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謹茹豁地轉過頭，一道白色的高大的影子逐漸走近。

        那人果然跟周斌說得一樣，一身白色防護服，但頭發是露出來了的，口鼻部戴了個巨大彎曲的鳥嘴面具，看起來就像是從他臉上長出來的。

        鳥嘴人離范謹茹越來越近，似乎是要來帶走她。

        范謹茹跌在地上，四肢發麻發顫，心臟要蹦出胸腔，她腦子里嗡嗡嗡的響，拼了命想要重新站起來，手腳面團一樣，沒有半點力氣。

        高瀟瀟在樓上驚恐地叫她：“茹茹，你快跑，快跑啊！”

        孟懿安說：“沒用的，我試過了，鳥嘴人只要一跟人對視，那個人就動不了。”

        周斌扭身要朝樓下跑，高瀟瀟又瘋了一樣去撲住他：“你沒聽到嗎？救不了！你別去！”

        鳥嘴人終于走到了范謹茹面前，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范謹茹更是死死地兇狠地盯住對方，鳥嘴人腳步不停，越過范謹茹繼續朝樓上走。

        范謹茹虛脫了一樣，渾身都像是剛從水里撈出來的。

        她半伏在地上，瞧著鳥嘴人遠去的背影暗暗想著，不是沖著她，但鳥嘴人確實出現了，是要帶走誰？

        萬瑤！

        范謹茹霎時又艱難爬起，她死命掐著手心跟在鳥嘴人身后，到了二樓，正好瞧見萬瑤被鳥嘴人拖出來。

        “救我！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茹茹，茹茹救我！我不想死，我錯了，我真的不想死了！”

        萬瑤的聲音消失了，她還在說話，也看得到她嘴唇的開闔，但是沒有聲音傳出，就像離了水的魚，掙扎，扭動，尖叫，全是徒勞的。

        鳥嘴人輕輕掰折過萬瑤的手臂，范謹茹發誓自己聽到了骨頭碎裂的脆響，萬瑤一直在哭，但連痛呼都做不到了，隨后，她的另外一條手臂和兩條大腿，同樣被掰餅干一樣輕易折斷，她在鳥嘴人手上頓時就像一只懨懨的鵪鶉。

        鳥嘴人再次拎著人離開了醫院。

        范謹茹靠坐在走廊墻壁上，只有倚靠著墻，她才不會癱軟地倒下，她雙手捂在腦袋上，渾身都在顫抖著，她在后怕。

        在這后怕里，范謹茹甚至有些慶幸自己不是鳥嘴人的目標，她不像秦琛，她是不能忍受被撕咬和被折斷四肢的恐懼的，她甚至還可能被推進焚化爐！鬼知道夢醒以后她還能不能繼續活著？！

        可是與此同時，她又對自己產生了一種無能為力的悲哀和痛苦，她真的，真的救不了任何人。

        為什么……會是萬瑤呢？

        范謹茹竭力想要鎮定下來，心跳得不像話，她產生了耳鳴的錯覺。

        “烈性傳染病。”范謹茹嘴里喃喃道。

        她想起剛才在門診部那里看到的關于老頭的死亡證明。

        烈性，傳染病。

        不管那個老頭最先吸引鳥嘴人前來的觸發條件是什么，他已經觸發了，是真的瘟疫或者是惡念也好，只要已經觸發，就像按下了開關——這是會傳染的。

        萬瑤確實是唯一一個近距離接觸過老頭的人。

        后來萬瑤的表現也確實很不對勁，范謹茹一遍遍回想萬瑤的言行，她在門診部時就不停地否定自己，自卑，神經質，說話奇怪。

        原來這些都是她感染后的外在表現。

        老頭是因為邪惡的欲望，而萬瑤是因為負面情緒。

        想到這里，范謹茹努力扒著墻站起，她不能繼續恐懼下去，她不能讓負面情緒壓垮，她要……她要冷靜下來。

        可是她怎么可能冷靜？！

        現在密切接觸過萬瑤的就是她了，她是最有可能成為下一個被鳥嘴人帶走的人！

        范謹茹牙齒咬得腮幫子都發疼，眼睛里蓄滿了淚，她微仰著臉，這樣淚就不容易流出來。

        “茹茹。”秦琛從三樓走了下來。

        范謹茹恨恨盯著他，如果不是秦琛，她怎么會遭遇這些？！

        秦琛猶豫了一下，還是走到了范謹茹跟前，下一秒，范謹茹兇狠地撲過去勒抱住秦琛，后者身形僵硬，范謹茹張開嘴就朝秦琛肩膀咬，牙齒深陷下去，范謹茹惡狼一樣大睜著眼，牙齒咬到發酸，眼睛里的淚也終于掉下來，范謹茹嘴里發出嗚嗚嗚的聲音。

        秦琛抬起手臂，遲疑著拍在范謹茹背上。

        這一拍不得了，范謹茹頓時尋到了發泄的潰口，她哭得更兇了。

        牙齒不知不覺松開，秦琛將范謹茹摟在懷中，手指猶疑著要去幫范謹茹擦掉眼淚，范謹茹啪一聲打開他的手：“秦琛，在你夢里出事的人，現實會不會也出事。”

        “我不知道。”

        又是不知道，什么都是不知道，該死的不知道！

        “以前只有我。”秦琛輕描淡寫地補充，“沒有別人。”

        發泄了一通，范謹茹已經可以稍微冷靜地對話了，她冷冷看著秦琛，彷佛他是個什么古怪的玩意兒，或者外星人之類。

        她說：“秦琛，你如果有病，就該早點去治，你把我拉進你的夢里，把別的不相干的人拉進夢里，這算怎么回事呢？你的痛苦，我沒有義務來幫你承擔，我就算是上輩子也沒有欠過你！”

        秦琛薄唇動了動：“……對不起。”

        “我不要對不起！”范謹茹閉了下眼，又再次睜開，“我只想離開這個鬼地方，我求求你不要再來找我了，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牽扯，你就算是去死，也別拉我好嗎？”

        秦琛慘白著臉點頭：“好。”

        他的脊骨依然挺立，如松如柏，但卻彷佛易碎的琉璃，一觸就要崩裂。

        秦琛離開了。

        范謹茹又在原地站了會兒，怎么離開這個夢境，還是要靠她自己。

        孟懿安繞過來找她，瞧見范謹茹以后，又蹲在她七八步開外：“喂？妹妹，這個夢是你男朋友的吧？”

        “我沒心情來教育你，滾。”

        孟懿安氣得一下站起，剛想上前教訓范謹茹，邁出兩步后又停下：“你中招了吧妹妹？那個老頭先出事，另一個碰到他的妹妹也出事了，接下來，就是你，如果我碰到你，我也會中招。”

        范謹茹瞥過他一眼，沒說話。

        孟懿安又蹲在原地摸了下下巴：“妹妹你看過猛鬼街嗎？就是鬼在夢里殺人那個，夢里死的人，現實也會死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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