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彩霞她娘,多弄兩個菜,叫月兒也陪著我喝兩口。全\本//小\說//網\”馮水新吩咐道。
“我才不呢!”碧月當即就拒絕了。
“我說老頭子,你想喝就喝唄,干嗎要掛著她,你還想讓她一個姑娘家也學你這個樣子?臭不要臉!”張氏打趣道。
“我這不是說著玩兒嗎?干嗎當真!她真想喝我還不讓她喝呢。”
“爹,您不喝不行嗎?都這么晚了,白天收了一天的麥子,你還不累啊?”
“我這不是想解解乏嗎?”
“我看你這是越解越乏。”張氏道,“今兒個咱先把話說在前頭,不許喝多。”
“你瞧你,我還沒喝,你就嚷嚷開了,人家咋還有心情喝得下去?”
“喝不下去拉倒,我才不愿意伺候你呢。”張氏佯裝生氣的樣子。
“得得得,我啥也沒說,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您宰相肚里能撐船,您……”
“您什么?說呀!我看凡是唱戲的就沒有一個好東西。”張氏笑道。
“我看你這話就有點兒不大地道了吧!我聽了倒也無所謂,可別人聽了會記恨你的。”馮水新說著,目光老往碧月臉上瞟。
“爹,您在說什么呀?您要不喜歡我坐在這兒,那我現在就離開您。”說著,真的要走。
“好閨女,別走,你要一走,那爹就真的喝不下去了。”馮水新拽著碧月的手讓她坐下。
“那我才不管呢。”碧月故意將臉扭向一邊,讓父親沒法猜測她在想什么。
張氏看著這父女倆談得如此開心,自己也高興。自從彩霞失蹤以來,家里的事兒樣樣不順心,老頭子盡管在外面裝出一副笑臉,但是一回到家里,臉就一直繃著,難得近日有這樣的好心情,他真想喝就讓他喝唄,反正忙活一天了,晚上又沒啥事兒。張氏是個手腳非常利落的女人,她三下五除二,沒有半截煙的工夫就把菜做好了,無非就是涼拌黃瓜、清炒豆角之類的家常菜。
三口人圍坐在一張小飯桌上,馮水新頻頻舉杯,張氏母女則香甜地嚼著碗里的飯。
馮水新三杯酒下肚,話題又來了:“一端起這酒杯呀,我就想起了鮑福常說起的小圣他老爺說過的一個故事,其實,這也不算是故事,這是真事兒。”
“你總是三句話不離本行,我就知道你想說啥,你肯定會說這喝酒咋樣咋樣的好啊,要么就是說哪個地方有一位老人喝了一輩子的酒,到了十歲的年紀了,還跟年輕人似的。”張氏嘲弄道。
“你肯定又猜錯了,我怎么會講那種有天無日的話呢?”
碧月一聽是小圣家的親戚說的話,從心里覺得那肯定好,她放下碗筷,拿起酒瓶,給父親滿滿地斟了一杯酒。
馮水新端起酒杯,又輕輕地抿了一口,然后說:“說起來挺有意思的。文家屯是有名的釀酒村,大概從清朝的乾隆年間就開始釀酒了。說起他們釀的酒呀,這方圓百里的,那是無人不曉呀……不過我說的是經常喝酒的人,像你們娘兒倆呀,也許還不知道這回事兒。……那味道呀,嘖,嘖,怎么說呢,那真是醇香無比啊。據說乾隆爺下江南的時候就喝過文家屯的酒。這酒一出了名,各種各樣的說法也就多了起來,有的說他們村的水好;也有的說他們有秘訣,只能在村里傳,不許外傳。”
剛說到這里,那只小花貓搖著尾巴來到他的身邊,他掰了一口干糧丟給它,誰知小花貓并不買賬,又搖著尾巴走了,他賭氣似的把干糧踢到一邊。
“剛才說到哪兒了?”他端起酒杯問碧月。
“說到文家屯的酒好喝,還很有名氣。”碧月回答說。
