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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酒后吐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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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買一送一?

  韋藝想要大喊掙扎,  但是又怕把人招惹過來,自己百口莫辯,只能臉紅脖子粗的壓低聲音說:“人主,  驃騎大將軍,卑將知錯了!卑將只是飲多了酒,  因此……因此說了幾句胡話!卑將給宇文郎主賠不是,  我賠不是,  我之后登門造訪,負荊請罪!還請人主與大將軍饒過卑將這一次罷!”

  “饒過你?”楊兼笑了笑,對宇文會說:“能不能饒過他?全憑大將軍歡心!

  宇文會立刻說:“早些你欺辱我兄長之時,  怎么沒想到今日!不給你點教訓,  你下次還不知天高地厚!”

  楊兼聳了聳肩膀,說:“兼也沒有法子了,  畢竟大將軍的阿爺,可是大冢宰呢,  兼初來乍到的,  還需要大冢宰扶持,  韋將軍你便自認倒霉罷!”

  他揮了揮手,  宇文會竟然真的在地上挖了一個土坑,用他的寶劍,  “嚓嚓嚓”的翻土,黃土翻出來,潑灑了韋藝一臉。

  韋藝嘴唇發抖,  正如楊廣說的,他本就膽小,不像那些賊大膽子之人,楊兼的法子又太損了,  甚么買一送一,這東西切掉了怎么可能還長得出來?就算埋在土里,也絕對長不出來了!

  韋藝連忙大喊著:“人主!人主開恩。∪酥髂屛易錾趺炊夹!開恩!開恩啊!”

  楊兼聽到他這句話,笑瞇瞇的抬起手來,示意宇文會不要挖坑了,對韋藝說:“韋將軍,這可是你說的,甚么都行!

  “對!”韋藝已經嚇怕了,說:“甚么都行,真真兒的,只要人主開口,卑將肝腦涂地!”

  楊兼說:“兼不需要你的腦漿擦地,怪惡心的!

  韋藝:“……”他突然打了一個磕巴,肝腦涂地真的是這個意思么……

  楊兼繼續說:“兼只需要你說一句實話!

  “實話?”韋藝心竅中隱隱覺得有哪里不對勁兒,說:“甚么實話?”

  楊兼瞇起眼目,說:“兼問你,蜀國公此進京,到底包藏了甚么禍心?”

  “這……”韋藝心中轟隆一聲,怪不得從一開始便覺得不對勁兒,這會子一聽,真真兒的不對勁兒,甚么爬墻頭被抓,或許都是計策,自己鉆進了楊兼的大坑里。

  恐怕楊兼想要問的,就是這句話!

  韋藝臉色蒼白,楊兼等人看到他的臉色,便知道尉遲迥果燃包藏禍心,而且這個禍心還有點子大。

  楊兼挑唇一笑,幽幽的說:“怎么,不說?”

  “卑將……”韋藝遲疑的說:“卑將實在不知……不知道啊,人主您說的甚么意思?卑將聽不……聽不懂……”

  楊兼笑了笑,很隨和的說:“在兼的面前裝期期艾艾?你還嫩了點子,無妨,不愿意說也好辦……大將軍,繼續罷,正好兼也想看看,蚯蚓切成兩段,到底能不能變成兩個蚯蚓!

  “卑將真的不知道啊!”

  韋藝還在嘴硬,因為他知道,如果自己說出口,那就不只是偷情的問題了,況且韋藝覺得,這一切都是楊兼做的局,為的就是抓自己嚇唬自己招供,所以韋藝覺得,楊兼肯定是在嚇唬人,如果自己嘴硬一點,或許還能有一線生機。

  可惜了兒……

  韋藝想錯了,楊兼的確是在嚇唬他,但是這天底下,還沒有楊兼不敢做的事兒。

  楊兼幽幽的說:“還真是不見黃河不死心呢,好得很,勞煩大將軍扒掉他的褲子,兼親自來操刀。”

  “好!”宇文會也不含糊,把寶劍哐當往地上一扔,隨即大步邁過來,一腳將韋藝踹倒在地上,便開始拽他褲子。

  “等、等等!”韋藝使勁掙扎,在地上跟泥鰍一樣亂拱,大喊著:“你做甚么!快放手!人主……人主您身為人主,怎么能……能縱容臣子,做這等子喪盡天良之事!若是……若是傳出去,恐怕也不好聽罷!”

