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蘇葵回到會議上的時候, 兩岸作家已經(jīng)商討完圖書引進的事宜,正談到新馬兩地的出版之事。
由于去年英殖民政府下達禁令,不準大陸出版社的圖書進入新馬發(fā)行銷售, 因此現(xiàn)在在這兩地的大陸出版社的圖書全部成了禁書,出現(xiàn)了龐大的市場真空。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話題不是文學交流會的主題,還是別的原因, 大家只是提了幾句, 便轉(zhuǎn)向另一個話題。
張瑞山不知什么時候和譚惟倫坐在了一起,兩人一邊交談,一邊用隱晦的目光打量蘇葵。
他們自認為隱蔽,然而蘇葵目光敏銳, 一進去就發(fā)現(xiàn)了。在他們再次看過來的時候,就對上了蘇葵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
兩人有一瞬間的不自在, 隨后譚惟倫沖她點頭微笑, 張瑞山則是冷哼一聲, 別過頭去。
蔣美琴回到座位坐下, 正好聽見譚惟倫在說:“不過只是一本小說,并不會造成多大的影響,張先生不必擔心。”
“你大概沒有看過那部小說?”張瑞山搖搖頭。他根本不知道這部小說里面?zhèn)鞑チ嗽鯓拥乃枷耄瑳r且還是用娛樂的手段來宣傳。
“別人或是直接傳播大陸的積極信息,或是描寫大陸的優(yōu)良傳統(tǒng)文化, 只有她故意用這種方法,潛移默化地讓人在娛樂中被這種思想感染左右。”
他甚至給蘇葵下了一個定論:“這個女作家,心機太深。”
譚惟倫搖頭笑道:“張先生,您也太言過其實了。”
顯然,他并不這么認為。
張瑞山卻說:“只怕這些圖書一旦引進,會吸引不少人的目光。”
就像蘇葵說的那樣, 人類精神上對于蘇爽的追求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小說在大陸受到歡迎,難道在港城就不會嗎?
“這些年引進的大陸圖書還少嗎?”譚惟倫輕笑,“港城終究不是他們做主,依您在那邊的影響力,還用擔心這些嗎?”
張瑞山?jīng)]有再開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過了一會兒他離開,譚惟倫看見蔣美琴,問了一聲:“怎么去了這么久?”
蔣美琴已經(jīng)收斂好情緒,只說出去轉(zhuǎn)了轉(zhuǎn)。
“美琴,你對這里不熟悉,還是少出門為好,別讓我擔心。”他英俊儒雅的臉上帶著關(guān)懷又帶著深情,連蔣美琴一時都會被他迷惑,生出我就是他唯一的感覺。
然而只是感覺。想起剛才聽到的,她不由問道:“我聽見你們剛才在說蘇葵?”
沒想到剛才出去一趟見到那個人,現(xiàn)在進來還會聽見在談?wù)撍?
“張先生不是不喜歡她嗎?”蔣美琴問,“你怎么還要站在她那一邊?”
譚惟倫并不在意她語氣里的些微泛酸,只說道:“父親和聯(lián)華書店的徐先生幾位是好友,既然是徐先生的意思,我怎么也該給他們一些面子。”
“只是這樣?”
譚惟倫笑道:“當然只是這樣。”
那你為什么要一直看著她?只是這句話終究沒有開口。
她的目光同樣不由自主地和他看向同一個人。
蘇葵當然知道有很多人在看她,但怎么也想不到她基于時代背景創(chuàng)作出來的小說能被人解讀為“心機太深”。
而此時這部“心機太深”的小說已經(jīng)確認會成為下半年第一批入港的小說之一。
交流會在宋萬章的主持下正式閉幕,然而蘇葵發(fā)現(xiàn),自始至終宣傳部的那位部長還有坐在他身邊的那位中年人基本沒有發(fā)言,只是和蘇葵一樣拿著筆記本記錄一些什么,仿佛真的是來旁聽的。
《北方日報》的記者全程記錄下了這場會議,會議結(jié)束后,為參加本次交流會的所有作家來了一張大合照。
這張照片被后世人稱為“文學界半壁江山”,還不時上各種盤點。上面每一個人拿出來都是行業(yè)大家,幾乎全部在他們的課本上有名有姓。
會議結(jié)束后蘇葵本應(yīng)離開,卻在看到一個地方時停了下來。
“蘇葵同志,你是早知道我要過來找你?”宋萬章看著她笑。
蘇葵也笑道:“并沒有早知道,不過是看見您往我這里看,猜想大概是還有事情告訴我。”
宋萬章卻沒問她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事,反而問道:“你的入會申請寫得怎么樣?”
