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春節,  陳起年還是一如既往地跟著喬細雨在喬家過。

　　隨著喬細雨距離高考越來越近，陳起年也很快需要面臨大四。

　　一道路有了兩個不同方向的分岔口，是考研繼續讀碩士,  還是就地工作,  進入社會。

　　簡書意的發展方向是早就已經定好的，他如今在大學聯賽里混得風生水起，在國內高校的一批頂尖鋒線球員中聲名鵲起,  今年已經確定要加入全國聯賽,  繼續在籃球場上爭霸屬于自己的一席之地。

　　所以，相比簡書意，喬安娜倒是更關心陳起年的抉擇。

　　喬細雨自然也是在意的,  想知道陳起年到底會怎么選。

　　飯桌上,  喬安娜還說：“小年啊,  你的本科都已經是國內top級別的了，如果之后打算考研的話，國內除了那兩所更考前的大學，就只有出國深造一條路了。”

　　喬細雨知道喬安娜話里的意思。

　　人都是往高處走的，陳起年的本科已經算是國內出類拔萃的級別，如果要讀研，那就只能讀更好的學校，才能在學術造詣上更進一步。

　　陳起年的成績一直很好,  就算是大學以后，也仍舊是專業前列的尖子,  努努力的話，上那兩所top也不是沒有一點可能,  不過更加保險的是出國留學。

　　何況,  只要陳起年愿意,  沉靜晚是一定會鼎力支持的。

　　可是喬細雨也有自己小私心。

　　只要陳起年選擇讀研，不管是那兩所top1、2的大學，還是出國，那么她跟陳起年之間所隔的距離，只可能越來越遠。

　　或許那時候，連半年見一面都是種很奢侈的事情。

　　簡書意一邊咬著黑椒雞胸肉，一邊抬眸看著陳起年：“他成績那么好，肯定是再上一層樓啊，何況現在大學生就業環境只會越來越惡劣，還是讀個研吧，當鍍金也好啊。”                        

                            

　　陳起年坐在喬細雨的對面，聽聞簡書意的話，并沒有當即回答，而是笑盈盈地望著喬細雨：“喬喬呢？你怎么想？”

　　“我？”話題一時轉移到自己身上，喬細雨有些錯愕地抬頭，訕笑道，“我一個大學還沒考上的人，就不評價這些事了吧。”

　　“你的意見對我很重要。”陳起年微笑。

　　喬細雨默默地咬著筷子，想了想，然后把筷子放下，抬頭真誠地說：“只要是你做的選擇，我都會尊重，我都覺得好。”

　　簡書意瞥她一眼，對著陳起年說：“別聽她的，冠冕堂皇的，她還不是巴不得你回永光待著。”

　　“哥！你胡說什么，我什么時候說過希望他回永光了？我說的是尊重他的選擇，只要他考慮好了，無論怎么選我都覺得是對的。”喬細雨瞪著簡書意。

　　喬安娜笑盈盈地托著腮說：“現在永光發展得也不錯，回永光也是個好的選擇，起年，就看你自己怎么選了。”

　　陳起年縱溺地望著喬細雨溫柔微笑，然后扭頭對著喬安娜禮貌說道：“阿姨，我明白的，您放心，我有自己的主意。”

　　說完，他笑問喬細雨：“高考的預期志愿已經想好了？”

　　話題拉回自己的領域，喬細雨輕松地點了點頭：“嗯，想好了。”

　　“打算讀哪？”陳起年問，“跟你哥哥一起讀南川大學？”

　　“得了吧，她哪考得上南川大學？”簡書意挑眉，大手把喬細雨額前的劉海揉亂，“頂多上南川師范。”

　　喬細雨氣哼哼拍開簡書意的手：“我就是要考南川大學，怎么樣？考上氣死你！”

　　喬安娜笑著幫襯：“就是啊，女兒，好好考啊，考進南川大學，打你哥的臉。”                        

                            

　　陳起年溫和微笑：“留在永光也好，家里人都在，不用一個人在外地辛苦。”

　　喬細雨垂眸，有些難為情地笑笑：“我這個人，就是比較戀家。”

　　“差不多得了，戀家？你明明是窩里橫好不好？要是去了外地，誰包容你啊？”簡書意開玩笑地拆妹妹臺。

　　喬細雨忍無可忍，抬手揪住簡書意的耳朵：“哥，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簡書意臉盲求饒：“錯了錯了，我錯了！別別別，女俠，饒命！”

　　大家圍桌，桌上的火鍋正冒著蒸騰的熱氣，看著兄妹倆打打鬧鬧，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

