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暴君與帝師 6.
老畜生楚王爺就誰釣誰這個問題沒有再和自家手下繼續探討。
在接下來的幾天里, 他鋪盤的計劃開始緩慢動了起來,他便也不再那么得閑,總能有時間去和陸鳳樓撩閑。
只是每日上朝時的鑾駕上, 卻照例總是多出一道清挺修長的身影,從未少過缺過。
陸鳳樓每日喝完藥才坐上鑾駕, 本就厭煩苦藥, 卻又要在喝完藥后面對這苦藥的主人,小皇帝心情便越發惡劣,對著楚云聲陰陽怪氣的頻率更高了些。
沒兩天楚云聲便看出了癥結所在,再入鑾駕時, 手中便多了一小盒甜棗, 等陸鳳樓沉著臉上來, 便打開。
陸鳳樓挑眉偏頭, 楚云聲捏著甜棗的手指卻已經送到了唇邊, 強硬地撥開陸鳳樓的唇瓣, 將清甜的滋味送進去。
陸鳳樓也不拒絕,吃完棗子, 楚云聲便接了棗核, 簡單收拾。
等收拾完,一轉頭,楚云聲便能看見陸鳳樓偎在他的大氅上,迷迷糊糊地靠著他睡著了,就像只蜷縮起了爪牙的畏冷的小狼。
但也只是小憩一會兒,快到太極殿時, 這小狼崽便醒了,急著把他踹下鑾駕去。
這樣明里暗里的平靜實屬難得,僅僅持續了幾日便已是不易。所以當楚云聲在老王爺的壽宴上接到四大世家的暗中相邀時, 也稱不上有多意外。
喝茶的地點在京郊一處紅梅盛放的院子。
楚云聲下朝以后,便裹著大氅踏著雪色,帶著狄言騎馬出了城。
離得還遠便能望見那青磚高墻里斜刺出來的幾枝紅梅,艷色扎眼,夾在天地一片白皚皚的雪色之中,就仿佛被誰潑了幾點寒磣的血漬一樣。
在楚云聲這個手握兵權的攝政王面前,慣來會做人的四大世家可不會擺些不合時宜的威風架子,楚云聲快到時,四家家主便已經出門來迎接了。
其中趙家家主顯得尤為熱情,行過禮后便一副笑逐顏開的模樣,遣走了下人,主動走上前來引路:“王爺賞光前來,可真是讓臣等受寵若驚。此處是族內一位老族叔的一間溫泉別院,平時別提有多寶貝了,進都不讓人進,也少有
人知,今次這賞梅茶會在這兒,可是臣拉下老臉來求來的!”
“院里這梅樹便有數種,都是移自邊關或北國,顏色絕非京城那些庸脂俗粉可比……”
幾人往里走著,曲徑回廊,比起莊嚴大氣的京城建筑,倒是多了幾分江南婉約。
而這婉約之中,叢生著簇簇臘梅,點綴在青磚白雪間,殊為艷麗。
這趙家主倒真似一個愛梅之人,滔滔不絕地講述著夾路兩側的各種梅花。楚云聲表情淡淡地聽著,默不作聲,直到進了賞梅的小亭,才道:“此處梅花極好,但還是京中紅梅更艷上幾分!
此言一出,趙家主的聲音一頓,四名家主飛快對視了一眼。
胖乎乎的錢家主瞇起小眼睛,笑道:“王爺所言極是,民間之物,終究是民間之物,如何比得起京城的位置啊。”
位置二字被他不輕不重地踩了下字眼。
之前拐七拐八的遮掩總算被撥開了一點,這話里的機鋒亮了出來。
“確是如此!背坡暤恼Z氣依舊是不咸不淡,從他的臉上似乎也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進了亭子,幾人入座,狄言守在楚云聲身后,趙家主命人送上來一個小巧的白玉酒壇,笑道,“這可是嶺南的神仙醉,一年得這么幾壇,跑廢了臣幾匹千里神駒才趕上年前送入京來,滋味不同凡響!
“王爺請!”
