墻壁上的日歷一頁復一頁地翻閱而過,  寒暑交替，周而復始，很快,  高一的日子便平靜安穩地度過。

　　高二,  所有人面臨分班分科這件大事，剛剛熟悉起來的班級即將再次被打散，大家都有些傷感。

　　喬細雨的文科優勢遠遠明顯于理科,  讀文是必然的選擇。

　　謝錦朝和李織織讀了理,  嚴朵朵則選文。

　　而俞家寧因為優越的理科成績，自然也選擇了理科。

　　這次，喬細雨跟俞家寧是真的要說再見了。

　　高二開學以后,  喬細雨碰巧和嚴朵朵分在同一個班,  文科1班,  而謝錦朝和俞家寧碰巧被分在理科8班，李織織則是去了理科尖子班中第一名的理科9班。

　　分科以后，照理說，喬細雨跟俞家寧的交集應該變得很少，但不知道為什么，隔三差五的，喬細雨卻還是總能見到他。

　　每次謝錦朝來文科2班找嚴朵朵的時候，喬細雨總能見到俞家寧跟在謝錦朝的身后,  偶爾碰面，他也會跟她說幾句話,  但聊得也大多都是最近的考試成績，很少說私人的事情。

　　喬細雨經常能夠在每次月考的理科前100名紅榜看見俞家寧的名字,  她想,  他現在應該是真的認真在收心念書了吧。

　　果然是個天才,  稍微努努力，一瞬間就能夠跑到年級前列。

　　看著這么努力的俞家寧，喬細雨覺得自己也不能甘落人后，因此更加努力學習。

　　-

　　高中的生活多數是枯燥無味的，面前永遠只有寫不完的試卷和背不完的書。

　　挑燈夜讀是喬細雨這三年里的常態，無數個日夜，不是匍匐在教室的課桌上，就是匍匐在自己房間書桌的臺燈下，深夜復習中，只有筆尖寫過紙張的沙沙聲陪伴著她，還有的，就是遠在千里之外的陳起年所發過來的消息。                        

                            

　　每次喬細雨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遠在寧閔的陳起年總是能及時地給她鼓勵，總是能夠給她正向的學習引導，讓她在振作起來以后，能可以繼續堅定不移地學習看書。

　　五點起，十二點睡這樣的作息一直延續到喬細雨的高三。

　　高三開始之后，她甚至習慣5點起，1點半睡，一整天余下的休息時間，只有午休時趴在桌子上睡的40分鐘不到。

　　很累，很累。

　　喬細雨甚至覺得，自己在這段時光中很像一個負重在沙漠里不斷跋涉的人，口渴難忍，饑腸轆轆，肩上的重壓下一刻就要把她壓垮。

　　她期盼著綠洲的到來，期盼著高考的到來。

　　為了那一天，現在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所以，只需要冷水洗把臉，她就可以再加油，再努力。

　　-

　　高三的上半學期，在一場小雪過后結束。

　　永光的冬天難得下雪，加之剛期末考完，大家都非常興奮。

　　嚴朵朵跟謝錦朝約好今天下午去看電影，喬細雨不便打擾，便獨自出了學校。

　　冬日里，整個七中好像籠罩在一層茫茫的白霧里，一出教學樓，喬細雨便立即感受到了這股寒氣。

　　短暫寒假里要溫習的課本，喬細雨昨天就已經提前讓簡書意開車幫她載回家，所以今天要拿的東西不多，喬細雨只在帆布包里裝了幾本要寫的全國三卷真題，輕裝回家。

　　可真冷啊。

　　喬細雨把圍巾往上拉了拉，找住自己的半張臉，只余留一雙黑亮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在外。

　　快走到校門的時候，背后忽然傳來一個聲音：“喬細雨！喬細雨，你等一下！”

　　喬細雨怔住，回過頭去，就看到一個身材矮小，滿臉痘痘的男生朝著自己飛快跑過來。                        

                            