  “是啊,”楊兼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笑著說:“多謝你提醒,兼險些便忘了這個事兒,如果今晚的事情傳出去,對兼的口碑不好,那就這樣罷……”

  楊兼的笑容在黑暗中依然溫柔,卻十足森然,低沉的說:“把泥鰍埋了之后,順便把韋將軍也給埋了罷,兼也想看看,能不能長出兩個韋將軍來!

  “人……人主!”

  韋藝慘叫著,不知是不是錯覺,感覺自己已經嗖嗖生風了,嚇得他立刻大喊著:“我……我說!”

  楊兼制止了宇文會的動作,笑瞇瞇的說:“乖了,那就說罷,若是有所保留……韋將軍也知道兼的手段!

  韋藝“死里逃生”,干澀得吞咽著,在這冰冷的寒冬里竟然嚇得滿頭熱汗,哆哆嗦嗦的說:“人、人主,這是尉遲迥的事情,與卑將無關啊,真的無關!卑將也只是聽說,尉遲迥真的……真的是要造反!

  他的話音一落,眾人臉色立刻肅殺起來。

  宇文會冷聲說:“繼續說!”

  韋藝又說:“尉遲迥聯合……聯合了南蠻子,想要趁機攻占淮北一帶,他們已經說好了,只要南蠻子發兵助他,便把淮北一段全都割讓給南蠻子……”

  南蠻子,說的自然是南梁人了。如今是南北朝時期,北朝是北周和北齊,南朝自然就是南梁。

  楊兼瞇起眼目來,說:“還有呢?”

  韋藝已經說了很多,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了,因此也不在乎了,干脆一咬牙,繼續說:“尉遲迥似乎已經安排好了,將自己的兵馬,還有借來的南蠻子兵馬集合在一起,偷偷向京兆開來,打算……打算在人主的即位大典上,公然反對人主,開大兵包圍京兆!”

  宇文會吃驚不已,說:“豈有此理!”

  尉遲佑耆則是心驚膽戰,父親當真有反心,而且勾結了南蠻人,這可是株連的死罪。

  楊兼是他們之中最為鎮定的一個,說:“尉遲迥的大軍,一共多少人!

  韋藝結巴的說:“加、加上南蠻子的助力,一共……十萬大軍!

  “十萬?”宇文會差點蹦起來,要知道他這個大將軍才能掌兵五千,十萬大軍是甚么概念?整個北周的正規軍才五萬,如果十萬大軍開到長安,長安便會被圍成一個鐵桶,到時候便危險了!

  韋藝求饒說:“人主,卑將該說的不該說的,全都說了!還請人主饒命啊,饒命啊!卑將雖是尉遲迥的部下,但真沒參與此事!”

  楊兼逼問說:“你沒有參與?”

  “絕對沒有!”韋藝一個磕巴也沒打,說:“卑將絕對沒參與叛亂。”

  “嘖,”楊兼感嘆說:“真可惜!

  韋藝一瞬間都懵了,沒反應過來,奇怪的看著楊兼,說:“?”

  楊兼幽幽的說:“你若是參與了,還能給兼做個細作,真可惜,你沒參與,也就是說……你沒有任何利用的價值,沒有利用價值的棋子,該怎么辦?”

  小包子楊廣抱著肉肉的小手臂,用最奶萌的聲音,說著最冷酷無情的話,只是一個單音:“殺!

  韋藝狠狠打了一個哆嗦,立刻開口說:“等、等等!卑將雖然沒有參與,但卑將乃是蜀國公的門生,所以……所以卑將可以幫助人主,打探敵情。”

  楊兼露出一個孺子可教的表情,說:“如此說來,韋將軍心甘情愿的給兼做細作了?”

  “對對!”韋藝說:“卑將忠心于人主,尉遲迥叛亂,令人憤毒,卑將心甘情愿的給人主做眼目,如果能幫助人主拔除細作,那是卑將……卑將的幸事!”

