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要以前不用他說,  小舅子肯定上趕著全拿走。

        這會潘國強說了半天，再一看謝煬完全沒有窮酸樣，點頭哈腰就要拿東西。

        他兩手插兜站在那里,  神色冷峻,  身子給人的感覺就是端著，莫名透著股冷意。

        潘國強叼著煙屁股的嘴一頓，轉念又覺得莫名，自己一個月三十塊,  謝煬剛進廠資歷不深頂多一個月賺二十。

        他虛什么，剛要張口，謝解放就領著謝家寶過來了。

        這兄弟倆一個冷著臉，一個被拽著脖子過來。

        要不是謝家寶嘴里還含著東西,  謝解放真想揍他一頓,  幸虧樊幼娟不在這,  不然他要因為沒看好弟弟挨罵，兩兄弟直奔謝煬。

        “姐夫失陪。”謝煬開心壞了，“哎呦兒子怎么回事。”他親親熱熱態度讓兩兄弟一驚,  哪里知道謝煬被潘國強這個中年男人說教煩了。

        潘國強擰眉,  便要跟著過去,  旁邊冒出個人，“嫂子。”

        “國強啊，你侄子還沒吃飽，我們娘倆折點菜回去。”來人是潘國強大嫂。

        她手里抱著幾個油紙包,  干的濕的菜全搶著混在一起，滿滿一大還拿了幾個厚實的饅頭。

        這會也有點不好意思笑。

        潘國強讓人打包給謝煬的剩菜剩飯，她本來想著捎過來。可她聽見謝煬話語里的勉強，眼睛就轉了轉,  看了眼潘國強和謝煬兩人，沖著謝煬說話。

        “欸，大兄弟，姐給你，姐不是小氣人，不過……聽你意思你要是不要，姐就厚臉皮拿著啦。”

        “謝謝姐夫，這東西我就不要了，家里真不缺，既然嫂子想要你就拿著吧。”謝煬也不知道這是潘國強哪個哥媳婦，索性跟著潘國強稱呼。

        小年輕不知道東西好呀。楊玉梅盯著包里的白菜粉條，上面還漂浮著幾塊白肉呢。

        她要抬腿回家，就見弟媳婦和幾個本家男人進來了，手里抬著大件東西。

        她趕忙上去湊熱鬧。

        謝家寶拿著兩分錢買奶油冰棍吃，結果被冷氣黏住了舌頭。這邊謝煬把孩子舌頭用茶壺沖了，哪知謝家寶還盯著楊玉梅兜里菜眼饞呢。

        只是在看清楚她兜里的菜之后，他便不眼饞了。

        他小聲給謝煬說，他看不中姑父家里的菜色。

        他的嘴都跟著謝煬吃刁了，以為來縣里姑父家能吃頓好的，一看席上盡是些肥肉膘燉蘿卜、白菜粉條、大白饅頭，唯一好吃的炸肉條被端到潘國強那桌充門面，便在席上嘟囔起來。被樊幼娟瞪了一眼，他便早早下席去偷買冰棍吃。

        這會冰棍消化，他就餓了，“爸爸，我想吃國營飯店的糝，豬肉包子，炸小肉丸。”

        謝解放掰著手指頭家常便飯般數，他說得聲音小，聽得跟過來的潘國強卻直擰眉毛。

        謝煬聽到有腳步聲往這邊來，生氣道，“趕緊住口，咱不能學那種狗眼看人低的人，姑父家對咱們有幫助，菜做的不好你也不能抱怨。”

        “我看啊，給你天天吃國營飯店吃刁了，什么炸肉丸子，你以前不是嫌棄齁嗓子嗎，我看真應該讓你吃半個月白菜燉粉條，憶苦思甜。”

        謝家寶正對著潘國強，他伸出手扯扯謝煬衣服。

        謝煬轉頭，就看見潘國強臉色不太好。

        往日來大姐夫家，潘國強沒少奚落謝煬一家子，禮讓再三他還是那個高高在上地死樣，也就原主心大，以城里姐夫為榮，看來真是沒有統一性就沒有斗爭性。

        謝煬心里暗想，面上皮笑肉不笑，“姐夫，你在這呢，忙著教訓小孩，都氣糊涂了。”

