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我想不通為什么一年級不可以參加魁地奇比賽。”

        說話的男孩正低著頭，用魔杖敲擊著一個高腳杯。他的頭發過于凌亂蓬松，遠看像是一大團黑色蒲公英。

        “如果你執著于搞清楚規則是怎么來的，那將永無止境，詹姆。”

        海蒂回答。

        她正在羊皮紙上奮筆疾書，用墨水寫下一個潦草的“第36條”。桌上還攤著另外兩份羊皮紙，署名是西里斯·布萊克以及萊姆斯·盧平，標題全部是《一六三七年狼人行為準則詳細解析》。

        沒錯，她還是沒來得及趕完這項作業。魔法史就在下午了，她不得不在麥格教授的變形課上頂風作案，最后沖刺一波。萬幸的是她的好朋友們都非常支持她，雖然中間夾雜了一點可愛的小嘲諷，不過那都無傷大雅。

        至于詹姆的作業？他的筆跡太亂了，海蒂完全認不清哪個字是哪個。

        得到這個評價的詹姆顯得很不能認同。他澄清自己也能寫得一手好字，但“干嘛費那功夫”。一邊說，他還一邊得意洋洋地欣賞著自己的筆跡。

        “如果你能像學魔咒一樣，在文字作業上多上點心就好了，海蒂。”

        西里斯如此評價——那時候麥格教授剛因為海蒂的完美變形咒給格蘭芬多加了三分。

        “你知道今年第一場魁地奇比賽就在兩個星期后了，起碼我們能去看看。”盧平正捧著自己的杯子，檢查魔咒有沒有什么瑕疵。

        “那不一樣！我敢保證我能飛得比他們還好。”詹姆反駁道。他有點坐不住了，在椅子上一仰一仰，“你們知道金色飛賊的原型是金飛俠嗎？”

        “那是什么？”海蒂好奇地問。

        “一種鳥類，非常小而且脆弱，不過現在不常見了。”

        西里斯這時候回答。海蒂有點驚訝于他的知識儲備，他肯定經歷過非常繁雜的教育。

        “他們用鳥當比賽工具？這聽上去有點——”

        “有點殘忍。”盧平接過她的話頭，他的眉頭憂慮地皺起。

        詹姆干脆地說：“沒錯，這是個錯誤。這種鳥因為比賽的緣故被捕獵到瀕臨滅絕，在之后人們才想辦法制造了代替品。”

        海蒂哼了一聲，然后她發現自己不知不覺把“金飛俠”寫到了紙上。她連忙掏出魔杖，修改了這個錯誤。

        “沒想到你對這些這么了解，兄弟。”

        西里斯把玩著魔杖隨口說。不過從他的語氣來看，他似乎很為詹姆的學識驕傲。

        “哦，那是因為我老爸，”詹姆回答，他的褐色眼珠因為回憶轉動著，“我小的時候總和他聊魁地奇，讓他煩不勝煩——最后他說如果我能把一整本《魁地奇起源》記下來的話，他就讓我想說多少說多少。”

        “所以你都記下來了！”海蒂抬起眉毛。

        他們忍不住搖搖頭，都低低地笑了起來。

        “你以后應該去打職業魁地奇，詹姆。”盧平說。

        “我還不確定，也許我會。”

        男孩盯著天花板低聲道，光線下他的雙眸染上了些淺金色：“我爸爸以前想讓我繼承他的產業，你們都知道，就是魔發藥水那些東西。”

        “我猜你不會那么簡單就答應。”

        詹姆同意了西里斯的話，他說：“我告訴他那樣也太沒意思了，我才不想守著一堆魔藥罐子過一輩子。”

        “然后呢？”海蒂好奇地從作業里抬起頭來。

        ”然后我爸爸說——”詹姆清清嗓子，模仿起來，“好吧，小伙子，我怎么能忘了你的本性呢。你可比院子里的地精還喜歡鉆來鉆去！沒人能剝奪你的自由——去做你想做的吧，我期待你能做出一番成績來。”

        海蒂有些憧憬地說：“你有個好父親。”

        她很難想象能說出這種話來的人是什么樣的，因為她很少見過這樣的父母。不過那一定是個幸福的家庭，看詹姆的樣子就能知道。

        詹姆理所當然地應了一聲，此時他的神情有些小孩般的天真：“我爸爸，我媽媽都是很好的人。”