  楊兼點點頭,說:“也好!

  宇文會則是說:“人主!你萬不可信這廝,若是這小子轉頭跑去找尉遲迥告密,如何是好?”

  韋藝連聲說:“卑將不敢啊,卑將真的不敢!請人主相信卑將。”

  “這還不容易?”楊兼從懷中拿出一張蜜香紙來,“嘩啦——”一聲抖開,修長的食指中指一松,蜜香紙飄悠悠落在地上,便落在韋藝面前。

  楊兼淡淡的說:“給他畫押。”

  韋藝被五花大綁,抻著脖子去看,定眼一瞧,這蜜香紙上寫的竟然是認罪書,上面是韋藝的供述,說他垂涎尉遲熾繁的美色已久,意圖逼/奸尉遲姑娘,一切供認不諱。

  韋藝震驚的說:“這……卑將從未做過這種事兒。”皩⒌拇_……的確喜愛尉遲姑娘的顏色,可是從未做過這等子強人所難之事!”

  楊兼笑瞇瞇的說:“放心,只要你乖乖的給兼辦事兒,你便沒做過這等子事兒!

  他說著,抬了抬下巴,宇文會立刻押解著韋藝,抓住他的一只手,“嗤!”一聲用寶劍將韋藝的手掌劃開,韋藝疼的慘叫一聲,宇文會將他的手掌按在蜜香紙上,立刻出現了一個血手印。

  楊兼彎腰從地上將蜜香紙撿起來,吹了吹畫押的手印,笑著說:“行了,從今天開始,老老實實的給兼賣命,少不了你的好處,否則……”

  韋藝哪里敢不從,正如楊廣所說,他膽子太小,被人一威脅便會言聽計從,更別說有把柄落在楊兼的手里。

  楊兼說:“尉遲迥作亂,你身為尉遲迥的得意門生,沒有參與其中,那誰參與在里面了?”

  韋藝不敢猶豫,回答說:“回人主,叛亂之事何其機密,卑將因著是尉遲迥的得意門生,這才偶然聽得一二,若是換做旁人,全都蒙在鼓里呢!這件事情,尉遲迥十足機密,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親力親為,是了,還有尉遲迥的兒子,尉遲順也有參與密謀。”

  尉遲佑耆聽到這里,渾身發涼,他的父親尉遲迥集結了十萬大軍,還和南梁人密謀,他的三兄尉遲順也有參與。

  韋藝已經投靠了楊兼,生怕楊兼不信任自己,便又說:“尉遲迥做事小心謹慎,況且這又是謀逆的大罪,事情全都是親力親為,最多也是交給尉遲順,旁人根本不得插手,卑將雖然也不知具體的事情,但卑將以為……人主可以從尉遲順下手,旁敲側擊!

  尉遲順……

  尉遲順是蜀國公尉遲迥最為寵愛的一個兒子了。蜀國公一共四個兒子,因為蜀國公寵愛妻妾的緣故,這四個兒子的關系都不好,尉遲佑耆天生沒甚么地位,和兄弟們走的也不近,其他三個兄弟經常為了地位爭奪不休,說起來,尉遲順應該是最受寵的一個兒子了。

  從尉遲順下手,的確方便便宜一些。

  楊兼笑著說:“行了,感謝韋將軍今日的配合……”

  他說著,晃了晃手中的蜜香紙,說:“希望日后韋將軍也可以隨叫隨到,已經是兼的人了,雖是兼強搶來的,但韋將軍可不能三心二意啊!

  韋藝:“……”聽起來怪別扭的。

  韋藝哪里敢不從,被五花大綁還在叩頭,說:“卑將忠心耿耿,絕不敢有二!”

  楊兼說:“你先去罷,若是有事兒,兼自然會找你!

  “是是,”韋藝又叩頭說:“多謝人主,多謝人主!”

  宇文會給他松綁,韋藝揪著自己的褲腰帶,連忙便跑了,連頭都不敢回,好似楊兼是甚么洪水猛獸一般。

  宇文會看著韋藝逃跑的背影,說:“人主,就這樣放過了韋藝?”

  楊兼說:“無妨,留著他還有用!

