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最怕的就是思想僵化，故步不前。

　　

　　周江河當初進口歐洲水果的初衷，一方面就是想刺激當地的水果產業發展。

　　

　　縣領導聽了周江河的話都有所觸動，要發展就要解放思想，向世界看齊。但是，農民們所思所想跟他們并不一樣。

　　

　　“周總，我們很欣賞你的話，但是，要種植高質量的水果肯定需要投資更多的錢，不要說沒有錢的果農了，就是有錢的果農，也未必肯下這個本。”

　　

　　種植水果投資很大，而且收獲期很長，你得等到果樹成長之后，才能有收獲，而且只能一年一收。

　　

　　期間還有病蟲害、天氣災害，稍微管理不當，就有可能歉收。

　　

　　歐洲的水果之所以好，一方面管理得當，一方面品種也很重要。為了保護他們的利益，有的國家還限制特殊水果種子出口。

　　

　　所以，周江河要帶領果農種出比肩歐洲的水果，難比登天。

　　

　　不過，只要果農愿意，周江河就去想辦法。

　　

　　“本縣城，是哪個村是水果大戶？”

　　

　　“大嶺鎮，鎮子八個自然村都種水果，是我們縣城主要的水果來源。”

　　

　　“都有什么水果？”

　　

　　“主要是蘋果雪梨。”

　　

　　一個主意在周江河腦海里醞釀。

　　

　　“你們要不先讓他們鬧一會兒，回頭我再進村找他們。”

　　

　　縣領導互相交流眼色，周江河的建議實在讓他們為難。

　　

　　“要是放任不管，鬧出大事來，怎么辦？”

　　

　　“周總不怕激動的人群做出不利于你的事情嗎？”

　　

　　周江河當然怕，不過讓他們鬧兩三天，應該沒有問題。

　　

　　接著，周江河跟幾個領導說了自己的主意，他管這叫做“讓子彈飛一會兒”。

　　

　　領導們商議了一下，為了從大局上解決本地水果的競爭力問題，他們決定放手讓周江河搏一搏。

　　

　　有了幾個領導的支持，周江河不僅沒有減少賣點的水果數量，還到處宣傳歐洲水果。質量好，價錢又不貴，市民們爭相購買，全城掀起了一股買歐洲水果的熱潮。

　　

　　歐洲水果好賣，當地自產的水果便滯銷，果農的水果堆在倉庫里，小商販們都不來跟他們拿貨了。

　　

　　小商販精明，什么東西好賣他們就賣什么。歐洲水果好賣，他們自然就賣歐洲水果。

　　

　　大嶺鎮的果農氣憤極了，八個自然村的村民集中在鎮上，要求當地政府保護果農的利益。

　　

　　其中黃莊的黃百萬最氣憤，站在一張椅子上面，大呼小叫，儼然果農的領袖。

　　

　　“今天要不給我們一個說法，我們就回去把水果拉過來，將鎮政府大樓堵了！”

　　

　　“然后，我們再去找周江河那個王八蛋，把他的水果店端了，把他的水果公司砸了！”

　　

　　憤怒的果農跟著黃百萬一起呼喊。

　　

　　黃百萬承包了上千畝山嶺，都種上了水果，是大嶺村的水果大戶，水果賣不出去，他一年少上百萬的收入，能不著急生氣嗎。

　　

　　他也曾經接觸過國外的高質量水果，但一算下來，投資比之前要多上好多錢，他就把腦袋縮到脖子里去了。

　　

　　反正當地的水果在本縣本市銷售不錯，他干嘛要進口投資高的水果品種！

　　

　　就在他們鬧事的時候，幾輛黑色轎車緩緩的從縣城打到開到鎮上的街道，因為人很多，車輛無法再往前行駛。

　　

　　周江河和幾位領導只好下車步行。

　　

　　其中一個姓馬的局長很擔心情況惡化，緊張的問周江河：“周總，你確信自己能把控的住局面嗎？”

　　

　　周江河給他投以安慰的微笑。

　　

　　“放心，沒事兒的。他們肚子里有火，讓他們發泄發泄也好。”

　　

　　周江河如此淡定，讓馬局長既欽佩又忐忑。如果事情控制不住，他就要被撤職啊！

　　

　　“大家讓一讓，我是農業局的馬局長，讓一讓！”

　　

　　聽說領導過來了，大家想聽聽有什么說法，便讓開一條道。

　　

　　黃百萬從椅子上跳下來，站在馬局長跟前。

　　

　　黃百萬穿著黃色的尖頭皮鞋，穿著雪白的襯衫和西褲，西褲上的折痕明顯，他這一身下來，不下一萬塊錢。

　　

　　有了錢，說話的氣勢就不一樣，黃百萬幾乎是以居高臨下的姿態質問馬局長：“今天你們必須給我們一個答復，不然我們把水果拉過來，放在門口，等著發霉。你們不管我們果農死活，跟周江河勾結，我們也不管那么多了！”

　　

　　馬局長很生氣，但是盡量保持氣度。

　　

　　“黃百萬，你別亂說話，我們怎么跟周江河勾結了？”

　　

　　黃百萬信誓旦旦。

　　

　　“難道不是？你們肯定收周江河錢了！”

　　

　　“你……”

　　

　　馬局長氣的臉紅撲撲的，但他是來解決問題，而不是激化矛盾，于是把一口氣咽進肚子里。

　　