        正說著，麥格教授頂著尖尖的女巫帽走來了。

        海蒂這下什么感慨都沒有了，她一抬手把自己的作業拍到膝蓋上，又小心地把另外兩人的羊皮紙藏到自己懷里。

        麥格教授路過的時候凝視了她很長時間，還微微皺起眉頭。不過好在這位院長兼教授的本質還是和善的，她什么也沒說，宣布暫時放過海蒂這一回。

        “……就差一個句號！”海蒂在其他人調侃的眼神里抗議道。

        變形課結束后，小巫師們饑腸轆轆地前往禮堂。

        走廊里人來人往。穿過中庭的時候，海蒂感覺到額頭有點涼意。抬頭看去，天空中布滿了陰云，如同倒懸的黑河，似乎還下著小雨。

        “你用了三分鐘來完成老鼠的變形咒，但你用了一個禮拜來寫一篇分析。”西里斯挑起眉毛，佯裝驚訝地注視著海蒂。

        “那些文字就是進不到我的腦子里。”海蒂晃晃腦袋，發尾在肩頭掃動著，“魔法，它們絕對被施了什么魔法！”

        “那一定是個深奧的魔法，”盧平促狹地說，“只針對海蒂·克拉克一個目標。”

        海蒂拐了他一下。

        她的余光掃過男孩的臉，對方看起來有些蒼白，還有點疲憊。這幾天盧平的狀態似乎越來越差，就好像得了感冒或者是其他什么病。

        她剛想問問怎么回事，轉角里突然傳來一陣吵鬧聲。那絕對是一種令人厭煩的噪音，把他們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去。

        “——你這是在反駁我，你這個雜種？”

        一個佩戴著斯萊特林院徽的男孩說。他看起來跟海蒂差不多年紀，一頭棕發，長相很是丑陋，像某種犬類。

        他把一個小個子男孩擠在角落里，用魔杖抵著男孩的胸口。

        “想為你骯臟的麻瓜父親打報不平，哈？麻瓜！對魔法一無所知，他們有什么用處？充當廉價的勞動力嗎？那他們甚至不如家養小精靈！”

        好像這句話娛樂到了他自己，他刺耳地哈哈大笑起來。而被他遮擋住的男孩顫抖起來，不知道是因為憤怒還是恐懼。

        海蒂看到遠處有兩個斯萊特林女生望向這邊，低聲交談著。

        “那是一年級的卡特·帕金森，他們怎么回事？”

        “另一個是帕里斯·吉爾伯特，那個剛入學就說自己是混血的。”

        “愚蠢。”其中一個女生冷漠又高高在上地說，“可悲的小老鼠，他永遠不應該暴露這個身份。”

        海蒂皺起了眉毛，湖水般的藍眼睛點燃一簇憤怒的火焰。她把手伸進懷里，握住了魔杖的杖柄。她也分不清到底哪一點更讓她火大一些，刻薄的評判？荒唐殘忍的血統論？亦或是霸凌行為本身？無論如何，每一個都讓她無法忍受。

        面前的一幕仿佛腐敗的沼澤，傳來冰冷而沉郁的氣息。

        這種惡意讓女孩無法控制地想起了以前最討厭的回憶。那些在街上四處游蕩的流浪漢，藏著刀伺機搶劫的混混，還有麻木不仁、臉色灰敗的普通人。最后是對一切深惡痛絕，又無力改變的自己。

        自從來到霍格沃茨以后，她發誓再也不允許自己對惹人生厭的事情視而不見。

        帕金森繼續說道：“你真是斯萊特林的恥辱，學院的叛徒！或許你應該去格蘭芬多玩玩，那里的人最喜歡和雜種還有泥巴種混在一起！”

        海蒂一下抽出魔杖，對著帕金森發射了一道咒語，他的手臂瞬間軟趴趴地垂了下來。

        西里斯也猛地拔出了魔杖，不過比他更快的是詹姆。男孩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跳了起來，他的魔咒和海蒂的幾乎是同時命中了目標。

        “洗洗你的嘴巴，你個斯萊特林的臭蟲！”詹姆像某種靈活的動物一樣躍起，幾步上前擋在海蒂三個人前面。

        帕金森像之前的斯萊特林那般，一臉驚恐地跳起了舞。他轉著圈，兇狠又驚疑不定地瞪著詹姆和海蒂，最后鎖定了后者。似乎海蒂比詹姆更讓他暴跳如雷。

        皺成一團的五官讓他看來更丑了。

        “泥巴種！”他大叫道，“區區一個泥巴種，你這劣等的垃圾怎么敢對我出手？”

        這次詹姆直接走上前去，用魔杖頂住帕金森的鼻子。

        海蒂還沒見過他這么生氣的樣子，那雙淺褐色的眼睛此時因為怒火閃閃發亮，甚至連習慣性揚起的嘴角都抿得像一條直線。

        詹姆用壓抑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說：“我不許你用這種詞來侮辱我的朋友，聽明白了嗎，帕金森？不然我會把一整桶的鼻涕蟲全、部、都塞進你的胃里去。”

