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曄銘說：“是這個意思。當時老太爺對薛庭的喜愛，整個家族上下人盡皆知，所以薛凱祥要擴張自己的勢力，從前都只是暗中進行的，后來他就越來越明目張膽，而宗族之人也都對他避讓三分，才讓薛凱祥的勢力越來越大。”

梁哲昱聽得眉頭微微蹙起。“那怎么后來，薛凱祥對待薛庭是那樣的態度？”

那樣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冷漠和疏離啊。

梁哲昱并不知道，薛庭曾經還有一段深受寵愛的得勢時光。他開始準備從薛庭那里尋找突破口時，查到的消息只有薛凱祥和第一位妻子離婚，后來娶了第二位妻子，又生下了薛祁，他的大兒子薛庭在家中就變得十分尷尬。

聽起來，這里面還有什么事？如果薛庭小時就有這樣大的面子，有老太爺的喜愛，沒道理會被薛凱祥視為棄子。

薛曄銘卻是沉默了一陣，輕輕嘆了一口氣，沒有回答。

梁哲昱立刻反應過來，說：“爸爸，不方便說就不用說了。”

他之前已經仔細調查過薛庭的事情，也還是沒有查到這一段，可見這事，是薛家人絕口不提的一樁。那么薛曄銘，現在也不好隨意地宣之于口吧。

所以，薛凱祥的離婚，還有什么不好對外說的隱情呢？這件事或許是讓薛凱祥甚至薛氏都顏面掃地，也因此造就了年幼無辜的薛庭后來十幾年的痛苦……

反正人都沒了，他多了解一點或者少了解一點，都沒有意義了。

薛曄銘說：“嗯……那么老的事情，就別再提了。現在的問題是，薛庭這個人還是在逃的通緝犯，你是偽造了什么身份，把那孩子的尸體接出來的？”

梁哲昱說：“一個不學無術的、愛好吃喝嫖賭、沒有正當職業的混混。”

薛曄銘一時間沒有說話，他對自己的女婿的辦事能力其實還是很放心的，但是薛庭的尸體被強行安上的這個身份……

這樣真的好嗎？

仿佛是感受到了薛曄銘的無言以對，梁哲昱繼續說：“然后，安排的他出現在那里的原因是醉酒。具體的身世背景、人際關系都很雜亂，越是這種容易讓人不愿意靠近的卑微又復雜的人物，在警察那里才越容易過關。”

在這個城市的底層，死得不明不白的人太多了，有些勢力牽連，是只要事情影響不大，連警方都不愿意去觸碰的。

這次的事情，只是炸了一個廢棄的廠子、死了一個經常喝酒鬧事還留有案底的小混混，影響真的不大。

薛曄銘明白了梁哲昱的用意，但對于這種身份安排還是有些不滿意：“話是這么說，但到底是薛家的孩子，怎么能冠上這樣上不了臺面的身份？”

梁哲昱說：“爸爸，警方已經接受了這個說法。那邊除了炸死了一個人，再也沒有別的影響，現在爆炸案已經進入了收尾工作，等過一陣子結案了，那具尸體警方不會再關注，到時候一個不存在的小混混的尸體莫名其妙地不見，這事誰也不會再察覺到。”

“唉……好吧。”只是對這樣的身份安排十分不贊同，但是如果從客觀立場來看，梁哲昱這樣的做法無可指摘，反正事情已經進行到這一步了，薛曄銘嘆了幾口氣，也只能接受了。

梁哲昱安慰地說：“這只是暫時的，爸爸。捱過了這幾天，阿庭就不用再冠上這種身份了。”

薛曄銘問：“那他明面上的案子……”

梁哲昱接口道：“您放心，我會處理的，等我們做一番工作把阿庭從薛凱祥犯罪的事情中摘出來，到時候他可以恢復自己的姓名和身份，風光回到薛家。”

“那就好。”薛曄銘說，“那我這幾天會去做老太爺那邊的工作，讓那孩子的尸身可以盡快入土。”

“好的，爸爸，辛苦您了。”

薛曄銘又是一聲嘆氣，不再說這個話題，囑咐道：“簽完合同，不要再耽誤，盡快把小岑帶回來。”

“好，您放心。”梁哲昱鄭重地應道。

梁哲昱收了線，又看向前面目不斜視地開車的陳升，說：“阿升，都聽到了？”

陳升說：“老板您指的是什么？”

梁哲昱輕笑了一聲，說：“我說全部啊，剛才打電話的那些內容，都聽到了嗎？”

這句話聽起來頗有些不善的意味，陳升不知道梁哲昱的意思，老老實實地回答道：“都聽到了。”

“哦。”梁哲昱突然“噗哧”笑了起來，說：“那么，你就知道了吧，你的工作又多了一份。”

陳升輕咳了一聲，問：“老板你是說，處理薛庭的案子嗎？”

“是啊，把阿庭洗白了才好風光下葬。”

陳升想了想當時處理薛凱祥那件事的情況，又說：“可是這之前的資料，大部分不都是在阿一那里？”