“已經(jīng)寫好了。”
宋萬章說:“蘇葵同志,有些事情可能需要一些名目才能進行,你明白嗎?”
蘇葵聞弦音而知雅意,并沒有問到底是什么事,只從善如流道:“我回去馬上就提交。”
宋萬章笑道:“那我們就等著了。”
于是蘇葵回去后,以最快的速度將申請表提交,附帶她取得的成就,發(fā)表的作品,這些都是必要的程序。
蘇全福今天是來找蘇葵辭行的。
來自全國各地的代表本應(yīng)該在慶典結(jié)束后就離開,不過好多人很不容易來京城一趟,有一些就暫時留下了。
蘇全福就暫時留了幾天,蘇葵提出帶他在京城轉(zhuǎn)一圈,不過蘇全福拒絕了,他知道蘇葵不僅參加了慶典,還在當翻譯,更何況她還在上學,孩子那么忙,怎么能因為他的事耽擱?
他不想耽誤蘇葵的時間,于是蘇葵就包了他這段時間在京城的所有花費,讓他和楊市來的幾位算是同鄉(xiāng)一起去參觀京城,至于他在招待所的所有費用蘇葵也替他交了。
蘇全福當然不愿意接受,蘇葵卻說是她長大了掙錢了孝敬他的,是她的一片心意,把蘇全福聽得感動不已。
今天他就是來京大找蘇葵辭行的,在京城待了好些天了,不能再讓孩子花錢了。
蘇葵并不知道蘇全福來找她,她剛剛結(jié)束了所有教輔資料的收尾工作,完成了這項重大任務(wù)。之前一直想著上交卻沒有合適的機會,現(xiàn)在總算可以一起提交了。
這會兒她剛剛從圖書館出來,準備回宿舍一趟,就看見胡芳急匆匆地跑來跟她說:“蘇葵,學校外面有個港城來的人找你!”
今天是周末,并不上課,但大部分學生都在學校里。
“港城的人?”
“對,是一位先生。”胡芳說,“他說是你的朋友,就在外面等你。”
蘇葵微微皺眉。
“你還是快點過去。”胡芳不知道那人是誰,認為他真的是蘇葵的朋友,就趕緊來告訴她了,“我聽大家說他好像來了很久了。”
“謝謝你來通知我。”蘇葵道,“你先回去,我去看看。”
蘇葵現(xiàn)在可是學校里的名人,一聽說是她的朋友來找她,還是港城來的,這下認識她的人都知道了。
這會兒她往外面走的路上就有人看著她,還有幾位好心的同學也順便告訴她有人找。
蘇葵都對他們致謝。
蘇葵一出來,就看見了那個熟悉的人。
他沒有在門口,站在一處圍墻下等著。
“蘇小姐。”他英俊的臉上帶著恰如其分的笑容,穿著一身西裝,看起來更加體面周正。
“是譚先生。”蘇葵看見他并不驚訝,反而說道,“我聽同學們說,有一個朋友來找我?”
他當然能聽見蘇葵話里的意思,笑道:“我以為我們已經(jīng)算是朋友了?”
蘇葵淡淡:“也許是我記性不好,并不記得這件事情什么時候發(fā)生過。”
譚惟倫并不生氣:“即便以前不是,現(xiàn)在也可以是。能和蘇小姐成為朋友,一定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就是不知道蘇小姐肯不肯給我這個機會?”
