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王大娘看到顧李氏從她家門口路過，顧不上手里還端著飯碗，趕忙從堂屋里出來叫住顧李氏。

　　“李大姐，你這大清早的，扛著鋤頭出門干活兒吶？”

　　顧李氏心情不佳，自打分地下戶后，她五六年沒下地干活兒。昨兒二兒媳王桂花哭喪著臉說地里的活兒干不完，氣得她撈起飯碗就往王桂花身上砸。但王桂花就撒潑說干不完活兒，一大家子明年就一起挨餓。顧李氏這才心里發慌。

　　一邊罵著自己兒媳和孫女是廢物，一邊又不得不去地里干活兒。

　　她舍不得罵自個兒兩個兒子，不管是大兒子還是小兒子，都老實能干，從來都不耍滑頭，可偏偏地里的活兒就干不完了。

　　最后，她把過錯全都歸在顧翠華身上。

　　要不是顧翠華帶著顧余年離家單過，顧家硬生生的突然少了兩個勞動力，那也不至于地里的活兒干不完。

　　這會兒聽到王大娘說叨她干活兒的事兒，顧李氏就覺得自個兒臉上被硬生生的扇了一巴掌，當初下戶的時候，全村就她顧李氏能在村子里閑逛，都說她養了兩個孝順的兒子，也娶了好兒媳能勤儉持家，讓她不用下地，可以安安生生的養老，現在年歲更大，反而還得扛著鋤頭去地里干活兒，老臉簡直丟到家。

　　但她已經過了大半輩子，有著自己的底氣和寬容，笑瞇瞇的跟王大娘打招呼。

　　“是啊，咱家今年地里的莊稼長得好，可不就去干活兒了么。”

　　王大娘撇著嘴，心想還不是家里少了顧翠華和顧余年這倆干活兒的。

　　全村上下誰不知道顧李氏這一大家子，干活兒干得最多的，是顧翠華母女倆，也就鄉里鄉親的，抬頭不見低頭見，碰到一起說話的時候，夸著顧李氏家里的兒子。

　　但王大娘巧舌生蓮，只字不提這檔子事兒，反而說道：“嗨，我就羨慕你得不行，你那倆兒子真能干，連孫子都要娶媳婦了。日子定下來沒。”

　　看到村里的同齡人說著奉承的話，顧李氏心里那點因著顧翠華母女倆離家的不痛快消失，笑得合不攏嘴，“定了定了，就在夏天。到時候空出時間來吃席。”

　　“那可不，都是鄉里鄉親。”王大娘笑瞇瞇的說，“全村上下誰不知道你李大姐福氣重，這都是心善帶來的。昨兒顧余年來我家買了十五斤稻子，足足一塊五吶。我就說你肯定舍不得女兒和外孫女在磨坊里受苦，你肯定給了不少錢吧。”

　　一塊五？！！！

　　顧余年哪兒來的錢！

　　顧李氏心頭的火蹭蹭的往上冒，但家丑不能外傳，這事兒還得一家子人關上門慢慢說叨，“是啊，我身上掉下來的，我不心疼誰心疼。”

　　顧李氏答著話，把火氣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王大娘同樣不輸于顧李氏的精明，哪怕顧李氏再裝模作樣，她心里是肯定，顧余年拿出來的錢，肯定不是顧李氏給的。

　　那這錢……

　　王大娘腦子靈光，想著顧余年前幾天才買了三斤稻子，就娘倆，哪能吃得了這么快。昨兒還痛快的買了十五斤，一定要找出來。

　　王大娘又說了幾句羨慕顧李氏的話，碗里的飯也吃完了，干脆結束對話，說著要去洗完，結束了這場對話。

　　顧李氏氣得地也把放在地上的鋤頭狠狠的扛在肩上，動作大了些，鋤頭重了些，她趕忙哀嚎了一聲，“哎喲，我的老腰。”

　　一把老骨頭閃了。

　　得，今兒看來沒法兒下地。

　　顧李氏扶著腰桿摸回家里，喊來王桂花伺候自己，王桂花臉上的表情掛不住，昨兒她才說家里再沒人干活兒，今年莊稼肯定不好，家里就沒余糧吃。顧李氏把自己罵一頓后說她自己去干活兒。

　　大清早的，活兒沒去地里干，反而說閃了老腰讓她來伺候。

　　王桂花氣得把手里的裝著豬食的瓢砸在桶里，咬牙切齒的暗罵這個老虔婆到底要造什么幺蛾子，不幫忙不說，還添亂子。

　　顧李氏坐在凳子上，讓王桂花給她揉腰，瞇著眼睛享受著，一邊念叨，“你說，顧余年的錢，真是找陸瘸子借的嗎？”

　　“那陸瘸子打一開始就不想娶顧余年，就是想找個保姆……”

　　王桂花給顧李氏按著腰，心里早就驚濤駭浪，竟然還有這么一出。

　　顧李氏心里不痛快，自顧自的說道：“我瞧著陸瘸子老大不小的，好心的給他說了咱們家余年做媳婦，他倒好，竟然把我趕出那宅子。”

　　說到這里，顧李氏臉上掛著恨意，但隨后就羨慕得不行，吸著氣說道：“那宅子，真大呀，要是能住在那樣的宅子里養老……”

　　她唉聲嘆氣。

　　王桂花按捺住心里的震驚，心想顧李氏不止圖陸瘸子的錢，竟然還圖陸瘸子的那棟大宅子。

　　也是，顧余年軟弱，陸瘸子也就是個瘸子，這倆人真要成了，還能翻得天？那顧余年還不得把親外婆迎進宅子里侍奉供養。

　　那他們這一大家子……

　　就算是這樣想想，王桂花都忍不住心里怦怦直跳。

　　就很可惜，這事兒沒成！

　　她心里不舒服，但很快眼睛就亮了起來。

　　等會兒，小芬不是說，在鄉衛生所的時候，陸瘸子承認顧余年是他未婚妻了嗎？

　　那不是……

　　王桂花心里越來越激動。

　　但顧李氏卻冷靜得多。

　　“你說……陸瘸子真要承認顧余年是他未婚妻，那還犯得著有借錢這事兒？這才幾天功夫，怎么就變了心思，認了這門婚事？！”

　　顧李氏的話，就跟王桂花頭上潑了一盆冷水一樣，慌忙的說道：“媽，你說，陸瘸子根本就沒承認？”

　　顧李氏冷笑，前兩天也就被顧余年那丫頭片子唬住。

　　顧李氏讓王桂花把顧小芬叫過來重新問，才終于從顧小芬的話里，找到了答案。

　　顧李氏又冷冷的看了顧小芬一眼，賠錢貨就是賠錢貨，連傳話都傳不好。“你哪只耳朵聽到陸瘸子認了顧余年是他未婚妻的。他就認了顧余年借錢這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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