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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死亡劫


  沒有人發現那細竹挑著風燈的沙洲上,“快手小呆”是什么時候仁立在那。/WWW、qΒ5。Com\

  也沒有發現他又是用什么方法來的。

  他現在站在那的樣子,就好像他站在那已許久,或者他原本就站在那一樣。

  這片沙洲離岸近十五丈,十五丈的距離恐怕只有鳥才能不沾水飛度過去。

  不懂得武功的人還真以為“快手小呆”是從天而降。

  當人們的視線驀然發現“快手小呆”仁立在雨中時,的確引起了一陣騷動和驚訝聲。

  “快手小呆?!他就是快手小呆?!”

  “看哪!快手小呆已經來了……”

  “哎!哎……后頭的別擠哇……”

  “媽個巴子,你小子要墊高看,可也不能踩著老子的腳背哇……”

  “討厭,這雨朦朦朧朧的,怎么看得清楚嘛……”

  男聲,女聲,驚嘆聲,埋怨聲此起彼落。

  這時刻恐怕有許多人都恨自己的爹娘,為什么沒把自己給生成個高個子。

  也一定有許多人恨不得自己能生出一雙翅膀,飛渡過這寬廣的河面。

  “時間到了,李員外呢?怎么不見李員外呢?”

  人群里有人已急得吼了出來。

  “是啊,怎么‘快手小呆’到了,卻不見李員外?難道他怕了?不敢赴約了?”

  更有人在那起了疑心說。

  本來嘛,大家頂著雨,熬著夜,所期盼的就是希望能親眼目睹這一場決戰。

  現在只到了一位主角,怎不令人心急?

  畢竟打架可是要二個人以上才打得起來呀!

  別人急,小呆可是一點也不急。

  他如一尊石雕像般,一動也不動的挺立雨中。

  因為他知道李員外一定會赴約,除非他死了,或者癱了。

  他可不知道還真猜對了,因為李員外此刻真的癱掉了。

  李員外看到了小呆佇立在雨中已有了一會,而丐幫卻沒人出面,他已忍不住滑下了樹干。

  他不知丐幫為什么會沒人搭理這一件事。

  但是他知道既然丐幫沒人出現,那么自己就算冒著一死,也必須赴約。

  雖然很有可能還沒到“快手小呆”的面前,自己的行蹤已讓人發現,也很有可能自己就會死在這近百丈的途中。

  可是他已顧不了這許多,因為他寧愿被人打死,也不愿落下一個懦夫的臭名在世上。

  從李員外這棵樹到沙洲的中間,另外也有一棵樹。

  李員外剛經過這棵樹下,卻沒想到也還有人像自己一樣躲在樹上。

  沒提防,也無從提防,因為人家的武功已超過了自己太多,太多。

  睜著一雙大眼,李員外喊不出,也動彈不了,就這么被人點住了穴道,并提上了樹。

  ★★★

  “搞什么鬼?!我看李員外八成怕死不敢赴約了……”

  “對,對,我想也一定是這樣子,好象員外都是怕死的,員外李一定是想要做一個真正的員外……”

  “媽的,看樣子大伙全上了當,在這凄風苦雨中白白候了好幾個時辰……呸!李員外這個縮頭烏龜……”

  “**,這下我可慘了,我可是押了五百兩銀子在這李員外的身上,他……他這個王八蛋不赴約,我豈不白白丟了銀子……”

  “什么玩意,這李員外以后到底還要不要混……”

  可憐的李員外,這些話全象一根根針一樣,全都扎在了他的心上,空白氣得冒煙,卻連一點轍也沒有。

  最嘔人的恐怕還是女人的話聲——

  “李員外真是害死人,人家大老遠的跑來,巴望著能見見他那微笑,誰知道他竟那么窩囊……”

  “是呀,我還不是一樣……以后就算拿轎子抬我,我也不會再去看他了……”

  “甭提了,我還不是以為他如許多人口中所說,是如何,如何的英雄,又如何如何的灑脫一誰又知道他會那么狗熊,連面都不敢露,以后就算天下的男人死光,我也不會去看他一眼……”

