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清夢

        “小心！”素水集市里很熱鬧，人們摩肩接踵，兩個人放下了戒備混跡在人群中，一不小心就被擠到了雜耍的圈子里，眼看著孚歲沒有站穩向地上摔去，濟羽連忙伸手把孚歲拉了回來。

        她借著濟羽的力道重新站好，卻已經沒有在繼續逛下去的心情。本來被物是人非勾起的哀傷，先前濟羽拉著她一頭撞進了熱熱鬧鬧的人群里才被沖淡了一點，現在因為意外又升了起來。“我們回去吧。”

        “不在玩一會嗎？”濟羽察覺到了她的興致不高，但是又怕孚歲回去之后心情還是不好，“之前過來的人說，再往前走，又一個從來沒來過的馬戲團，很新奇，去看看怎么樣？”

        再新奇又能這么樣呢？也不過是普通人會覺得新鮮而已，對于他們兩個而言甚至不如明日會路過的山巒有趣，濟羽這個時候提出來也不過是為了轉移孚歲的注意力而已。

        孚歲已經跟著他走到了人少一點的河邊，河水倒映著街市上的燭火明燈，連帶著水中的荇菜都變得碧綠通透，河岸上的楊柳垂下枝條輕撫著水面，這顆楊柳二十年前就在這里了，二十年過去除了更加高大并沒有什么改變。

        “馬戲團嗎？”孚歲下意識的反問，然后點了點頭，“那就去看一看吧。”

        濟羽趁著孚歲還沒有改變心意，連忙帶著她從擁擠的人潮中穿了過去，路過一個又一個圍著人的雜耍圈子，知道素水集市的某個盡頭，高大的帳篷占領了半個街道，里面傳出了一陣又一陣驚呼和歡笑的聲音。

        在帳篷的出入口旁邊，站著一個衣著夸張的人，旁邊擺著一個錢箱，看到他們走了過來，連忙湊到了他們面前，“少爺，小姐可要看看咱這從宣州過來的馬戲？那是獨一無二，咱們團長可是受過修真者的教導的，雖然資質平平只學到了御獸的皮毛，但是咱團長的表演可是數一數二的，一路上過來可沒一個說不好看的。”

        “是嗎？”濟羽看了看他，歡呼聲又透過了帳篷傳了出來，“票價多少？”

        “也不貴，一人兩個珠子，是比其他的雜耍團貴了許多，但是以往哪有機會看人御獸不是。”錢箱的蓋子被打開，里面銀閃閃的一片，濟羽遞過去的四顆銀珠子也很快被放進了里面。

        門簾被拉開，帳篷里面的歡聲笑語一下子沖了出了，哪怕是本來興致缺缺的孚歲也精神一振跟在濟羽后面走了進去。

        帳篷里的空間不算小，但是中間被隔了一個表演用的場地，顯得周圍的位置格外的擁擠。也可能是來的人太多了，馬戲團準備的位置不夠了，許多人站在了帳篷的邊緣看表演，人和人擠在一起也不減興致。

        濟羽看了眼沒有空一點的位置，便拉著孚歲站在了門口附近看。

        對于他們兩個人而言，這里的表演也足以讓他們覺得有趣，門票的兩個珠子還是值得的。但是更多的是，孚歲從人們的歡聲笑語中回憶起了當初素水集市的熙熙攘攘，心情平靜了下來。

        在回飛舟的路上，孚歲和濟羽并排走著，似乎有什么話想說，但是又沒能開口。

        濟羽似乎預感到了她想說什么，所以沒有沒有開口挑起話頭。兩個人就這樣沉默著從熱鬧的集市向著安靜的城市中心走去，喧囂逐漸消散開，兩個人之間的氛圍變得寧靜而平淡。

        兩人似乎不歡而散，又似乎和往常沒有區別。

        但是孚歲知道她心里涌現出的東西到底是什么。

        “要吃嗎？”濟羽趁著空閑坐在了孚歲的對面，書桌上已經干干凈凈，沒有需要處理的東西了，他把昨天打包的糕點一樣一樣放在了桌子上。

        窗外明媚的山巒圍繞著一片薄霧，越往上越是厚重，和天上的云連接在一起，形成了了壯觀的“云城”，一般人走進在山中的云霧里便很少能出來，往往迷失其中。

        孚歲看著窗外濃重的云霧，眉眼間罕見的露出了一絲明顯的笑意。但是她也沒有回應濟羽的問話，反而把放在自己面前的糕點推向了他。

        “不吃嗎？”濟羽有些疑惑，他可是特地照著她昨天的點的，胃口變的也沒有這么快吧。

        “濟羽君往后就不用給我送吃食了。”孚歲這才恍然的回應，只是語氣中的疏離之感，讓他有了一種緊迫。

        “是我帶得到不合你的胃口嗎？我下次換一些你試試？”

        “不必了。濟羽君要是得了空閑的話，還是多陪陪龍君吧，孚歲并不值得濟羽君如此留意。”

        “你反悔了？”

        “是的，我反悔了。”孚歲無視了濟羽的激動，回答的話語波瀾不驚。

        “為什么？”濟羽不懂，他不是給了她所有她想要的嗎？

        “濟羽君喜歡的真的是我嗎？還是從我身上看到的某個幻影？我從來不知我能輕而易舉的得到龍族的喜愛，也不知道自己有這么大的魅力能夠讓您對我心心念念十余年。”

        “……十余年對于我而言不過是一場清夢罷了，我忘不了你。”濟羽猶豫了一下還是選擇開口。

        “是啊，十余年對濟羽君而言不過是一場清夢，但是對我而言是我的半生。”孚歲有些恍惚，她當初也做著情投意合兩情相悅的美夢，只可惜后來夢醒了，她也決意獨自面對將來的滾滾紅塵了。

        “十年很久了，我現在也愿意和你一起走遍山海無垠了。”

        “不必了，我一個人也很好。濟羽君請離開吧。”

        “我還能來看你的吧？”濟羽看著孚歲堅定的表情，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夏日，沒有在爭辯什么，“這些糕點都嘗嘗吧，下次來就不知道是什么時候了。也可能下次再經過的時候，哪一間茶樓就已經消失了。”

        “多謝濟羽君關心，妾身不勝惶恐。”這么說著，孚歲站起身低下了頭，用行動告訴濟羽他該離開了。

        “就連當初一起當成是一場夢吧，不必再回憶我了。”孚歲關上了房間的門，本該傷感的離別此刻只剩下了沉默與空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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