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六月飛霜
漻清給桓楹施了加速術(shù)，二人便如離弦勁箭般，飛速向少室山下奔去，轉(zhuǎn)眼已過數(shù)百里。\Ｗww.qｂ⑤。cOМ//
桓楹身不由主往前疾沖，一邊訝然道：“我原道漻兄將北上洛陽探查點蒼行館，找尋兇案線索。怎的如今卻似正往南行？”
漻清腳下不停，側(cè)頭答道：“探查線索，暫且不忙。你方才那般警告少林二僧，我亦越想越是不安。這刻便先去武當(dāng)，提醒他們小心防范。”
桓楹愕然道：“我那時只是說笑，嚇嚇?biāo)麄兞T了，怎可當(dāng)真？”
漻清搖頭道：“雖是說笑，但也不是完全沒有那種可能。我事先趕去示警，總好過事后后悔。”
桓楹心中一陣不舒服：“漻兄仍是懷疑我。”思及無論自己如何示好，終是難得漻清信任，不由大感委屈。若非此刻受制于漻清法術(shù)，他立時便要甩袖而去。
漻清忙道：“當(dāng)然不是！桓兄切勿多想！我若非堅信你清白無辜，方才怎會一力保你出寺，此刻又怎會與你同行，攜手追查此案？”
桓楹這才釋然，問道：“然則何以漻兄仍認(rèn)為，聽雨樓會戰(zhàn)之人會有危險？依在下愚見，那些人當(dāng)時得罪的似乎只是桓某一個而已。”
漻清搖頭嘆道：“我此刻也不明白其中關(guān)鍵。但寧可信其有，囑他們小心些總是不會錯的，免得到時錯恨難返。”
桓楹笑道：“你這是過分小心了。”
兩人說說走走，半日已抵鄖陽境內(nèi)。
方待越城而去，漻清忽地全身一震，腳步倏停，大喜呼道：“離兄！”
前方傲然卓立一人，紫錦披身，紗笠垂肩。他聞聲取下斗笠，唇角上揚，赭色雙眸閃閃發(fā)亮，含笑看著漻清，卻不是重離君是誰？
漻清忽然停了腳步，桓楹被他一帶，幾乎收勢不穩(wěn)，往前撲倒。好在他本身技藝亦頗不俗，便在半空中腰身一挺，輕飄飄落在地上，穩(wěn)穩(wěn)站定。
桓楹先是微怒，隨即見到漻清疾步趨前，欣然伸手，與重離君緊緊相握，忍不住又大感吃味。但見到重離君相貌堂堂，氣勢不凡，身上魔力脈動平緩深邃，竟不可測，心中不由生出自慚形穢感覺。
漻清笑問道：“離兄欲往何處？”
重離君笑道：“事情處理完，正打算回魔界。感應(yīng)到你就在近旁，便出來相候。”頓了頓道：“你到武當(dāng)山來，卻又所為何事？”
漻清嘆道：“一言難盡！總之十分麻煩。”
重離君訝道：“竟令你也覺得麻煩嗎？是否需要為兄幫手？”
漻清方欲答話，桓楹搶先插口道：“多謝，卻不必了。小事一樁，漻兄有在下從旁協(xié)助就足夠了。”他見兩人神態(tài)親密，危機(jī)感大生，心道沒有重離君之時，漻清便不大理睬自己；若讓他跟了來，那自己就真的一點機(jī)會也無了。是以雖然覺出重離君法力高深，有他相幫事情必更容易解決，桓楹卻寧可一口回絕。
重離君首次正眼看他，冷冷哼道：“你朋友？”他這話卻是問漻清的。
漻清知道只要自己吐出半個“不”字，桓楹難免立時就要血濺當(dāng)場，忙道：“是。”伸手拉住重離君衣袖，笑道：“他說得沒錯。這件事雖然麻煩，卻也不是解決不了，小弟亦頗羞于將此事出示離兄。”
重離君道：“哼！隨你！走了！”收臂回扯自己袍袖。
漻清卻不松手，笑道：“不知離兄一月之后可有空再來人界？那時小弟諸事已了，盼能和你一聚。”
重離君一下扯之不動，又不愿發(fā)力將他推開，只好嘆道：“到時若是無事，自然會來見你。哼！告訴你那朋友，若他再敢用那種不敬目光看本君，說不定本君一時錯手，便教他死無全尸！”
漻清嚇了一跳，抓住重離君袖口的手不由又緊了緊，苦笑著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
重離君“哼”了一聲，伸手將漻清五指輕輕掰開，然后揮袖幻起一片玄光，沉聲道：“你自己小心保重。告辭！”便即瞬移離去。
桓楹見他神通，禁不住心亂如麻，呆呆站著，恍若渾然不知自己方從鬼門關(guān)前踅回來。