  一個男人被人看低已夠難堪——

  如果被一群女人看低,那就不僅是難堪了——

  何況還被人貶得如此一文不值,一倒不如早早拿根繩子打個結,把脖子往里套算了。

  因為與其活受辱挨罵,卻不如死了倒還能落個耳根清靜。

  ★★★

  想必是牛郎織女的淚水已干。

  本來濛濛的細雨已不再滴落。

  鼓躁的女人聲,也逐漸的稀疏。

  誰吃飽了沒事撐著,因為再等下去的結果天可就亮了。

  所以人群散了,大家也都知道折騰了一個晚上,除了淋了一身濕外,說不定還得個著涼傷風什么的。

  當然每個先行離開的人,都會惡狠狠地咒罵上幾句臭李員外,死李員外,甚至怕死的李員外和不要臉的李員外。

  李員外從小到大,從現在到死,恐怕這一輩子挨的罵,也沒今天晚上多。

  一個人不偷、不搶、不殺人、不放火,能被這么多人罵,這還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

  天已微亮,望江樓畔沙洲上的風燈,只剩下一盞兀自發出微弱的燈光,其他的早已油盡熄了許久。

  有些人還沒走,只因為他們還不死心。

  或許在他們認為這場約斗,絕不可能就這么無聲無息,無打斗的就此結束,所以他們留了下來。

  何況“快手小呆”仍然還保持著同一姿勢的仁立在那兒。

  也就在連小呆也忍不住的時刻里——

  錦江上游順著水勢,一艘遮蓬小舟緩緩地駛近了這片沙洲。

  小呆的眼里一亮,心里卻大大的抽搐一下。

  他之所以沒有走,是因為他知道李員外一定會來,畢竟這世上只有他是最了解他的。

  然而他卻真的不希望他來,因為他一來,一場無可避免的決斗勢必會發生。

  這種矛盾的心理,應該是無人能體會的出來。

  ★★★

  近了。

  那艘遮蓬小舟之上同時出現了四個人——

  四名丐幫裝束的人,前后腳落在了“快手小呆”的面前。

  該來的總是要來。

  小呆輕輕嘆了一聲,他也早就知道,就算李員外不能赴約,丐幫也絕不會不聞不問這一件事。

  只是他怎么也沒想到丐幫來的人會是這四個人。

  因為這四個人“快手小呆”雖然全沒見過,但是沒吃過豬肉.卻也見過豬走路。

  何況凡是在江湖道上跑過兩天的人,一見這四個人,就是用“肚臍眼”去想,也想得出來這四個人是誰?

  并且也都會不寒而栗,心里發毛。

  兩名身上沒有繩結的老者,一缺耳,一殘目,正是丐幫五代長老,碩果僅存的“殘缺二丐”。

  另兩名面目酷似兄弟的中年乞丐,身上的繩結竟有六個,而且尚為紅色。卻是丐幫執掌刑堂的兄弟檔,“丐門伯仲”姚伯南、姚仲北二人。

  不談“殘缺二丐”,光是“丐門伯仲”二人,已夠令人頭大。

  因為他二人是出了名的難纏難斗,除非有一方死了,或者不能動了才會停手的。

  當然他兄弟二人能夠活到今天,和人交手的次數絕不下三、四百次。

  所以小呆呆了,頭也大了,而且一下子頭變得有四個大。

  畢竟這四個人,無論是誰的名聲都絕不在他之下。

  那么他豈有不呆,頭豈有不大之理?

  慘笑了一聲,小呆知道自己現在的臉絕不比一只苦瓜好看到哪里去。

  招呼總是要打,禮數不得不顧。

  小呆開了口,聲音當然是苦澀不堪。

  “晚輩‘快手小呆’見過仇前輩、華前輩,以及二位姚堂主。”

  “不敢當,小兄弟累你久等了。”

  “無耳丐”仇忌日現寒芒的說。

  俗話說打了小的,招來老的。

  小果可沒想到這小的非但沒打著,這老的卻來的那么快,而且還一下子來了四個,也都夠老。

  “晚輩不敢妄言,請你們告訴我我該怎么辦,我一定給你們一個滿意的交待。”小呆知道丐幫護短,也就直截了當的說。

  呵呵一笑,“無耳丐”仇忌說:“好,好,‘快手小果’真是快人快語,老夫頗為欣賞你的爽快,真是名不虛傳,名不虛傳…·”

  如果不是對立的情形下,小果還真愿意親近這位看似慈祥的老人。

  笑了一會,“無耳丐”又接著說:“能告訴我們,你這位小兄弟為什么要挑戰李員外嗎?”

