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然而,想象的和實際發生的總會有些差距。全/本/小/說/網/
“伊依,我可找著你了!別騎了,下來!快下來!我有事兒找你。”在上班的路上,郝英截住了我。她的兩個茶色眼鏡片像酒瓶子的底座兒,大且厚。我至今搞不懂,她為什么要配上這種快把鼻子壓塌的眼鏡呢?
“我想來想去,這事兒不能不告訴你!俺家老周的姑舅表姐家的孩子上個禮拜結婚了!”
“啊,恭喜恭喜!”
“是呀,辦了一百多桌呢!該告訴的,我都告訴了,到了你這兒,我可犯難了,告不告訴你呢?和你說吧,你來了,還不好;不和你說吧,咱倆處的挺不錯的,你該挑我理了。還是俺家老周有辦法,他說等著辦完了再告訴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不?”
我的語文老師曾對我的評價是:課文學的好,領會中心思想比較透徹。郝英的這點兒小測驗難不倒我。她繞了一個大圈兒,最重要的兩點她沒說出來,但表達出來了:一是讓我掏錢,二是不讓我參加婚禮。
“明白,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我還沒啥準備呢,下班的吧,我上你那兒去。”
我輕而易舉地理解了她迂回曲折的話,她的額頭滲出了欣慰的汗。
我從銀行里取出暫新的偉人票子,送了過去。
我再也沒聽到她四處找我的消息了。
媽媽對我的衣著也提出了要求,她說:“三年之內,你不能穿紅色的衣服,別穿好看的衣服,少和男人說話,別笑,別美。”
媽媽把我的那些衣服翻了出來,紅色的及其它鮮艷顏色的、款式稍好的衣服,總之,就是凡是能把我打扮得稍漂亮些的,都被她挑選了出來,問我說:“這些衣服你還穿不穿了?不穿,我就寄給你姥姥家了?”
姥姥家有幾個舅舅在農村。
媽媽不用征求我的意見,她在心里早做出了決定。
我說:“你隨便吧。”
我的空間在縮小,我的權利也在縮小,我就像當年的澳門,今天被占一點,明天被占一塊,直到被霸占,直到被侵吞,直到失去自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一件事而引起的,那就是我沒有了丈夫,我不能和一個最普通的人一樣了。
這樣的環境,我不想呆!
我想透透氣。
熟人太多,到哪兒都會碰到熟悉的面孔,他們知道我的歷史,我不愿意自己成為別人眼中的另類。
我要走,我要離開這里,去一個遠遠的地方,去一個誰都不知悉我的經歷的地方!我可以回到從前,我可以像從前,與人進行正常的往來。
二妹伊水和弟弟伊江都在北京,他們也要我去,我沒做任何猶豫,辭了工作,把孩子托付給了媽媽。
北京真好!走在大街上,誰也不認識我!我的生生息息無人關注。
這,很好!
剛出門的這一天,我就迷路了。
找到那排小白房子,我就能找到家了。
太陽都快落山了,我還是沒找到。我又扭頭往回走,可它們像失蹤了一樣,我的腿都快走斷了。
北京的速度咋這么快?才一個下午,它們就搬走了?
天黑了下去,我也走不動了,我想起了能記住的伊江的電話號,給他打了去。他說:“你站那兒別動,我去接你!”
不到五分鐘,他來了。
路很近,我卻走得很遠。我若能留意路上的一個小胡同,就能看到我要找的目標。在我們老家,我哪兒迷過路哇,閉著眼睛都能摸到家!我媽說:“咱這小鎮,一泡尿就刺到頭了!”這城里可不一樣,再出門,得多留點神,出去的路記著,回來的路也得記著。
我對北京不熟,伊水的意見就成了我的最重要的參考意見。她說讓我去學電腦,說有了技術,才好找工作。
伊水對我的幫助是很大的,學電腦的費用是她先給我交的,我在她家吃住,只管把這門技術學好便是。
我去的這家電腦學校是個人開的,老板是個女的,兩名教師也是女的。伊水帶我去報名時,她們的態度好得簡直沒得說,都快給我摘月亮去了。可交上了錢,學上了之后,她們才原形畢露。我們若有不會的,問她們幾句,難聽的話張嘴就來:“你不會想啊?!”“教你幾遍了?!”“笨不笨哪?!”“榆木腦袋!”如果你再問,她們就直罵一句:“豬!”一個比一個兇,就像這幫學員欠了她們八百吊錢似的,那兩位年輕的女教師更是兇神惡煞!