　　看清對方是誰的一瞬間，喬細雨臉色驟變，幾乎是當下就想轉身走人。

　　但奈何，那個男孩已經堵到她跟前來了。

　　“喬細雨，你去哪啊？我送你啊？”那個男生嬉皮笑臉地看著喬細雨。

　　喬細雨170左右，這個男生梳了一個拱起的飛機頭，看上去竟然比她還矮一點，他身材精瘦，七中校服吊兒郎當地搭在肩膀上，一邊同她說話，還一邊抖著腿。

　　因為他這過于精瘦的身材，知道他的人一般都叫他瘦猴。

　　“不要跟我客氣啊。”瘦猴笑嘻嘻地說，“我哥一會兒開車過來接我，我順路送你回家。”

　　喬細雨討厭這個人。

　　倒不是因為瘦猴看起來有些精神，而是因為這人似乎跟外人的社會青年不清不楚的。

　　并且，她經常聽說他在學校欺負低年級的同學，被老師訓導無數次還不知悔改，自稱自己是校外某條街老大認下的干弟弟，張狂不羈，不可一世，看誰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感覺。

　　最后，最要命的一點就是，這只瘦猴最近不知道為什么，似乎“看上”了喬細雨，每天不厭其煩地騷擾她。

　　喬細雨上個廁所，他就要在女廁所門前堵著。

　　喬細雨在午休，他大中午地趁著值班老師不在偷偷跑過來，當著全班人喊她出來，無比尷尬。

　　喬細雨在食堂吃飯，他猝不及防地就跳出來。

　　喬細雨每天回到教室，課桌里必有一封瘦猴讓他那些“小弟”們跑腿偷偷塞進來的情書，一個無比艷俗的粉紅大愛心里面，寫著瘦猴的那狗爬字筆記寫出的土味情話，什么“尋龍分金看纏山，你過不了我這關”，還有什么“把你的名字寫在煙上，吸進肺里，讓你保持在我心臟最近的地方”……                        

                            

　　喬細雨每次看到都會無比無語，更加尷尬，每天來教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課桌里那些莫名其妙的禮物扔掉，也告訴了班主任，讓老師去和瘦猴的班主任溝通這件事，讓瘦猴不要再騷擾她。

　　喬細雨本以為做完這些，瘦猴會有所收斂，至少一個正常人在看到她這些消極的反饋以后，可以見好就收，彼此留點臉面。

　　但是瘦猴他不。

　　他反而越挫越勇。

　　甚至喬細雨之前還從其他同學的口里得知，瘦猴當著他所有小弟的面發話，說一定要拿下喬細雨。

　　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喬細雨滿頭問號，尷尬得簡直可以用腳趾抓出三室一廳。

　　因此，此刻，面對面前擋住自己去路的瘦猴，喬細雨真的很煩躁。

　　她不想浪費時間，轉身朝另外的路走，面無表情地拒絕道：“不用，謝謝。”

　　“怎么不用呢？”瘦猴嬉皮笑臉地，伸手又擋住她的去路，“喬細雨，你跟我一起回家吧，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不用。”喬細雨壓著脾氣。

　　“你怎么這么害羞呢？看你這么害羞，我更喜歡你了。”瘦猴一邊笑嘻嘻地說著，一邊用那雙賊眉鼠眼往喬細雨的臉上瞟。

　　喬細雨無比惡心。

　　瘦猴說：“我這么喜歡你，你都不給我點反饋嘛？你老這么冷淡，你是冰山美人啊？我最喜歡冰山美人了，嘿嘿。”

　　“我趕時間，先走了。”喬細雨板著一張臉，越過瘦猴的肩膀走另一邊的路。

　　“別走啊，我們聊得好好的，你走干嘛？”

　　沒想到，這一次瘦猴更過分，竟然直接伸手抓住了喬細雨的手腕。

　　雖然隔著冬季外套厚厚的布料，但是在瘦猴的手抓住自己手腕的一瞬間，喬細雨還是有一種極度的不適感產生，無比地厭煩跟惡心，還有尷尬。                        

                            