  小果就算真是個呆子,他也不好意思說出實話,他囁嚅的回道:“這個……這個恕晚輩不能說……”

  “為什么?”“無耳丐”斂住笑問

  “只……只因為一些私事,請恕晚輩有不能說的原因。”

  “私事!?”

  “是的。”

  “很好,既是私事,老夫自認還有資格能代他接下,你原先的打算是什么?我們四個人都可以替他出面。”

  暗道一聲音也,小呆心想這話兒可不是來了u

  沒答對方所問,小呆卻說:“前輩,可否告之李員外如今安在?”

  咬文嚼字的事對小呆來說,那份痛苦勁就和要他不洗澡一樣的難受。

  但是面對這么一位輩份、年齡俱高的老人,他也奇怪怎么自己好象突然變得很有學問一樣,說出來的話自然而然的就帶上了幾分“書香味”。

  “他有事,不克前來,小兄弟,我丐幫最是明理,你所希望的事情,不知是否可由別人代替?”

  ***,這事如果能夠代替,我小呆就算有十個腦袋也不夠你丐幫擺弄——

  小呆心里這么想,當然可不敢罵出來。

  他會這么想,也是因為對方語氣中已明顯的告訴了自己,那就是說對方想要攔下這場約斗。

  明理?明理個屁,你們四個老小子,光是歲數加起來已足夠我數破了嘴皮子——。

  小果不覺又在心里罵了起來。

  隔了一會,把心里的話全罵完了,小呆才擺上了一付悵然的樣子說:“前輩,李員外既然不能赴約,我想此事不妨作罷如何?”

  “作罷!?小朋友,這樣一來豈不人人都會笑我丐幫全是善欺之輩?……嗯,不好,不好,這么做的確不好……”殘目丐憋了老半天突然插嘴說。

  有些無奈,小果看著“殘目丐”華開說:“那么以老前輩之意是……”

  “我的意思是小朋友你能否另選我丐幫其他一人,來完成這眾所皆知的約斗?或者你昭告天下武林人士,從此以后不再對我丐幫有失禮冒犯之舉。”“殘日丐”華開睜著獨目頗為據傲的說。

  弄了半天,人家終于說出了心中所想。

  小呆一聽,差些岔了氣,偽裝咳了好幾聲。

  他真沒想到這些成名多年的老前輩,原本打譜就想來攔事。

  小呆的成名當然有他的條件,因為和他為敵的人全都死了。

  他也知道一個人成為名人后,也就須要付出更多的代價去維持聲名的不墜。

  現在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裝聾作啞了,否則“快手小呆”恐怕會被人改成了“快腳小呆”——逃得快的腳。

  于是他輕嘆了一聲,一張原本精靈的臉龐,也全罩上了一種無可奈何的說:“前輩,我明白你們的意思,你們丐幫的聲名重要,我也一樣不能辱沒了‘快手小呆’四個字,你們誰愿意代替李員外?”

  也沒想到小呆會說得如此坦白,一下子四張加起來合計有近三百歲的老臉,突然顯得有些錯愕。

  還是“無耳丐”仇忌的臉皮厚些,他有點吶吶的說道:“這樣子,小兄弟,我看就由二名姚堂主中間你任選其一怎么樣?”

  “也只好如此嘍,我才十幾歲,總不成要我和一位九十歲的人去拚命吧!”

  一旦小呆知道避免不了這場架時,他已放開了胸懷。

  他本來就是個嘻笑怒罵慣了的人,為了息事寧人,他已憋了許久,既然豁開了,他那老毛病當然也就犯了,說出來的話當然已有了調侃的意味存在。

  四個人的歲數全都是一大把了,豈會聽不出小呆話中的含意?

