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知夫君李帥同藍家大小姐藍裙之間的那點風花雪月，只是從不曾問，以為不問，便似從未發生，怕那幸福產生了裂隙，怕從此恩愛之間橫著尷尬的溝壑。

        那日藍裙出殯，李帥額頭汗珠涔涔。秦舞暗暗咬緊下唇，卻依舊憨憨睜大雙眸，憐惜的為李帥擦去那汗水，溫聲軟語，安慰夫君那顆五味陳雜的心。

        牽手離去，哀樂在身后漸漸渺不可聞。

        只是夫君的手有些顫抖，手心兒冰涼的汗水浸濕了秦舞的指尖，涼到骨髓里，寒風在骨縫中呼嘯，凍僵了秦舞的血液。

        夫君，你后悔了嗎？當日賽詩會上，妾身就站在藍家大小姐藍裙身后。那時那刻你那明亮的笑容，越過了藍裙，堪堪落在妾身的身上。

        夫君，是否妾身會錯了意應錯了情？

        自那日之后，有意無意的邂逅，你總是用明亮的眼睛望進妾身的五臟六腑，終于有一日，你遣了西街王媒婆來妾身家提親。

        父母受寵若驚，誰不知逍遙居士文采出眾人物風流，必非池中之物。如我們這般小戶人家，竟能入得逍遙居士的眼，豈不是幾世修來的福分！

        妾身亦欣喜，以為終于覓得良人，從此你恩我愛，我為你添香，伴你秉燭夜讀，未嘗不是一段佳話。

        擇了吉日，細細做了嫁衣。菱花鏡里含羞帶怯，眼眸一似流光溢彩的水泊。

        出嫁那日，風和日麗。

        花轎晃晃悠悠，咯咯吱吱。

        轎簾恍恍惚惚，偶爾被風吹起一點縫隙，倏忽透過大紅蓋頭，看見藍裙站在人群當中，怨毒的目光似蒙上一層血腥，利劍一般刺過來，立時覺得心臟一陣抽搐，轉眼間便覺天旋地轉血肉模糊。

        惴惴不安的下了花轎，雙腿發軟。

        拜堂，洞房。

        黑暗里，角落處，蛛網上，屋檐帳幔，甚至同夫君歡愛之時，都覺察到那怨毒的眼神似乎無處不在，灼傷了脊梁，灼痛了心臟。

        不日卻傳來藍家大小姐藍裙的死。

        心中似喜似憂。

        喜的是，從此拔去了眼中釘肉中刺。憂的是，為何那無時無刻不被窺視的感覺卻愈演愈烈揮之不去？

        這世間是否真的有鬼？

        夜夜夢見藍裙穿了大紅的嫁衣，鬢角一朵血紅的花，似那鮮血染就。

        獰笑。

        驚醒。

        白日里同夫君說起夜里的夢，夫君總是閃爍著眼神，說，恐是見了葬禮，心中惶恐所致。

        他這樣說，我便這樣聽。溫柔一笑，從此不再問起這樣的傻問題。

        夢中驚醒時，總看到夫君李帥在懷里睡的不甚安穩，好看的眉頭緊皺，嘴唇一張一翕，喃喃自語。附耳過去，模模糊糊從氣聲一般的喉嚨中聽到藍裙二字。

        他也夢見藍裙了么？

        藍裙，你該恨的是我。如若你想討個公道，請放過李帥，只來找我便罷。

        幽幽嘆息，又覺屋頂角落里一雙灼灼的眼睛狠狠盯著自己，似要把自己的身體燒出個洞來一般。

        窗外漫天星斗，恰似黑夜里無數賊眉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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