“哦,對了,這酒一出名,人們的猜測就多起來了。說來也巧,這程漳集的言姓原來跟他們文家是故交。解放的那一年,文家族里有事兒,言家當然要去人了。一聽說到文家屯做客,好多年輕人一下子來了精神。他們不圖別的,就想親口品嘗一下原汁原味的文家屯釀造的酒。他們去了以后,人家文家當然很客氣了,用最好的筵席來招待他們,派街上最體面的人奉陪他們。這沒的說了吧?可是,大家一品嘗酒,全傻眼了,原來那酒的味道連鋪面上賣的最普通的酒都不如。怎么辦呢?換唄!換當然再簡單不過了,文家屯有的是酒,而且什么等級的酒都不缺。可是主陪提出:‘貴親想喝什么樣的酒?’大家異口同聲地說:‘當然是最好的酒了。’主陪為難地說:‘可這已經是最好的酒了!’大家怎能相信他的話呢?主陪沒轍,只好提出:‘貴親能否推選一位最擅品酒的人?’‘沒問題。’主陪讓這位品酒人把筵席上擺放的一壇酒親手拎著,然后跟他一起走。他們來到一個井口,主陪又找了一個空壇子,把那壇子酒分成兩份,然后從井里打了一桶水,分別將兩個壇子灌滿,再讓品酒人品嘗那兌了水的酒。品酒人嘗了一口,覺得跟剛才的味道大不相同。主陪告誡他:‘回到席位上請不要馬上告訴諸位貴親,看他們有何反應。’品酒人果然依了他的話,結果在場的人無不拍手叫絕:‘這才像文家屯釀出來的酒!’品酒人聽了,哭笑不得,他在回家的路上才敢告訴做客的人們:‘程漳集沒有會喝酒的人,都只會喝涼水。’”
“這個故事好玩兒!”碧月拍手笑道。
“我不是說了嗎?這不是故事,這是真事兒。”馮水新端起酒杯,猛喝一口,看得出他已經有些酒意了。
“別聽他胡說,都醉成這樣了,還知道啥真事兒假事兒啊?”張氏在一旁打岔道。
“你懂什么!”馮水新指著面前的空酒杯,示意讓碧月再給他倒上。
碧月覺得他今天特別開心,如果就此止住,似乎不近情理,如果再喝下去,又怕大醉,于是只給他倒了杯中三分之一的光景。
“其實這品酒呀,跟做事兒是一個理兒。就說小圣吧,誰能想到他身后還藏著這么一手?外人不知道,這還有情可原,可與他朝夕相處的父親都不知道,你說這算不算怪事兒?”
“爹,這有什么可怪的?他整天隨著收音機唱,唱得跟里面的一模一樣,就是換了你呀,你肯定也會被蒙在鼓里啊。”
“不簡單,實在是不簡單啊!”他像是在跟張氏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前些日子,我還跟鮑福商量著,讓他們倆跟著我們學戲,幸虧這件事兒沒有認真下去,否則的話,我們老哥倆還不知道會露什么洋相呢!”
“是啊,你說這孩子平日里不顯山不露水的,一到緊要的關頭,咋這么有能耐?”張氏也跟著隨和。
“什么叫‘真人不露相’?這才叫‘真人不露相’。”馮水新贊揚道,但轉而又向著碧月,“剛才你覺得我說的話好玩兒,你知道我為什么又想起這段話了嗎?”
“我怎么會知道!”碧月搖頭笑道。
“程漳集去了那么多會喝酒的人,結果沒有一個人能分出好壞。這就是說他們都不是真正會喝酒的人。喝酒跟看人是一個理兒,你如果有眼無珠,就是大圣人站在你的面前你都認不出來。常言說的好啊:‘有眼不識泰山。’世上的明眼人太少了,起碼我就不行。這幾天我一直都在琢磨,同樣跟小圣接觸,你怎么一眼就能看出他是這塊料呢?”
“爹!”碧月羞得低下頭去,“您說來說去,原來是在打趣我啊?依我看哪,您都快趕上二繞子了。您要再這么問我,那您可連一滴酒都喝不成了。”說著,將酒瓶緊緊地揣在懷里。
“不說啦,不說啦。說說二繞子總該可以吧?”
