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天下遂分九州
半枯半榮之樹,虛幻現實顛倒,一道道身影,好似走馬觀花,聚而散之,散而聚之,諸般妄念驟生,貪嗔癡如影隨形,唯本心不動,方可屏退諸惡。
此刻的少年,孑然一身,長劍顫鳴,似宣泄著憤怒,凌厲的劍氣,肆意縱橫于崖壁之上。劍痕之中,赤炎彌漫,勾勒出一座囚籠。
囚籠之內,唯有兩人。
玄一神色自若,環顧四周,不由得流露出贊許之色,輕聲笑道:“以心火構筑囚籠實體,縱觀萬年修行之道,鮮有成功者。”
張麟軒默不作聲,長劍橫于身前,輕輕一震,黑氣驟然消散,取而代之者,乃流動之黑炎。此刻的長劍,似化作一只來自地獄深處的惡鬼,為痛苦所裹挾,陣陣咆哮之音充斥著無盡的憤怒。
玄一皺了皺眉,神色疑惑道:“墮入修羅?可神魂并未消散,著實奇怪。也罷,且容本尊來試你一試。”
半數繁華枝,落得一葉,被玄一輕輕捻在手中,置于眉心處,心中默念一篇道訣,然后隨手一丟,如箭矢離弦,激射而去。
“區區木葉之道,何足掛齒!”
伴隨著一聲狂笑,一株繁茂青木驟然拔地而起,立于張麟軒左前方。一襲長衫的烏巢站在樹下,折下樹枝,化作一柄戒尺,向前一指,顯得一個“止”字,木葉便就此懸在半空中,動彈不得。烏巢微微一笑,瞧著木葉,挑了挑眉,后者瞬間斷去生機,化作枯黃腐朽般模樣,摔落在地,如塵埃般隨風散去。
玄一驚訝道:“心火顯露,又生木行,生克之道,玩弄于股掌之間,你當下的這份境界,還真是古怪,莫非是十方閣不曾明世的秘法?”
“你悠著點,這家伙挺強的。”烏巢回首望去,輕聲笑了笑,便消失無蹤
張麟軒神色漠然,冷笑道:“拘束心中恐懼,裝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你真的不累嗎?”
玄一笑了笑,說道:“心中恐懼不假,卻并非怕你,而是天性所致,著實難以違背。你既然能夠尋到此處,想來也不是無知者。實不相瞞,汝當下所見,并非吾之本體,乃是因為他人獻祭不全,故而惹出的病癥。真身依附于樹根,汝為伐木除根之人,樹木見則驚懼,自然也就影響到了我。所謂拘束,無非是些治病的手段而已。”
張麟軒面無表情道:“我對這些并不感興趣。”
“哦?”玄一笑容陰沉道,“那不如接下來就聊一聊你感興趣的事。”
“我的興趣,便是殺你。”張麟軒淡淡地說道。
“天下萬般事物,唯有性命最為廉價,當然了,這僅限于是我個人的看法。殺我可以,但總要有些原因,或者說你擁有著絕對的實力。”玄一笑著說道。
張麟軒扯了扯嘴角,長劍一掠,置于身側,無數凌厲的劍氣盡歸頂點,化作一道璀璨且磅礴的光柱,劍隨心走,猛然向前斬去。
“年輕人,就是心急。”
玄一輕踏地面,伴隨著一聲龍吟,一柄長槍驟然破土而出,立于身前,聚天地元氣化作一堵氣墻,將劍刃的鋒芒盡數擋在墻外,使其不得再進一步。
玄一握住長槍,猛然一震,巨大的真龍身影仿佛出現在此間,吐出一股龍息,頓時氣浪向著四周翻涌,如萬千鋒刃一般,割裂著一切。整座雪山,轟然震動,萬年的積雪瞬間傾落,將洞口塵封。
張麟軒回身望了一眼,然后轉頭冷笑道:“好一座天然的墓穴,正巧適合你。”
“所謂墓穴,即埋骨之地,不分你我,任誰躺進去都是一樣的。”
玄一單臂持槍,瞥了一眼槍尖上的缺口,惋惜道:“好歹也是真龍軀殼所化,威力自然驚人,但可惜的是,它自始至終都未能攔下劍禹的鋒芒,即便沉寂了萬年,其間不斷地修補自身,哪怕是愈合了眾多傷口,卻依舊無法將這道劍痕復原。今日一戰,若殺了你,姑且算是幫它出口氣。”
話音剛落,玄一身形驟然消散,再度出現時,長槍已至張麟軒腹部,卻亦是被一堵氣墻攔截在外,然后只見玄一會心一笑,瞬間轉動槍身,一道龍影驟然浮現,緊接著又傳來一陣瓷器碎裂之聲,槍尖一挑,淋淋鮮血,散落一地。收起長槍,玄一又是一腳,雖被劍身阻擋,但其無與倫比的氣力還是將張麟軒逼退數丈,狠狠地撞在崖壁上。
玄一單臂持槍,槍尖指地,站在原地,神色失望地瞧著遠處的少年,搖了搖頭,怒聲道:“劍禹一世英名,不曾想竟毀在了徒弟身上。”
玄一緩緩走向張麟軒,“方才那一劍,倒還有幾分故人的模樣,只是這般體術,著實有些不盡人意。修行路上,若只重其一,便無異于是求死之道。若你只是這般樣子,本尊便不屑于同你浪費時間,此一槍,送你上路。”
玄一將長槍舉起,猛然刺出。
錚!
