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抖了。”本體范謹茹朝剛被扯出來的孟懿安說道，“你牙都快抖嗑掉了。”

        后者使勁兒抿了抿唇，額頭兩側淌下冷汗，牙齒緊緊咬住，他蹲坐在地上，偌大個軀體，卻蜷成瑟縮的一團。

        鏡像孟懿安驚懼看朝身側：“這是我？”

        “在做夢，夢里什么都有，不奇怪，不奇怪……”鏡像孟懿安一邊喋喋低語，一邊扭身雙手扶按住墻頭，他將視線朝下探去，喉結狠狠一滾。

        “別跳！”鏡像范謹茹臉色慘白地失聲大叫。

        但是晚了，就在她出聲的一瞬，本就神經緊繃的孟懿安身體倒傾下去，他就像一只斷了連線的風箏，恐懼和解脫在他眼中交替閃過。

        鏡像范靜茹立刻飛撲到墻邊，她死死盯住下頭，自然是什么也看不清楚的，隨后，她又將目光移向從始至終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的本體孟懿安。

        他還活著。

        雖然一動不動，安靜得就像個死人，但他確實還活著。

        這說明鏡像孟懿安的死亡沒有對他造成影響，或者說，這證實了本體范謹茹曾說過的話，鏡像死亡不會對本體造成任何影響。

        鏡像范謹茹狠狠掰住墻邊，手上驟然一痛，她立刻驚醒收回，指甲竟被掰得翹起一個小角，她垂眼捂住手，又轉朝天臺門的方向，她要親眼再瞧一次鏡像孟懿安的出現。

        正在這個時候，空氣仿佛被一只無形的大手抽離，呼吸變得艱難，乃至產生窒息的意味，只短短一瞬，一切又恢復如常。

        鏡像范謹茹立刻擰身眺向遠方，秦琛！一定是秦琛那里出現了什么變故，這變故實在太好猜了——有一個秦琛，死了。

        她只向前走出兩步，身側有一道影子比她還快，竟然是本體的范謹茹！

        那影子毫不猶豫地朝著墻外面縱身一躍，她也要跳下去！

        鏡像范謹茹心臟狠狠一抽，一種極致的恐懼飆升至極限，本體范謹茹知道！她什么都知道，問題就出在鏡像的自己身上，只有鏡像死亡，這個夢境才能結束，如果鏡像的自己不愿意主動赴死，該怎么辦？

        那本體就要帶著鏡像一起奔赴死亡。

        在本體得知解決辦法的那一刻，她就一直打著這樣的主意，什么悠閑，什么放棄，根本不是真的！

        鏡像范謹茹感覺身周的一切都慢了下來，墻角孟懿安輕輕抖動著的唇，還有面前本體范謹茹快要消失的手……

        她不能死！她怎么能死？！

        鏡像范謹茹一把拽住本體的手，兩人一個懸墜在墻邊，一個艱難地拖著拽著，那本就暴露出嫩肉的指甲被完全掀翻，淌出的血像蜿蜒的紅線，將兩人的手緊緊縛在一起。

        “放手！”本體范謹茹斥道。

        “不放！”鏡像范謹茹死死咬住牙齒，瘦弱的身軀爆發出令人心驚的力量，“你想帶著我死，做夢。”

        “只有這樣才能離開這個夢境。”

        “離開的只有你！”鏡像范謹茹紅著眼睛。

        “我只是想出去。”

        “真巧。”鏡像范謹茹輕輕說，“我也想出去。”

        本體范謹茹垂下眼皮：“我們兩個是一體的，鏡像和本體本來就不會分開，你就是我。”

        “那你看到孟懿安上來了嗎？”鏡像范謹茹稍稍偏了偏腦袋，讓出通往天臺的那扇門，“我說鏡像的那個。”

        是的，剛才一躍而下的孟懿安，直到現在都沒有重新出現。

        鏡像的范謹茹會不斷重置，鏡像的孟懿安按照規則來說，也會。

        如果他沒有重置，沒有出現，那只能說明規則出現了變化，在整個夢境空間里只存在一個秦琛時，產生了變化。

        現在已知整個夢境空間還剩一個本體孟懿安，一個不知道是本體還是鏡像的秦琛，剩下的，就是兩個范謹茹了。

        本體范謹茹輕輕抬起眼：“你只是長得像我。”

        “什么？”

        “你還記得上個夢境嗎？那個夢境有……有爸爸，你為什么不愿意留在那個夢境里？”

        鏡像范謹茹擁有所有的記憶，她能回憶起每一個微小的細節，她為什么不愿意？因為……因為都是假的，與其沉溺虛假的美夢，她范謹茹更愿意直面殘忍的真相，她在上一輩子渾渾噩噩糊里糊涂過了一輩子，這一輩子，她絕不要再這樣。

        當回憶起所有過往，鏡像范謹茹的手指不由收緊，本體唔了一聲，她的手腕被墻面棱邊割壓出紅色的一道，像是溢出的血。

        “這個夢境不一樣。”鏡像范謹茹機械地喃喃，仿佛是說服本體，又或者只是說服自己，“我會消失，我才是虛假……從來沒有哪個夢境出現過兩個……”

        她的話音戛然而止，不，出現過的，在第一個動物世界的夢境里，那時就有一個靈魂體的范謹茹，她一直在指引正確走出夢境的方法。

        她早該想到的，兩個夢境有太多相似的地方，同樣是兩個秦琛，只不過一個是幼年態一個是成年態，同樣是跳樓陷入循環，只不過對象變成了孟懿安。

        想到這里，鏡像范謹茹立即看朝墻角精神狀態不太正常，且一直沒有出聲的孟懿安。

        鏡像范謹茹微瞇起眼，孟懿安不是沒有出聲，剛才她分明看到了對方輕輕喏動的唇。

        但后者這樣糟糕的狀態，顯然是不能清楚聽到了。

        鏡像范謹茹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唇，她跟著那唇形緩緩讀出：“……一個。”

        一個什么？一個人，還是鏡像和本體只有一個能出去？

        本體范謹茹這時出聲：“秦琛快要過來了，我感覺到了，放棄吧，我們都出去不了了。”

        因為秦琛不會讓任何一個范謹茹死亡。

        鏡像范謹茹拎著本體的手臂緩緩提起，很難相信她竟然有這樣大的力氣，她嘴巴輕輕扯開，露出一個輕飄飄的帶著蔑視意味的笑：“范謹茹，是你不像我，我絕不會說放棄。”

        話落，她又盯著下面黑壓壓螞蟻一樣的假人，那眼神有些諱莫如深，她突然開口，聲音瘋狂躍躍欲試：“賭一把吧。”

        鏡像范謹茹將本體的自己拉回天臺，下一秒，她一個縱身，撲下幾十層的高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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