　　身邊來來往往的同學看著他們，都好奇他們在干什么。

　　這種異樣的目光讓喬細雨越發窩火，她狠狠一甩胳膊，想要擺脫瘦猴的鉗制：“放開我！”

　　瘦猴雖然精瘦，但畢竟是個十八|九歲的男人，力氣比喬細雨大了不知多少。

　　他像只螃蟹一樣鉗制著喬細雨的手腕，賤兮兮地笑道：“跟我走嘛？你答應我送你回家我就松開你。”

　　“放手，我最后警告一次，放手！不然我不客氣！”喬細雨一雙眼睛瞪著他。

　　她已經準備好，如果對方再不肯放手，她絕對抬腿朝他的老二狠狠踢過去。

　　瘦猴死不肯放手，笑瞇瞇地：“不放手，你答應做我女朋友我就放手。”

　　喬細雨忍無可忍，咬牙：“你放不放，你不放……”

　　就在她抬腿準備踢人的時候，忽然一只手臂從旁邊穿插|進來，幾乎是一瞬間揪住了瘦猴的衣領，把他直接蠻橫地拖開了。

　　喬細雨訝異，睜大了雙眼。

　　瘦猴也完全沒預料到，一時被那人拽開，毫無還手之力。

　　喬細雨一抬頭，就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已經擋在了她的身前。

　　“俞……俞家寧？”喬細雨怔怔呢喃。

　　俞家寧擋在她身前，一手提著瘦猴的衣領，一面回眸，側眸淡淡地看了一眼背后的她：“有事沒？”

　　喬細雨愣住，先是看了看幾乎被俞家寧整個單手提起的瘦猴，又看了看俞家寧俊朗的側臉，緊接著搖了搖頭：“還好……”

　　俞家寧這才轉頭過來，盯著面前的瘦猴。

　　三年多的成長，俞家寧已經徹底從以前的少年身形長大成一個男人的模樣，肩寬背闊，腰細腿長，很像陳起年以前的樣子。                        

                            

　　188多的俞家寧站在不到170的瘦猴面前，簡直宛如天神下凡。

　　懸殊的身高體型，加上俞家寧那張原本就帥得兇狠陰冷的臉，讓他看起來極其地不好惹。

　　當然，不只是看起來不好惹。

　　熟悉俞家寧的人都知道，俞家寧以前原本就是惹不起的角色，用拳頭說話，能打就不多說一個字。

　　現在他雖然收心讀書了，但江湖上還是有他的傳說。

　　瘦猴當然也知道俞家寧，看到俞家寧，他是有點害怕的，但是，當著喬細雨面前，他又不想露怯，于是外強中干地大聲叫嚷道：“俞家寧，你干什么！？想打架是不是？你敢動我？老子背后他媽一幫兄弟！”

　　俞家寧如同老鷹抓小雞一般，輕輕松松提著瘦猴的衣領，狹長的眸子微瞇，不怒自威：“我管你幾幫兄弟，再纏著她不放，我絕對打碎你門牙。我數三下，快點從我面前滾。”

　　“老子可是有人的！”瘦猴叫囂。

　　“一。”俞家寧雙眸一瞇，如同盯著獵物的鷹隼，盯著瘦猴不放。

　　瘦猴肩膀顫抖了一下：“……你以為老子會怕你？”

　　“二。”俞家寧數第二下。

　　瘦猴一把扯開俞家寧的鉗制，狼狽地往后趔趄了幾步，站穩后惡狠狠地指著俞家寧：“你小子，給我等著！”

　　說完，一溜煙地朝著校門外的方向跑了。

　　看到瘦猴消失在視線里，喬細雨才覺得松了一口氣。

　　她如釋重負，仰頭看面前的俞家寧，由衷感謝：“謝謝。”

　　俞家寧收回望著瘦猴離去方向的視線，慢慢地回過頭來，認真地問：“你真的不要緊？”