他好像說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沒有說。
蘇葵卻沒空跟他打啞謎:“譚先生,有什么話就直接說。”
譚惟倫一笑,說道:“聽聞京城大學是華國最好的大學,我卻一直沒能到這里看看。蘇小姐,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你陪我參觀一下京城大學?”
“譚先生,你應(yīng)該知道我還是個學生,學業(yè)繁忙。”
蘇葵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只道:“如果你想?yún)⒂^京大,請直接找學校校長,校長會為你安排的。”
“可我聽說以前蘇小姐也曾作為翻譯帶人參觀過學校——”
面對蘇葵看向他的目光,他只是笑道:“我不過是想問問為什么我不可以,難道蘇小姐還要差別對待嗎?”
“譚先生,你也說了,那是給外國友人當翻譯,而你并不需要。”蘇葵道,“或許譚先生認為你是外國人?”
“……當然不是。”這個話題有些敏感,譚惟倫便沒有再繼續(xù)。
他很快收斂好了所有情緒,重整旗鼓:“沒有蘇小姐的陪伴,我想這京城大學也沒有參觀的必要。”
見蘇葵沒有反應(yīng)他又說道:“不知道蘇小姐哪天能有時間,能否賞臉一起喝一杯茶?”
“譚先生,這里并不是港城,喝茶就不必了。”
“不喝茶也可以……”
“我想我哪天都沒有時間。”蘇葵說,“譚先生,我說過了,有什么話就直接說,不用拐彎抹角。”
他并不在意蘇葵的冷淡,依舊帶著笑意:“蘇小姐,你對現(xiàn)在的生活滿意嗎?”
話題跳躍很大,不過蘇葵大概知道他的意思:“我想我現(xiàn)在過得很好,并沒有什么不滿意的。”
“是嗎?”譚惟倫看了看蘇葵目前的穿著打扮,有些意味不明。
“蘇小姐對港城有了解嗎?”他又問道,“你認為港城目前的生活比大陸如何呢?”
“論經(jīng)濟發(fā)展水平,港城自然是領(lǐng)先的。”
譚惟倫微微露出了笑意,然而沒等他說話,蘇葵就說道:“下一句,你是不是想要問我要不要考慮到港城去?”
譚惟倫有些微的怔住。
“蘇小姐怎么知道?”
“因為你不是第一個跟我說這句話的人。”
當初約瑟夫也跟她說了同樣的話,不過兩人的目的不同罷了。
“蘇小姐,其實我很欣賞你。”既然蘇葵知道,譚惟倫便道,“我認為像你這樣美麗又有才華的女士,應(yīng)該受到重視,受到珍愛,也應(yīng)該過上更好的生活。”
他好像看不出蘇葵眼里的諷刺,對她微微一頷首:“我想我有能力給你更好的生活,只要你愿意。”
兩輩子加起來,這是蘇葵第一次聽見有人在她面前說這樣的話。
“譚先生,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當父親的人了?”
即便是聽到這樣的話,譚惟倫也沒有絲毫變色,只是微微一笑:“這都是過去家族定下的婚事,我對她們?nèi)魏稳硕紱]有感情。”
“假如以后有蘇小姐的陪伴,我可以保證,今后再也不往任何人那里去。”
真是好感人啊,蘇葵都快被他氣笑了。就是在她那個時代,像譚惟倫這樣的人也是不多的。
然而此時因他的話而情緒波動的卻不止蘇葵一人,同樣有一個人被他震撼到失語。
正是今天在譚惟倫后出門的蔣美琴。
今天她看見譚惟倫一個人出門就覺得有些不正常,譚惟倫在大陸其實并沒有什么大事,她也打聽了,他沒有和張瑞山等人有約。
女人的第六感讓她覺得不尋常,便跟了上來。
看他是往京大這里走,一下子就想起了在京大讀書的那個蘇葵!
譚惟倫到這里來還能干什么!
她懷著莫名的心情,一路跟著他到了京大。
不敢靠太近,沒能聽見他說是朋友來找蘇葵,只恰好借助她站的位置,聽見了他們所有的對話。
譚惟倫剛才說什么?