“二繞子又怎么了?”碧月覺得這個人好玩兒,很想聽聽他的事兒。
“二繞子嘛,昨兒又喝多了。他在街上走了沒幾步,就摔了兩次交,都是被人拉起來的。你猜,他對拉他的人說什么?他說:‘我就不信,這一百四五十斤,就弄不過這四五兩。’”
母女聽了,笑成一團,碧月還差點兒被飯噎著。
馮水新趁機又多喝了一杯。
“月兒,你覺得小圣他……”
“爹,您不提他行不?這幾天您一張嘴就是‘小圣他如何如何’,我都聽膩了,您能不能再換個人說說。”
“說他有什么不好,反正你早晚也要成為他家的人。”
“爹!”碧月羞得直捶父親的腿。
“你羞什么呀?反正他又沒在跟前。”馮水新抓住女兒的手。
“沒準兒他一會兒就會過來的,看你還說不說?”碧月嚇唬道。
“他來了好啊,反正我又沒罵他,沒準兒他陪我說說話我還能多喝幾杯呢。”
“美的你!”張氏笑道。
話音剛落,外面傳來叫門的聲音。
碧月反應得最快:“看吧,說曹操,曹操就真的來了吧?”
碧月飛快地跑過去給學智開了門,卻見他像丟了魂似的,招呼也不打,門也不進。她很納悶,忍不住問道:“你這是怎么了?見了我就這么不高興?我是招你了還是惹你了?”
學智不直接回答她的話,卻說:“到你屋里去說好嗎?”
“不行,就在這兒說。”
“既然是這樣,那我就走了。”說著,真的要走。
碧月一看,急了:“你走,你走,永遠也別來找我。”
學智只好又回來。
鮑福坐在床邊上,桂晴面朝里睡在床里頭。他們倆已經許久沒有說話了。
月光透過窗欞嘩嘩啦啦地灑在地上,就像鋪了一層花地毯。風不大,但吹在臉上和身上,都是愜意的,樹上偶爾傳來幾聲布谷鳥的鳴叫。
鮑福終于沉默不下去了,他扳著桂晴的膀子,像哄小孩似的說:“別生氣了,都是我不好,我向你賠罪還不行嗎!”
“你好不好跟我有什么關系?反正兒子是你的,你愛怎么著就怎么著唄。”桂晴雖然在跟他說話,但身子仍然一動未動。
“我這樣考慮,不也是為他好嗎?”
“可你考慮過沒有,你這是在要他的命!”桂晴一骨碌坐起來,狠狠地說。
“你瞧你,又來了,你冷靜一下好不好?”
“我冷靜不了。”
“那咋辦?事情已經這樣了。”
桂晴不再搭理他,依舊面朝里睡她的覺。……其實她根本就睡不著。
鮑福知道她心里的疙瘩一時半會兒是解不開的,他只好自言自語起來:“我知道,郭團長拜訪我的那天,我不該躲出去。事后我后悔的不得了,當時我只考慮到我在梨園界混了這么多年,可孩子的戲路我一點兒都不清楚,另外我在京劇方面又是一無所知,我怕見了人家,面子上過不去,所以才偷偷躲了出去。這大概也是我這三十幾年來發生的最見不得人的事兒吧。……可無論怎么說,這跟我后來的打算沒有任何關系。如果認為我因為顧及自己的一點兒面子就放棄了兒子的前程,那真是太冤枉我了。你不是已經說過了嗎?兒子不光是你的,也是我的,我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有福不能享,卻硬往火坑里跳嗎?說句不中聽的話:如果現在能讓我兒子當上中央委員,就是叫我即刻趴在地上學蛤蟆叫我都認。我活了三十三歲,當然知道這梨園弟子是最不好當了。……這還是其次,只要有飯吃就行。但最主要的是它跟空軍無法相比。那空軍如何了得:他們吃的穿的暫且不說,還有工資什么的……,其實我也說不清,我只知道,只要他能當上空軍,那就意味著國家把他養起來了,還有……”
“夠了,夠了,我早就聽膩了。”桂晴本來不打算再跟他口角,但是一聽到這些話心里就來氣,于是她又坐了起來,“我問你,空軍他能不能驗上?你這么有把握?”
“那我也問你,演員他雖然被縣里選中了,那將來他能不能轉正?能不能脫離農村?你有什么把握?”
“可是驗空軍的時間是每年的秋天,離現在的時間還早的很,倘若驗不上,豈不把這件事兒給耽誤了?你也不想想,小圣走到這一步容易嗎?全縣有多少父母期待著自己的孩子能走到這一步?”
“可他一旦進了縣劇團,說出來還能出來嗎?你要知道,他進劇團是要簽訂合同的,倘若幾年以后,正轉不了,等到卷鋪回家的時候,豈不是鄉也耽誤了,城也耽誤了?”