  可是四個人卻也偏偏無法發作,本來嘛!對方再怎么說只是個“孩子”而已。

  雖然他們也全都知道這個“孩子”就算大人也不一定斗得過他。

  所以他們的一腔怒氣,只好全都吞下了肚子,不好,更不能發作。

  然而四雙眼、七只眼睛,都可讓人知道是如何的強按捺住心中的不快。

  ★★★

  隨隨便便的一站,更是隨隨便便的抱手入胸。

  小呆的態度雖然有些“不正經”,可是姚伯南面對著他,卻一點也感覺不出這個比自己孩子大不了好多的“孩子”,有什么地方是隨便的。

  非但如此,他反而已經有了一種壓力,一種無形的壓力,正從四方慢慢地向自己聚攏。

  甫一接觸,他也才知道“快手小呆”的確是一個可怕的對手,也才明白了一件事——

  一個人絕不可以外表、年齡,來衡量別人。

  他不知道“快手小呆”選上了自己,是幸或者不幸。

  勝了,固然對自己在武林中的聲望有所提升;然而敗了呢?

  姚伯南不敢再想下去,望了望退到沙洲一角的兄弟,以及兩位長老,他緩緩的從袍袖里拿出了一面網,一面不知何物做成的黑網,同時右手亦摸出了一柄前銳后車的“錐子”。

  這一柔一剛的兩處武器,并不是種讓人一見就心生恐懼的武器。

  可是小呆卻知道這兩種武器,雖然并不怎么起眼,卻一定是種可以要人命的武器。

  “要開打了,啊?!是‘十面埋伏’,哇呀!丐幫派出來的人是姚伯南呀!……”

  岸上有眼興的人,雖然不知道這邊是怎么一回事,但是一見有人拿出了兵器,已不覺喊了出來。

  立時剩下沒走的十幾個江湖人士,個個睜大了眼睛,摒息無聲,也同時陷入了緊張的氣氛里。

  因為大家也全都知道,這更是一場難得見到的熱鬧。畢竟“快手小呆”素有“掌刀出手,無命不回”的稱號,然而“丐門伯仲”的“十面埋伏、天羅地網”亦曾挫敗過無數的成名高手。

  ★★★

  到目前為止,小呆還沒聽到姚伯南兄弟二人說過一句話。

  話少的人本就令人感到“難過”,尤其是話少的敵人,更讓人有一種不知要如何對付的感覺。

  而現在姚伯南非但一句話,就連一個宇也沒說過,這可就讓小呆高深莫測了。

  看著對方象座山似的崎立,小呆外弛內張,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經末梢已處于極端的警戒中。

  到處是空門,到處也都不是空門,小呆也才發現對手的厲害處。

  很想搶先發難,猝起攻擊,然而想歸想,事實歸事實。

  小呆內心里嘆了一口氣,因為他突然不知道要攻向對方哪里。

  這種劍拔弩張,一切仿佛靜止的時刻里——

  “姚堂主,這個打架嘛,可分好多種,有點到為止,也有至死方休,有一對一,當然也有車輪戰,不知……”

  沒人會想到小呆在這個節骨眼上開了口,而且說的話表面上雖沒什么,骨子里卻隱射著什么。

  話不好聽,當然聽的人反應也就不好。

  有些惱怒,姚伯南低吼道:“你放心,我就算被你大卸八塊,這里也沒人會對你用上車輪戰。”

  可不是,這四個人全是丐幫高高在上發號施令的大人物,就算在江湖上也是名重一時,如今怎受得了小呆的冷言冷語?

