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他說完之后也不顧及王軒成鐵銹色的臉,推著兩只行李箱優哉游哉地往前走。
沈冬沅站在不遠處的柱子旁邊等著,看見只有他一個人走進來,頓時松了一口氣。
“忍冬花,今天的拒絕怎么不和高中一樣干脆利落,還拖泥帶水的。”
“?”沈冬沅抬起一雙充滿疑惑的眼睛將他望著。
“說得你好像看見過我拒絕過人似的。”
盛懷煊笑了笑,并不接話。
他當然看到過,而且還不止一次。
他曾坐在位置上,看沈冬沅利落地拒絕一個又一個流水般撲面而來的人,在日復一日的“對不起”中,他竟然慢慢一點點地看清楚了沈冬沅的臉,一雙微微上翹的丹鳳眼,眼瞼細長,內勾外翹,絲絨一般的眉毛根根分明,就像蜿蜒的水墨畫般,臻首娥眉,巧笑倩兮。
那段時間,盛懷煊還覺得自己魔怔了,連著她眼睫上鴉羽似的微微往上卷曲的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柔軟細密的,就像是黑天鵝翅尖上的一根根細羽。
這是他在任何人身上都沒有看到過的細致景象。
那天回去后,他凝神仔細看過楊美玲和楊羲和兩個人的臉。
這兩張臉,他已經看過十多年了,然后此刻看起來卻是異常地寡淡,兩只眼睛,一張嘴巴外加一只鼻子,再無其他細致的特征。他從小知道自己有臉盲癥,但不算是很嚴重,只要是身邊親近的人,基本都能夠辨認出來,卻從來沒有如此清晰地看見過生動地連睫毛都會如同蝴蝶翅膀一樣扇動的眼睛。
從此之后,沈冬沅便撞進了自己的心里,盛懷煊以為,她不過是一個過客,以后還會遇到這樣的人,卻不曾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能讓他把容顏刻進腦海里的,左右也不過是一個沈冬沅,原來很久很久以前,他便在意她了,所以總能在一片糊糊的人臉中發現如此與眾不同的她。
所有人來來往往,都活成了背景板,只有她歷久彌新,就算是過去了很多年,他仍然能在醫院中第一眼便看見她那雙內勾外翹的眼睛,好似施了魔法般,午夜夢回的時候,總能夢見這一雙眼睛的主人。
“不過年紀輕的小朋友不適合你。”盛懷煊說完這一句后便把身份證遞給了柜臺后頭的小姐姐,然后把兩個箱子搬到行李傳輸帶上。
他不合適,誰合適,你嗎?沈冬沅默默地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不過并不敢問出來。
盛懷煊用一雙眼睛示意她把身份證也遞過去,沈冬沅過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慢半拍地把手里的證件遞送了過去。
“一心兩用不會?”盛懷煊轉過頭來看了她一眼。
沈冬沅老老實實地點頭,就像是小學生遇見了班主任一樣乖巧。
如果她能夠和盛懷煊那般心竅這么多,她何至于考不上武林大學而自我發配到了金城?
飛機馬上就要起飛,沈冬沅掏出手機準備關機。
王軒成的消息框上顯示了一個紅色的圈圈。
沈冬沅順手點開了。
是一串很長的文字。
冬沅姐姐,我前幾天在你的錢包里看見了那張照片了,后來我才想起來,原來那個男生是盛總。我有個表哥在武林大學念書的,他和盛總是一屆。他說盛總在大學時期就有一個很神秘的戀人,是異地的。
有一次聽說還翹了他們系最出名的“四大名捕”毛概老太的課,那個學期的課還重修了。冬沅姐姐,講這么多其實是怕你喜歡他太痛苦。
沈冬沅盯著這一段字看了很久,每一個字她都認識,但組合在一起理解意思時卻感到特別費勁,就像是佶屈聱牙的閱讀理解題目,明明作者只是簡單地描述了一下當時的風景,而題目里卻是要求你分析作者當時的心情是怎么樣的。
“你在看什么?關機了。”盛懷煊可能覺得她看著屏幕的時間太長了,提醒了她一句。
“好的。”沈冬沅推出微信對話框,長按了一下關機組合鍵,屏幕一下就歸于黑暗。
沈冬沅的睡眠質量不算很好,只有在極安靜的情況下才會慢慢入睡,而且還很認床,剛去金城的那幾天,三天里有兩天是處于失眠狀態。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在盛懷煊緩慢的翻書聲中滑入了睡夢中。她的思緒漸漸放空,沈冬沅感覺另一個自己鉆出了囚禁著她的軀體,畫面一閃,她來到了六年前的金城大學。
她看見了一個眉目硬朗的男孩子,穿著薄薄的短袖,金城不比武林,十月初家家戶戶便會用上暖氣,此刻已經是深夜,氣溫降到十攝氏度以下,男孩在微微打著顫。
“怎么冷的天,你怎么不多穿一些?”她開口卻驚恐地發現自己的聲音根本出不來。
男孩自然沒有能聽見,他只是平靜而又絕望地看著不遠處并行的沈冬沅和杜威,一點都沒有注意上身上的雞皮疙瘩。
“原來這么多年,始終是我一廂情愿。”微弱的聲音順著夜風傳到她的耳朵里,她抬起頭,一張清晰的面容映入她的眼簾,二十歲的盛懷煊紅了一雙眼睛,就像是漲起了赤潮,下一瞬間便會化作一陣紅雨從眼睛中傾瀉而下。