        潘國強說了句小孩不打緊，目光便轉移，謝煬跟著他視線望過去，發現他在看謝解放。

        “看你以后還貪不貪吃。”謝解放正在訓謝家寶。轉眼就見他姑父盯著他。

        “姑父。”

        “嗯。”潘國強鼻腔里哼出聲，從頭到腳看了眼謝解放，漫不經心問，“在哪上學的？”

        謝解放垂眸，“在紅太陽小學。”

        潘國強詫異一笑，“那地方環境不太好，怎么不去縣城實驗小學？”

        他用很同情的眼神對謝解放說，然后責怪的瞅了眼謝煬，正好被謝解放捕捉到。

        當然是當初謝煬覺得貴，小孩隨便上個學就行，然后把樊幼娟準備的兩塊錢學雜費打牌去了，給兄弟倆報了紅太陽小學，等樊幼娟知道，都該入學了。

        后悔也晚了。

        這事謝煬也知道，以為勾起他傷心事，沒想到謝解放很快就抬起頭，給潘國強說，“在哪上都一樣，只要好好學習態度端正。”

        “你能這么想很好。”潘國強沉吟：“不過環境很重要，在一堆壞孩子里，很快就學壞了，好的環境，學習也有動力，長征就是老師和同學都是愛學習的，這才考去市里二中。”

        可他又轉不了學，謝解放瞅了眼遠處被恭維的表哥，眼里滿是艷羨，誰不想上好學校，但這也不是他能選擇的。

        所以就有點不高興，那點情緒都寫在臉上。

        謝家寶還在謝煬耳邊嘀嘀咕咕，見謝煬不理他，便問向潘國強，“舅舅，長征哥上的啥學校。”

        “市二中。”潘國強看著謝家寶的小短腿，眼里充滿了好奇，給他解釋。

        “哇表哥好厲害。”

        潘國強勾起嘴角，然后就聽見謝家寶嘀咕二比一大，表哥真聰明上了市二中，沒上市一中。

        潘國強抽了抽嘴角。

        用腳丫子想想肯定是沒考上啊，市一中是重點中學，相比二中資源更雄厚，謝煬把謝家寶拉過來，“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潘國強笑笑，“解放想進市二中，以后來找你表哥，不過他只要周末有空。”

        謝解放眼睛一亮，“那表哥周末什么時候回來。”

        “這個……他住宿不一定回來，總之你勤來看看。”

        謝解放猶豫了，他姑父家距離學校和紅旗渠可很遠，他要是老往潘長征家跑，跟著他一起上下學的謝家寶怎么辦。

        而且還不一定能見到表哥。

        謝煬見謝解放被溜，無語的看了眼潘國強，“找什么長征，他上學忙，不如你遇到不會的問題問我，上個市一中不是難事。”

        謝解放不僅想學小學，他還想跟著潘長征提前復習初中課程呢，這會聽著謝煬的話瞪大了眼睛。

        他爸好像初中沒上完吧。

        潘國強覺得謝煬這毛病要不得，三天兩頭做夢，市一中是那么好進的嗎？

        “你說進市一中，不如說當上我們礦場廠長。”

        謝煬認真思索，“也不是不行，機遇造就人。”

        潘國強當即無語，他沒事干在這聽謝煬吹半天大話。

        楊玉梅不知怎么，發出一聲尖叫，幾人都望過去，潘國強望了眼默不作聲地謝煬幾人，強忍喜悅，“這個大嫂，一驚一乍的，走桂圓，跟我過去看看？”

        潘國強已經迫不及待過去。

        謝煬看了眼還在想事的大兒子，摸著他頭發，“你也想去市里讀書？”

        謝解放羨慕道：“嗯。”