“將來轉不轉正,那是他的造化,起碼現在團里的大大小小都對他特別器重,都認為他將來會有一番震動。你現在一下子把他的事兒給毀了,他能接受嗎?”
“就算他現在不能接受,那歸根結底事情還沒有發生。將來他能接受了,驗空軍的事兒人家還等他嗎?”
桂晴一看,他們說來說去,又回到從前的話題上去了,她實在沒有精力再爭了,只說了一句:“你愛怎么著就怎么著罷!”就又回到了剛才躺的地方去了,
鮑福不愿意看著她就這樣氣呼呼地睡下,于是對她說:“咱們不說這些啦,說點兒其他的好嗎?”
桂晴有氣無力地說:“你愛給誰說就給誰說去,反正我什么都不想聽。”
“真的嗎?我看未必!”
桂晴干脆用手絹把臉蒙上。
鮑福輕輕地偎在她的背后,用嘴巴貼在她的耳朵上,悄悄地說:“你只管聽好了,什么話都不要講。”
桂晴當然不理他。
鮑福自然知道,當他們倆睡在床上的時候,她最想聽什么。于是他講道:“在我們梨園行流傳著這樣一個故事,叫《王金龍外傳》。說的是王金龍在青樓把三萬兩黃金耍得一干二凈,到后來連身上穿的衣服都給抵上了。鴇兒一看他已變成了叫花子,就決定在一個月黑人靜的深夜把他趕出青樓。沒有衣服穿怎么能行呢?他只好央求鴇兒給他一點紙,他要用紙做一身衣服。起碼得遮遮羞啊!鴇兒答應了他。他穿著紙做的衣服在大街上走啊,走。到哪兒去啊?他不知道。那么大的北京城他卻連一家親戚都沒有。再說了,外面也冷啊,他連一處避風的地方都找不到,真是可憐極了!沒辦法,他只好硬著頭皮又回到了青樓門下。大門是進不去了,在門外避避風總該可以吧!于是他就在一個窗戶底下停了下來。他聽到窗戶里面傳來咯吱咯吱的聲音,知道這是嫖客在做事兒。他心里怪癢癢的,但癢癢又有什么沒用啊?只好忍著唄。他想,下面的小哥兒是沒福消受了,可耳朵不能跟著受委屈呀。于是他把耳朵貼在窗戶上聽呀,聽。忽然一陣北風吹來,他的紙衣服被吹到了空中,他凍得直打哆嗦。可是他仍然舍不得離開那里,因為他聽到里面的那兩個人正耍到了難分難解的關頭。那嫖客問姑娘道:‘這個時候,你有何感受?’姑娘答道:‘我只覺得渾身像融化了似的。你呢?’嫖客答道:‘我就像飛到了云彩里一樣。’那王金龍聽了,便吃不消了,他沖著窗戶里面喊:‘客官,既然你已飛到云彩里了,那就請高抬貴手把我的紙衣服拿下來吧。’”
桂晴聽了,“噗嗤”一聲笑起來,她索性地把手絹從臉上拽下來:“那鴇兒可真夠損的!”
“好聽嗎?要不要咱們也樂一會兒?”
“誰讓你惹我生氣了?活該受罰!”
“我讓你樂還不行嗎?”
“你大概是過糊涂了吧?早晨沒看到嗎?……我來事兒了。”
“該死!”鮑福用手掌使勁地擊了一下腦門,“我怎么把這事兒都給忘了?”
“要不,再來一段?”
“還來呢?這就受不了啦。還是說點兒別的吧。”
“不想聽,不想聽。”她一邊說,一邊轉過身去,假裝入睡。
鮑福不想讓她失望,又不敢繼續講這種酸溜溜的故事,只好有話沒話地扯起他們倆的事兒來:“要說婚姻誰最美滿?咱們村有一對算一對……但是必須是活著的……誰也比不上咱們倆。其實我是沾了你的光,你知道男人們在背后都說咱們什么嗎?”
“我咋知道!”
“他們說:‘你看人家鮑福多有福氣,娶了那么好的一個媳婦,長得就跟天仙似的。假如我也娶上這么好的媳婦,就是天天給她下跪都認。’”
“去你的,人家是那么說的嗎?”
“怎么不是?騙你是個小狗。”
“我有那么俊嗎?”
