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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穿到《民國梨園》 8.


  場內(nèi)靜了那么幾息。

  楚云聲斜前方,  那穿著軍裝一副兵痞模樣的李二少撩起眼皮,忽然開口,笑著嘆道:“哎,  郁先生這話一出,那些傳了流言的,  在報(bào)紙上起著不知什么心思的,隨意顛倒黑白、污人清白的——陰水溝臭蟲們,  只怕是再也睡不得一個好覺嘍。”

  “喲,  怎么著,杜先生,  還真是年歲老了,  手抖了?這一碗茶都端不穩(wěn)……”

  這話落地,杜天明還沒什么反應(yīng),他帶來的那十幾個人卻都是面色一沉,  作勢拔槍。

  “你敢侮辱杜先生!”

  李二少面色不變,  嘴上哈哈笑著:“瞧瞧,四五十的人了,說句老又聽不得了?這便要動槍了!”

  還有一文士打扮的人在旁起哄,  跟著撫掌笑道:“聽說西北有的匪窩,便喜好逢年過節(jié)鳴槍慶祝,還要見血,  去拼著殺人。但咱們海城可不興這些,這是郁先生的住處,諸位可別走錯了場子,  辦錯了事。杜先生呀,莫要意氣用事。”

  杜天明眸色一寒,心中大罵郁鏡之手底下這兩個混不吝的打嘴仗能手,  竟敢當(dāng)眾譏諷自己,若不是本身就是來赴鴻門宴的,他便直接掏槍斃了這倆人。

  陰狠的神色不著痕跡地掩下,杜天明抬了抬手。

  “行了,鬧得不像樣。”

  他不輕不重地斥了一句,示意手下人收槍,然后朝郁鏡之無奈笑嘆:“郁老弟,一兩句戲言而已,你我可不要當(dāng)真。只是……小孩不懂事也就算了,郁老弟你可得好好管管手底下,今天也就是你老哥我,但凡換個人來,可是要發(fā)真火氣的。”

  郁鏡之端著茶,笑笑,慢聲道:“李騏與賀獻(xiàn)都將而立之年了,可算不上小孩,我哪兒管得了。”

  杜天明表情微僵。

  自己給人家遞了臺階,卻沒想到人家根本不給面子。

  不過杜天明做這海城老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忍氣吞聲的功夫練得可謂純熟,心中雖恨,臉上卻不以為意,仍是平常,頂多有那么兩份尷尬顯露,看得出憋屈。

  楚云聲隔著幾個座位看著,都有點(diǎn)鬧不明白這位天明

  會的杜會長是來做什么的,帶了個洋人,洋人不管事,帶了一幫兄弟,卻又不敢動,要打機(jī)鋒,言語又不利索,吵不過,這純粹是來受氣的不成?

  幫派之間本就是多有爭端,動不動就血濺三尺,方才這么幾句對吵只是不痛不癢,郁鏡之隨口敷衍過去,也沒理會杜天明的臉色,而是話鋒一轉(zhuǎn),說道:“聽說前些日子,杜老哥在閘北那邊的二號碼頭出了點(diǎn)亂子?”

  這話一出,可算是進(jìn)入今日的正題了。

  杜天明余光瞥了一眼前頭的洋人皮特,輕松笑道:“唉,小事。郁老弟的心思不是都放在北邊兒了嗎,還關(guān)心這個?”

  “海城的事,我哪有不關(guān)心的?”郁鏡之笑道,“說起北邊兒來,這回去北平,還有商會從我這兒訂了好大一批貨,要走水運(yùn),但偏偏不巧,我這手底下竟沒一個碼頭港口空閑。”

  杜天明回過味兒來了,心下冷笑,面上卻還是故作不懂,大方道:“都是小事,郁老弟你既然開口了,那這碼頭借你用兩日也無妨。”

  郁鏡之搖頭道:“這訂單分了許多批次,三兩日可運(yùn)不完,三兩年倒還差不多。”

  好一個獅子大開口!