  小果斜睨了一旁觀望的三位,臉上浮現一種不懷好意的笑,漫聲說:“是嗎?我想也應該是這樣,丐幫可是天下的第一大幫呀!絕不會做這貽笑大方的事……”

  “廢話,小輩,你還等什么……”姚伯南怒吼著說,眼里似欲噴火。

  想必是小呆的那幾句,的確不太中聽。

  “嘻,這樣我就放心了,放心了……”

  小呆第一句放心了才說完,整個人就宛如怒矢般筆直前沖,同時兩股閃電似的光芒成個十字形的交叉攻向了對方。

  嗯,這可是他的老毛病,搶先出手,攻其不備。

  這一下,姚伯南心頭“呼!呼!”連跳兩下,身子極力側扭,閃躲著這突如其來的猝擊,并吼道:“好小輩,你可真是會制造機會……”

  “抱歉,抱歉,老毛病了,實在不容易改……”小呆的雙手手掌象兩把利刃,狠斬猛劈,操縱著主動權,一面攻一面說。

  差些沒把姚伯南氣暈了過去,他現在只有閃躲招架的份,已沒有多余的時間和精神來分心回答。

  小呆鬼聰明是精得出油,姚伯南怎料得到?

  因為姚伯南起初的精、氣、神全已達到頂點的準備接受這一場戰斗,而偏偏那時小呆不攻擊。

  故意引得姚伯南惱怒,開了口,在那一股氣一瀉之時,小呆如山排海的掌影已漫天攻到,再想凝聚卻已不及,也就造成了姚伯南處于挨打的地步。

  因此,小呆的目的達到了,卻把姚伯南的一張老臉給氣成了豬肝色,更氣得汗出如漿躲著那一波一波毫無隙縫的掌力。

  姚伯南在場中發急,觀戰的人何嘗不急?

  因為高手的過招,哪怕是微小的差距已夠要命,更何況又先失去了先機,盡是挨打招架的局面。

  姚仲北身為弟弟,手足情深,不但捏著一把冷汗,同樣的一張老臉更是急得通紅,足可和猴子的屁股“表表”顏色。

  小呆笑在心里,手上卻一點也不含糊,更沒一點松懈,畢竟他知道如不好好掌握這“得之不易”的先機,這場戰,可還有得打了。

  掌刃的弧形綿綿密密,快如閃電,快如流星,更似一雙雙來自九幽的鬼爪,毫不容情,更象一把把泛起森寒的利斧。

  它所招呼的地方全是姚伯南身上每一個必救的地方,也是每處可置人于死地的要害。

  姚伯南單手握錐,倏前倏后,翻上翻下,艱苦的拚命封架。

  在這種近距離的搏斗中,他左手的“十面埋伏”似乎已完全發揮不了用處。

  畢竟那是要遠距離才能發揮的兵器啊!

  所以用一雙手要對付兩雙手,而且那兩雙手又快得讓人的目光追隨不上,而它們又往往出人意料之外的從某個不可能的角度出現。

  那么他的苦處可就不是觀戰的人所能完全體會得了。

  ★★★

  小果一向不打沒把握的仗,但今天已不容他選擇。

  更沒有時間讓他去對敵人有所了解,所以他卯足了勁,把握住任何一個稍縱即逝的空間、時間。

  因為他沒失敗過.也就不能失敗。

  因為他如果失敗,這失敗的代價,除了自己的聲名外,恐怕還得賠襯點什么。

  也許是一雙手,一只臂膀,幾根肋骨,也說不定是幾兩自己身上的上等“精肉”,甚至是一條正在享受著美好人生的大好生命。

  有著這許多原因和也許,小呆能不全力以赴嗎?

  更何況他始終有個信念,那就是“與其對敵人仁慈,何不自己先一頭撞死”。

  他是如此想。

  他的對手姚伯南何嘗不也這樣想?