  咕咚!

  就在此時,尉遲佑耆突然雙膝一曲,跪倒在地上,直接當當當叩了三個頭,說:“佑耆死罪!”

  楊兼低頭看著尉遲佑耆,他自然知道尉遲佑耆說的是甚么,尉遲佑耆的父親和兄長密謀造反,雖他沒有參與其中,但是尉遲佑耆是尉遲家的人,也脫不開干系。

  楊兼俯下身去,將尉遲佑耆扶起來,說:“小玉米起來罷,兼素知你的為人,自然知道你沒有參與其中!

  尉遲佑耆垂著頭,說:“家親作亂,佑耆自知死罪,只是……只是佑耆還是想厚著臉皮懇求人主,家父與三兄之事,旁人皆不知情,還請人主開恩,饒了尉遲家上下一命!”

  如果尉遲迥作亂,那么尉遲家旁的人,不管是不是參與,為了確保萬一,肯定都要鏟草除根,這也是慣常的做法。

  楊兼笑了笑,說:“小玉米,你覺得兼是濫殺無辜的人么?只要沒有參與的,兼都不會牽連。”

  尉遲佑耆抬起頭來,震驚的看著楊兼,隨即回過神來,說:“多謝人主!”

  楊兼說:“行了,今日也晚了,大家都回去歇息罷。”

  這半夜三更的,大家埋伏了韋藝,便各回各家了。

  楊兼對楊廣說:“尉遲迥造反,兒子你覺得該如何解決?”

  楊廣思量了一番,上輩子尉遲迥造反,父親直接派兵鎮壓,派出老將韋孝寬,韋孝寬很有謀略,一路打壓尉遲迥,他的十萬大軍根本沒有還手的余地,造反的聲勢雖然浩大,但是很快便解決了。

  而這輩子,情況有所不同,尉遲迥如今在京城里,十萬大軍準備包圍長安。關鍵在于,尉遲迥為人謹慎,十萬大軍請近況如何,走甚么路線,是誰領兵,一概不知,這些都需要摸清楚了再說,以防萬一。

  楊廣瞇著眼目思量,說:“尉遲迥謀反,這事情只有尉遲順知道詳情,兒子以為……父親不防先從分裂尉遲迥和尉遲順著手。”

  楊兼一笑,說:“父父與你想到一處去了!

  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更何況是國公府呢?尉遲迥身為蜀國公,他的大兒子乃是世子,但是因著尉遲迥家里妻妾很多,受寵愛的也不少,所以兒子們都有自己的陣營,雖然大兒子是世子,說到底三兒子尉遲順更加受寵,所以很多人都覺得,老三很可能會變成世子。

  尉遲順想要成為世子,但是尉遲迥又怕廢掉了大兒子世子之位,會引起動蕩,很多歷史先例都是如此,廢掉了長子,會引起家族禍亂,因此遲遲沒有動手。

  尉遲迥的這個舉動,本意是想要維持蜀國公府的平衡,但沒成想,大兒子擔心驚受怕如履薄冰,三兒子又日日夜夜幻想著自己能成為世子,久而久之,家中的干系更是不好,互相猜疑不在話下。

  楊廣垂著頭,眼神上挑,活脫脫一雙反骨狼目,說:“咱們不妨利用尉遲迥與尉遲順的這些間隙,從中間豁開一個口子,生生扯大。”

  楊廣又說:“父親可以請尉遲順來用膳,唯獨請尉遲順一個人過來,而不請尉遲迥,但是又要撿尉遲迥在家的時候下請帖。尉遲迥這個人有個怪癖,那就是好食,口舌之欲極盛,如果父親只請兒子,不請老子,尉遲迥肯定覺得父親輕賤于他,再稍微動一些手腳,這戰火必然會牽連到尉遲順身上,連帶著讓尉遲迥也看尉遲順不順眼!

  楊兼點點頭,說:“的確是個好法子。”

  楊兼親自下廚,問過了尉遲佑耆,確定尉遲迥這會子也在家中,便派人送去了請柬,邀請尉遲順來赴宴。

  仆役擎著請柬,快速送到尉遲順的面前,說:“三郎主,人主下了請柬,請三郎主前去赴宴,說是人主親自下廚理膳呢!”