　　“黃百萬，你想要答復，就把人群解散了，你跟幾個代表去辦公室，跟我們談！”

　　

　　黃百萬心想，今天好不容易把人群聚集起來，鬧就鬧出個結果來，可不能解散。

　　

　　“沒什么好談的，現在我們就要答復。”

　　

　　馬局長要哭了。

　　

　　“這里這么鬧，怎么答復！”

　　

　　“我們就要你們一句話，把周江河的水果店關了！”

　　

　　“這……”

　　

　　馬局長只好看向周江河。

　　

　　“大家安靜，我就是周江河，大家聽我說幾句話！”

　　

　　周江河一說話，大家的目光齊刷刷的看過來，兩秒鐘的沉寂之后，轟的一聲，大家就又喊開了。

　　

　　“就是這混蛋，害我們水果賣不出去！”

　　

　　“打死他！”

　　

　　“王八蛋！”

　　

　　不過，大家盡管這么罵，但沒有人敢過來打周江河。馬局長可就在旁邊，要是不小心打到了馬局長，那后果可想而知。

　　

　　黃百萬把周江河當成了競爭對手，用仇恨的目光打量了打量周江河。

　　

　　周江河年紀輕輕，長的又嫩相，黃百萬無法把眼前的人跟傳說中的“致富能手”聯系起來。

　　

　　“你真的是周江河？”

　　

　　周江河感受到了黃百萬的仇恨，為了不再激怒他，周江河說話十分客氣。

　　

　　“如假包換！”

　　

　　“你小子幫助外國人欺負我們中國人。”

　　

　　“怎么說？”

　　

　　一個正常的進口行為，卻被上綱上線，這讓周江河十分無奈。

　　

　　“難道不是嗎？你進口外國水果，讓外國人賺錢，苦了我們大嶺村的果農，不是幫助外國人欺負我們，是什么？”

　　

　　鬧事的果農于是喊：“崇洋媚外！”

　　

　　“二鬼子！”

　　

　　“滾出中國！”

　　

　　周江河等大家喊停了，方才說話：“大家說我幫助外國果農賺錢，卻苦了咱們大嶺鎮的果農，但大家知道為什么外國的果農能賺錢嗎？”

　　

　　旁邊有零零碎碎的回答。

　　

　　“賣得貴唄！”

　　

　　“包裝好！”

　　

　　“因為洋氣，誰都想買。”

　　

　　周江河搖頭。

　　

　　“盡管也有這些原因，但都沒有說到重點。一種產品能賣的遠賣的久賣的多，肯定是因為它的核心價值很高。”

　　

　　黃百萬大手一揮，不耐煩的很。

　　

　　“別跟我整這些虛的，你馬上回去關水果門店，不然我們就去砸！”

　　

　　對方的蠻橫不講理，周江河既覺得憤怒，也覺得可憐。

　　

　　“哪怕我把門店關了，以后還有別人賣歐洲的水果。”

　　

　　“那就在砸，一百個人賣歐洲水果，我們就砸一百個人的店面！”

　　

　　“競爭不過人家，就不讓人家做生意，這是不對的。隨著國家越來越開放，會有越來越多的人賣歐洲的東西。這是國家大勢，人為阻止不了的。”

　　

　　如果光說這些大而空的話，果農肯定接受不了，周江河得說貼近他們生活的話。

　　

　　“打個比方，你們想把大嶺鎮的水果賣到隔壁省嗎？”

　　

　　“當然想了！”

　　

　　“誰不想賺大錢！”

　　

　　周江河問黃百萬：“你呢？”

　　

　　“廢話，這還用問嗎！”

　　

　　“假如說隔壁省的果農也砸你們的招牌，砸那些販賣你們水果的小商販，你們會同意嗎？”

　　

　　大家當然不同意，但誰都不想說出來。

　　

　　“這不一樣，咱們都是中國人，中國人不欺負中國人。”

　　

　　黃百萬有了錢，有機會接觸很多文化人，說話就愛上綱上線，一套一套的。

　　

　　“這位大哥說的對，中國人不欺負中國人，但要是我們中國的水果競爭不過人家歐洲的水果，在水果生意上，中國果農就會被歐洲果農欺負。”

　　

　　周江河拍了拍手，一位公司職員扛進來一個筐子，筐子里盛放蘋果和雪梨。蘋果外表又紅又亮，雪梨飽滿又干凈，讓人恨不得抓起來咬一口。

　　

　　周江河把蘋果和雪梨分發給最近的幾個果農，黃百萬得到一個蘋果。

　　

　　“大家嘗一嘗。”

　　

　　黃百萬把蘋果扔掉，蘋果在地上滾了很遠。

　　

　　“我不吃外國人的東西！”

　　

　　周江河只好看向另外一個果農。

　　

　　“你咬一口看看。”

　　

　　這個果農也想學黃百萬，把蘋果扔掉。

　　

　　周江河抓住他的手。

　　

　　“你嘗都不嘗一下，怎么知道為什么外國的水果比你們的水果賣的好？你們就不想讓情況反過來嗎，讓本地的水果比外國的水果賣的好？”

　　

　　果農于是把蘋果在衣服擦了擦。

　　

　　“不就是吃一口，我就不相信，它能把我的魂兒勾走了不成！”

　　

　　果農張開大嘴，啯啜狠狠咬下去，表情登時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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