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朱砂
無盡的黑,無盡的暗,天地間沒有光,沒有路。
失去了視覺,聽覺膚覺被互補著,無限放大。
江淼淼四處打量,自己仿佛在這天地黑暗的中心,是唯一的活物。
恐懼到極致,又不知道該往哪邊走。
身后傳來了極細極微的聲音……
她揪緊著衣服,想起身跑,可是衣服好像被釘在原地。
聲音似乎漸漸朝她靠近。
她抓緊衣服,絕望回頭——
一只大如盤的眼珠子,近在咫尺。
“啊……”
柳家再次傳出女子驚懼的尖叫。
“啪!”
瓷器被打翻在地,發(fā)出一聲脆響。
“阿彌陀佛,歲歲平安。”王二婆顧不得灑落在身上的井水,高興念著,“女郎歲歲平安。”
似乎是被夢魘住,女郎還在恐慌里,瘋狂揮舞著雙手。
“女郎,是夢,是夢……”柳嬸嬸抱著她,試圖安撫她。
聞到熟悉的香氣,江淼淼側(cè)頭埋在這個溫暖的懷抱,“媽……嗚嗚……媽……”
被這一幕激得渾身僵著,柳嬸嬸驚詫抬頭,被王二婆眼神動作示意,才緩緩撫著女郎的后背,輕輕給她順氣:“安……安……”
王二婆心頭才算輕松,連聲念了好幾句佛:“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馬?
她是被馬驚了?
悠哥兒就皺著眉頭,看二婆婆激動地來回走動,無暇多思,忙道:“二婆婆別動,地上有碎瓷,我去拿笤帚來。”
聽得此話,王二婆這才抹了額頭的虛汗,笑著說:“是,該好好掃掃,把霉氣全掃了。”
悠哥兒去外間尋到了笤帚和簸箕,看大壯反身回來,和他打招呼:“大壯兄。”
“悠哥兒,你幾時回的?”大壯將大家勸走,又把門閂好才回來的。
悠哥兒握著笤帚,不好說剛到就鬧出這么大的事。他把笤帚遞過去,壓了聲說:“麻煩阿兄幫我把里頭的碎瓷掃了。”
“好。”大壯笑呵呵接過,進屋一看,女郎嗚嗚哭著。他張了張嘴,又一向嘴笨,沒說什么,就借著微弱的燈光把地掃了。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江淼淼哭聲漸漸弱了,甚至打了個哭嗝。
悠哥兒重新打了水來,擰了帕子遞給母親。
柳嬸嬸動作輕柔,緩緩給女郎擦拭,重復幾次,才問:“女郎可要飲水?”
“嗯……”江淼淼情緒平靜了些,朝柳嬸嬸致歉,“嬸嬸對不住……”
話沒說完,淚又出來。
“是我……對不住女郎……”柳嬸嬸自責垂淚,接了悠哥兒遞來的碗,“女郎,喝水……”
江淼淼就著碗沿抿了一口,微微喘氣。她又低頭,喝了一口。
就這樣,費了好大功夫,半碗的水才喝完。
七叔公見狀,撫著胡須道:“大壯隨我回去,給女郎煮碗安神定驚的藥。”
剛到門口的大壯還沒應下,悠哥兒先說話了,“七叔公,我去煮藥,讓阿兄背二婆婆回去,地上不知是否還有碎瓷,不要踩著了。”
“也好。”七叔公點頭,由著悠哥兒扶著回去了。
“悠哥兒心細。”王二婆這才想起自己赤著腳,也笑呵呵道,“大壯,老婆子可重得很哪!”
“沒事。”大壯已半蹲著,嘿嘿一笑,“我有的是力氣。”
“女郎好好安歇。”王二婆慈祥朝女郎道。
江淼淼在床榻上坐著,勉強擠了個笑,聲音啞啞的:
“阿婆好夢。”
悠哥兒從七叔公那里端藥回來時,正好是第一聲雞鳴。
他懶懶打了個哈欠,不緊不慢走著。
原想著,翻墻而入,睡一覺。
現(xiàn)下倒好。
他腳步平緩,在前屋就聽到母親零碎的低語——
“明日……家人……”
“莫哭莫哭……”
“不可不可……可好……”
略在門口站了會兒,他才清咳一聲。
“母親,孩兒把藥端來了。”
“等……著……”
“是。”
心里念著“非禮勿聽”,可還是有一個奇怪的,像是衣物劇烈摩擦的聲音直鉆入耳。
哎,耳力極佳的煩惱。
東屋里頭。
柳嬸嬸拍了拍衣裙,才喊了人,“悠哥兒,進來罷。”
邁步而入的悠哥兒發(fā)現(xiàn)母親氣息有些不勻,奇異看了她一眼,將手中藥遞過去。
燈火昏黃。
江淼淼眼睛紅腫,也看不太清是什么藥。
唇剛沾了溫熱的水面,腦海里的聲音又有了——
【警告警告,自動檢測到水中含有過量朱砂,請宿主謹慎飲用。】
【警告警告,水中朱砂過量,請宿主謹慎飲用。】
自她蘇醒后,薜荔第一次出聲。
母親身子不好,吃了好些年中藥。她對常見的藥略知一二。
朱砂,硫化汞礦物,有毒,也可入藥,能清心鎮(zhèn)神。[1]
想通這一層,她又緩緩抬頭,朝嬸嬸道:“我身子弱些,大夫交代過,朱砂入藥時,要注意用量。這藥……重了些,能否麻煩嬸嬸,兌成兩碗?”
“朱砂?”柳嬸嬸吃驚看著她,又看看這碗藥。
見嬸嬸這般,江淼淼的手下意識揪著被面。
難道,這個時代,朱砂不叫朱砂?
