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你想考取功名嗎?
本以為富人的宅院或許會更加華麗,但是眼前的小院或許更適合“雅致”一詞。
不算寬廣的宅院里,除了一些風趣的石塑,還陳著一方棋桌,屋邊上種著成片的竹林,曲徑通幽,踩著鵝卵石小徑,倒覺得被葉掩去幾分的月色更美。
其實邊境的月更大、更圓,天空也更為寬廣,只是總是籠罩著些許血色,不如眼前的純粹。
“到了。”
踏過門檻,她才意識到為什么此處叫做“書房”。
有限的空間里陳了七八處書架,每格里都是滿滿當當地塞著書本,與梁莊羽房間的那些擺設不同,這里的每一本書都是時常翻動的,不染塵埃,滿屋子的書墨氣。
“這些都是你的書?”
這是她一輩子都翻不完的書,就算是沈沉,也不過是在沈橋的威迫下完成國子監布下的功課。
齊銜點點頭,點起書桌旁的油燈,道:“床在那邊,你若是……”
廉信隨意翻動了幾本書,發現這些書竟然都非拓本,而是手寫的,字跡清晰,字字出峰如山,長筆似水。
聽說一般手抄的大都是孤本,價值不菲。她小心翼翼地放回書架,心想別讓自己這個文盲糟蹋了這些書才是。
“這些不是孤本,都是我自己謄抄的,不值錢,若想看就拿出來看就行了。”
這么多書都是手抄的?她就是一本《女誡》從小被殷九梨塞在枕頭底下,也沒完整地抄上過一遍。
她開始對這些書懷有敬意。
“你想考取功名?”
齊銜收拾床褥的動作一頓,而后低著頭,有些自嘲道:“沒有,看書就是一點興趣罷了。”
不過低落的情緒轉瞬即逝,他掛起一抹輕松的笑意,指了指手邊的羅漢床,道:“廉姑娘,你就睡這吧。”
她隨意一問:“我睡這你睡哪?”
畢竟他寢臥的床因為自己的不速而至,都已經成廢墟堆了。
他笑意越盛,帶有微微調侃意味:“若姑娘不介意,我也可以……”
廉信連忙打住,“別了,還是你睡床吧,我坐椅子上睡會兒就行了。”
也不等人拒絕,她就一屁股坐到了書桌前,盤著腿,抱著雙臂閉上了眼。在軍營中時常要巡夜,她便也養成了習慣,在巡夜后立刻入睡的習慣,當然也不會睡得太深,以免敵人突襲。
齊銜嘆了口氣,他剛剛的要說的是后面還有一間房,他可以去后面睡,不過現在再叫醒她似乎也不妥。
他看著眉頭緊緊不松的廉信,有些悵然地低語。
“記性可真有夠差的,”他搖了搖頭,嘴角不經意地牽起:“柔柔。”
既然她也不介意,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躺到床上,不如廉信那般容易入眠,小心翼翼在床上掙扎了半刻鐘,忽然想起什么……
「多吃點。」
他摸了摸小腹,心想自己身材有這么差勁嗎,這不是有腹肌嗎?
雖然沒有夸張到有十塊就是了。
忿忿地起身做了幾個仰臥起坐,卻又怕動靜太大把旁地人吵醒,還是老老實實躺下去,木然地望著屋檐。
始終未有倦意,他側過身子,頭枕著胳膊看向書桌邊上。
廉信的五官很是立體,油燈未滅,昏黃的光暈落在她的臉上,映得柔和了許多。
與楊安小娘子豆腐般嬌嫩的肌膚不同,她的臉因為長年累月的經歷風霜而干燥,皮膚是落日余暉下的麥色,還留著上次因為追捕疑犯而留下的血痂。頭發枯黃,尾端不經意地打著幾個小結,眉頭始終蹙在一起。
盡管睡著了身形依舊緊繃著,不如醒著的時候那般輕松靈動。
明明小時候還挺可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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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玄滸山下】
“當家的,昨兒我們在山下劫了一列商隊,全他娘的是珠寶首飾啊,是真的有錢,你看那轎子,都是鑲著金的。”
林紈喜滋滋地報功,“哦對了,還有個漂亮的小娘子,您要不要過目?”
本提到珠寶,廉光喻還激動著,可提到小娘子的時候,他眉目顯然松動了下,而后怒斥:“什么漂亮小娘子,能有你嫂子好看?”
雖然林紈很想說是,卻還是咽下口口水,沒有說出口。都說情人眼里出西施,嫂子在當家的眼里那必然是最美的。
“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就是你想啊,弟兄我還沒娶妻呢,我能不能……嘿嘿。”
本來給下屬配門親事也是好事,可腦中響起殷九梨的“諄諄教誨”,他頭疼地揉了揉眉骨。
“雖然,咱們是土匪,但娶妻這事還是得兩情相悅,你得問問人家的意見,不能強迫。”
林紈連連應許,本就不大的眼睛笑成一條縫,“明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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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房里。
一個六七歲的孩子,抱著書有些怯生生地倚靠著身旁的女人,問:“娘,那些土匪會殺了我們嗎?”