  這可是將心比心的事,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小呆輸不起,他的對手更輸不起。

  于是壓力愈來愈大,許多次千鈞一發堪堪躲過猝擊的姚伯南,已漸漸的改換了戰法。

  他不再躲閃,也不再自救。

  相反的,每當小呆施出殺著時,他已完全不顧自身的安危,同樣的也挺錐或刺,或碩,或挑。

  攻擊的目標也都是小呆必救的地方。

  這是一種亡命的打法,也是一種同歸于盡,兩敗俱傷的打法。

  當然這更是一種瘋狂的打法。

  所謂一人拚命,萬夫莫敵。

  小呆又不是真的呆子,他已明了對方的意圖。

  當然他更不會呆到去和對方拚命。

  十九歲,不管對男人或是女人來說,都是花樣的年齡,也絕不是會輕易去尋死的年齡。

  所以一個只有十九歲大的人,去和一個五十九歲的人拚命,去兩敗俱傷,去同歸于盡,無論如何這都是一件劃不來的事。

  這一場打斗,是一場激烈的打斗。

  戰來,雖不至風云變色,卻也是扣人心弦。

  然而,本來呈現一面倒的局面,卻因為姚伯南抱著必死的決心,以及小果有了顧忌的原因,漸漸的情勢有了改觀。

  另外小呆本身的生理狀況也突然有了變化,他已發覺到每在自己過份的凝氣聚力時,仿佛體內的真氣有種銜接不上的感覺。

  于是乎姚伯南受的壓力一分一分的減弱,雖然小呆的招式仍然夠快,夠犀利,但是其中卻缺少了一股勁,一股可以令人隨時感到死亡的勁。

  于是乎戰況由一面倒逐漸扳成了平手,甚而姚伯南已有了防守之余,尚可反攻的情形發生。

  不但姚伯南自己感到奇怪,連觀戰的人也發現到了這種出乎意料的變化。

  河對岸的人,因距離稍遠,當然更不明所以。

  隨著時間的消逝,每個人都睜大了眼,張著嘴。

  他們已經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為“快手小呆”已成了“慢手小果”,不但小果的手慢了,而且也慢得出奇,慢得離譜。

  這可真應了那句老話“戰場的情況瞬息萬變”。

  本來象有“千臂觀音”的小果,怎么會變得象“獨臂刀王”一樣?

  而且那條獨臂居然好象還很不靈活。

  只有小呆自己明白他現在的情況,惡劣到了什么地步。

  因為他的左手已完全不聽使喚,右手雖然好些,可是那種麻木無力的感覺已愈來愈重。

  他早已在發覺形勢不對的時刻,伸手拿出了一把短刀。

  他不得不這么做,因為他的手掌已無力,無力的手掌又怎能殺人?

  所以他才拿出了這把刀,這把刀還是李員外送給他的。

  以刀來對付姚伯南手上的尖錐,似乎尚可拖延一時,但是他自己也實在不知道還能拖下去幾招。

  三招?還是五招。

  小呆的臉上已失去了前一刻的篤定,更失去了不管任何時候都有的信心。

  他臉上的汗珠更是象黃豆般的一顆顆滴落。

  沙洲上觀戰的三人,臉上已有了笑容。

  河對岸的人,甚至有話聲傳了出來——

  “唉!‘快手小呆’今日一戰,恐怕難以全身而退了……”

  這里盡是惋惜、嗟嘆。

  惋惜“快手小呆”年紀輕輕的恐怕就要命喪這望江樓畔……

  嗟嘆這未來的武林奇葩,尚未完全茁壯即將凋謝……

  小呆的雙眼緊緊凝視著敵人那手中的尖錐。

  尖錐雖然每一出招變化萬千,但是他知道里面只有一個動作是實在的,且能擊在自己的身上。

  所以他必須看得準并判斷出那一擊何時出現,因為他已沒有太多的力氣去擋那其余的虛招。

  他不想死,更不愿死,尤其是死在這個場所。

  死在這個本來打不贏自己的老家伙手上。

  他寧愿醉死,甚至死在女人的懷里,他就是不愿死在不明不白里。

  奇怪的是這一刻他居然腦子里還能想到其他的事情。

  他想到了每一群狼里面的狼王,在老得要死的時候,都會死在一個同類發現不到的地方,因為他寧愿孤獨的死,也不愿破壞掉厲經無數次爭斗才得來的至高形象。

  他更想到了尚有許多江湖人士隔岸觀戰,還有那話里的憐惜與嗟嘆。

  他當然也想到了自己怎么會突然失去了力氣……

  他不明白歐陽無雙為什么要李員外和自己一起死?