        謝煬沒有過任何育兒經驗和婚姻經歷，所以這會本能按照他所想的，“想上就上，爸剛才可沒騙你。”

        “走吧，回家找齊初中課本抄一份，讓你媽教你，她是高中生，這你總信得過吧。”

        謝解放點點頭。

        “大嫂。”謝青花見楊玉梅眼睛尖銳的盯著她來回轉，心里不悅。

        “青花，你抬進來什么好東西啊。”楊玉梅笑著，心里卻不得勁，她覺得明明都是親兄弟，為啥弟弟家的孩子出息，老公上進，她家就雞飛狗跳，又窮又破，婆婆指不定偷偷接濟她們。

        “是啊，老婆你扛的啥，還蒙著紅布。”潘國強聲音很大，一時間門沒走的人都往這邊看過來。

        謝青花指揮婆家小輩搬，她旁邊擦汗笑得爽朗，“還能有啥，當然是縫紉機，我買著了。”

        楊玉梅聽完眼睛一亮，都快妒忌紅了，“啥？！！老三家的你買著了，不是吧。”

        “這還能有假的？”

        宴席剛開始，當時她正吃飯呢，謝煬便神神秘秘過來，先給了她爸媽的幾塊錢，既然給長征的她就心安理得收下，另一件事嘛只見弟弟從袖口里掏出一張票子，把謝青花的眼睛吸住了。

        她飯沒吃完，就去百貨商店把最后一臺貨提走，今晚就試試這東西，把潘長征去市里的被咂上。

        “哎呦，這東西怎么掉出來了。”楊玉梅指著紅布下面的東西。

        “桂圓你這是。”潘國強一看謝煬走過去，急著給謝青花小聲說，“你不攔著點你弟弟，這要是弄壞了。”謝青花剛要買的時候問潘國強要的錢，總共十幾張大團結呢。

        “這有啥，讓他弄，他有經驗。”謝青花很放心。

        楊玉梅見她三四下就弄好，仿佛很熟悉一樣，“大兄弟，你真厲害，我們還沒摸著頭路，你就整治好了。”

        她在罐頭廠上班，整個廠就顏廠長和牛主任家里有兩臺，聽說光找人換票就花了一百多呢，更別提再加一二百塊錢的縫紉機錢。

        就這么費錢還一堆人找不到門路。

        “也沒什么，你想要我也可以給你搞。”謝煬把踏板固定上，起身道。

        楊玉梅一聽有戲，上趕著和謝煬聊。

        潘國強看著刺眼，“不知天高地厚。”

        謝青花見丈夫眉間門不悅，突然想起來急著去買貨，還沒給他說這票是謝煬給的，便湊他耳邊說。

        氣氛一時之間門非常尷尬。

        當著這么多人面，潘國強這臉色，可就難看了起來。

        “你是沒見大姐夫的臉色，他那么要臉面的人。”樊幼娟當時也在，這會一家四口坐在車上，小兒子撅著屁股在她懷里睡。大兒子坐在大梁上，謝煬給他塞了屁墊，打著哈欠緊緊抓著車把。

        四人都灰頭土臉往家奔。

        一陣冷風刮過，樊幼娟緊貼著謝煬的后背，結實溫暖，兩手插進謝煬的上衣兜。

        謝煬一邊倒抽冷氣一邊說，“我可沒招惹他，他自己橫豎看人不順眼。”

        回到家，都凍得不行，樊幼娟順理成章去倒熱水，謝煬一看端過來的又是紅棗茶，頓時有些猶疑，他懷疑這東西不僅益血還充血。

        但樊幼娟神色很自然所以他便喝了，不過晚上樊幼娟再讓他喝，他就不喝了。

        最近肝火過旺，早上醒來兩人雙腿時常交纏在一起，都在一個被窩，這可不是好信號。

        第二天下班謝煬沒有先回家，而是說他有事，把兩個孩子送到家就走了。

        謝勝男早早就在樹下等著他，見人來了打了招呼跳上去后座位。

        謝煬一路帶著謝勝男往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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