對她們?nèi)魏稳硕紱]有感情?
蔣美琴怔住了。
她跟譚惟倫的時間并不長,感情其實還沒有消磨。而且即便是他有妻妾,也是分開安置,平日里幾乎不見面。加上譚惟倫這個人表現(xiàn)得太過深情,他在跟人在一起的時候,從不提別人,只專心和她一起,仿佛他們是真正的夫妻。
于是蔣美琴有時還能欺騙自己,這只是制度的原因,其實他對她還是有感情的。
可她剛才聽到的話卻完全打破了她的幻想,這會兒她甚至生出一種荒唐感來,即便是譚惟倫表現(xiàn)得非常喜歡自己,也從來沒有提過不要別人的話,想來他在別處也是這么說的。
然而他現(xiàn)在竟然會為了一個才見過不久的女人,不,應(yīng)該是女孩說,他愿意為了她不再到別人那里去!
這怎么可能?憑什么?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讓自己發(fā)出一點聲音,更克制住想要出去質(zhì)問他的沖動。
譚惟倫當然不知道有人聽見了他的話,他還在對蘇葵說:“蘇小姐,不知道你是否愿意給我一個愛護你的機會?”
何其相似,當年他也是這么跟自己說的,卻沒想到這么快就換了人。
蘇葵已經(jīng)冷下臉來:“我只想靠自己,并不想靠別人賞飯吃。”
“蘇小姐,我知道您是作家,能夠靠自己掙到稿費。”譚惟倫笑道,“這些錢對于大陸來說或許很多,但對我而言卻不算什么。”
譚家的江海航運公司憑借當家人超前的眼光,這幾年抓住機遇經(jīng)營港城到內(nèi)地的業(yè)務(wù),積累了大量資本,目前資產(chǎn)已經(jīng)達到上億,蘇葵的那些錢在他看來實在是九牛一毛。
“我知道目前大陸的經(jīng)濟狀況并不好,大家都在節(jié)約,不允許奢靡。”
他再次看向蘇葵現(xiàn)在的穿著打扮,即便衣服已經(jīng)是好料子,但顏色卻十分樸素,全身上下都是簡簡單單,一點花也沒有,更不要說有什么首飾了。
他嘆息道:“美人如果不能點綴自己,那實在是太可惜了。”
“或許有人需要外物的點綴,但不是我,也或許有人喜歡別人給的更好的生活,那也不是我。”蘇葵冷淡道,“道不同不相為謀,譚惟倫先生,你找錯人了。”
說完,她轉(zhuǎn)身就走,譚惟倫卻在她后面說道:“蘇小姐,你不需要,你的家庭也不需要嗎?”
“蘇小姐,我知道你是一個優(yōu)秀的人,自己努力才考上了這所大學,但你的家庭并不富裕,他們還一直住在貧困的農(nóng)村里。”
蘇葵看向他的眼神微微有些銳利:“譚先生,我想背后調(diào)查別人應(yīng)該不是一種好品格?”
“不,不要誤會,這并不是調(diào)查,只是對傾慕的人的一種了解。”
他還在繼續(xù):“你有一個母親對,她一輩子都生活在農(nóng)村,或許也想到外面去過更好的生活,為什么不問一問她的意見呢?”
他的確是打聽了蘇葵家的條件,知道她家以前的情況確實不好,在她開始寫作掙錢后才有了改善。
“讓你失望了,我母親不是賣女求榮的人,她的生活由我來負責,就不用你操心了。”
見蘇葵說得這樣直白,譚惟倫有心想要解釋:“蘇小姐,我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愛屋及烏,考慮到您的母親……”
蘇葵忽然道:“你以為我不知道我的書要出版港城的事是你說出去的?”