長劍橫江,斷去一切翻涌海浪。不過鮮血滴落,少年緩緩抬頭,露出猙獰神色,笑容癲狂道:“老畜生,著急的是你才對!”
玄一眉頭微皺,出于趨利避害的本能,他瞬間便想身后掠出數丈遠。果不其然,在他退后的那一刻,一股威勢恐怖的黑色流炎驟然噴涌而出,地面隨之凹陷碎裂,緊接著一道身影自火焰中掠出,直奔身前而來,更有一道凌厲劍氣緊隨其后。
玄一揮舞長槍,迎上劍鋒,兩股磅礴威勢相撞,惹得一陣劇烈的轟鳴,煙塵四起,爆炸產生的強大斥力,使得雙方各自退去,直至依靠崖壁,方才止住身形。
玄一面露不悅,盯著煙塵中的那道身影,神色間除了憤怒之外,還有著些許的不可思議。心火構筑囚籠,以此作為雙方決戰之地,求得便是不死不休。依循常理,其勢必要舍去五行之四,方可如愿以償,而今非但衍生木行實體,更是有水行化身坐鎮府邸,如此靈氣之溪,便可源源不斷,生生不息。
煙塵之中,張麟軒仗劍而立,雙眸異色,眉心處更是青木紋理閃爍,而這一幕,竟是讓玄一想起了萬年前,登天之戰中的劍禹,由此便知曉少年所依仗者,并非是后世的道法神通,或是什么境界修為,而是心之所系守護,腳踏人間無敵之路。
遙記天地伊始,修于樹下講道,予眾生修行之法,而今方知其中一言的真正含義。
“真正強大的力量,并非是來自于外界,而源起于自我之心,故而一切依仗,皆是虛妄,唯有本心所系,方可真正立于不敗之地。”
煙塵散去,張麟軒一改持劍之姿,竟是拖劍而行,只因數道意志凝聚于劍身之上,使其變得沉重無比,甚至已不弱于那柄曾常年擱置于樓頂的鐵劍。
玄一的臉上不由得多出幾分苦澀,問道:“不知你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
張麟軒回答道:“心念唯堅。”
玄一扯了扯嘴角,這樣的狗屁話最是無用,他只得又問道:“是怎樣一種心念在支撐著你?”
張麟軒站在原地,待煙塵散去之后,他已是披頭散發的模樣,衣衫上也有多出破損,遍布著黑色的流炎。
“心體魂,三者誰是誰,又何必弄得太清楚,所以一旦放下,便會歸于純粹,由此再生守護之意,無論是為了一人之平安,還是求天下長治久安,皆是堅毅之路,如此回首遙望諸敵,心中自然無所懼,怎有不勝之理。”
玄一沉默片刻,道:“如你之言,鹿衍之所以未曾走到這份境界,是因為他始終在糾結自己是誰?而林玄,他選擇冷眼旁觀十世,便是因為放下的太多,故再也拿不起?”
張麟軒搖搖頭,解釋道:“鹿衍求而不得,是因為想要的太多,貪念無形中壓制了本心,而林玄看似無欲無求,實則心中癡念不斷,唯愿花常開不敗,卻不知悖逆了天地自然之道。至于這一世的張麟軒,孤寂也好,欺瞞也罷,皆是被嗔念迷了眼,掙扎求生,卻次次走向死路。因此,三者所求的桃夭春至,李花不敗,皆是一場笑話而已。”
玄一面露驚色,沉聲問道:“你到底是誰?!”
張麟軒微微一笑,輕聲道:“我可以是他們三人中的任何一個,但他們三個又都不是我。彼此間關系,本就說不清道不清,你又何必再問。與其執念于此,倒不如想想怎么活下去。畢竟在終局到來前,你若不能擁有足夠的籌碼,妖族未來的日子也不會樂觀。”
玄一面色陰沉,不再言語,單臂持槍,化作雙手,納周身之所,集神通之所長,熔鑄一爐,結本我之所在,驀然一聲咆哮,引得身后之樹動蕩,枯榮顛倒,上下顛覆,樹木之根系,盤根錯節,其中裹挾著一具尸體,與當下之妖主一般無二。
長槍掠去,直指眉心,一陣轟然之音,磅礴元氣如海嘯襲來,奔去四方,頓時雪山動蕩,最后半數枷鎖也被玄一就此掙脫,山石碎裂,天地間驀然出現一尊法相,以神人之軀殼,踏足于大地。
“心之所系,莫能勝兮,故而只得于籌碼一事,與天地談一談了!”
玄一之身,好似擎天之柱,一陣爽朗笑聲之后,身軀轟然倒塌,徑直向中州而去。
只此一者,便可比肩群星墜地。
十方閣外,陳堯怒目圓睜,即刻便要施展無窮法力,卻被秦湛所阻攔。二人相顧無言之際,秦湛用盡所有氣力,一把將陳堯推出中州,交由伏岳山接下。
樓閣盡毀,魂魄消散,一生至此,竟是無言。
帝王之氣,此刻雖然離體而去,卻縈繞中州不散,最終沒入大地,算是為后世留下了傳承。
雪山溶洞之內,張麟軒不由得嘆息一聲,隨后化作混沌之氣,聚鹿衍之魂,林玄之體,仗劍破開天幕,一并飛升至天外虛空。
站在神殿之外,回首望向人間,喃喃道:“天下,便是九州!”
人間大地,雖有流水橫斷,卻亦是化整為一,但伴隨著妖主以真身墜地,終是使其碎裂,化作九州,大小不一,漂泊于四海之上。
天下九州,帝王之氣居中,但不知未來誰為主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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