  杜天明簡直要?dú)庑α耍舷伦炱ぷ优雠鼍鸵杷畲蟮拇a頭三兩年?這三兩年若真借了,只怕是一借不還。

  “郁老弟做生意,就不留點(diǎn)余地?”杜天明語帶雙關(guān)道。

  郁鏡之看向杜天明,低聲笑了下:“杜老哥出遠(yuǎn)門,愛坐火車嗎?”

  火車站的襲擊只過去了一夜,雖沒留下活口,但這事雙方實(shí)在是心知肚明。

  郁鏡之這一開口,神色仍是淺淡的笑,但語氣里卻藏著深深的寒意與警告。杜天明毫不懷疑,若他今日拒了這賠償,往后幾日都得不得安寧,被郁鏡之手底下一幫人追殺。

  他絕不是怕了郁鏡之,而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

  杜天明的臉色徹底沉了下去,不再做半分掩飾。

  他沒回答郁鏡之的問題,郁鏡之也沒再繼續(xù)追問,兩人間沉默了片刻,戲臺上就已收拾利索,重新開場了。

  臺下的戲唱完了,便能專心去

  聽臺上的戲了。

  黃昏過,夜色垂落。

  悠揚(yáng)熱鬧的曲調(diào),咿咿呀呀的唱詞,使得院內(nèi)重又歡快起來。

  前頭那位皮特先生和后邊座位上的孟老板等人都很是捧場,一聲迭一聲地叫好。一串串花燈亮起,五光十色,不遠(yuǎn)處誰家院落放起了炮仗,映在當(dāng)空,好一派火樹銀花的元宵盛景。

  這臺戲直唱到月上中宵,才算散場。

  杜天明他坐汽車來的,又坐汽車回租界去。

  車子路過海城縣大街上的熱鬧燈市時,那位一直四處好奇、樂呵呵的皮特先生突然對杜天明道:“那就是杜先生想殺的人?”

  車內(nèi)除了開車的杜七,和后座的杜天明、皮特之外,再無第四個人,但杜天明卻清楚皮特話里所指的意思。

  “是。”

  他道:“今天讓皮特先生見笑了。”

  皮特操著一口流利但卻口音濃重的漢語,道:“這樣的人掌控著海城的許多勢力,杜先生也不容易,看著還真有點(diǎn)像杜先生口中所說的土皇帝。但杜先生,你要知道,租界很多人都是賣面子給他的,我們不管下面的事。”

  杜天明微微一笑:“皮特先生說的是,租界地位超然,底下的事不放在眼里。但皮特先生您是剛來海城沒多久,有所不知,這郁鏡之的能耐,可不是租界攔得住的。他這顆野心,是想吞天的。”

  皮特又道:“你說他前段時間北上,又失去了行蹤?”

  “對。”杜天明應(yīng)道。

  汽車緩緩駛?cè)胱饨纾瑏淼揭蛔残l(wèi)森嚴(yán)的洋樓前,皮特最后開口道:“今天杜先生請我聽的戲很好,我很喜歡,明天我的助手會聯(lián)系天明會。”

  “好好好,多謝皮特先生,皮特先生晚安。”杜天明面露喜色,連連說道,目送著皮特的身影消失在洋樓大門口,才又讓杜七重新發(fā)動車子,回家去。

  汽車駛出這片區(qū)域,杜天明臉上堆著的笑容瞬間冷了下來。

  前面的杜七邊開車邊留意著杜天明的神色,見狀陰冷地壓低了眉頭,開口道:“干爹,這洋人靠譜嗎?”

  杜天明閉目靠在后座上,嗤了聲:“靠不靠譜的,

  這艘船咱也得上。別看這皮特一副好說話的模樣,實(shí)際上奸詐著呢,他說前些日子坐船剛到海城,這口海城話說得可還比你干爹我利索。趙五那邊查過,這洋人是從東北那邊來的。”

  “問我想不想殺郁鏡之,我看是他們想殺啊。”

  杜七道:“那干爹您不想殺?”

