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澤青把自己那杯茶端起來，湊到嘴邊輕輕抿了一口，還十分享受地“嗯”了一聲，才說：“你從方城回來之后，就太忙了，對吧？”他斜睨了梁哲昱一眼，“住院、升職、還有你太太那個小打小鬧的事業、你繼母的感情生活什么的，多方面的協調……要照顧的真是太多了，把我這里忘干凈了，對吧？”

梁哲昱微垂下眸子，輕輕抿著唇，沒做聲。

他當時解決了方城的問題、踏上歸途時，確實很詫異白澤青的態度陡然轉變，但是沒等他倒出空來去查，他剛進入北市的地界就被別的外來客給算計了，直接躺進了醫院，后來又是這這那那的一堆雜事——一個已經解決掉的爛攤子中包含的疑惑，好像就沒有那么重要了。

如果這次不是白澤青叫人把他“請”來，他日后碰到烽火堂的地界也會繞著走，他并不想招惹這種麻煩。

“你沒去調查、你心存疑惑，但是——我找你來是說正事的，不是來教年輕人做人的。”白澤青的語氣依然是云淡風輕的，不過說出的話卻讓人不敢輕視，“你想知道什么，自己去找答案，別跟沒用的小學生似的，遇到什么困難就知道找老師——我說了，我要薛家的一塊蛋糕吃，我們現在只聊這個話題，別的……你自己想。”

這個男人看起來脾氣很好，在方城初見的時候，大概是因為環境、和周圍烽火堂的幫眾，讓他說話的語氣雖然溫和，看起來還是一副肅殺的樣子。

梁哲昱現在知道了，這跟讓人緊張的環境和周圍站了多少看起來不好招惹的壯漢都沒有關系，這男人天生就該吃這行飯，他表面上和氣又體貼，但是你絕對沒膽量去試探他的底線——他會云淡風輕地告訴你，別廢話，也別嘗試招惹他。

梁哲昱想了想，說：“那青哥您……對薛庭熟悉嗎？”

他反正對薛庭不熟悉。他只能猜測薛庭敢回北市來綁架薛詩岑，背后一定會有一些他沒有察覺到的力量幫襯。不然——薛庭簡直是不想要命了。

白澤青看起來很滿意梁哲昱這幅配合的態度，他微瞇起眼笑了笑，說：“薛庭啊，還行吧，至少我，應該比你熟悉他。”

“那，您知道小岑在哪里嗎？”

白澤青說：“已經在查了，相信我的手下，動作應該比你快。”

梁哲昱看著他的目光已經盡量表現出沉穩，但還是顯露著有些猶豫。

白澤青說：“我要是沒有把握，也就不說要幫忙了，你怎么總是跟我說廢話呢——我問你，薛氏集團那邊會有什么動靜？”

“青哥您也知道，薛氏集團畢竟不是我的，那邊會有什么動作，有的我不清楚，還有的，我說不清楚。”

其實說不清楚相當于不能說清楚……也就這幾種意思吧。梁哲昱盡量委婉點，也還是想要討白澤青的好。

白澤青輕笑了聲。他知道梁哲昱說的是實情，但是這小子還是心存僥幸……

白澤青說：“那我看就這樣吧，你現在就離開這里，打探薛氏集團的動作也好，打探薛庭的動作也好，全看你的本事。”

梁哲昱微抿著唇，說了一聲“青哥”，又沒了聲音。

白澤青說：“走吧，你在我這里耗著算是浪費時間，雖然我這里的茶葉是頂級的——但是你這幾天應該時間比較緊，對嗎？”

梁哲昱終于下定了決心，說：“薛庭要求的那部分股份，現在正在秘密向外疏散。他拿不到他想要的東西。”

“這部分股份原本的持有人是誰？”

“……是小岑。”梁哲昱把兩手交疊握在一起，重重捏了一下自己的兩手。

白澤青滿意地點點頭，說：“那這部分股份，最后還是會……？”

梁哲昱接話道：“還是在小岑手中。”

公司的事情薛詩岑一向不是很關心，她的這部分股權，本來就是由薛曄銘代為打理的。

“好。我知道了。”

梁哲昱看著白澤青，謹慎的說：“那……薛庭那邊……”

白澤青抿了一口自己的茶水，輕輕揮了揮手，說：“出去吧，辦你自己該辦的事情。”

梁哲昱點點頭，終于站起身來，轉身走開了。

梁哲昱繞過幾個屏風、走到電梯前，那部電梯正空等在三十層，梁哲昱一按鍵門就開了。他乘坐電梯下到一層，毫不意外地看見那個把自己“請”過來、還“借用”自己手機的男人，正在一層的電梯前等著。

看到梁哲昱出來，男人微微躬身示意了一下，說：“梁先生，這邊請。我會送您出去。”

梁哲昱于是跟上他的步伐走著，走了幾步又想起來，說：“我的手機，你‘借用’完了嗎？”