“既然都做了這樣的事,何必來表現(xiàn)什么深情。”
張瑞山的確是在譚惟倫那里聽到蘇葵想要向徐志達自薦的事,正好這部小說是他這段時間看到的,他當然不愿意見到它出版港城,才一開始就在交流會上對她發(fā)難。
沒想到蘇葵會知道這件事,但譚惟倫還是真誠道歉:“蘇小姐,請相信我沒有惡意,只是無心之過。”
“張先生的事情我也沒有想到,不過我已經(jīng)跟他說明,請他以后不要再針對你,你可以放心。”
“等書出版到了那邊,我也可以保證它在港城流通。”他意有所指,“當然,如果蘇小姐愿意的話,到時也可以親自見證。”
“譚先生,說完了嗎?”蘇葵卻好像沒有聽見他的任何保證,只說,“說完我要離開了,你耽誤了我很多時間。”
見蘇葵仍然不為所動,譚惟倫也有些穩(wěn)不住:“蘇小姐,或許您并不了解譚家……”
不了解譚家到底是怎樣的豪富,到底是怎樣一個龐大的家族,不了解他隨意給她的零花錢就遠遠超過她辛辛苦苦掙的稿費。
“我想我并不需要了解。”蘇葵打斷他的話。
而事實上,蘇葵不僅了解,還知道他們離垮臺不遠了。
譚家這任當家人確實眼光超前,抓住了大陸遭到西方經(jīng)濟封鎖的這一段時間,利用港城特殊的地理位置,將貨物在兩地來回運輸,雖然風險大,但利潤更大。
但好運很快就到頭了,利用這樣的方式本身就很是冒險,他本人是趨于在冒險里還要穩(wěn)中求勝。但自從他退下來后,他的下一代就沒有這樣控險的手段。
他們只看到巨大的利潤,并沒有評估風險,一連開了幾條航線,經(jīng)營種類飛速增多,還貸款購入了幾條貨輪,恨不得將所有利潤全部攬住。
受到國際政治經(jīng)濟的影響,他們的幾艘貨輪就出了事,不僅無法完成訂單,還損失了船舶,最重要的事,貸款無法償還。
曾經(jīng)盛極一時的江海航運公司就這樣在發(fā)展勢頭最好的時候驟然夭折,沒能真正躋身“船王”行列。
后世有人盤點時還說起過譚家,說他們還真的是曇花一現(xiàn)。
現(xiàn)在看來,譚家的衰落大概就會從譚惟倫他們這一代起了。也難怪后來蔣美琴又跑了回來。
蘇葵想著這些,面上卻不露分毫。
“譚先生,我對你,對你們譚家都沒有任何興趣,不管你們是什么身份。我們不是一路人,請不要再來找我。”
“順便有一句良言相告。”走之前蘇葵說道,“既然令尊決定了方向,還是不要左右搖擺,否則最后只是兩空。”
譚惟倫和張瑞山等人相交,他的父親不知道嗎?
見到蘇葵態(tài)度堅定,仿佛真的不為外物所動,譚惟倫并不氣餒,反而說道:“蘇小姐,今天貿(mào)然上門是我唐突了,畢竟時間還太短,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回答他的只有蘇葵的一個背影。
蘇全福一來正好看見蘇葵跟他說最后一句話。蘇全福看了看那個跟蘇葵說話的男人,并不認識。
看見人走了,他也沒有多想,想著可能是她的朋友,待會兒問問就好。
誰知道那個男人走了以后,從他側(cè)面的圍墻那里就走出一個女人來。
她木木地站在那里,一會兒望著京城大學,一會兒望著剛才那個男人走的地方。
蘇全福一看見她就愣住了。
直到和蘇葵見面的時候,他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二叔,怎么了?”
“沒、沒什么。”蘇全福掩飾住臉上的不自然,沒有提起剛才的事,只說他打算回家,大隊的事情還需要他。
蘇葵當然是善解人意地沒有多問,只讓他多帶一些特產(chǎn)回去,不僅是給家里人,也給大隊的父老鄉(xiāng)親們帶一些。
蘇全福應(yīng)和著蘇葵的話,臉上帶著欣慰的笑,說她有心了,只是心里卻仍然記掛著這件事。
想起剛才見到的那個人,他仍舊不能平靜。
如果他不是老眼昏花看錯的話,剛才那個人不就是蔣美琴嗎?