  杜天明道:“怎么不想?你干爹我想得,夜夜做夢都恨不能給那郁鏡之一槍子兒。這些年有他這么個小兔崽子在,卻壓得我喘不上氣來,處處做那烏龜王八蛋,只能縮頭。你便算算,這幾年我們殺了他多少次……可他命大啊,次次都不死。”

  “但這回可不一樣了。”

  杜天明嘆出口氣:“最近……租界來了很多人,這世道啊,要越來越亂了。這一但亂起來,就是人殺我,我殺人。我方才可不是胡說,那姓郁的,野心之大,不可估量。年前他北上,我與孫德成做局要?dú)⑺瑓s也成了他的擋箭牌。”

  “他之所圖,我猜不到,但那必定是容不得我們的。你就看西邊兒那些軍閥,有哪個容得下臥榻之側(cè)有他人酣睡?從前他是穩(wěn)著底子一步步往前走呢,現(xiàn)在步子實(shí)了,早晚要清一清這海城里頭。所以,在他來殺我們之前,我們勢必要先下手為強(qiáng)。”

  “至于你表叔他們擔(dān)心的引狼入室之類的,呵呵,這些洋人到底是洋人,頂多算是過江龍,這華國地界的事,還是咱們?nèi)A國人說了算。”

  “小七啊,你要學(xué)的,還多著呢。”

  杜天明帶著些微得意情緒又長嘆了一聲,便不說話了。

  眼見杜天明不愿再多說,杜七也就不再問,只沉默地開著車,只偶爾透過后視鏡向后座望上一眼時,眸底似有異色一閃而過。

  楚云聲陪著郁鏡之將杜天明一幫人送走后,又一一送走了孟老板等人。孟老板臨走,還給楚云聲留了個商行地址,說要常來往。

  外頭還有老百姓徹夜的熱鬧,郁府一院的喧囂卻慢慢冷了。

  大門合上,郁鏡之撩起眼皮去瞧楚云聲:“晚間吃得不多,餓不餓?”

  晚飯只上了些點(diǎn)心,楚云聲不喜甜,

  吃得確實(shí)不多,卻沒想到郁鏡之留意到了。老夫老妻的,也不必矯情推辭,楚云聲頷首道:“有些餓。”

  郁鏡之像是也沒想到他這么坦率認(rèn)了饑飽,靜靜盯著他看了會兒,忽然輕輕笑起來:“楚少賣相好,看著是個讀書人,卻不想一點(diǎn)口是心非的矜持都不曾有。可惜已經(jīng)九點(diǎn)鐘了,我不是什么周扒皮,府上廚娘早就歇了,若想飽腹,楚少怕是要自己想法子了。”

  楚云聲沒接話,郁鏡之也不追著說,而是領(lǐng)著他穿過回廊,往廚房去。

  到了廚房,果然黑著燈,沒有人在。

  燒灶做飯這事并不能難倒楚云聲,他點(diǎn)起煤油燈,環(huán)視一圈,正要動手,卻見一旁的郁鏡之挽起了袖子。

  “今夜元宵,便吃湯圓吧。”

  郁鏡之道:“楚少會燒灶吧。”

  楚云聲應(yīng)了聲,道:“郁先生要下廚?”

