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師父
洛小丁回到云宅時(shí)已近亥時(shí),遠(yuǎn)遠(yuǎn)便看見門口挑著的燈籠依舊亮著,老肖雙手?jǐn)n在袖中在門前來回踱步,顯然是在等他。//www。qb⑤。cOM\\心頭不免惴惴,冥冥中便有種直覺,宅里多半出了事,否則老肖不會這么晚還冒著大雪等他。
老肖見他自己駕車回來,不禁吃了一驚,問道:“三公子怎么自己回來了?車夫呢?”
洛小丁跳下馬車,撣撣身上的雪粒道:“路上出了點(diǎn)岔子……”
老肖愕然,待看到被砍裂了的車廂及車轅上的點(diǎn)點(diǎn)血痕、刀痕,心頭已經(jīng)明白過來,忙問:“三公子沒事么?”雖看不到洛小丁身上有傷痕,卻仍由不住擔(dān)心,想要伸手拉住他看上一看,卻又想到這三公子脾氣向來古怪,尋常之人斷不容碰他,便只好作罷。
洛小丁道:“不打緊!”大步流星走到廂房門前解下斗篷進(jìn)屋。老肖就一直跟在他身后,似乎有話要說,卻又欲言又止。
洛小丁忍不住問:“出了什么事?東廳那里這時(shí)還燈火通明,來了貴客?是余天在招呼么?”
老肖往他跟前湊了湊,低了聲道:“城主來了!”
“師父來了!”洛小丁正在捋袖子的手頓住了,雖是吃驚,卻似乎并不意外,打從他在風(fēng)霆王府看到浮云城贈風(fēng)竹冷的壽禮,便隱隱有種感覺,師父會來。果然不出他所料,師父真的來了,而且來得如此之快,心頭有些惶然的喜悅,師父此來,是否會原諒于他?
他將脫下的斗篷又披在身上,問:“來了多久了?怎不打發(fā)人去王府知會我?”
“到了兩個(gè)時(shí)辰了,城主說,三公子為九王爺賀壽是要緊的事情,不許派人前去。”
洛小丁“哦”了一聲,舉步往外便走,道:“除了師父,還有誰來?”
老肖道:“二公子也來了!”
洛小丁驀然止住腳步,神色間略有一絲迷惑,闕金寒也來了!師父此次出門,帶的不是大師兄尚悲云,而是二師兄闕金寒,他與二師兄向來釘不對鉚,師父心如明鏡,豈會不知?看來,師父根本就沒打算原諒他,那么師父忽然前來,是為了什么?為了懲罰自己,他將自己貶到晉陽的云宅,難道還嫌不夠?這一次會將自己趕到哪里去呢?
“城主來的急,余舵主也不知該怎么辦?只讓人將不染閣那邊的廂房收拾出來,又匆匆置辦了酒席,三公子以為如何?”兩人并肩而行,老肖趁這工夫便將事情大體說了一遍。
洛小丁點(diǎn)頭道:“很好,只是師父不食葷腥,你去廚房,叫廚子弄幾個(gè)清淡的小菜上去。”
老肖答應(yīng)了一聲,正要往廚房那里去,卻又被洛小丁叫住了:“算了,這會子宴席也該散了,吩咐廚子燉碗銀耳湯罷!”
眼望老肖走遠(yuǎn),洛小丁越發(fā)覺得惶惶不安,等走到東廳門前時(shí),里面的宴席已罷,余天正引了師父李玄磯同二師兄闕金寒出來,他慌忙跪了下去,叩首行禮:“徒兒見過師父!”李玄磯正與余天言笑侃侃,忽然聽到這么一聲,眸中光芒一閃,立刻便面沉似水,再看不到一絲笑意。
雪還在下,院子里白皚皚的一片。門檐下的兩盞琉璃燈的光在門廊前拉出兩道長長的光影,洛小丁就跪在那兩道光影下的雪地里,他的頭微垂著,只看得到秀挺的鼻梁和眼下兩道睫翅投落的暗影。
李玄磯不禁想起六年前的那個(gè)黃昏,想起那個(gè)在尸橫遍野中向他跪拜哀求的孩子,心頭一霎那間變得柔軟,輕聲道:“起來罷!”