女人抵著孩子的頭,聲音顫抖著,卻堅毅非常:“不會的,銜兒別怕,不會有事的。”
“大小姐,不如我去送吧。”林紈想借機親近商隊的那位小娘子。
“滾遠些,輪不到你。”是個稚嫩的聲音。
忽然有人踹門而入,她緊緊護住孩子,右手從頭上拔下一根銀簪子,尖銳的一端直指門外。
進來的卻不是什么豺狼虎豹,是個個頭不高的小丫頭。
逆著光,頭上的碎發淬了金,茸茸的。她一手叉著腰,一手提著食盒,踢門的腳還未落下,笑起來露著尖尖的小奶牙。
女人手中的簪子因為失力而脫落,碰撞在床板上發出叮當的聲響。
怎么會是個孩子?還跟銜兒年紀一般大。
小丫頭看到男孩的時候,眼睛更亮了,似看到了新鮮的玩物,小跑著爬上床,湊近了細瞧。
“你可真漂亮!”
女人名叫汝青,生得一副清冷的眸子,偏生眼梢輕輕吊起,平添幾分媚,膚白如雪、絳唇輕點,是畫中常見的標志美人。
而男孩生得與汝青有八分像,只是多了些未脫的稚氣。
男孩眨了眨眼,往汝青懷里縮了縮身子。
汝青往后看了看,確定沒有其他人松了口氣,緊張過后渾身都癱軟了下來,肚子也因為饑餓而哀鳴。
他們倒也不是不給吃食,只是她始終戒備著,不愿意吃。
丫頭盤腿坐在一旁,打開食盒,將一盤盤菜毫無顧忌地擺在床上。
“這個叫松鼠吃肥魚,”
“這個是炒公雞蛋,”
“嗯……這個好像是叫什么,醋死了。”指:醋溜土豆絲……
她給自己盛上一碗飯,道:“我娘說,若是別人來送你們肯定不愿意吃,所以讓我來陪你們吃飯。”
汝青始終對土匪們有戒備,短時間內還好,若是長此以往,必然是要熬壞身子的,讓一個孩子來送飯,更容易消除戒備。
“我娘還說了,現在山下在打仗,你們若是執意要過去,遲早要被那些殺瘋了的將士害了,兇多吉少,倒不如在山上先等等,過段時候不打仗了,就派人把你們送回去。”
她猛扒了口飯,大眼睛亮晶晶的,生動的在說著好吃。
“不過錢和寶貝肯定不能還給你們就是了。”
在這幾年殷九梨的熏陶下,他們雖然有收斂自己身上的匪氣,但畢竟還是土匪,哪有不劫財的道理?
汝青有些驚訝,明明早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現如今,又是怎么回事……
“娘……我可以吃嗎?”他捧著有些餓的肚子,問。
她點頭,不論土匪是什么目的,還是要先活下去吧,至少要讓孩子活下去。
丫頭嘴里的食還沒咽下,含糊不清問:“修漂亮,恁叫什么名字啊?”
“阿……阿銜。”
“哦,我叫柔柔~以后你就陪我一起玩吧!”
山里很少有與柔柔同齡的孩子,就是殷九梨剛生下不久的弟弟,也才一歲多,牙都沒長全呢,根本沒有人能陪自己玩。
因而聽說新來的小男孩與自己一般大的時候,她便高興得不得了。
還是個這么漂亮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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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漂亮,你怎么這么喜歡看書啊,書有這么好看嗎?”
最近他們搬出了柴房,住上了一間還算舒適的四合小院,院里住了好幾戶人家,中間擺了一套桌椅,養著些活潑的小雞仔。
汝青這才知道這些茹毛飲血的土匪們,也是有這般恬靜適然的生活的。
半個月里,柔柔一天能來找齊銜兩三回,可回回他都抱著那幾本生澀難懂的書。
“看這么多書,你是想考狀元嗎?”
柔柔趴在桌子上,幾乎是把臉湊到了他書底下,生怕人瞧不見自己。
哎,這些字跟蟲子似的,看著一樣又不一樣,難學的很,每每殷九梨壓著自己讀書寫字,她都跟在地獄里走了個輪回一樣,沒想到世界上竟然還有人這么愛看書。
“不用當狀元,能當官就行。”那個時候的他還不知道,商戶身份,是不能入仕的。
齊銜放下書,嘆了口氣,問:“你又想玩什么?”
她齜著白牙,笑著牽著他往外走。
他一直以為,女孩子眼中的玩物,應該就是些繡花繃子,沙包毽子什么,可當看到野豬在圈子里的時候,心臟還是不經意地咯噔了下。
“老爹入冬前上山獵來的,因為最近不缺糧食,就先圈養著了。”柔柔答道。
至于為什么不缺糧食,這還得多虧了齊家的那一列商隊了。
野豬通身灰黑,兩顆尖銳的黑牙正拱著柵欄,他甚至覺得這木樁子搖搖欲墜,根本攔不住它。
“你看那邊,角落是她的小崽子,就你們來的時候生產的。”
齊銜咽了口口水,不太有底氣地問:“你該不會是想要捉野豬崽吧?”
柔柔點頭如搗蒜。
猛獸護犢,尤其是剛生產不久的母獸,更會為了自己的孩子爆發。此時去招惹這頭母豬,簡直就是把自己當活靶子。
她從角落取來一籮筐的小漿果,拍了拍齊銜的肩膀,道:“別怕,你待會就在這里喂她,趁她不注意的時候我就去摸了崽子。”
他拉了拉她的衣袖,“柔柔,不然還是算了吧,這實在是太危險了。”
她眼里可沒有“退縮”二字,她早就看上了那只花白的,趁她娘今天不在,她定要將它給薅了!
“拿著,慢點喂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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