　　“不要緊。”喬細雨抿嘴笑著，搖了搖頭。                        

                            

　　頓了頓，她又有些擔心地皺眉道：“倒是你啊，你不要緊吧？”

　　俞家寧眉目平靜：“我能有什么事。”

　　喬細雨緊張道：“他剛才不是說讓你等著嗎？”

　　“我怕他？”俞家寧挑起一邊眉毛，“什么大陣仗，我又不是沒見過，不用擔心我。”

　　“好吧。”喬細雨笑了笑，“好像也是。”

　　“回家？”俞家寧瞥了一眼她肩膀上的帆布袋子。

　　喬細雨點點頭：“嗯嗯。”

　　“我順路送你到地鐵站，走吧。”俞家寧往前走了兩步，然后又停下來，回頭看著背后踟躕地喬細雨，補充道，“我是怕那玩意兒還會在校外堵你，沒有別的意思。”

　　喬細雨訕笑：“那……那就謝謝你了。”

　　“小事。”俞家寧點了點頭。

　　喬細雨也擔心再碰到瘦猴，于是對俞家寧道過謝后，便同他并肩往學校外的地鐵走。

　　-

　　陰冷的天，路燈之下的光暈里，點點小雪飛舞，像是春天里的柳絮因風而起。

　　今冬的這場雪還挺大，不過一個下午的時間，街道兩邊已經積起了一層肉眼可見的薄雪。

　　人行道的地磚已經全被打濕，喬細雨踩著薄薄的積雪，并肩與俞家寧走在去地鐵站的路上。

　　俞家寧里面穿著七中的校服，外面套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頭上戴著一個黑色的針織毛線帽，帽檐壓得很低，露出高挺的鼻梁和好看狹長的清冷鳳眼。

　　一路上他話很少，只是安靜地走在她身邊，配合著她的腳步，把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保持得恰到好處，不遠不近，正好是最舒適的距離。

　　喬細雨默默走在俞家寧的身邊，偶爾偷偷抬眸打量他一眼，才發覺認識俞家寧的這四年間，不知不覺，他已有了如此大的變化。                        

                            

　　從一個瘦削的小少年成為如今高大的男人，從一個脾氣暴躁不懂溫和的乖戾異類，變成如今懂得與人相處的人。

　　人的成長，真是一件奇妙的事情。

　　俞家寧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目光，瞥眼過來：“你一直看著我做什么？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沒有。”喬細雨尷尬，忙賠笑。

　　“那個瘦猴是不是最近一直纏著你？”俞家寧似是無心地隨口問。

　　喬細雨點了點頭，無奈道：“算是吧。”

　　俞家寧扭頭看著她，認真地說：“下次遇到這樣的事情，告訴我。”

　　喬細雨愣了愣，抬眸怔怔望著他。

　　俞家寧別開眼眸，淡淡道：“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只是陳起年不在，簡書意也不在，我是離你最近的一個，能幫上你的事情，我會幫的。”頓了頓，他又似是無心地補充，“我們好歹也當了兩年的同桌，不說朋友，熟人應該也稱得上吧？我還沒有這么冷血，熟人的事情都見死不救。”

　　聽到這里，喬細雨終于笑起來，她用力點點頭：“好，我知道了，謝謝你！”暫停了一陣，她繼續說，“我覺得，我們應該不是熟人，而是朋友吧？”

　　“是嗎？以前的事情，你不責怪我？”俞家寧若有似無地淡淡笑了笑。

　　喬細雨也笑起來：“有什么責怪的，難道你欺負我的時候，我是也都報復回去了嗎？兩清了。”

　　“那就好。”俞家寧不著痕跡地彎了彎眼睛。

　　天上零星飄著小雪，喬細雨微笑同俞家寧說著話，兩個人并肩，一直隔著不遠不近的恰當距離，朝著地鐵站走下去。

　　以前少年時的不愉快，其實早就隨著時光飄散遠去了，再回頭，那些以前認為的大事，何嘗又不是一件小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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