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脫離鏡面，本體范謹茹立刻反手拽住鏡像范謹茹：“你想殺我？你自殺了我都不會死，沒有用的，這個夢境我們誰都出不去。”

        “出不去？”鏡像范謹茹跟著重復。

        本體范謹茹撤開手，像撇去什么臟東西：“你重置過多少遍記憶？三遍還是五遍？”

        說完她古怪地笑了一聲：“我也是傻了，你怎么會記得。”

        盯著鏡像范謹茹好一會兒，本體范謹茹終于將眼睛瞥向一邊：“是三次，我想起來了，你在我面前消失過三次。”

        鏡像范謹茹對這種可能早有預料，不提她自己，就連孟懿安都在她面前重置過一回記憶，她神情不變，只呼吸稍稍粗沉：“你還記得多少？”

        本體范謹茹這才正眼看過來，那表情有些憐憫似的，不知道是在可憐鏡像范謹茹又或者是她自己。

        “我全部記得。”她說，“這個夢境出不去，就算本體秦琛死亡，他的衍生鏡像也無法脫離夢境。”

        “試過了？”

        “試過了。”

        鏡像范謹茹抿住唇，瞳孔劇烈震顫著：“那……”

        她只發出一個音，本體范謹茹就搶答道：“如果鏡像秦琛死亡，夢境世界就會被再次重置……”

        鏡像范謹茹向后退開幾步，她現在聽到的一切都跟自己此前的推測相差甚遠，不，甚至可以說完全不一樣，她的脊柱僵直，肩膀卻下塌著，仿佛上面壓了極為沉重的重物，她費了好大力氣才能撐住。

        這是為什么？本體秦琛死亡，鏡像秦琛明明已經獲取了完全的規則，為什么還是出不去？

        如果只有本體才能離開夢境，可鏡像秦琛的死亡也沒有讓這一切結束……

        難道從一開始，她的猜測就是完全錯誤的？

        這個夢境根本不是要掌握什么規則？

        鏡像范謹茹想得頭都疼起來，她捂住腦袋，眼睛閉上又立刻惡狠狠睜開，她不能認輸，前面那幾次夢境她都順利出去了，這一回，她也不能輸，最重要的是，她絕不能輸給本體的自己。

        想到這里，鏡像范謹茹又抬頭去看本體，那人眼睛里同樣藏了一團火。

        “你為什么會記得一切？”鏡像范謹茹垂下雙手，“你為什么會是那個例外？”

        本體范謹茹先是垂下眼，隨后輕輕扯了下嘴角：“你說錯了，例外的不止是我，還有另一個秦琛，大概因為我們都是本體，而你不是。”

        她果然知道什么樣的回答才能最快激怒自己。

        鏡像范謹茹的牙齒咬上舌尖，疼得她發顫，但疼痛也能讓人冷靜。

        “我不信秦琛沒有找到離開夢境的辦法。”鏡像范謹茹說。

        “他知道。”本體范謹茹這才顯出點挫敗來，“但他怎么都不肯告訴我。”

        說完這句話，兩個范謹茹同時抬起頭，她們互相注視朝對方，就像兩個同卵雙胎在這一刻心有靈犀了一樣。

        鏡像范靜茹瞇起眼睛，或許她的方向沒有錯，只有掌握完全的規則才能離開夢境，假設這個猜測正確，如果沒有實現，只能說明那個人沒有掌握“完全的規則”。

        她不自覺地握了握手，剛才這只手上還握了一把小刀，在更早之前，這只手上同樣拿了一根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的木棍——她很有可能也掌握了一部分規則。

        盡管只是很小的一部分，或許也只能在鏡像世界中使用，但她確實擁有創造新物品的能力。

        在鳥嘴醫生的夢境里，秦琛同樣發現了規則，但他無法說出口，因為一旦出口，規則就會產生變化，在這個夢境世界則失去了這種制約，鏡像秦琛能透露存在兩個秦琛和兩個范謹茹就是證明。

        如果本體秦琛明明知道卻不愿意說出來，那唯一的可能性就變成了離開夢境的方法跟范謹茹有關，或者更確切一點，需要范謹茹受到傷害甚至付出死亡的代價。

        一切豁然開朗起來，之前的疑問也得到了解答。

        這個夢境永遠無法結束，是因為出了鏡像范謹茹這個例外，她成了這個夢境既微不足道又最為關鍵的一點。

        “你知道原因了，是嗎？”本體范謹茹的眼神帶著審視意味。

        鏡像范謹茹剛要開口，本體就打斷她說道：“不用對我撒謊，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樣的人。”

        雙方一時間安靜下來，過了一會兒，本體抱著雙臂：“看來是要栽在這個夢境里了。”

        鏡像范謹茹不自覺碾磨著唇瓣，她沒有本體經歷見證的循環多，還不能做到像對方那樣淡然。

        她腦子里亂哄哄的，說出口的話也抓不到重點一樣：“鏡像秦琛怎么會死？在這里沒有人可以殺死他。”

        “當然是自殺，本體的自己死了，夢境卻還不能脫離，他自然能知道原因，關鍵就在你身上，對嗎？”

        “無論哪一個秦琛，就算自殺也不會舍得傷害……范謹茹。”

        鏡像范謹茹遲鈍地梳理著，兩個秦琛在夢境中的相繼死亡只會帶來再一次重置，這是秦琛的夢境，也只有秦琛才被允許掌握完全的規則。

        本體開始朝前走，這時她倒不急了，視線悠閑地左右打量著，仿佛是過來觀光旅游的，她問：“我聽說孟懿安在這邊，他人呢？怎么沒看見。”

        “你不擔心本體秦琛有危險了？”

        “現在擔心還有用？”本體偏過頭，眉目冷淡，“總歸結果都是一樣的。”

        兩人前后腳再次走回那棟高樓下，樓頂黑點依然一動不動。

        上到頂樓，孟懿安正雙手扶在護欄邊緣，一副隨時準備往下跳的姿態。

        見到兩個范謹茹，他這才有些如夢初醒一樣，又或者驚嚇驚恐驚訝，或者別的什么情緒大大震懾住了他，他一時間癱坐在護欄邊緣。

        抬手揉了揉眼，眨動幾下，又要去揉。

        本體范謹茹雙手抱臂，斜乜過來：“別揉了，不是幻覺。”

        鏡像范謹茹不錯眼地盯朝地上，她在光亮的地面見不到自己和本體的倒影，但孟懿安的倒影卻是存在的，那影子跟孟懿安的動作一致，表情卻不大一樣。

        鏡像范謹茹上前幾步，孟懿安作勢要跳樓：“你！就是你！不要過來了！”

        鏡像范謹茹不動了，她朝地面點點下巴：“你看看你的影子。”

        “我的影子怎……”后面的話語驟然卡殼，孟懿安雙腳一軟，再次癱坐。

        鏡像范謹茹趁機去觸摸那影子，又是溫熱的觸感，她拉扯住那只手腕，就像扯出本體的自己一樣，將這個被困的孟懿安一起給扯了出來。

        兩個范謹茹和兩個孟懿安，在這個不算大的頂樓陽臺上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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