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海蒂，醒醒。”

        莉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海蒂睜開眼睛，才發現列車已經停了。窗外是已經暗下來的天，有幾朵烏云在高處徘徊著，呈現出綢緞般的深藍色。玻璃發出滴滴答答的響聲，似乎是外面下起了小雨。她瞇眼看去，確實捕捉到仿佛黑色絲線般的雨點，在遠方飄落著。

        海蒂叫了一聲莉莉的名字，反應過來自己不知何時倚著窗戶睡著了。她迷迷糊糊地把巫師袍披上，再一看，車廂里其他人似乎早就走了。橘黃色的照明燈還在盡職地工作著，為周圍撒上一片光芒。

        “我們走吧，到了要集合的時候了。”莉莉小聲說，她擔憂地看著海蒂的腦袋一點一點。

        “對，我們走吧……”海蒂含含糊糊地說，還打了個哈欠。

        她們沿著安靜的走廊一路向前，來到之前的入口。小巫師們大多都下車了，甚至能聽到在地毯上行走的腳步聲。莉莉率先打開門，從列車上跳下來。海蒂拉住她伸出的手，顫巍巍地跨過月臺前的空隙。

        外面是一片人聲鼎沸的景象。

        小巫師們都穿著黑色的袍子，各色的腦袋聚在一起，形成黑壓壓一團。不少高年級學生在原地寒暄了一陣子，帶著行李朝著另一個方向走遠了。隨著他們身影的淡去，這片空地上很快只剩下面面相覷的一年級們。

        “一年級新生，在這集合——”一個巨人說，起碼海蒂認為他是巨人。他的身高至少有三米，披著一頭蓬松打結的深棕色頭發，還有相配的大胡子。他穿著皮毛大衣，正拿著一盞油燈大喊著（或許不是大喊，而是他的聲音太大了）。

        海蒂立刻清醒了。

        她驚訝又崇拜地望著那個巨人，感嘆道：“我知道在這里肯定能遇見巨人，但沒想到這么快！”

        她拍拍旁邊的莉莉，紅發小女巫也吃了一驚。海蒂對她說：“我不敢相信我剛才居然睡著了！想想看我錯過了多少東西，而且還連累了你，莉莉。”

        “哦，我倒是沒關系。”莉莉說，她像是回憶起什么，有點猶豫，“你開頭睡著的時候還直接靠在布萊克肩膀上了呢。他都沒有管你——一直到波特開始拿他打趣，才把你挪到另一邊去了。我覺得這個更令人印象深刻，你也知道，他看上去可不太好接近。”

        海蒂哦了一聲。她想到孤兒院里那些關系好的孩子們經常靠在一起睡，好像理解了什么：可能是因為那張畫片，讓西里斯·布萊克認為他們是朋友了。這么一想還挺讓人欣慰的。

        與此同時，人群里冒出一個毛絨絨的腦袋。詹姆朝她們招了招手，海蒂看到西里斯站在他旁邊，把玩著手里的魔杖。這兩個男孩讓出一個空位，正等待著她。女孩好像還在人群中看見了屬于盧平的棕色頭發，不過那身影在眾多黑袍中很快不見了。

        而更偏僻的地方站著斯內普，他孤零零一個人，遙遠地注視著莉莉。

        “我得走了。等會兒見，海蒂！”莉莉說。她跑向斯內普，紅色的頭發在陰雨里如同燃燒的火焰一般，點亮了他周圍的空間。

        海蒂回到了詹姆和西里斯身邊。她剛剛走近，詹姆就托著后腦勺，開始嘲笑她之前睡著的行為。“你看上去完全不在乎什么霍格沃茨”——他是這么評價的。

        “行行好，我也在后悔呢。”海蒂忍不住大聲抱怨。

        西里斯走在旁邊添了一句：“我看你也差點睡著了，詹姆。”

        連綿不斷的小雨很快打濕了三個人的肩膀。他們一邊隨著隊伍向前走著，一邊看著詹姆不停地擦眼鏡，嘟囔著“我不知道你們兩個關系這么好了”。

        那個巨人（他自我介紹說叫海格）領著他們又走了一段路，直到小巫師們差不多全身都雨淋了個遍時，才停在一座巨大的湖邊。這座湖幾乎一眼望不到頭，在雨中波浪起伏著。湖的對面是一座宏偉壯麗的城堡，海蒂猜測那就是霍格沃茨了。

        靠近他們的湖邊上停著幾艘小船，和黑湖對比它們小得可憐，而海格吆喝著要他們坐上去。

        船開的時候，海蒂他們正在打賭。

        她覺得船會在一半的時候翻倒過來，大家都會被淹得半死不活。而詹姆則認為這艘船肯定被施了魔法，說不定會飛，還會噴火。

        最后西里斯告訴他們湖里有非常多的魔法生物——甚至還有人魚！他一邊說一邊伏在船舷上觀察著。

        確實有一片黑影從船底游過。但那比人魚要龐大太多，是一只巨型烏賊。男孩閃爍的灰色眼眸中流露出贊嘆，當他想再湊近點時，那只巨烏賊緩緩地沉下湖底，變成扭曲的倒影。

        海蒂和詹姆交換了一個眼神。兩個人默契地一聲不吭，試圖暫時消失在世界里。

        不過西里斯顯然沒有放過他們兩個的意思。

        “好了，現在你們一人欠我一篇作業。”他揚聲宣布道，意氣風發地笑了一下，一副債主模樣，“或許你們可以考慮現在開始練習模仿我的筆跡。”