  難道這真的是個陰謀?雖然他早已知道事有蹊蹺,但是他怎么也想不到歐陽無雙會這么做。

  難道那些眼淚全都是假的。

  難道那些甜言蜜語就沒有一些是真的?

  他笑了,笑在心里,卻是一種苦笑。

  他笑自己不惜一切的想去解開那圈套救人,卻沒想到圈套沒解開,自己反而落進了圈套里了。

  他更笑自己每回十拿九穩的“扮豬吃老虎”,竟然也有失靈的時候,而且老虎沒打著,自己反而成了老虎嘴里的豬。

  豬,小呆你真是一頭豬,你呆得連豬都還不如。

  在心里把自己罵了一遍,姚伯南手中的尖錐卻意外的不再有一絲花俏和虛幻,就那么筆直的刺了過來……

  同時他左手的那張黑問更不知怎的突然從天而降……。

  小呆的心碎成了一片一片……。

  他的痛苦,無奈已全寫在臉上。

  他抬起那雙灰澀無光的眼睛,說不出來是代表著什么樣的感情,極快的搜尋著岸上。

  這原本是雙清澈明媚的眼睛,為什么現在會變得那般怨憤與狠毒呢?

  這原本是雙滿溢深愛的眼睛,又為什么全換成了狡猾與不屑呢?

  小果看到了歐陽無雙,她仍是那么風情萬種,仍是那么惑人漂亮。

  她站在晨曦中,微風掀起了她那寬大的裙裾,露出了一雙美得無暇的小腿,仿佛正露著一絲微笑;一絲小呆至死恐怕也掙脫不掉地微笑。

  她一動也不動的站在離人群稍遠的一株野菊旁,迎著小呆無言的目光,當然她應該明白那目光代表著灰心與絕望。

  她竟然無動與衷?

  她竟然像是看著一個陌生的人?

  這,這又是一個什么樣子的女人!?

  這,這又是怎么一回事?!

  鼓起最后的一絲力量,小呆的動作這時候急著閃電。

  只聽得“當!”的一聲,一溜金鐵交擊時的火花猝然爆出。雖在陽光下,每個人已可清楚的看清那溜火花,并全。心頭一震。

  誰也都認為小呆已躲不過那刺向他的一錐。

  因為那一錐雖然不十分快,可是卻十分有力。

  有力得絕非這時候的小呆可以抵擋得住,何況那一錐只距小呆的心口不及一寸。

  就算小果能躲過那一擊吧!卻也絕躲不過那從天而降的黑網。

  每個人都這樣想,然而每個人都猜錯了。

  不錯,小呆沒有擋過了那要命的錐。

  不錯,小呆被那從天而降的黑網個粽子似的網住。

  然而還不待姚伯南的第二錐落下,小呆手中的刀更象一抹來自西天的寒光,已沒人了對方的胸前……

  血汩汩的從姚伯南胸際滲了出來,他睜大著眼,仿佛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網中的“快手小呆”。

  也仿佛這時候他才知道“快手小呆”之所以被人稱做“快手”的原因。

  因為他實在不明白小呆是怎么擋過自己刺向小呆的那一錐。

  而小果手中的刀,又是怎么就突然的插在了自己的身上。

  ★★★

  “大哥哇——”

  “姚堂主——”

  “姚伯南——”

  三聲凄厲的慘叫同時發出。

  三種不同的武器更同時砸向了猶在網中的小呆。

  一雙生銹齊眉棍,一把拐子刀,還有一小刑鏈條栓著的流星錘,全是欲置小呆子死地的驀然襲到。

  這一切的變化都是在這極短的時間里同時發生。

  套句術語,可真是說時遲,那時快。

  “姚堂主他沒……”

  小果的話還沒說完,當然也顧不得說完。

  因為任何人在受到這三位武林高手的夾擊下,還有時間能開口說話,那才是一件奇怪的事呢!

  一個被網子套住的人,行動本就困難,如果再碰上三種要命的玩意,同時雷霆一擊,要想完全躲開,那根本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小呆如在平時或許有可能躲過,但也只限于一擊,接下來的后續攻勢,恐怕連神仙也躲不過。

  然而現在的小呆,他又怎能躲得過?