薛凱祥的罪名很多，挪用公款、走私，偷稅漏稅等等，涉案的金額累積過大，他們才能讓他在監獄里度過余生。

但是薛庭那里，有薛凱祥在前，他的罪名可大可小，其中要說是無從辯白的那條，還是綁架了眾多薛氏宗親家里的孩子們。

那件事，當時就是阿一跟在連華身后去善后的，具體的資料也都在阿一那里存著。

梁哲昱理所當然道：“阿一不是忙嗎？”

陳升感覺自己被噎了一下。

阿一怎么個忙法，他當然知道，可是阿一本人還不知道。

算一算時間，阿一也差不多要到文池那了，就看文池有沒有辦法能安撫他了……

陳升無奈地說：“好吧，我知道了。”

也就是應下了這個工作。

忙、忙、忙，他的工作永遠也做不完，杜沁穎那里他也沒辦法去得頻繁。唉……

“嗯。”梁哲昱滿意地點點頭，又說：“待會兒到了發布會現場，我就不能有什么大動作了，你記得關注文池那邊的動靜，總之讓他和阿一在連華身上多下點功夫。還有，我之前聽文池說連華有一個親弟弟，應該現在還在北市。”

這事說起來跟陳升關系不大，反正已經明確了那是阿一要負責的事情，陳升也就豎起耳朵聽聽，問道：“那么，連華的弟弟也是薛庭的手下？那他現在要協助連華的工作了？”

連華的工作……目前看來是殺梁哲昱。

梁哲昱坐在車的后座，似乎是聳了聳肩，很是無所謂地說：“連生想干什么，我也不清楚。不過文池提到過，前幾天連生似乎也想偽造身份證件去認領薛庭的尸體，只是沒有通過審查。”

陳升聽著不禁嘆了一聲：“聽起來，阿一的工作還不少啊。”

梁哲昱笑了笑，說：“嗯，阿一未必顧得過來，所以我安排了文池給他幫忙……等會兒發布會結束了你就跟文池說一聲吧。”

陳升這時挪動檔位桿換了一下檔，又說：“我看根本就不用我說，文池現在不是已經提供給您不少消息了嗎？他根本一直就在關注這個事情吧。”

“你該交代還是要交代的。”梁哲昱說著，悶笑了兩聲，說：“在這種事情上，連你都敏銳起來了，阿一卻還是延續了他的遲鈍作風啊。”

他說的事情，當然不是連華和連生姐弟倆的事情。總之陳升懂了，他輕輕聳了聳肩，說：“我自認自己一向是敏銳的，不管在哪種事情上。”

“是嗎？”梁哲昱唇角揚起一絲神秘莫測的笑容，“你確定，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能保持著敏銳嗎？”

陳升自信道：“這幾年，我辦的事情，哪一件有所疏漏嗎？”

梁哲昱想也不想地說：“那倒是沒有，不過能說明問題的，根本不是工作的事情啊。”

陳升的工作能力當然是無可挑剔的。

“那，能說明問題的是什么事？”

其實還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不過梁哲昱沒有再說這句話，他就當沒有聽到，沉默著把這一篇翻了過去。

后來梁哲昱坐在發布會現場，看手機的動作比較輕，他并不想引起別人的圍觀，更何況他現在一舉一動都在媒體和梁榮軒的注視之下。

不過他的手機里斷斷續續地會傳來一些消息，有幾條是來自文池的，匯報著他那邊新收到的幾條比較急用的消息；還有的是來自陳升的，他掐著點就把具體的“工作”交代給文池了。看文池的動靜，似乎并不覺得這是一個苦差事，大概他要應付臉色不善的阿一已經成了習慣吧。

梁哲昱其實是覺得阿一那邊過得有點太平了，其實把他或者文池派過去應付連華，都不會輕松，或者說，換來他們任何一個，都一樣。能說服連華的絕對不是硬，當然他們也不可能來軟的，大概這件事到最后，就是一個僵局吧。

不過也不一定，文池的消息總是來得很快，雖然這一次連華、連生姐弟倆的事情并不在他應該管的范疇內。但是看他那里的消息一條一條蹦過來，已經知道文池對這件事是關心的快要過度了。那么梁哲昱也就不用再發愁了。

文池的腦子轉得很快，從他們第一次見面，他就發現了。后來梁哲昱還專門花功夫查了一下文池的事情，其實那個時候梁哲昱的能力范圍有限，要在不是自己的地盤上活動更是有些尷尬，但是為了文池這個人，梁哲昱還是從中打點了。

這幾年來，“豐源”的規模越做越大，更別說文池那里來的消息也越來越廣。

當初梁哲昱為了招攬這個人而花的心思，沒有白費。

所以在別的地方，他也很樂意支持文池一把。

臺上的梁榮軒的講話已經接近尾聲，之前梁哲昱已經上過臺了，按照流程，也就快到了簽合同的時間，可是霍凌夷……

梁哲昱正抿唇想著雜七雜八的事情，身邊的空席突然有了動靜。有人從特殊通道走進會場，直奔著梁哲昱身邊的位置而來。

而臺上的梁榮軒，正好說到最后四個字：“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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