　　因為大三事忙，實驗室里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陳起年并不能像往年一樣待到元宵以后再走。

　　而喬細雨因為高三復習課程緊張的原因，也必須提前開學。

　　今年是特殊的一年，大家心里都清楚。

　　臨走之前，陳起年還特地交代了喬細雨：“好好學習，黎明前總是最黑暗的時刻，有什么事情，還是可以第一時間聯系我，只要你需要，我一定會用最快的速度趕回來。”

　　喬細雨知道陳起年的好意，也不想他為自己擔心，于是，并沒有把瘦猴之前糾纏自己的事情說給他聽，只是微笑點頭，答應了陳起年的話，然后跟他告別，約定高考的時候再見。

　　-

　　提前開學之后，很快就要進行一模考試，各個畢業班的課程安排都非常緊張，喬細雨埋頭在書山學海里，幾乎無心想其他的事。

　　且這段時間，瘦猴也一直沒有再糾纏過她，因此漸漸地，喬細雨就忘了寒假前的那些糟心事，一心學習。

　　她以為日子會這么緊張平淡地挨到六月份，卻沒想到，高考倒計時100天才過去沒多久，一件大事就直接在她的頭頂炸開。                        

                            

　　100天宣誓過后，正好碰到七中的月假，難得休息兩天。

　　周五下午回家的時候，喬細雨才剛走出校門，忽然間，就有一群高一高二打扮的男生把她圍住。

　　喬細雨急著回家看書，抬眼一看，發現圍住自己的這群人正是瘦猴那些高一高二的“小弟”們，心中陡然拉響警鈴。

　　“有什么事？”她警惕地往后退開一步，冷眼盯著面前這些少年。

　　這些“小弟”都是平常不好好讀書，專門跟著瘦猴亂混的人，他們來找她，能有什么好事？

　　“嫂子。”也沒管喬細雨答應不答應，為首的一個男孩子油膩地直接喊了一聲，“我們猴哥想當面跟你道個歉，之前一直纏著他，他挺不好意思的，你跟我們走一下吧。”

　　“誰是嫂子？”喬細雨柳眉倒豎，當即冷硬拒絕，“我不需要他的道歉，我很忙，要先走了。”

　　說著，她徑直搶身越過那群混子，一面掏出手機，想趕緊給簡書意打電話，讓他快來接自己一下。

　　可她還沒來得及解鎖手機，那些人就再度把她團團圍住，還伸手拉扯她：“嫂子，就跟我們去一趟吧，我們大哥為了哄你開心，這次特意準備了一個很大的驚喜，你不去看看的話多虧啊，就跟我們去吧嫂子！”

　　此時已經出了校門，這里又是校門的視角盲區，左右全然無可以幫忙的老師，身邊路過的同學翹首看著熱鬧，卻也不敢上前拔刀相助。

　　“我不是你們的嫂子，我也用不著他的道歉！你們不來找我就是我謝謝你們了，別再纏著我！”喬細雨義正詞嚴地拒絕，毫不示弱。

　　但那些二流子根本不管她的強硬，連拖帶拽地硬要把她帶走：“嫂子，你就跟我們去看看吧，我們大哥發話了，要是不能把你帶過去，我們就完了，你發發善心行嗎嫂子？”                        

                            

　　“兄弟們，請嫂子過去。”

　　那些高一高二的小流氓人多勢眾，喬細雨心里雖然無比方反感，但是也清楚，這個時候跟他們硬碰硬，逼急了他們，自己是沒有好果子吃的，倒不如先順著他們的意思，等他們放松警惕了，趕緊給簡書意打電話，讓哥哥過來救自己回去。

　　那些小混混見喬細雨反抗得沒那么厲害了，于是也沒有再拖拽她，只是把她嚴密地圍在中間，領著她朝學校前方的一個商業小廣場過去。

　　這個商業廣場雖然小，但是因為位置地處幾所高校的中心，因此平常放學的時候會有很多學生聚集在此游玩吃飯，人流量不小。

　　喬細雨一面跟著那群人走，一面用手機給簡書意發消息發定位，讓他趕緊過來撈她。

　　可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球隊里訓練的緣故，喬細雨連續發了十多天消息，簡書意一條都沒回復。

　　喬安娜在工作，這段時間她公司的項目進展非常進展，喬細雨是不想讓她為自己擔心的，而陳起年遠在寧閔，遠水救不了近火，喬細雨也不想讓他著急，而嚴朵朵謝錦朝早就已經走了，他們兩人有約，喬細雨怎么可能讓他們回來，李織織和陳嘉這個時候也幫不了她……算起來，除了簡書意，這個時候能幫自己的，就只有俞家寧了。