是他現(xiàn)在的女婿那個跑了的前妻!
大隊里的人能忘記別人,但絕不可能忘記蔣美琴,她造成的轟動在大隊里是出了名了。
何況更因為她,才有了后面蘇葵蘇梅兩人跟周家的淵源。蘇全福又當了大隊長這么多年,怎么可能忘記她!
她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她知道周建林也在京城嗎?
即便是說再也不管蘇梅這個女兒了,但看到這個情況,他也不由得為蘇梅擔憂起來。
只是因為蘇梅之前的事,他就一直覺得對不起蘇葵了,平日里基本都不拿他們的事情來打擾蘇葵,這回也是。他并不想要蘇葵再卷入周家這的事情。
只是他忽然想起剛才跟蘇葵見面的那個的男人,蔣美琴似乎就是從他們后面出來的。
這會兒他還是問道:“小葵,剛剛二叔看見你和一個人在外面說話,是你的朋友嗎?”
想了想,他也只問了這個問題,并沒有提到蔣美琴的事。
“不是朋友。”蘇葵說,“他是港城來的,我跟著作協(xié)的幾位老師見過兩面。”
蘇全福完全沒聽見后面的話,只聽見“港城”兩個字就怔住了。
蔣美琴當初是不是說跟一個港城的人走了?
難道真有那么巧?就是那個人?
他有些恍惚,蘇葵喊了他兩聲都沒有聽到。
“您這是怎么了?”
“沒事。”他扯著一個笑,掩飾住心里的震驚,“二叔大概是年紀大了,沒聽見你說話。”
蘇葵當然知道他有事沒說,不過既然他不想說,蘇葵當然不會追問。
她說起要陪蘇全福一起去買些特產(chǎn)給家鄉(xiāng)。
“不、不用。”他說,“二叔已經(jīng)和人約好了,我們一起去,京城的路我們能找到。”
蘇全福雖然說著話,卻心不在焉,連蘇葵塞給他錢和票他都木愣愣接下來忘了推。
蘇葵想,二叔經(jīng)歷的事情有些大啊。
蘇葵不知道,蘇全福并沒有和人約出門,反而是一路打聽,去了另外一個地方。
從蘇葵這里知道那個人是港城來的之后,他打聽到港城來的人全部都住在華僑大廈。
他一路走進去,大廳里的人都不認識他,并且從穿著打扮就可以看出來他是大陸人。
工作人員問他:“您好同志,請問您有什么事嗎?”
“你好同志,我來這里找一個人。”
工作人員問他:“請問是哪一位?”
大陸人和港澳來的人當然有很多認識的,不過各個領(lǐng)域的知名人物比較多,這段時間就能見到不少。
蘇全福來到京城自然是穿得體面周正,工作人員也沒有懷疑什么,只是按照慣例讓他出示身份介紹信,這里對所有人都有登記。
得知蘇全福是這次來到京城參加典禮的群眾代表,工作人員對他肅然起敬。對蘇全福的一個外地大隊長來找人也不奇怪,這些人在離開大陸之前,誰也不知道他們認識什么人。
他做了登記,又問蘇全福找哪一個,這里對所有來賓同樣有登記,每天來找的人確實不少。
“同志,我找一個叫蔣美琴的人。”蘇全福想了想,還是開口問,“請問她是住在這里嗎?”
“原來您是找蔣女士。”工作人員幾乎不用查,直接就說道:“這位蔣女士確實住在這里,是跟隨港城來的譚先生一起到來的。”
不怪他如此熟悉,實在是蔣美琴的身份實在是太過特殊了。
港城有那么多人來,有時候有人閑聊譚家的事,他們就聽見了,原來那位看起來打扮得雍容華貴的蔣女士竟然是譚先生的妾室,知道的時候大家都是震驚的。
他們都是生長在新華國下的,誰也不知道和他們同樣是同胞的另一個地方,竟然還存在這種封建制度,更難想象竟然還真有人愿意!