隱約記得它是還叫別的。似乎,因辰州產(chǎn)量高,也有辰砂之名。
“或是……稱別的名?”她斟酌著,又道,“我不大懂藥理,也許是記錯了名,但記得此藥的氣味……”
“是此名。”一直站著的悠哥兒緩緩說道,背在身后的右手握了拳又松開,朝她拱手作禮,“叔公家傳的藥,旁人不知有何物,斗膽請女郎勿要外傳。”
老村長的獨家秘方?
她頷首低眉,忙道:“自然,謝叔公的藥。”
是了,連現(xiàn)代的老中醫(yī)都開的狂草方子,也有點保密的意思。
猶記得母親有一年看了一位極富盛名的醫(yī)生,藥很是有用。
母親的摯友曾對著藥方和藥包足足研究了一下午,最后也無奈一笑:“這老爺子有些意思,藥磨得碎,字也飄逸,我也只能看出十幾種,用藥用量都不能確定。”
那邊陷在往事里。
這邊,悠哥兒接過了碗,轉(zhuǎn)身背對著人時,也湊近嗅了嗅——這般,便能知曉用量?
“母親稍候,兒子去叔公家倒些熱水。”
他皺著眉頭把藥擱桌上,邁出門檻前又聽母親吶吶說道:“虧得女郎知曉湯藥用量,否則可怎么好……”
隔了兩戶的村長家。
七叔公躺在堂屋的長竹椅上,見悠哥兒去而復返,問道:“又有事?”
“無事。”他端著空瓷碗,就笑著指指風爐冒著煙氣的罐子,“再和叔公討點熱水。”
“自己倒吧。”
“好,叔公再瞇會兒。”
悠哥兒倒了半碗熱水,小心翼翼捧著回了東屋。
將藥倒了一半過來,見還冒著熱氣,又去外頭尋了把蒲扇,一下一下?lián)u著。
徐徐微風,燈影搖晃。
“應當不燙了。”他捧著藥碗,遞給了母親。
江淼淼見他如此周到,啞著嗓子道:“多謝。”
悠哥兒不敢居功,又被自家母親念叨著——
“女郎心善,若不是悠哥兒驚著你……虧得菩薩保佑。女郎放心,天亮便叫他叔公請家法,再跪祠堂去。”
唇還沒觸著碗沿,江淼淼又抬頭望著自責垂淚的嬸嬸。
悠哥兒站著,她眼睛腫脹,加之燈火闌珊,看不清他容貌與神色。
她忙扶好碗,有些猶豫不決,無力解釋:“不是,不是他……”
柳嬸嬸收了淚,替她扶了碗,“女郎吃藥。”
【叮……自動檢測到水中含有少量朱砂,不宜長期飲用。】
所以,這才是餓死鬼系統(tǒng)的金手指吧!
聽到薜荔的提示,江淼淼放心喝了藥。
【叮……恭喜宿主獲得“老村長的朱砂水”,屬性為特殊,愿力點+120,現(xiàn)有愿力點120。】
【叮……恭喜宿主激活限定人物故事圖鑒,獎勵愿力點700,現(xiàn)有愿力點為820。】
【叮……檢測到愿力點增長符合獎勵條件,開始隨機掉落食物模式。】
【叮……掉落紅燒魚69,請宿主選擇兌換或放入倉庫。】
江淼淼:“……”
為什么又是紅燒魚?
這套限定人物故事圖鑒聽著就很高級,就不能掉別的?
【請宿主確認。】
……
見她一口氣將朱砂水喝完,柳嬸嬸接了碗遞給悠哥兒,朝她說道:“女郎躺著睡會兒。”
知道嬸嬸沒將剛才解釋聽進去,江淼淼輕輕拉了她衣袖,“嬸嬸,真不是……悠哥兒嚇著我……我……是被別的東西……”
察覺到嬸嬸突然凝重的目光,她只能再次解釋,“不是……不是那種……是……”
她不確定她兌出來的東西,自己還沒接觸過,這個時代的人能否看見。
“嗤……”悠哥兒不由輕笑。
哦,原來他還真受了莫大的冤枉。合該是她驚了他。
“悠哥兒……”柳嬸嬸無奈道。
“除了悠哥兒。”江淼淼哭笑不得,吞吞吐吐道,“是不是還有……庭院可還有,別的什么?”
笑完的悠哥兒緩緩道:“嗯,一匹好馬。”
這位女郎倒是好厚的臉皮,喊他渾名這般順口,膽兒卻那般小。
什么好馬?
人間凡品差點嚇死了人間絕色。
江淼淼此刻還不知道真相,尚有心思自我調(diào)笑。
柳嬸嬸聽了,有些不信,“女郎,可不用為悠哥兒遮掩,那馬兒溫順得很。”
悠哥兒默默嘆氣。為何在母親心中,自己就不如一匹馬溫良呢?
“嬸嬸聽阿婆說過吧,我那日也是被牛驚了……”江淼淼捋捋碎發(fā),將臉面全然丟棄,自嘲一笑。
“似乎,這些有蹄子的,都使性子和我過不去。”
悠哥兒還未笑嘆,便被母親扯了袖口。
“女郎勿胡思亂想,也許是意外……明日,就叫悠哥兒給女郎寫個大大的‘王’字,叫它們都不敢靠近女郎。”
“好……”
大人用雄黃酒給小孩子額頭寫“王”字,祛五毒,是端午節(jié)的傳統(tǒng)。
四舍五入,她還是個寶寶。
寶寶,甚好。
悠哥兒也抿唇一笑。
端午日,他便要寫上數(shù)十個“王”字。不過,大多數(shù)是男童。女童過了十歲,為著避嫌,也不用他來寫。
他倒是不介意多寫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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