“不光俊,還顯得很年輕。說個真事兒吧,那天大伙兒下晌回家,你們婦女走在前面,我們老爺們遠遠地跟在后面,覿面碰到一個熟人……就是李莊經常說媒的那個大老李。他把昭謙大哥拉到一邊,很神秘地問:‘前面那個留辮子的是誰家的姑娘?她有婆家了沒有?要是沒有的話,我能為她找個最好的主兒。’還沒等大哥答話,四春他們就笑開了:‘你要是再為她找個主兒,鮑福哥不把你揍扁了才怪呢。’弄得大老李灰溜溜地走了。”
“你又在瞎說!”
“說真格的,我這輩子能遇到你,算是上天有眼,也算是我上輩子修來的福,我是沒的說了,以后就看兒子這一輩了。哎,你還別說,碧月這姑娘跟你挺像娘兒們的,跟小圣更是天生的一對,他倆站在一起,真像戲里說的那樣:郎才女貌。這樣的姑娘莫說百里挑一,就說千里挑一也不為過分。再過幾年,這新媳婦一過門,呵,東西和人全有了!”
“聽你這么一說,我覺得一下子老了許多,不過真正到了那一天,我就是變成了白發蒼蒼的老太婆都甘心。”
“這還用等幾年?你要是現在就想當婆婆,我即刻去找馮水新商量。”
桂晴本來干了一天的重活兒,晚上想早早入睡,可是聽了這番話,連一點兒困意都沒有了,剛才的不愉快更是忘到暹邏國去了,她仿佛覺得小圣迎親的日子就在明天,她甚至把布谷鳥的鳴叫都當成了嗩吶聲,她身不由己地下了床,走出房屋,她要親眼看看小圣睡了沒有。她突然大叫起來:“哎呀,不好!”
“怎么了?”鮑福也驚訝地走出房屋。
“剛才我好像聽到大門響,并沒有在意,小圣準是把那事兒告訴碧月去了,要是兩個孩子都想不開,那可怎么辦?”
“我過去看看。”說著,他又要回屋尋找什么東西。
“趕快去呀。”
“說完了?”碧月問。
“嗯,說完了。”學智答。
“你是怎么想的?”
“我還能怎么想?他已經向人家拒絕了。”
“拒絕了就拒絕了唄,省得再操這份兒心了。”
“啊?你為什么會這么說?”
“這么說不對嗎?難道我聽了以后也像你一樣跟丟了魂似的你才滿意?”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件事兒前前后后都是你幫我張羅的,事情剛有點兒眉目就了結了,你聽了一定會不高興的。”
“沒出息,你以為人家都跟你一樣小心眼兒啊?我才不是那種人呢!我當時趕著你出場并沒有別的意思,決不是為了讓你出人頭地,我只是想讓你充分展示一下自己,現在你已經展示了,于是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真沒想到啊,你竟然如此慷慨,你真是我的……”他忽然覺得下面的話不好說,于是支吾起來。
“什么你的我的呀!他們都等著咱們呢,快進去吧。”剛要邁步,她忽然又拽住他的手,“進去以后千萬別把這件事兒告訴他們。”
“這……總不能瞞他們一輩子吧?”
“這事兒你甭管了,等你回去以后我來告訴他們。”
“那好,我一切都聽你的。”
屋里的老兩口早就等得心急火燎了,張氏開始埋怨起來:“兩個人有啥話不能進來說?偏要站在大門口說,這兩個孩子呀,到底還是個孩子,做事兒總是這么毛里毛糙的。”
馮水新卻在批評她:“不該你管的你盡量少管!他們在外面說話自然有他們的道理,他們不管是孩子也好大人也好,總不能事事都向你匯報吧?再說了,有些事兒就是給你說了,你也不懂,干嗎總這么神經兮兮的?”
“你瞧你,盡幫著他們說話。有一句話我也要告訴你:待會兒小圣進來,你不要再喝了,坐下說說話不好嗎?今兒個你已經喝的不少了。”
“看看,看看,這姑爺還沒進門呢,你就害怕上了,那趕明他成了咱們半個兒子的時候,我還不得反過來去敬他?”