當(dāng)下二人繼續(xù)趕路。桓楹魂不守舍，一路上竟不再發(fā)一言。突覺雙腳又是一頓，上身往前撲出。他心中一片空白，竟不及反應(yīng)，直挺挺往堅硬的地面摔去。
忽然身體一輕，已被人抱住，輕輕放在地上。桓楹雙腳著地，猶自茫然間，只聽漻清歉然嘆道：“對不住……停得急了，又忘了解你腿上咒術(shù)……你還好吧？”
桓楹勉力定了定神，強(qiáng)笑道：“又有甚么不好了？怎么又突然停下來？”轉(zhuǎn)開臉去，突然一愕，完全清醒過來。
道旁疏淺的草叢中，竟躺著一個人。
那人怒目圓睜，臉露驚怒、傷心、不置信神情，若非許久不見胸口起伏，倒會以為他只是給人點中穴道，棄至路旁。
桓楹失聲道：“麥在冬！”
漻清忍住內(nèi)心悲憤，沉聲道：“我們終是遲了一步。”他和麥在冬相交甚篤，此時見他橫尸就地，生平第一次起了報復(fù)之心。
忽聞遠(yuǎn)方來路處奔馬蹄聲漸響，正欲趨前檢視尸體二人同時愕然抬頭。大道盡頭，數(shù)騎疾馳而來，瞬息便到近前。當(dāng)前一人身穿道袍，背掛長劍，正是武當(dāng)五子之首的常在山。他見著漻清，隔遠(yuǎn)便喊道：“前方可是漻清居士？吾等……啊！在冬！”忽然驚呼出聲，不待座馬停穩(wěn)，便一躍而下，搶前將麥在冬尸身抱在懷中。
后面數(shù)騎陸續(xù)趕到，卻是點蒼掌門秦艽和少林空明、空凈二僧，那馬勃一身重孝，竟然也在其中。
馬勃見此情景，冷笑道：“早知你和這妖道便是兇手，如今果然人贓俱獲！”
空明此時亦躍下馬來，合什道：“阿彌陀佛，馬少俠請慎言！”
馬勃冷冷道：“他若非是兇手，為何不去洛陽查案，偏偏南下來此，還恰好出現(xiàn)在此地？”
秦艽皺眉道：“漻少俠必是如我們般，猜到兇手會上武當(dāng)行兇，是以趕來示警的吧！”
馬勃語塞。卻聽一旁常在山緩緩道：“馬少俠說得沒錯。兇手確是漻清！”慢慢抬頭，雙目滿含仇恨，直欲噴出火來。
余人均是一愕，秦艽與空明、空凈都暗暗心驚，暗道，莫非常在山橫遭打擊，神智竟失常了么？
馬勃則喜道：“果然吧？哼！早在少林時他不肯下手對付桓楹那妖道，我便已看穿他！”
漻清苦笑道：“敢問道長，何出此言呢？”
常在山冷笑道：“你道自己法力高強(qiáng)，攝人魂魄之后，只要擦去自己氣息，便可仍充好人么？殊不知我們武當(dāng)也是修仙大派！料你未曾想到，在冬被你攝走魂魄前的一瞬間，竟還能留下足夠訊息，著生者為他報仇！”說著指向一旁土地，整個人都因為悲憤、激動而不住發(fā)抖。
此時天色尚明，眾人又均是眼力絕佳之輩，順著他手指看去，不禁都驚得呆了。
只見麥在冬尸身邊，伸手可及處的淺草地上，恰有一小塊土地裸露在外，上面書著半個字：
左邊是個三點水，右邊只寫了一筆，是個在上的短短的“一”。兩邊合起來，正是個“清”字的起筆。
常在山憤然悲聲道：“枉我?guī)煹芤恢币暷銥橹缓糜眩∷村e了人！以致最后竟死在你這偽君子手中！大家看看他遺容表情！他……他死不瞑目！”
漻清自震驚之中回復(fù)過來，忙道：“在下真的未曾……”
常在山怒喝道：“夠了！鐵證如山！你還要狡辯么！哼！真是天網(wǎng)恢恢！若非貧道正巧有事上少林，若非兩位大師及秦掌門提醒，并陪我加急趕返武當(dāng)，說不此刻定你早已將所有痕跡抹去，仍然可以逍遙法外！那便不知以后還要害死多少正道中人了！只可惜，我終究來遲一步，在冬，在冬……”
秦艽顫聲問道：“這么說……老夫的六位小徒……也是你殺的了？”
馬勃拔刀出鞘，喝道：“那還用說！哼！我的家人，必然也是這個偽君子害死的了！哼，怪不得那時那么湊巧，你正好身在現(xiàn)場！”
空明、空凈對視一眼，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漻清的法力，他們是親眼看到的。若他真是兇手，此刻一不做二不休，將現(xiàn)在此地的所有人都?xì)⒘藴缈冢且膊皇遣豢赡堋６罴按耍蛔越匕蛋颠\功戒備，思考著待會一旦漻清發(fā)難，怎生才能拼死阻住他，讓己方有人能得脫身，將他的陰謀詔告天下。