不過看那位蔣女士的打扮,顯然生活得很好,或許并不在意他們的想法。
聽了工作人員的話,蘇全福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工作人員則主動道:“這位同志,如果是找蔣女士的話您來得不巧,譚先生和蔣女士今天都出門了。”
蘇全福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走到這里來,仿佛只是確認什么,現(xiàn)在得到了答案,他也并不打算做什么。
“既然她不在,那我就先走了。”
工作人員也不知道他們什么時候回來,沒讓蘇全福等,只說如果兩人回來會告訴他們他來找過,還讓他留一個地址。
“不用了……”
蘇全福拒絕的話還沒說完,就聽工作人員往樓梯口一看,說道:“鄭女士,這里有一位同志,說是來找蔣女士的,您知道她什么時候回來嗎?”
他說話的人正是剛剛走出來的鄭秋全。工作人員也是知道她的身份和蔣美琴是一樣的,更知道譚先生還沒有來的時候這兩人就是一起來的。
“找美琴?”鄭秋全走過來,看向蘇全福,“你找美琴有什么事?”
她并不認識蘇全福,也不記得美琴說過在京城有什么認識的人。
“你是美琴的什么人?”這么大年紀,難道是哪個親戚?
“不是什么親戚。”蘇全福說道,“只是以前是一個地方的,既然她不在,那我就先走了。”
蘇全福說完就真的走了。
鄭秋全覺得這人很奇怪,先是見到譚惟倫回來,跟他說了這件事。
譚惟倫說道:“為什么不直接告訴美琴?”
“她不是出門沒回來嗎?”鄭秋全并不知道蔣美琴出門并沒有告訴譚惟倫。
譚惟倫眉頭微微皺起,美琴出門了?他已經(jīng)跟她說過最好不要出門,她怎么又出去了?
譚惟倫問起工作人員她出門的時間,又問鄭秋全道:“她去哪里了,怎么還沒回來?”
譚惟倫問了之后也沒有答案,微微搖了搖頭,回了房間。
這下鄭秋全也知道蔣美琴這是沒有告知就出門了。
鄭秋全想要提前告訴她,就一直等著。她以為蔣美琴很快就會回來,誰知道一直等到天色快晚了才見到她的身影。
她說起譚惟倫問她的事情,還叮囑她待會兒注意點,以后也不要做這樣的事。
說起來她以前也是經(jīng)歷過這種事情的,也算是給蔣美琴一個過來人的忠告。
話說完卻沒有回答,仔細一看,蔣美琴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美琴,你怎么了?”怎么出去了一趟就跟換了一個人一樣。
“對了,剛才有一個人找你,不過很奇怪,聽說你不在就走了。”
“誰來找我?”
鄭秋全記不住名字,還好工作人員那里有登記,一看,“清河大隊,大隊長,蘇全福。”
“誰?”
蔣美琴原本失魂落魄的臉上很快出現(xiàn)了震驚。
鄭秋全還在說:“他說你們以前是住在一個地方的,是你的老鄉(xiāng)還是親戚?”
兩人雖然因為身份結(jié)交,但其實鄭秋全并不清楚蔣美琴以前真實身份。
蔣美琴當然也知道拋夫棄子不是什么好名聲,她從來不說這件事,只說她是在大陸結(jié)識了譚惟倫,因此跟著他一起來到港城。
在港城除了譚惟倫和她自己,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即便她是當妾,不過因為港城特殊的制度,雖然也有人看不起她,但好歹當她是大陸正經(jīng)人家出身的。
誰知道現(xiàn)在竟然在這里聽見一個讓人震驚的名字,蘇全福!
“他來這里做什么?”
鄭秋全和工作人員都說不知道,并且他也沒有留下任何地址。
蔣美琴心里忽然陷入了恐慌。
蘇全福,他怎么會知道自己,還找到了這里來?
他會不會把自己以前的事情說出去?
到底是誰告訴他的?
她忽然想到了一個人,蘇葵!
自己在這里的事情除了她沒人知道,更何況她想起來,蘇全福不就是蘇葵的二叔嗎?