“你呀……”張氏知道說不過他,只好白了他一眼,繼續條理飯桌上的擺設。
少頃,兩個孩子有說有笑地進來。學智跟這對老夫妻熱情地道過平安之后便坐下來。
“這不,我和你大伯正說著你呢,你就來了。這兩天地里活兒重,累壞了吧?”張氏很心疼地說。
“不累,大媽。比起大人來,我們干的活兒輕多了。”學智把凳子又往張氏跟前挪了挪,希望她不用費勁兒就能摸著他的頭。
“孩子,你爸那人我太了解了,人好,就是脾氣倔了點兒,要是哪天他讓你受了委屈,你千萬別悶在心里,一定要告訴我,我有辦法對付他。”馮水新攙和道。
“瞧你說的,這么好的孩子,當爸的疼還疼不過來呢,哪會忍心讓他受委屈呀?你準是又喝多了,還不放下杯子?”張氏馬上批評道。
“我本來不想喝了,可是俺小圣一來,這心里一高興,酒癮又上來了。哈哈哈……”
“盡找歪理。”張氏說著,又白了他一眼。
“小圣,你讀的書多,能不能告訴伯伯,這好喝酒算不算是壞事兒?”馮水新打趣道。
“伯伯既然想聽,那我就隨便說說,不過我說不好,您千萬不要笑話。依我看哪,喝酒不算是壞事兒,尤其是在我們中國。”
馮水新聽了,不住地用得意的目光掃射張氏,張氏卻不理他;碧月雖然不知道學智要說什么,但知道他一定不會縱容父親喝酒,因此用贊許的目光望著他,而學智卻佯裝什么都沒看見,繼續往下講:
“人們在很早以前就跟酒結下了不解之緣。常言說得好:‘無酒不成筵席’,再好的菜如果離開了酒也會變得黯然失色。另外,酒跟中國的文化也是難解難分的,中國的文化史說白了就是一部酒文化史。別的不說,光是四大名著就處處飄散著酒的醇香,而且每一個亮點又都是酒文化的升華。您看《水滸》中的‘大鬧五臺山’、‘倒拔垂楊柳’、‘武松打虎’、‘醉打蔣門神’,等等,都是眾英雄在酒醉之后所表現出來的驚人之舉;再看看《三國演義》,其中有‘曹操煮酒論英雄’的蕩氣回腸,有劉關張‘桃園結義’的大仁大義,就連諸葛亮單槍獨馬坐在空城樓上面對著司馬懿的幾十萬大軍時都念念不忘預備下‘美酒羔羊’;《西游記》里的孫猴子喝醉了酒把天宮鬧了個底朝天,眾妖魔在酒醉之后現出原形;《紅樓夢》中關于酒宴的描述更是出神入化。酒不光見于書中,還登上了戲曲舞臺,梅蘭芳先生的代表劇目《貴妃醉酒》,整臺戲都在展現楊貴妃在酒醉之后的不同形態,梅先生把她刻畫得栩栩如生,曾傾倒了成千上萬的觀眾;還有虞姬在大軍壓境四面楚歌的關頭都在唱‘勸大王飲酒聽虞歌,解君憂悶舞婆娑。’可見,從某種意義上講,酒豐富了戲曲舞臺。其實酒不光在文人的手下熠熠生輝,就是政治人物也時常運用它來成就大事,譬如宋朝開國皇帝趙匡胤有‘杯酒釋兵權’的作為,明朝的朱元璋則利用眾功臣酒醉的機會圓了‘火燒慶功樓’的美夢。總之,酒在中國社會的各個階層都在不同程度地發揮著它本身的作用。”
“聽你這番話,我真是大長見識,這杯酒我無論如何得干掉。”馮水新舉起杯來就要干。
“大伯,您先不要干,我話還沒說完呢。酒能成事也能壞事,宋江在潯陽樓上酒醉之后,題了反詩,結果不僅害了自己,還給梁山好漢惹了麻煩;楊志一伙兒正因為貪杯才誤了大事。大伯,您的歲數越來越大,以后喝酒要適量,千萬不能傷害身體呀。”
馮水新聽了,感慨萬千,舉杯不定:“照你這么說,這杯酒我是不能再喝下去了?”
學智從他的手里端過酒杯:“大伯,這杯酒我替您喝下,請您記住我今天說過的話,今后我無論走到哪兒,都不會忘記您和大媽,有朝一日我混出息了,我要用世界上最好的酒來孝敬您。”說完,一口干掉。
馮水新聽了,像小孩子一樣,趴在飯桌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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