  尉遲順早就聽說了,這楊兼有個怪癖,喜歡自己做飯,是旁人所不能理解的。不過人主何等尊貴,打算親自下廚宴請自己,不管尉遲順想不想造反,這可都是極大的幸事,足夠滿足尉遲順的虛榮心。

  尉遲順接過請柬,哈哈一笑,說:“是了!怕是姓楊的漢兒怕了咱們,想要拉攏阿爺,所以巴巴的上趕著邀請阿爺與兒子前去赴宴,還親手理膳,聽聽,聽聽!漢兒便是上不得大臺面!”

  “這……”仆役有些尷尬,支支吾吾的打斷尉遲順的話頭,說:“三郎主,這……這請柬上,好像只邀請了三郎主一個人,沒有邀請……邀請國公!

  “甚么?!”這回是尉遲迥開口了,怔愣不已,劈手搶過尉遲順手中的請柬,打開一看,快速瀏覽,臉色瞬間黑了下來,還真是這么回事兒!

  尉遲順也大吃一驚,楊兼宴請自己赴宴,但是竟然沒有提到他的父親尉遲迥,明明尉遲迥才是蜀國公,為何不宴請尉遲迥,跳過了蜀國公,反而宴請自己這個蜀國公三郎主呢?

  兩個人登時沉思起來,說起來,他們是父親關系,楊兼始終是一個外人,在他們眼中,還是一個上不得大臺面的漢兒,所以兩個人第一反應都不是懷疑對方,尉遲炯說:“我兒,這漢兒怕是有詐!倘或推辭,又顯得不恭敬,唯恐被說三道四,找到了口舌,因此你前去赴宴,一定要小心謹慎,切勿惹出甚么事端!

  尉遲順立刻說:“請阿爺放心,如今正是緊要關頭,兒子心中有分寸!

  尉遲迥拍著他的肩膀,說:“是了,阿爺的四個兒子之中,便數你最穩重,阿爺自然相信你。”

  楊兼親自下廚理膳,準備好宴席,靜等著分裂尉遲迥和尉遲順,當然,這其中還需尉遲佑耆小小的幫忙一下。

  因著尉遲佑耆不想府上其他人受到牽連,他也不希望自己父親造反,自然盡力配合楊兼,一口答應下來,任由楊兼差遣。

  “尉遲郎主!”楊兼親自在隋國公府門口迎接,尉遲順有些受寵若驚,趕緊上前拱手作禮,說:“人主!”

  楊兼笑著說:“尉遲郎主不必多禮,來來,咱們入內!

  楊兼攜著尉遲順的手,很是親切似的,兩個人一同走進去,入了席,席上琳瑯滿目,楊兼特意做了很多,一看便超級幸福的膳食。

  紅燒肉、板栗燒雞、爆炒羊肉、酸菜白肉等等。

  楊兼向尉遲佑耆打聽了一下,尉遲順喜歡食肉菜,因此楊兼做的都是實打實的橫貨,肉的不能再肉!

  紅燒肉色澤光潤,肉質豐滿,肥瘦相間,一塊整齊的紅燒肉切成四段,香甜口味,底下還墊著被湯汁裹成了琥珀色的豆結子,只是打眼一看,紅燒肉最上面的一層肉皮亮晶晶的直反光,絕對是重度肉食愛好者的福音。

  板栗清甜,燒雞鮮嫩;爆炒羊肉火爆,噴香撲鼻;白肉像是層層疊疊的小薄被,密密實實的蓋在微黃的酸菜之上,白生生的肉片,肥肉瘦肉各占一半,瘦肉乳白,肥肉剔透,被奶白的酸菜湯浸泡著,非但不會覺得油膩,反而像是一幅遠山之畫一樣賞心悅目。

  尉遲順起初還不信任楊兼的理膳手藝,不是他看不起楊兼,楊兼不過一個公子哥兒而已,怎么可能會理膳?最多也就是自己耍耍,哪成想剛走入宴席,尉遲順的口水差點流下來。

  無論是雞肉、羊肉還是大肉,只是用眼睛看,便覺得可口無比,令人垂涎欲滴,食指大動。

  尉遲順默默的吞咽了一口口水,楊兼笑的很是自豪,說:“尉遲郎主,請入席罷,今日開懷暢飲,無醉不歸!”