　　可是翻到俞家寧的微信，喬細雨卻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跟求救。

　　她不想麻煩他。

　　就在她給簡書意瘋狂發消息的這瞬間，喬細雨人已經被簇擁到了那個商業廣場的入口處。

　　廣場前圍了一大圈的人，像是在看什么熱鬧。

　　“嫂子，就是這兒了。”身邊一個二流子笑嘻嘻地說，“你進去看看吧。”                        

                            

　　聽他說這句話，喬細雨心里忽然升起一種極度不良的預感，心里的警報瘋狂拉響。

　　她被那群小弟們簇擁著擠過人群。

　　越往里走，視野就越清晰。

　　里三層外三層的人群中心內，赫然站著一人。

　　那就是許久不見的瘦猴。

　　喬細雨屏住了呼吸，看著面前的場景，心里忽然有了一個很糟糕的預想。

　　“大哥，人來了！”站在喬細雨身邊的少年對著人群中心的瘦猴興奮振臂高呼。

　　瘦猴看過來。

　　望見喬細雨的一瞬間，他咧開一嘴煙熏的黃牙笑得格外燦爛。

　　而那些圍觀人群的目光一瞬間轉移到了被簇擁著的喬細雨身上。

　　“上去！”不知道誰在背后推了她一把，喬細雨趔趄，立馬被推了出去，突兀地和瘦猴一起站在被圍觀的人群當中。

　　身邊的那些眼睛，或是審視，或是戲謔地看著她，讓喬細雨有一種無處遁形的羞愧。

　　今天的瘦猴穿得格外扎眼。

　　他穿著一件紅色印著夸張花紋圖案的緊身T恤，下面是一條緊身的牛仔，把他原本就瘦削的身材襯托成了一把干柴。

　　他的腰上纏著厚重夸張的重金屬腰帶，腳下還踢了一雙山寨古馳的豆豆鞋，最夸張的是他的頭發，不知道在哪里整的，整出了一個五顏六色的彩虹發色，配一個齊劉海鍋蓋頭，看上去浮夸又油膩。

　　瘦猴的背后放著一個巨大的音響，音響里播放著蔡依林和陶喆的那首《今天你要嫁給我》，而他的身前，還有一個用點燃的粉紅蠟燭擺成的巨大愛心形狀。

　　看到這一切的時候，喬細雨心里除了惡心，還是惡心，一點也感受不到所謂的浪漫，只希望自己干脆變成一只鵪鶉把頭埋到土里去算了。                        

                            

　　然而，身邊圍觀的無知群眾不了解她的心情，始作俑者瘦猴更了解不到她的心情。

　　路人只會無腦地起哄，瘦猴則洋洋得意地享受著那些路人的起哄聲，還覺得自己無比的帥氣和有男人味。

　　“大哥，花來了！”瘦猴的一個小弟抱著一束巨大的玫瑰花匆匆跑進來。

　　瘦猴接過花，然后對著身側那群小弟們揚了揚下巴。

　　他那些小弟們心領神會，連忙上前，把喬細雨推到那個粉紅蠟燭愛心的中間站著。

　　喬細雨長到18歲，從來沒遇到過這么尷尬的場合，加上身邊圍觀的路人把她嚴絲合縫地堵在中間，她就是想跑，也跑不了。

　　“喬細雨！我知道你漂亮又高傲，很多人喜歡你，你也看不上他們，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證，我和那些男生不一樣，我會對你好，我會對你專一，我會對你一心一意的，請你答應我，做我的女朋友好嗎！？”瘦猴一手捧著花，一手捏著話筒，因為激動而有些破音的嗓音透過他背后巨大的音響回蕩在這個小廣場，猶如一扇破鑼在敲。

　　聽他念出自己名字的那一瞬間，喬細雨甚至連改名的心思都有了，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名字那么難聽過。

　　“答應我，做我女朋友好嗎！？”瘦猴猛地單膝跪下，把手里那一束玫瑰花捧到喬細雨的身前。

　　“答應他！”

　　“答應他！”

　　“答應他！”

　　身邊那些看熱鬧的觀眾們開始逗趣地起哄，一個勁地讓喬細雨答應瘦猴的喜歡。

　　喬細雨垂眸，看著面前那一束玫瑰花，花上還擺了一個鐵圈戒指。

　　她僵硬無比地抬起頭，心里氣憤至極。

　　她咬牙，鐵青著臉，徐徐環視了一圈周圍那些不明所以就開始起哄的路人們，幾近渾身顫抖。                        

                            

　　這樣道德綁架的表白，還是表白嗎？

　　真夠惡心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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