        “你提前知道了！”詹姆抗議說。

        “而且你甚至都不確定會有什么作業……”海蒂配合道。她敢保證她和詹姆定下這個賭約的時候都深信自己會是贏家。

        不過最后他們還是愿賭服輸了。

        小船穿過一片藤蔓遮擋的捷徑之后靠岸了。新生們又爬上一段漫長的臺階，終于到達了城堡大門前。在這莊嚴肅穆的城堡外站著一個女巫，正等待著他們。那是麥格教授。

        “霍格沃茨！”海蒂喜悅道。

        “霍格沃茨——”詹姆跟著說，他戳戳旁邊的西里斯。

        “霍格沃茨。”西里斯只好也重復一遍。

        麥格教授用她一如往常的嚴肅語調告誡了他們，然后帶領著小巫師們穿過城堡的長廊。海蒂打量著周圍明滅的燈火，整齊的石墻，仿佛進入了中世紀領主的地盤。其他人也忍不住開始竊竊私語，海蒂聽到一個叫歐文·麥金農的男孩堅信他們“將通過七個來自不同種族的試煉，勝利者就能指定自己的學院”。

        “好吧。”麥金農旁邊的女孩狐疑道，“我還以為只是入學考試呢！呃，就是只用紙和筆的那種。”

        “不管怎么說，我父母叫我少用魔杖。”后面的女孩也加入了對話，他們叫她依瑪琳，“我爸爸有手抖的毛病，媽媽又經常控制不住她的魔力——現在他們寧愿我是個啞炮，也不想我成天在房子里炸來炸去。”

        她說自己有一次把房頂炸開了，還讓它一直飄在五十英尺的高空中。

        “……你呢，海蒂？”詹姆問。

        海蒂回過神來，才聽到詹姆和西里斯正在討論四個學院呢。詹姆對格蘭芬多展現出了非同一般的推崇，他堅持說那是所有學院里“最好的”。

        “格蘭芬多！他們的象征是獅子，對吧？”海蒂躍躍欲試地說，“我希望我能進入格蘭芬多，用獅子當院徽實在是太酷了。”

        “格蘭芬多。最好的選擇了，不是嗎？”西里斯悶悶地說。他顯得沒那么平靜又勝券在握了，垂下的發絲遮擋住他的表情。

        詹姆同情地看著他，拍拍他的肩膀：“我希望你不要進斯萊特林，兄弟。你不會的，你是個這么好的人呢。”

        說話間，麥格教授推開了禮堂的大門。

        幾乎所有人都在這瞬間“哇”了一聲。門后面是景象驚人的大禮堂，上百支燃燒的蠟燭在空中漂浮著，天花板變成了天空的幻像，此時還淅淅瀝瀝下著雨。四張長桌擺在相對的位置，桌上坐滿了學生——他們本來在鬧哄哄地聊天呢，現在都轉頭看著新生們，露出友善的微笑。

        海蒂還看到了弗蘭克·隆巴頓，他坐在愛麗絲旁邊，正試著給她遞甜餅。

        而禮堂的正中心，既沒有七個種族，也沒有筆試的考場。那里擺放著一個高腳凳，上面是一頂臟兮兮的破帽子。

        對此海蒂的評價是有點失望，她旁邊的兩個人顯然也是這么想的。而隨著破帽子開始說話、唱歌，他們的表情又變成了“厲害！”或者“有點意思”。當第一個小巫師被叫到名字，上前戴上帽子時，三人組的內心想法一起轉變成了“分院帽！我真想快點試試”。

        “誰該是下一個了？”有人好奇地問。

        “哦……是布萊克嗎？他們家今年有一個新入學的。”“又一個布萊克？斯萊特林的瘋子是不是越來越多了？”

        “西里斯·布萊克？聽說他暑假重傷了一個教授，他把他打進圣芒戈里去了！”

        “西里斯·布萊克這次也太過分了，我爸爸說布萊克夫人差點被他氣死……”

        人群隨著這個話題騷動起來。不少小巫師悄悄回頭看西里斯——他們以為自己很隱蔽呢，其實眼珠子都差點翻過去了。

        西里斯什么也沒說。他雙手插在口袋里，面目覆上一層陰影，輕飄飄地回視周圍的學生們。

        海蒂從剛才起就陷入了思考。然后她猛地一拍手，高興道：“所以你就是小布萊克！太棒了，我一直在想你呢——煙花炮惡作劇簡直絕了！哦，對了，別在意贊恩那個謊話精，他活該踩到那東西。”

        她對著西里斯眨了下左眼：“我之后又幫你整了他一次。”