  尉遲順也不推辭,趕緊坐下來,抄起筷箸,很沒起子一般,好像一輩子沒吃過飯,連忙夾起一筷子白生生的酸菜白肉片。

  尉遲順以前沒食過酸菜白肉,根本不知這是甚么菜色,只覺得這白肉生的也太過貌美,白花花的一片,擺在熱騰騰的鍋子里,好像白頭雪山,說不出來的賞心悅目。

  夾起一塊白肉,楊兼介紹說:“尉遲郎主,這白肉沾著碟子中的腐乳小料,再可口不過了,尉遲郎主可以試試!

  吃酸菜白肉,也是需要講究的,各地的吃法不一樣,講究也不一樣,楊兼做的這款酸菜白肉,乃是正兒八經的老北京吃法,講究沾著腐乳小料。

  楊兼特意調制了腐乳小料,將白生生的肉片夾起來,在粉紅色的腐乳小料之中一滾,那白肉仿佛是美人嬌嫩的面頰,立刻裹上了一層胭脂,更加的賞心悅目。

  尉遲順顧不得賞心悅目,一口將整片白肉送入口中,瘦肉不柴,肥肉不膩,肉皮彈牙,入口說不出來的鮮美,加之酸菜燉湯,白肉浸透了湯汁,咸香帶著一絲絲開胃的酸,還有乳腐醬料特有的醇香,竟然說不出來的搭調!

  吃一口白肉,吃一口酸菜,連湯都不能放過,這酸菜白肉的湯汁,可是白肉燉出來的,肉質的精華全都燉在了湯里,更是美味異常。

  尉遲順從來沒吃過這么好吃的白肉,當即吃掉了大半鍋,這才稍微緩解了一些口舌之欲,又把目光放在其他的肉菜上。

  楊廣坐在楊兼懷里,嫌棄的看了一眼尉遲順,覺得他的吃相沒有起子,自己則是優雅的拿著小筷箸,優雅的夾起一片白肉,優雅的放入口中,優雅的細嚼慢咽。

  奈何楊廣根本沒發現,其實他的嘴邊還掛著腐乳的幌子,像是個小花貓一樣,和優雅二字,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毫無干系了……

  楊兼請尉遲順吃飯,起初尉遲順還有些擔心,畢竟他心懷鬼胎,以為楊兼看出了甚么端倪,不過食了一會子美味,楊兼都沒提起這事兒,尉遲順漸漸把心竅放平,心想著是了,絕對是人主想要巴結于我。

  楊兼見他吃的差不多了,便裝作飲多了酒,開始說“胡話”,一不小心酒后吐真言,說:“尉遲郎主難道不知,蜀國公想要立幼郎主尉遲佑耆為世子呢!”

  尉遲順夾著一塊最大的紅燒肉,聽到他這句話,手腕一抖,“吧嗒!”一聲,紅燒肉從尉遲順的筷箸間直接溜了,咕嚕嚕掉在衣襟上,順著衣襟往下滾,最后掉在了地上,彈力十足,滾出老遠才停下來。

  楊廣瞇著眼睛看著那塊紅燒肉,似乎覺得尉遲順太浪費了,板著一張小臉,有些不愉。

  楊兼立刻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捂著自己的嘴巴說:“看來尉遲郎主不知道,是兼說多了!

  楊廣也配合的說:“父父,乃喝醉啦!”

  楊兼笑著說:“稍微有些頭暈,無妨無妨,方才的話,便當是兼的戲言,尉遲郎主,不要放在心上,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如何能不放在心上?普通人家為了一套房產,七大姑八大姨都能撕上法庭,更別說是蜀國公府了,蜀國公乃是一國之主,食邑不小,手握重兵,這么大的權利落在誰頭上誰不歡心?