  就算躲得過齊眉棍,又怎么躲得過拐子刀?

  就算躲得過拐子刀,又怎么躲得過流星錘?

  所以網中的小呆鮮血濺揚老高,就象一盆火紅的鳳仙花汁,讓人灑向了空中。

  那一溜溜,一粒粒,一蓬蓬鮮艷的血珠,血塊,在朝陽下幻起奇詭的色彩,是那么的令人寒栗、心顫。甚至還有一種抑止不住的沖動。

  小果當然沒完全躲過,雖然他已耗盡了全力就地翻滾。

  沒人知道他到底受了多重的傷?是死了嗎?

  因為他最后的一滾,竟然滾入了滾滾江水里。

  只一個浮沉,大家看到的只是仍然被黑網困住的他。

  江面寬且深,水勢急且大。

  雖然江里有一小片殷紅出現,但也只是一剎那就完全消失殆盡。

  就好象水流拍擊在石頭上所掀起的細碎浪花,流不出多遠就又溶入了江水里。

  ★★★

  散了,所有的人都散了。

  這一片沙洲在人散了以后,又恢復了它的寧靜。

  從黑夜到黎明,從細雨霏霏到陽光普照,這里就象什么事也沒發生過_樣。

  錦江還是錦江,望江樓也還是望江樓。

  沒人能改變它,就象沒人能改變既發生的事實一樣。

  就算有人能在此留下什么吧!但隨著時間的流逝,記憶的磨減,最后終將消失與淡忘。

  就好象沙洲上那殷紅的血跡,本來是黏稠與濃得難以化開,這會兒因為沙土的吸附,只剩下幾灘淺淺的印痕,不要再過好久,它們也就會消失的無影無跡。

  ★★★

  親眼目睹這一戰的人,沒一個會認為“快手小呆”沒死。

  尤其是丐幫兩位五代長老,及姚仲北事后得意的敘述下。

  因為據他們說,“快手小呆”至少肋骨斷了三根,從腰挨了一錘可能已傷及內臟,最能要命的該是揭子刀幾乎已捅穿了他的右后背。

  他們說小呆死了,那么小呆就一定活不成。

  何況每個人都知道小呆被困在了網中,落入滾滾江中,就算一個好人吧!在那種情況下也不一定能脫困而出,何況一個受了三處重傷,只剩半條命的人?

  沒人去證實“快手小呆”到底是死了沒有,因為沒有去打撈他的尸體,事實上也根本無法去打撈。

  所以最終的結論是“快手小呆”死了,而且是尸骨無存。

  因此“快手小呆”這個人就這么消失了。

  也許以后仍然有“快手”的人出現,可是他絕不會叫小呆,畢竟世上哪有人曾叫王小呆呢?當然除了小呆。

  ★★★

  “成敗論英雄”,世事如此,江湖上更是如此。

  因為死的英雄的確沒什么好談,再談也還是個死人罷了。

  既然死的英雄沒什么好談,那么可談的當然都是活的英雄嘍。

  所以能殺死“快手小呆”這樣英雄的人,當然是英雄,而且還是個真正的英雄。

  看吧!現在任何角落,任何時候,人們所談論的全都是丐幫的“殘缺二丐”如何如何的神勇,又如何如何的武功高強,連“掌刀出手,無命不回”的“快手小呆”碰上他們,也都自己成了“無命不回”,并且是“尸骨無回”。

  可嘆的是就沒有會說“快手小呆”只有十九歲,而卻死在了二個九十歲的武林高手下。

  而且似乎每個人也都忘了,忘了“殘缺二丐”當初對小呆的承諾“絕不以多數少,絕不用車輪戰法”。

  武林人士,首重言諾,尤其是名望愈高,年齡愈大的前輩,更是如此,難道沒人敢提,“殘缺二丐”自己竟也忘了嗎?

  他們可是天下第一大幫的五代長老啊!

  換做了任何人是“快手小呆”,碰到這種事情,除了自己跳江外,又到哪喊冤去?

  誰是英雄?

  誰又是那匹孤獨傲骨的狼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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