓,能讓富貴豪閥,山上仙人們能夠行事有拘束,有一條不可逾越的底線,做人做事能夠多一份考量,其實也算不錯。世道永遠不會有真正的公平,但能夠公正就好。我等凡夫,不能,不必亦無需苛荀況>韓非求圣賢,誠如佛家所言,莫向外求,凡事應當先求己,再評價這個世道好壞之前,先最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對這個世界足夠好。

  現在的人們,會很奇怪,埋怨世道不夠好,卻又不愿去改變世界,反倒如江上行船,隨波逐流,順水而下。一邊埋怨著世道壞如糞坑,卻又一邊心安理得地口食腌臜,為什么不去嘗試著改變一下,難不成害怕頭破血流,這太平世道那個又不是血淚所筑?哪怕失敗了,可自己也曾爭取過,總好過碌碌無為,頹廢度日。

  隨后中年僧人領著張麟軒去了一處古樹之下,僧人率先盤膝而坐,張麟軒則以儒家弟子禮儀坐在僧人對面。中年僧人依舊以微笑示人,目光柔和地盯著張麟軒,開口道:“貧僧先前答公子之問,此刻貧僧心中也有三個問題,還請公子解惑。”

  “還望師父賜教。”

  “第一問,有一人溺水將亡,公子你有能力救之,但救之必死,試問公子救還是不救?”

  “儒家書卷上有言,君子不救。”

  “第二問,公子若發現你此刻之人生,以及經歷的所有事終究不過黃粱一夢,公子當如何?”

  “真真假假,夢又如何。就算夢醒了,那之后又該如何確定不是在另一場夢中,如此倒不如不醒。”

  “第三問,千萬人若因公子一念,全部化作白骨,日日在公子夢中叨擾,公子該如何?”

  “若無愧于心,諸神不擾。”

  老僧雙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古樹搖曳,飄落了幾片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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