        “酷，兄弟！”詹姆也馬上說。他一手搭上西里斯的肩，激動地拍了拍，“我也一直想著這么做，你知道嗎？有一次我試著在院子里埋糞蛋——但是被我媽媽發現了。她把我關在院子里，那天我不得不和地精一起吃午飯。”

        西里斯厭倦的情緒被打斷了。詹姆在左邊攬著他的肩膀，而海蒂也在另一邊彎起眼睛，大笑著拍了拍他的背。男孩被兩個毛絨絨的腦袋包圍著，不禁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來。

        “好吧，”他說，這次聲音輕快多了，“那就格蘭芬多再見。”

        他坐到了高腳凳上，戴上那頂臟兮兮的帽子。海蒂屏住呼吸，踮起腳尖去看他，她盡量讓自己不要眨眼。

        五秒過去了，十秒，十五秒。

        接著那頂帽子裂開一條口，無比洪亮地大喊道：“格蘭芬多！”

        海蒂爆發出一陣歡呼。

        她能感覺到詹姆在旁邊瘋狂拍打著她的肩膀，拳頭在空中揮舞。他們兩個在一片死寂中顯得格外突兀，像兩只快樂的呆頭鵝。

        不多時，大家都開始疑惑地低語，禮堂一瞬間變得混亂起來。

        海蒂看到不遠處的斯萊特林長桌上，一個發色接近蒼白的姑娘不可置信地盯著西里斯，嘴里喃喃著。而在她旁邊，要年長一些的棕發姑娘也面色凝重。格蘭芬多長桌上的學生們還搞不清楚狀況，只傳來一點稀稀落落的掌聲。其他人更是安靜了，他們基本都維持著目瞪口呆的表情。

        不過沒關系，海蒂和詹姆正在人群里跳起來向如愿以償的西里斯·布萊克揮手呢——他能看到的。

        ·

        接著海蒂終于有機會去摸一摸分院帽了。

        她把它放在頭頂，分院帽左右蠕動著，直接蓋住海蒂半張臉。海蒂在這一片黑暗里激動地等待了一會兒，大概一兩秒的時間，分院帽就透徹地開口了：“又是一個，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有一顆赤誠的心，女孩。”它的聲音輕柔起來，“過去會帶給你一些影響，但是不用擔心——記住勇氣和信心，他們始終在你身邊。”

        聽著它的話，海蒂有點疑惑。她剛想問，分院帽又挪動了。

        “格蘭芬多！”它高聲道。

        這次格蘭芬多學生們的掌聲正常多了。熱情的學生們歡呼著，對著海蒂鼓掌，還有些人拉開了彩炮（麥格教授的表情一下子變了）。西里斯朝著海蒂大幅度揮了揮手，示意身邊的空位。海蒂落座時，近處的女生還對她打了聲招呼。

        “西里斯！所以我們都在格蘭芬多了。”海蒂小聲說。她毫不懷疑詹姆會是個格蘭芬多，這孩子現在就在人堆里傻笑呢。

        “當然了，”西里斯說，好像他之前沒有懷疑過自己似的，“我可不能把只會吃巧克力蛙和玩糞蛋的兩個笨蛋留在這里。”

        分院的中途海蒂看到了莉莉也過來了，然后是盧平。他果然是新生，也被分到了格蘭芬多。海蒂大聲地為他喝彩了，男孩見到驚喜地笑了一下。

        詹姆·波特排在后面一點的地方，他一路假裝正經地走上去，戴上帽子。海蒂看到他還和分院帽聊起了天，一人一帽以同一個頻率哈哈笑著。直到麥格教授開始提醒，分院帽才咳了一聲，它的聲音再次穿透禮堂的天花板：

        “格蘭芬多！”

        西里斯用力鼓起掌來，他一邊笑一邊高喊詹姆的名字。海蒂從別人那里借了一枚拉炮，嘭一聲拉開，那些彩屑紛紛飛舞著。

        “干得好，詹姆！”她喊道。

        詹姆注意到了，他拿起分院帽，對著海蒂彬彬有禮地鞠了一躬。然后在幾乎全校人（斯萊特林們還是拉著臉）的笑聲里，他又優雅地朝著每個長桌都鞠躬。海蒂看到就連教授們都對他笑了。

        “我快要餓癟了。”圓框眼鏡的男孩坐到他們身邊，才虛弱地說。

        海蒂聽著鄧布利多教授念完那一長串致辭，又非常簡單俏皮地說了一句“開飯”，然后長桌上的空碗碟瞬間擺滿各式各樣的菜肴。南瓜餅、土豆泥、雞腿、羊羔排、約克郡布丁，應有盡有。海蒂和詹姆飛快出手，按住了同一盤烤牛肉。他們兩個僵持不下，死死地對視著。

        西里斯在一邊饒有興趣地旁觀，他假裝公正道：“朋友們，恕我直言，旁邊還有牛排——”

        “那不一樣！”

        海蒂和詹姆同時叫嚷著。

        越過吵鬧的格蘭芬多長桌，從墻壁上掛著的四色旗幟向上，夜晚的天空好像開始晴朗起來。

        繁星閃閃地發著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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