        “波特！還有你，你這個純血叛徒——不，你早就不是純血了，”帕金森停了下來，他舉起魔杖和黑發男孩對峙著，“你們一家的怪胎，一直住在小山谷里，和自己的鄰居結婚，不管他們是不是骯臟的麻瓜！”

        這次不用詹姆，海蒂、西里斯、盧平的魔咒依次擊中了他。卡特·帕金森被轟得倒飛出去，撞到了墻上。

        一直躲在墻角的帕里斯發出一聲驚叫，連滾帶爬地逃走了。而帕金森痛呼著坐起身來，看到周圍越聚越多的人群，也不禁露出了退縮的神色。他又死死地瞪了每個人一眼，嘴里重復著“一群雜種”，揉著屁股跑開了。

        “你們應該讓我解決他的。”詹姆叉著腰說。他轉過身來，發絲在頭頂跳動著，看起來心情好多了。

        海蒂驕傲又有點感動地看著他。

        “說的對，敬我們偉大的詹姆·波特。”她說。

        “干得漂亮，兄弟。你的動作真快！”西里斯稱贊道。

        盧平也贊同地說：“你和海蒂都很干脆。”

        海蒂爽快地咧開嘴，搖了搖頭。詹姆倒還是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對著帕金森逃跑的方向摸著下巴。

        “我應該再補一個長毛咒的。”他說。

        他們又停留了一會兒，看到遠處級長們匆匆跑來的身影，才趕緊溜走了。

        外面的似乎傳來隆隆的雷聲，像是暴雨將至。海蒂檢查了一下時間，離午餐已經晚了半個小時了。

        “這次肯定沒剩下什么好吃的了。”她說。

        “一頓午飯，換來收拾一個壞蛋的機會，我覺得還不錯！”詹姆輕快地說。

        他轉過身來面向著他們，得瑟地在走廊上倒著走，一邊說：“我就知道那群臭蛇沒一個好鳥，他們甚至連自己學院的人都欺負！”

        海蒂看著他這個走路姿勢，不禁感到一陣擔憂。果不其然，詹姆話音未落，就撞到一個女孩背上，那女孩往前一個趔趄，手里書撒了一地。

        “哦，對不起！”詹姆馬上正經起來，一邊道歉一邊蹲下去撿那些書。

        沒了他的遮擋，海蒂看到那個女孩直起身子來，火焰般的紅發從她肩頭流瀉而下。

        “算了吧，”她說，“不過我希望你能看路。”

        “莉莉，是你！”海蒂驚喜地打了聲招呼，也幫忙撿起書遞給莉莉。她看到莉莉身邊跟著斯內普，他仍然看上去不太整潔。

        “嗨，海蒂。我就猜到你也跟他們一起。”莉莉眨動著翠綠色的眼睛，她顯得沒那么生氣了，“你們不用著急，離上課還有二十分鐘呢。”

        “該死，離上課只有二十分鐘了！”詹姆跳起來，他把手里的書不管不顧地堆回莉莉手里，“我們還沒吃飯呢！”

        莉莉被推得后退了一下，她吃驚地挑起眉毛。

        一邊的斯內普冷哼一聲。他用陰沉而輕蔑的目光注視著海蒂一行人，低聲喃喃了一句什么。

        詹姆敏銳地回頭看了他一眼，不過很快被海蒂他們推著走了。他們幾個在走廊里快步經過，黑袍小幅度翻滾著。

        “你們看到那個陰沉沉的家伙了嗎？”他耿耿于懷地說。

        “他好像是個斯萊特林，對吧？”西里斯也跟著皺起眉，眼睛在思考中閃爍著。

        盧平似乎沒太在意的樣子，只是安靜地聽著他們討論。

        “他絕對是在說什么壞話。”詹姆說，嘴角微微向下撇著，頭發一跳一跳的，“我真不敢相信為什么會有那樣的人，陰沉沉還油膩膩的，像洞里跑出來的蝙蝠。”

        海蒂遲疑了一下，她的目光浮現出一絲理解。

        “實際上，我以前住的地方就滿是像那樣的人，”她說，“他們有太多理由變成那樣了。”

        詹姆轉過頭來看著海蒂。

        男孩依舊維持著輕快的步伐，那雙真誠的雙眼如泉水般一望見底，像一頭小鹿。

        “但你就不是那樣的，海蒂。你簡直不能更令人喜歡了。”他不假思索地說，安慰般拍了拍海蒂的肩膀，“不管怎么說，我都不理解怎么會有人把自己變成那樣。”

        “他們那是放棄了自己的靈魂。”

        清脆的嗓音響起，詹姆帶著他獨有的年輕氣盛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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