她說出去了?蔣美琴心里陡然生出一種怒氣,恨不得現(xiàn)在就出去找蘇葵。
然而今天的時間太晚,她也只能暫時忍下。
回到房間時,見譚惟倫正坐在椅子上翻著一本書。
是蔣美琴沒有見過的書。只是見到她回來,他把書合上,只是隱約能看見上面熟悉的名字。
“美琴,你今天去哪兒了?我不是告訴過你不要亂走,我會擔心的嗎?”
聽到譚惟倫擔憂的話,蔣美琴卻再也生不出一點感動來。
她很想問他,叫我不要亂走,是好讓你一個人出門去會美人嗎?
想到今天見到的那一幕,她不可避免地生出一種不平來。
她當然清楚地知道蘇葵的態(tài)度,也明白這是譚惟倫的一廂情愿。所以今天她甚至都沒有走出去。
只是這樣才更加叫她難受,而且還有剛才的事……可以說她對蘇葵的觀感很復雜。
然而這些話她都沒有對譚惟倫說出口,只說道:“我只是隨意出去走走。”
譚惟倫語重心長:“美琴,這里并不是港城,也許會有認識你的人。”
說到這個,就不由得想到了今天有人來找她。
“剛才說有人來找你,是誰?”
蔣美琴身體微微一僵,隨后不在意地說道:“我也不知道,也許是找錯了?”
譚惟倫認識她的時候是在東市,根本不知道她家在哪里,更加不會認識蘇全福,蔣美琴也并不準備告訴他。
譚惟倫皺了皺眉:“不認識你怎么會找到這里來?”
“我也不清楚。”蔣美琴的臉上也是不解,“這個人我確實沒有聽過。”
她忽然問道:“惟倫,以前你都不管我出不出門,現(xiàn)在怎么不讓我出門了?”
的確,其實譚惟倫根本不在意她以前的身份。即使是蔣美琴說要來大陸甚至是提前來他也同意了,就是最近這段時間開始不想讓她出門。
“美琴,我只是為你好。”譚惟倫說,“之前我們想著這里并沒有人認識你,但現(xiàn)在卻好像不是這樣,京城這里這段時間來的人很多,我也是怕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譚惟倫溫和道:“美琴,在京城這段時間你還是少出門,等回了港城,你可以多出去逛逛。”
“是嗎?”她的聲音很輕,真的是怕引來不必要的麻煩嗎,而不是……
“當然是這樣。”譚惟倫向她保證,“美琴,這里魚龍混雜,我也是怕你受到傷害。”
蔣美琴把頭低下去:“我知道了,我這幾天會少出門的。”
她雖然面上平靜,但心里卻卻一點也不平靜。明天,明天她一定要找蘇葵問清楚。
第二天。
蔣美琴趁著譚惟倫跟張瑞山有約的時候出了門,她懷抱著恐慌與一絲說不明的不安與憤怒,一心想要來找蘇葵問清楚,然而卻撲了個空。
蘇葵并不在京城大學。
今天,她接到作協(xié)的消息,告訴她申請已經(jīng)通過,并且他們邀請她參加一個特殊的會議。
這個會議也果然特殊,因為它是在宣傳部這里召開。
十月二十日,蘇葵第一次以作協(xié)成員的身份參加了作協(xié)召開的會議。
宋萬章看到她來就笑了笑:“蘇葵同志,恭喜你,正式成為我們中的一員。”
幾位作協(xié)的老師也在,對她笑得和藹,還紛紛和她握手。
看見蘇葵對來到這里并沒有什么驚訝的樣子,他故意問道:“蘇葵小同志,知不知道我們這次會議是為了什么?”
蘇葵也故意思考了一下:“大概是關(guān)于港城圖書引進的事?”
宋萬章笑了起來:“既然你早就知道,可見我們找你是找對了。”
蘇葵看了看,與會人員只有宣傳部幾位同志,作協(xié)幾位成員,新馬港城幾位作家,并沒有張瑞山等人的身影。
蘇葵對這次會議心里有了數(shù)。
作者有話要說: 我大概會修一下這幾章,改改錯字,康康情節(jié)發(fā)展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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