他維持著一個動作在桂花樹下站了很久很久,直到月上中天的時候才背過身邁著沉重的步伐深一腳淺一腳地漫無目的走開。
恍惚間,她想起了高二的盛懷煊意氣風發地在校園門口和她打招呼,在得知自己被某種“不入流”的手段分配到了理科班的時候,怒氣沖沖地扭頭而走,兩個背影無端地重疊起來,只是現在他就像是一只被戳破了氣球,精氣神流瀉了一地,又好似一架快要散形的老爺車頹廢地往未知的方向開去。
“沈冬沅,這就是我們之間的約定嗎?一分不值,原來當做珍寶的,從頭到尾也不過是一個我。”高三畢業那年的盛懷煊說出的話語,如同一把刀子一般割著沈冬沅心頭的軟肉,他口中的話每個字就像是一把鋼刀,一刀一刀剜著她,體無完膚,那個好似散發著萬丈光芒的少年被她一手捏斷了,成了一個軟著四肢的破布娃娃,隨風飄蕩著。
“這并不是我本意。”她急急忙忙朝著衣衫單薄的盛懷煊走去,她想要拉住他,和他傾訴自己的不得已,到最后,手卻穿過了他的手腕,只留下刀割般的冰涼刺骨。
原來她傷他這么深,連著他的血液都已經凍結。
那條種滿桂花樹的街,就像是一條暗長沒有明天的甬道,永夜的陰風慘厲地刮著刀子,沒有盡頭。
她被釘在原地,目送著他一步一步地邁出,拖著破碎的軀體,再也不復發揚蹈厲的慘綠少年。
沈冬沅忽然驚醒,扭頭一看,盛懷煊已經打開了頭上的閱讀燈,手里頭的材料已經被翻閱過了一大半,沈冬沅抬起手腕就著他頭頂上的燈光看了一下時間,不過是半個小時。
她動了一下身體,才發現身上蓋著一件男士外套,有一股佛手柑的清香,是盛懷煊的。
盛懷煊在她醒來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只是淡淡地問了一句:“要些什么吃的嗎?”
沈冬沅剛剛一直沒有吃什么東西,倒是有些餓了,不過東西都放在行李架上,此刻起身去拿也算是麻煩事,搖了搖頭:“還不是很餓,等會下飛機再說吧。”
肚子卻很誠實地喊了一聲“咕嚕嚕”,沈冬沅有些局促地低下頭,泄憤似的捏了捏肚皮上略微凸起的肥肉。
盛懷煊的嘴角微微往上翹,他把手頭的資料做了一個標記,然后放到公文包中,解開安全帶,然后站起身來打開行李安置倉門,很輕松地從上頭取了一個背包出來,臨上飛機前,他在星巴克買了一些蛋糕和牛角面包,此刻取出來,蛋糕倒是還沒有化。
“吃吧。”盛懷煊把一袋子精致的小玩意放在她面前,沈冬沅忽然被感動到了,自己之前這么對他,盛懷煊竟然都不懷恨在心,反而以德報怨。她在心里暗暗下決心,從現在開始,她一定要好好對待盛懷煊,把自己之前欠他的一點一滴都還給他。
沈冬沅突然很想很想談戀愛,但具體要怎么做,她還要從長計議下,畢竟這一朵高嶺之花可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沈冬沅一邊吃著心愛的甜點,一邊用還不算遲鈍的大腦徐徐圖謀,如同多年前做數學題那般,在自己的腦子里不斷地篩選著可以用得到的公式,然后再一一套入想要得到一個兩全之法。
回到寶荔之后,盛懷煊走到主臥,隨手按了一下房間門口的電燈開關,暖橘色的燈光瞬間傾瀉下來,流淌了一地。盛懷煊隨手把行李箱放在客廳里,然后拿起了放在床頭柜上的相框。
16歲的沈冬沅對著鏡頭展露出帶著陽光的微笑,露出兩顆尖尖的虎牙,他們都說沈冬沅如果不笑的話,就像是高高在上的清冷的女神,顛倒眾生,一旦彎起唇角,云端的女神便走下了神龕,被拖入了人世中。
這一張照片比沈冬沅錢夾里的像素高了很多,色彩也飽和了許多。
這是他們唯一一張合影,那會兒他們還沒有鬧翻,他的眼神一直盯著沈冬沅的側臉,那會兒他在想著什么呢?
他憧憬著,高考完了,他們可以按照約定那樣上同一所大學,再不濟,也是在同一片大學城,那會兒,他肯定會策劃一場別開生面的告白儀式。
“忍冬花,我要拿你怎么辦?”盛懷煊伸出手指狠狠地戳了戳照片里笑得正燦爛的沈冬沅,而后又怕傷著了她似的,改成了輕輕地摩挲。
“你看,因為你擔憂這個,擔憂那個,我們硬生生地錯過了八年,八年,足以讓一個抱著奶瓶吮奶的長成一個滿地撒腳丫子跑的健壯小孩,答應我,以后不要因為雜七雜八的原因而把我推開,好嗎?我怕再來一次,我真的會受不住。”
回答他的只有沈冬沅的笑靨如花。
沈冬沅打開網頁,輸入“怎么追暗戀的男人”,網頁刷刷刷地跳出了數不勝數的詞條,她求知若渴地一條一條點開,卻無奈地發現,暗戀是全世界豬豬女孩的高級別難度命題,就如同一顆酸澀的青果子,為繁重的學習生涯注入了一絲不同的味道,就算是很多年以后回憶起來,還感覺自帶美顏效果,透著一層朦朧的飛紗,連至暗的時刻也包裹上了巧克力外層,雖然是暗棕色的,但舔一舔,苦澀中還帶著些微的甜味,讓人甘之如飴卻又欲罷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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