  “楚少以后就別叫郁先生了,叫我鏡之便可。”

  郁鏡之倒出面粉來,朝楚云聲笑了笑,“古有劉備三顧茅廬迎諸葛,現(xiàn)下我只是為楚少煮個湯圓,又算得什么?自然,我與楚少的關(guān)系也并非是劉備與孔明一般,如今不興主臣那一套,你我便是好友,你助我,我亦助你,這可沒什么高低貴賤之分,我為好友煮一碗湯圓,又是有何不可……”

  這話說到這兒,楚云聲便聽出郁鏡之的意思了,合著這是想把伴侶變兄弟。

  楚云聲微微皺眉,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他沒有立刻反駁郁鏡之的說辭,而是仔細(xì)想了想郁鏡之這念頭的由來,腦海中一時閃過了平安在他人面前對自己的介紹,又閃過郁鏡之見到鄭遠(yuǎn)生時的態(tài)度,和昨夜有關(guān)計(jì)劃書的暢談,以及最后的極致縱情。

  這一圈思慮下來,楚云聲隱約明白了其中的關(guān)鍵。

  他打斷了郁鏡之的話:“郁先生認(rèn)為你我此前相交,是在折辱我?”

  郁鏡之手上動作一頓。

  楚云聲不等郁鏡之回答,便又道:“雖然這其中有許多的巧合,或是從前的算計(jì),但我從不認(rèn)為那是侮辱,亦是對郁先生真心相待。這真心如今時日尚短,暫且看不出幾分斤兩,但來日

  方長,郁先生不妨看看。”

  郁鏡之垂目盯著手中的搟面杖。

  過了許久,才搖頭笑了下,道:“方才不是說了,楚少叫我鏡之便可。”

  這句話吐出時,語氣似與之前并無兩樣,又似迥然不同。

  但該說的已經(jīng)說了,楚云聲也不再多言,拽過來一個板凳開始坐著生火。

  不多時灶內(nèi)的火穩(wěn)了,郁鏡之也已麻利地包好了數(shù)十顆湯圓,將其一一下了水。

  這湯圓正煮著,外頭忽然傳來腳步聲,卻是老管家來了。

  老管家見著廚房內(nèi)景象,面上閃過一抹驚異之色,卻沒說什么,而是對郁鏡之稟告了一番戲班子的事。

  天色晚了,戲班子?xùn)|西多,一時收拾不完,便是要住一晚再走的,這是常情,只是如今這鳳湘班的卻因今夜的失誤惶恐不已,歇也歇不安穩(wěn),便說如若郁先生還未休息,便來請罪。

  郁鏡之心不在焉地聽完老管家所言,淡淡道:“本就是小事,請什么罪?只告訴他們我并不放在心上便行。”

  這話說完,郁鏡之卻突然想起昨晚楚云聲對這鳳湘班的關(guān)注來。

  他看了楚云聲一眼,話音一頓,又補(bǔ)了半句:“等等,你說他們就在院外等著了?”

  老管家有些奇怪郁鏡之的態(tài)度,但郁鏡之辦事多有古怪,他也不敢多問,只回答道:“對,先生,班主帶了那犯錯的青衣正在院門外呢。”

  郁鏡之笑道:“更深露重,既然來了,那就讓他們進(jìn)來見見吧。若不見,今日那犯了錯的青衣怕是要回去挨小鞋穿了。對了,那青衣叫什么名兒來著?”

  老管家道:“白楚,那青衣叫白楚。”

  楚云聲添柴的動作到此時才慢了一慢,他知曉殷教授為人,明白原劇情里和白楚在一塊的渣攻并非是殷錚,也清楚便是兩人見面,也不會再有原劇情那樣的發(fā)展。只是對這個本是主角,卻又被穿書者顛覆的白楚,他多少還是有幾分微妙的好奇。

  不一會兒,老管家便領(lǐng)著一老一少兩個人從院門外走來。

  楚云聲聽著動靜,略微側(cè)頭,朝廚房門外的夜色里看去,隱約見到了白楚的樣貌。

  這時,他耳邊卻忽然傳來郁鏡之低低的聲音:“聽說楚少在北平,還想過要捧個角兒?”

  楚云聲:“……”

  他無奈地抬眼看向郁鏡之,要是沒記錯,這吃醋的劇本該是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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