男人像是沒有聽見梁哲昱的問話，微笑著繼續引路，一直到把他送出會所，梁哲昱回到了車前。男人才掏出梁哲昱的手機遞給他，說：“請慢走。”

梁哲昱把手機捏在手里，沖那男人擺了擺手。然后他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連安全帶也顧不上系，急急地掛擋、踩油門，把車子開了出去。

梁哲昱還沒開出一個轉角，就看到道路對面開過來一輛十分眼熟的大紅色敞篷跑車，他頓時猛打方向盤、把車子開到路邊，踩下剎車停了下來，然后把車窗打開，緊盯著那輛跑車。

那跑車幾乎是同時、跟他有著相同的動作，那人把車停在路邊，探出一張戴著墨鏡的臉，看到梁哲昱笑道：“哎呦，你沒事呀——”

是柴思豈。

表兄弟兩人并沒有在大馬路上隔著四條車道喊話，他們很快發動車子，梁哲昱在前面帶著路，兩人開了大概二十分鐘的車程，找到一家茶座在門前停下。

梁哲昱和柴思豈同時下了車，進門就要求了一個包廂去坐。

服務生把他們引到包廂里，又在旁邊站著等待點單。梁哲昱現在也沒有什么精挑細選的心情，他翻開菜單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西湖龍井”那一項。

剛才白澤青那里的西湖龍井……真的是極品，雖然他一口都沒喝。不過看茶色、聞氣味，也能稍微看出來點。

現在嘛，雖然這里的西湖龍井肯定比不上白澤青那里的，但是他在一家臨時找的茶座里喝什么，好像影響不大。

“就這個吧。”梁哲昱伸出食指在“西湖龍井”四個字上點了兩下、指給服務生看。然后他合上菜單還給服務生，等著對面的柴思豈。

柴思豈悠哉悠哉地翻著菜單，看翻頁頻率、他還是一項一項仔細看著目錄，還時不時向著美女服務生問一些問題，比如他們家店里的特色啊，最近上的茶葉是什么時間的啊，這個桂花糕是怎么做的啊……好像兩個人真的是來喝茶吃點心的。

柴思豈只要是遇到美女服務生，就能把點單時間無限拉長，并且還能絲毫不偏離點單話題的同時，去了解這個服務生的個人喜好，有時候問更加私人一點的問題，也絲毫不顯得突兀。

……平時我都不管你，可是現在是讓你把妹的時候嗎？

梁哲昱看著柴思豈“用心”點單的動作等了兩分鐘，看柴思豈還是認認真真沒完沒了的樣子，終于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柴思豈抬起眼看著梁哲昱笑了笑，又低下頭來飛快地點了一壺茶和三樣點心，然后微笑著說：“先這些吧，麻煩你了。”

年輕的女服務生被柴思豈溫柔迷人的微笑迷得臉頰微紅，她把柴思豈要點的東西在平板上記下來，又重復了一遍他點的東西來確認，再加上梁哲昱的西湖龍井……然后女服務生很快帶著菜單、平板等客人不需要的東西離開了包廂。

梁哲昱看著女服務生帶上門出去，立刻不滿地說：“你就不能分一點時間和場合嗎？你表弟剛剛都被綁進笙歌了，你還有心情在這調戲女人。”

柴思豈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慣性、慣性，一時沒掌握住。”然后他問：“說到笙歌，你怎么突然被那些人請過去了？”

梁哲昱不答，先問道：“我讓阿升去找你……你都查了些什么？”

柴思豈說：“阿升打電話告訴我的時候，我還以為是誰呢，居然這么大本事把你給弄走了。但是這塊事情你應該找阿一啊……后來我們跟著定位才發現對方是笙歌的人……他們找你干什么？上次曝光杜鈺婷的事情，對方應該不會找你的麻煩吧？”

“我先問你，上次你查到杜鈺婷的事情之后，還有沒有去深查別的東西？”

柴思豈回答得有些猶豫：“也沒有啊，因為那個泄密的人已經被笙歌處理過了，我們這邊爆料出去的照片，也沒有任何聯系到笙歌的地方。我覺得事情到了那一步已經可以了，就沒有繼續查。”

“那當時那個泄密的人，你就沒有去查那人到底怎么樣了？”

柴思豈能管住自己的好奇心？能謹慎？能識相得不去招惹不該招惹的人？打死柴思豈他都不信。

“咳，好吧。”柴思豈有點心虛地說：“那個人應該是被毒打了一頓，又被注射了什么東西，然后……”他的聲音有些猶豫。

“查得這么清楚？”梁哲昱挑挑眉，說：“然后呢？”

“然后……被賣掉了。”

那個人本來就是出來賣的，這次又怎么被賣了……梁哲昱雙眼眨巴了兩下，懂了。

他問：“你還知道什么？”

柴思豈說：“那個人被賣出去已經是出了北市的范圍了，我本來還想繼續查下去，但是被笙歌那邊的人察覺了。”

出了北市？梁哲睿兩指在桌面上點了點，默默思索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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