又兩名美貌婢女上來開封倒酒,白衣的琴師抱琴坐在雪地里,彈著清幽的琴曲。
楚云聲慣來愛打直球,但這卻不意味著他不會虛與委蛇。在原劇情中對世家的描述并不是非常多,哪怕最后結局北寒鋒和慕清嘉讓世家退出了朝堂,掙脫了世家的禁錮,但還是不可否認,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世家只是受了重創,但被完全鏟除還談不上。知道世家勢大,楚云聲既然將養陸鳳樓作為目標,那必然要和世家作對,所以多虛虛實實地了解下自己的敵人,是必不可少的。
除開進入亭子時的那兩句機鋒,之后五人對坐,便真像是悠閑賞梅一樣,溫著小酒,聽著琴曲,觀賞飄起的細雪和紛落的紅梅。
口中閑
聊的也都是朝堂趣事,民間傳聞,還有一些美食美酒。
酒過三巡,錢家主像是醉了般,圓圓的臉有些漲紅,神色玩笑道:“說起民間的有趣傳聞,也不知王爺最近聽著些什么沒有?”
楚云聲眼尾微微撩起,心知重頭戲終于來了,便道:“本王對民間之事不甚了解!
錢家主和其他三位家主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眼神,最后看向亭內的狄言。楚云聲微微皺眉,擺了擺手,狄言低著頭快步走出亭子。
錢家主呵呵一笑,瞇起眼:“王爺,并非是臣等信不過您的侍衛,只是這民間的流言最是兇狠,殺人于無形啊,咱們若是論起來,就怕走漏出什么,那不像個樣子!
楚云聲道:“錢大人此言何意?”
錢家主摸了摸頜下的胡子,低聲道:“王爺可曾聽聞過一些有關皇上的流言?”
楚云聲沒答言,只是挑了下眉,看向錢家主。
錢家主笑道:“咱們皇上的流言在坊間話本子都出了幾套了,說都是說不完的。只是最近這一條可是和王爺您有關。那些無知百姓都是飽受上頭欺壓,又正逢王爺您從邊關大勝歸來,心頭這怒氣和喜悅撞在一塊,便都說頭頂這個是個無能的,倒是王爺您……龍章鳳姿,心懷百姓,乃是……明君之象啊!
最后幾個字刻意壓低了般,說得極輕,但卻好似驚雷,砸進眾人的耳朵里。
亭內一時寂靜,唯余四面風雪之聲,吹得垂落的棉簾輕微有響。
這詭異的安靜中,趙家主慢慢笑了聲:“這亭內僅有五人,此間的話傳不了第六雙耳朵,有些事王爺大可放心。民間這禪位流言也傳了有些時日了,有道是‘民能載舟,亦能覆舟’,王爺心里頭可是真的未曾想過,做那握槳之人?”
最后一點暗藏的東西也被晾上了明面。
楚云聲抬眼看著圍桌而坐的四大世家的家主。
這四雙眼睛有一雙在意味不明地盯著他,有兩雙在垂目好似假寐,還有一雙瞧著杯中酒液入神。
但不論這四雙眼睛在做什么,他都能感覺到有四道餓狼般
的視線在死死地盯著他,隨時都會貪婪地將他撕成碎片。
“趙大人,有些話不管墻外是否有另一雙耳朵,都是說不得的!背坡曢_口道。
趙家主笑了笑:“那王爺呢?王爺可能說得?”
楚云聲沒回答這個充滿了深層意味的問題,而是轉口道:“趙大人,若想流言成真,世家需要本王付出什么?”
趙家主沒說話,旁邊尖嘴猴腮的孫家主卻笑起來:“王爺,行大事者不拘小節,您何必瞻前顧后?我們世家把所有的根都扎在了這片江山里,自然是希望這天下越來越好,海清河晏,四海升平。當今圣上不成器,這些年邊關失了數城,那邊的生意也是亂了。這亂象持續下去,遲早要禍及中原與江南,這可不是世家想看到的!
孫家主抬手倒了杯酒,雙手送到楚云聲面前:“但王爺您不同。您會打仗,也敢打仗,邊關和中原的大局,還是要您這樣的君主出來才能主持……”
楚云聲垂眼看著面前的那杯酒,平靜道:“既然如此,世家又為何支持議和?”