大多數的學員忍氣吞聲,學員之間暗地里交流,新學員問老學員,老學員也不保留,而且態度要比老師好得多。
學了一個多月,我總算把wps和華光排版學會了。到了后期,老師教的更是浮皮潦草,搞“閃電戰”:“這個,你們回家看看吧;那個,回家看看去吧;還有那個……”
我終于提前被她們打發出門。
下一步,就是找工作。
伊水說:“你的年齡太大,得往小了改。”
“多大就是多大唄,改它干啥!”
“人家招打字員都愛招十、二十來歲的小姑娘,誰招你這三十來歲的呀!你別改太小了,太小也不像,改到二十四吧。你現在是二十四,哪年生的,自己算好,別說兩叉去。你再編份簡歷,按二十四的編,別填你已經結婚了。”
“我是結婚了。”
“你不這樣填,就不好找工作。你想想,光是北京的大學就有一百多所,每年,每個大學的畢業生中都有留在北京的,想找工作的人有的是,憑你現在這條件,能找到一份工作就不錯了。你按我說的做吧。你的發型也要改改,太老氣,扎個馬尾,吊起來吧。衣服也不行,我有幾件,拿過來你試試,一定要往年輕了打扮。”
應聘打字員,公司的要求是每分鐘八十字以上,有的要求一百字,我僅僅是剛剛會打字,家里又沒有電腦,也沒有機會練,速度很慢。應聘了幾家,他們只問了問情況,除了年齡和婚姻,其它的,我都做了如實的回答,他們也沒有讓我上機操作,便以“回去聽信”為由,婉拒了。
當我準備再次應聘時,傳來個不好的消息,說是上邊剛下的文,某些工種要聘用有北京市戶口的,包括打字員。也就是說,有外地戶口的人,不能應聘這類工種。我是外地的,毫無疑問,在北京,我不能從事這個工種了。
伊水又出了另外的主意,“你去學導游吧,拿到導游證,就可以帶團了。碰到好的團,還能多賺。”
伊水又給我交了第二筆學費,我去學導游,為期為一年。
伊水家的房子是妹夫尤湖租的,一年的房租是五千塊錢,在一家報社家屬樓的地下室。地下室很大,就像里面的地道,拐八拐的。如果細分,可分出十幾個房間來,不過,除了妹妹和妹夫住的及我和尤彩荷(尤湖的妹妹)住的兩個房間有門外,其它的都沒有門。墻面沒有抹,也沒有溝逢,很簡陋。北京有好多這類的地下室,住了好多的人,房租要比地面上的便宜。活人住在地下,這在我們老家是絕對想不通的,我稱這類住房為“地下村莊”。
住地下室有一點好處,就是冬暖夏涼。還有一個不好處是潮氣大,如遇到大暴雨,或是幾天不晴的連綿細雨,里面還要進水,就得要全體出動,大盆小盆全用上,往外淘水,奮力抗戰。我們不能有半點拖延,因為尤湖是搞書的,這里既是我們大家的居室,又是庫房,存有幾個屋子的書,一旦被大水給泡了,就全完!
尤湖是江西人,尤彩荷當然也是江西人,在和他們交談的過程中,我感到南北方言的區別實在太大,有些話,溝通起來確實有一定的難度。
我是在五歲那年,隨著父母從千里迢迢的四川搬到了吉林。與北方的小朋友玩耍時,滿口川話的我經常搞得人家一頭霧水,不知所云。我所表達的內容是再清楚不過了,他們怎么會不懂呢?這在我的記憶中,第一次感到同別人溝通的阻隔有多么的大!或許是年齡小的緣故吧,僅僅苦惱了幾天,便學著他們說起了東北話。
長大后,零零星星地記著川話的只言片語,其它的都就飯吃了,東北話反倒成了我的“母語”。
我是在東北方言的壇子里泡大的,漸漸地對它產生了深厚了情感,它就像東北人的性格,干脆、通達、爽直。世界上最好聽的語言,也莫過于此吧?大家發出的是相同的語調,彼此交流的和諧、融洽,感受不到它和普通話之間有什么差別。在我的概念中,東北話就是普通話,普通話等于東北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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