“鏘”、“鏘”兩聲，常在山與秦艽分別拔劍出鞘。漻清百口莫辯，苦笑道：“各位且慢動手！這真的是誤會……”
常、秦、馬三人更不答話，刀劍齊發(fā)，向漻清身上劈刺而來。
漻清既不愿與他們動手，又不愿坐以待斃，只好施訣加速，拖著長劍已然出鞘的桓楹飛一般地走了。
余人追之不及，只有站在原地高聲怒罵，卻又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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樞璇仙境。
維泱訝然望著星盤，自語道：“竟蒙不白之冤么？”運起神力，稍一凝思便知原委，皺眉道：“原來如此……哼，這樣也好，算是個教訓(xùn)！看你日后還敢不敢亂管閑事，擅改天命！”
但想起漻清自小到大從未曾受過這等委屈，這回必不好受，維泱心中又忍不住隱隱作痛。
正猶豫著是否要下界幫手時，抬頭看見會弁、如星均直直地看定自己，不由一怔道：“怎么？”如星笑道：“師父，我和哥哥在這島上數(shù)百年，如今也膩了。可否請師父允可，讓我們?nèi)e處看看？”
維泱一怔，隨即歉然道：“是為師疏忽了。你們留在島上整日無所事事，只陪著為師一人，確實悶得慌，倒是難為你們了。若想去別處游玩，那便去吧。只需路上多加小心，并記得年底之前回來。”
會弁、如星對視一眼，如星道：“師父也和我們一同出去，好不好？”
維泱搖頭道：“你們大師兄命勢走弱，不日恐有大兇。為師須得時常盯著這里，暫時走不開。你們自己去吧。”
如星道：“師兄若有甚危難，師父立時便可感知，到時再行救援，完全來得及啊！何必定要守著星盤？”
維泱繼續(xù)搖頭：“只靠即時感應(yīng)，恐會不及。還是依星盤推測的好，至少一見情勢不對，便可立即做好援手準(zhǔn)備。”
如星還欲再說，會弁突然拉拉他袖子，搖搖頭。如星愕然，傳心道：“不是你說師父終日只盯著星盤，甚為不妥，便提議找?guī)煾敢黄鸪鰨u的嗎？”
會弁傳心回來：“師父此時不愿就算了，我倒另想出個方法拐他出島。不過那要待我們自己出去之后，方可施行。”
兩人間傳話，純粹心音互通，迅速無比。維泱沉浸在星盤之中，竟未曾注意。
于是會弁、如星保證了年前一定回來，收拾行裝，辭別師父，雙雙駕起祥云，迅速遠(yuǎn)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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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出數(shù)百里，漻清才漸漸減速，拉著桓楹停下，頹然嘆了口氣。麥在冬為何會認(rèn)為兇手是他呢？莫非對方用了易容術(shù)？兇手如此精心布局引他入彀，到底所為何事？
桓楹忽道：“會否你那魔君朋友下的手？正巧他從現(xiàn)場方向來，又道剛處理完事情。”
漻清一怔，道：“不可能。他知道在冬是我朋友，絕不會下手害他！”
桓楹斜眼看著他道：“你便這樣信任他？”
漻清點頭，斬釘截鐵道：“不錯。他是那種我可以用生命信任的人。況且，他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若是他下的手，必不會故意抹去自己氣息。”
桓楹道：“說不定他是怕你怪他，才會這么做。”
漻清不住搖頭：“不可能，絕不可能。他不會故意瞞我。況且在冬臨終寫下的那個字，也和他完全沒有關(guān)系。”
桓楹撇嘴道：“字人人會寫。怎知不是他栽贓嫁禍？”
漻清皺眉道：“我認(rèn)得在冬的字和氣。這字絕對是在他親筆所寫。桓兄若再多修煉幾年，便也能看出來了。”
桓楹聽他語氣不悅，不敢再說，只是微低著頭，眼色深沉，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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