孫家主臉色微變,看了趙家主一眼。
在這短暫的交鋒里,楚云聲早已看清了這四位家主的位置和性情。
這四大世家里為主的,還是趙錢孫李的趙家。趙家從政之人眾多,趙老先生更是鼎鼎有名的大儒,桃李滿天下,朝堂之中的門人弟子數不勝數。而錢家則是善于經商,掌握著大半個晉朝的經濟命脈。至于孫家慣來是有諸葛之家之稱,精于算計,也是勛貴之家。至于李家,卻是這四大家中唯一一個軍伍出身的世家,從軍者較多,但因為大晉重文輕武,所以李家是這四個世家中地位最低的,李家主一身武將作風,從始至終沒怎么說話。
而這四人中最能拿主意的,自然還是趙家主。
接收到孫家主的目光,趙家主眼神閃了閃,仍是那副和善又別有深意的笑臉,開口道:“王爺,我大晉議和實乃迫不得已之舉,這其中利弊您也是知道的。忍一時之氣,才好圖謀以后啊!
楚云聲微微笑了笑:“如此說來,趙大人擁本王登基,只是為求一個天
下太平,大晉昌盛……其他的,別無所求?”
錢家主在旁哈哈笑起來:“王爺這話說的!臣等自然是求一個四海升平,但您也知道,從古到今,這改朝換代可都是一件震動天下的大事,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我們助王爺一臂之力,也求王爺給我等一個心安吶。”
“何謂心安?”楚云聲問。
擅長談生意的錢家主目露精光:“天下之利,三分。”
楚云聲有點訝異了。
這比起原劇情中世家和攝政王商議,給出的四分利條件可要降低了許多;蛟S這也與他最近有所變化的行事態度有關。
錢家主繼續道:“若將這大晉天下比作一方玉盆,這其中吏政、商鐵、行伍比作金銀,那么這金銀七分都歸屬于王爺您,而我等只求其中小小的三分利潤!
“在這分利之前,無論是錢財,還是民心,我們都會完全地倒向王爺您……”
楚云聲閉了閉眼:“如今世家所占,何止三分!
錢家主搖頭:“王爺您錯了。這朝中有您權傾天下,又有幼龍展露利爪,更有一些魑魅魍魎暗中窺伺,世家被不斷蠶食,這所占之利當真算起來,可是連一分都不如了。所以,才需要王爺您這樣慷慨的明君,指點江山吶!
錢家主的胖臉上露出了一副萬分誠懇的表情,炯炯地注視著楚云聲。
楚云聲沒有再去看孫家主放在他面前的那杯酒,而是親手拿起酒壺,慢悠悠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酒倒完,四位家主的臉色都已經微微沉下來了。
趙家主嘴角的笑意略淡:“王爺,您意下如何?”
楚云聲喝了這杯酒,站起身,冷沉的目光掃過趙家主的臉,神情冷淡道:“趙大人,這從邊關移來的紅梅不知是染過了多少人的血,才能紅得如此耀眼?”
趙家主的眼神冷了下來,片刻后,微微一笑起身:“天色晚了,臣送王爺!
“不必。”
雪裘大氅卷起零落的紅梅,楚云聲孤冷的背影繞過回廊,縮成了一道細長的殘影。
許久后,亭內。
一直沉默的
李家主冷哼一聲:“給臉不要臉!”
“哎,老李!”
錢家主瞪了李家主一眼,捋著胡須看向趙家主:“趙兄,這次可是咱們失策了。”
趙家主沉默片刻,道:“你們信他楚云聲不想要帝位嗎?”
孫家主意有所指道:“咱們攝政王日日早朝,可都是坐著鑾駕來的!