洛小丁起來的瞬間,看到闕金寒正站在師父背后饒有意味地看著自己,兩人目光交匯的一瞬,闕金寒嘴角浮起一絲輕慢的笑意,一年過去,他又長高了不少,寬肩窄腰長腿,身姿穩(wěn)健挺拔,似乎比以往要沉穩(wěn)了些,但眼中那目空一切的張狂卻一如往昔。
余天在旁笑道:“三公子回來了?我這里正跟城主說起你呢!”余天是晉陽云宅分舵的舵主,人雖狡詐圓滑,卻并沒有什么真本事,在晉陽云宅十余年,只承浮云城的威名保得平安而已。自洛小丁來此,云宅漸漸有了起色,余天心服,宅中事宜便多半交由洛小丁處置,他自己只掛了舵主的虛名而已。
“唔,說我什么?”洛小丁沖余天微微一笑,轉(zhuǎn)眼去看李玄磯。師父似乎清減了,容色略有些憔悴,饒是如此,卻仍英氣逼人,年過而立的人,看來竟同二十五六的青年一般,雪白的衣衫襯著天青色的厚絨斗篷,愈發(fā)顯得筆挺修長,如青松傲立雪中。
李玄磯眉目間淡而無波,緩緩道:“說你這一年辛苦了……”
洛小丁低頭無語,耳邊只聽得李玄磯溫和的聲音:“云宅因?yàn)橛心悖诺靡栽诮下暶o起。”
“謝師父夸獎(jiǎng),這都是弟子該做的!”洛小丁恭恭敬敬地答。
李玄磯又道:“九王爺?shù)膲鄢竭熱鬧么?”
洛小丁想起壽筵上不愉快的經(jīng)歷,心頭微有一絲不暢,口里卻道:“很熱鬧,師父送的壽屏九王爺收到了,王爺很是喜歡,一再囑咐我向師父道謝。”
李玄磯微微頷首,道:“王爺喜歡就好,浮云城日后的前程多要仰仗風(fēng)霆王府,與九王爺?shù)慕徽x需你多去打點(diǎn)。”
洛小丁聽著前面的話尚還歡喜,待聽到最后那句,心中竟是冰涼一片,強(qiáng)笑道:“謹(jǐn)遵師父教誨!”
李玄磯抬頭看看天,天上漆黑一片,雪花隨風(fēng)揚(yáng)揚(yáng)飄下,一片接著一片,怎么也落不完。他道:“天色已晚,各自回房歇息,有話明日再說。”
洛小丁趕上前一步,欲要伸手去扶師父,手伸了一伸,卻又縮了回去,道:“弟子送師父過去。”
李玄磯的目光在那張清俊的面龐上一掠而過,眼底間有冷銳的鋒芒:“不用了,余天會送我過去!你勞苦功高,先回房歇著罷!”負(fù)手自洛小丁面前徑直走過,再不看他一眼。
洛小丁冷在那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望地上的積雪發(fā)呆。
余天如何察覺不出這師徒間的怪異?面上便有了幾分尷尬之色,曬然笑道:“三公子,我去送城主?”
洛小丁茫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忽然又想起什么,對余天道:“后廚里熬著銀耳湯,若熬好了,余舵主記得叫人給師父送去。”
余天答應(yīng)一聲,對后面的闕金寒道:“二公子請!”
闕金寒緩步走到洛小丁面前,忽然頓住腳步道:“你先去,我要跟師弟說兩句話。”余天會意,轉(zhuǎn)身自行去了。眼望余天走遠(yuǎn),闕金寒唇角那抹含著惡意與譏誚的笑意漸漸加深,慢條斯理道:“三師弟別來無恙?”
洛小丁不冷不熱回敬他:“很好,多謝二師兄關(guān)心!”
闕金寒不以為然地聳聳眉毛,又道:“聽說你很能干,云宅如今在晉陽風(fēng)光得很哪!”
洛小丁淡淡道:“不過是仗師父威名罷了,有什么能干?”
闕金寒輕笑,忽然湊近他耳邊,低低密語:“還是這么會說話!不過你做得再好也沒有用,師父還是不待見你!”這話語像一串冰珠子,冷冷擦過洛小丁耳際,冷得他連心都抖了起來。
洛小丁偏了偏頭,下意識要躲他遠(yuǎn)點(diǎn),可是闕金寒卻并不肯就此干休,繼續(xù)在他耳邊道:“雖然師父不待見你,可是你的名聲畢竟是闖出去了,我就不信,我會比不過你……你在云宅所做的一切,我也能做,而且會比你做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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