“他不是不想要帝位,而是不想要我們給的帝位。”趙家主冷冷道,“百年朝堂,千年世家,這可不是他想變就能變的命數。這三分利他不想讓,總有人會想讓的……”
錢家主猶豫道:“那今日之事……”
趙家主笑笑:“攝政王病了,病糊涂了。今日之事,便權當未曾有過吧。”
剩下三名家主似乎聽出了趙家主的言外之意,都不再說話,只是神色間隱約透出一絲狠辣。
亭外的風雪似乎陡然盛了。
另一頭,離開了趙家別院的楚云聲卻沒有立刻回府,而是騎馬返回了皇宮。
他之前故意不讓狄言洗清外頭的禪位流言,就是要讓世家誤以為他有稱帝的心思,從而促成今日這次交談試探。而從今日這四大世家的表現來看,楚云聲也就更加確定,原劇情中攝政王的“病”絕非是表面上那么簡單。
他是打算將計就計,但卻不想讓陸鳳樓卷進來。
世家不論是想扶持誰登基,陸鳳樓肯定都是那個首要的障礙,所以他決定把小皇帝藏起來養一段時間,也給小皇帝一個“咬死”他的好機會。
楚云聲到昭陽殿時,殿內靜悄悄的。
他沒有讓問德通稟,徑自走了進去,沒幾步,就瞧見陸鳳樓圍著暖爐,正趴在榻上看書。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往日在寢殿內也束發整齊的小皇帝今日一頭黑發竟全部散著,鋪在略顯單薄的肩背上。有幾綹發絲向前流瀉而去,勾著那張白玉似的臉頰,竟隱約帶出了幾分風情濃麗的勾人之意。
楚云聲抬手拂開珠簾。
這動靜像是驚醒了榻上的小皇帝,他轉了個身看了眼,笑起來:“老師怎么來了?”
楚云聲走過去,將沾滿了飛雪的大
氅解下來扔到椅子上,掃了眼陸鳳樓手邊的書,眉頭微抬:“《大周紀聞》?”
“大周的議和使團已入了大晉境內,還有兩日就要到京師了,朕對大周好奇已久,眼下便想多看看。”陸鳳樓簡單道。
從他嘴里說出來的話,楚云聲已經真假對半聽了,也不在意。
他坐到陸鳳樓榻邊,拿起一本書翻了翻。
這字還未徹底入眼,眼角的余光便瞟到陸鳳樓微微抬了下身,一只白裸的腳從圍在身上的被子里探出來,在錦緞的映襯下,宛如凝脂玉,給人一種干凈漂亮卻又冰涼的感覺。
楚云聲心里好笑,但還是伸出手握住了那只腳,將其塞回被子里。
果然是冰涼沁冷的。
“老師的手有些燙,可是病了?”
陸鳳樓靠近了些,似笑非笑地看著楚云聲。
楚云聲被這根小羽毛撩撥著,心里卻不急不慢。
他沒理會陸鳳樓這茬兒,而是淡淡道:“提前半月散了大朝會吧,本王帶陛下去一個地方看看。”
陸鳳樓眼神微動:“大朝會很重要。”
楚云聲看著陸鳳樓:“年節將至,提前半月而已,陛下又何嘗只有過這一次半月?”
昏君就有昏君的樣子,說不上朝便不上朝的時候委實太多。
陸鳳樓笑了笑,渾身的骨頭都懶散了一樣,散在了軟枕上,語氣聽不出情緒:“那便聽老師的安排。”
這句聽老師的安排陸鳳樓說了許多年,但卻沒有一次令他如此后悔,恨不得回到一天之前,一巴掌封了自己的嘴。
翌日天晴雪散。
陸鳳樓一身簡單棉衣,坐在馬背上,看著前方的柵門,眼神幽沉地望向楚云聲:“老師,這是何處?”
楚云聲翻身下馬:“軍營。”
“陛下,從今日起你就是這里的一名新兵。記得好好聽楚將軍的話,他罰人可是極狠!苯庀屡L,露出一身鎧甲戎裝的楚將軍彎了彎唇角,看向握著韁繩的陸鳳樓。
作者有話要說:
_(:3」∠)_狗作者斷斷續續出差加住院將近兩個月了,這兩天已經
出院了,但是暫時沒法久坐,請假在家,開始日更一段時間。隔壁也是。
鑒于狗作者flag倒得太多,所以不奢求小可愛們原諒,orz請罪!但明天真的會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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