  尉遲順本以為只要自己再忍忍,一定能落在自己頭上,沒成想楊兼突然拋出這么大一個消息。

  尉遲順的白肉全都卡在嗓子里,不上不下的,心中思忖,不可能是真的,一定是道聽途說,畢竟尉遲佑耆雖然是自己的弟弟,但是出身太低微了,只是一個妓子的兒子,何況尉遲佑耆的母親死的早,也不能爭寵,尉遲迥的寵妾很多,天天都在吹枕邊風,尉遲佑耆為人也悶得很,不愿意多說話,在家中便毫無存在感,父親怎么可能把國公之位傳給尉遲佑耆這個悶葫蘆?

  不可能,不可能……

  尉遲順這么想著,但是他疑心病太重了,也不怪尉遲順疑心病太重,畢竟這可是大事兒,難免多思量一些。

  楊兼點到即止,完全不多說甚么,好像已經把這個話題揭了過去,又開始談天說地的講一些旁的,暗地里卻偷偷觀察尉遲順,尉遲順果然一副百爪撓心的模樣,坐立不安,幾次想要開口詢問楊兼這消息是從哪里聽來的。

  尉遲順遲疑了很久,終于憋不住,狀似不經意的說:“卑將有一事想要請教人主,不知人主先前所說,家父想要立幼弟為世子的事情,是聽何人說起?”

  “這個嘛……”楊兼故意拉長了聲音,笑著說:“嗨,今日歡心,咱們不談這些事兒,來來,尉遲郎主,飲酒,多多飲酒!幸酒才是人間第一美事!”

  分明是楊兼先提出來的,但是楊兼這會子絕口不提,尉遲順心里更是七上八下,無心吃酒。

  楊兼親自站起身來,裝作要給尉遲順倒酒的模樣,卻“笨手笨腳”,喝高了一般,“啊呀”一聲,不經意似的,直接將酒水灑在了尉遲順身上。

  “對不住對不住!”楊兼愧疚的道歉,說:“實在對不住,兼可能是飲醉了,這手都不聽使喚了,看看,把尉遲郎主的袍子都弄臟了!

  尉遲順心煩意亂,袍子又臟了,但是不好發作,耐著性子說:“無妨無妨!

  楊兼說:“要不然這樣罷,尉遲郎主把衣裳換一下,兼讓人領尉遲郎主去換衣裳!

  尉遲順沒想到這一切都是楊兼的“詭計”,故意把酒水倒在自己身上,當即也沒有懷疑,站起身來,便跟著仆役往里走,準備去換衣裳。

  楊家看著尉遲順走遠的背影,挑起一個陰森森的笑容,說:“兒子,準備的如何?”

  楊廣嘟著肉嘟嘟的小嘴巴,將一大口/爆炒羊肉塞在小肉嘴里,鼓囊鼓囊的咀嚼著,含糊的說:“兒子已經準備好,萬無一失。”

  尉遲順不知道自己踏入了圈套,跟著仆役去換衣裳,進了屋舍,還沒來得及換衣裳,突然聽到隔壁仿佛有人說話,聲音很大。

  這處屋舍不怎么隔音,隔壁的人說話聽得清清楚楚,那聲音還有些耳熟,尉遲順一聽,可不是自己的幼弟尉遲佑耆么?

  尉遲佑耆的嗓音沒有變,但是語氣與往日里一點子也不一樣。往日里的尉遲佑耆是個悶葫蘆,不愛說話,平日冷著臉,也不喜歡熱鬧,踹三腳也放不出一個屁來,但是今日的尉遲佑耆不一樣,聲音很是洪亮,言辭也十足猖狂。

  尉遲佑耆哈哈大笑著,聲音穿透墻壁傳過來,說:“本郎主馬上便要成為蜀國公世子了!那幾個猘兒兄長,千算萬算,根本算計不到,其實阿爺最寵愛的,是我這個庶出的兒子!”

  尉遲順心里咯噔一聲,連忙來到墻根,仔細傾聽隔壁的動靜。

  隔壁傳來仆役的嗓音,說:“尉遲郎主,您飲醉了,先歇息一下子罷!

  “不,我沒有飲醉!”尉遲佑耆的嗓音又說:“阿爺已經親口答應,立我為世子,那些蠢蛋兄長們,怕是想也沒想到罷!他們一直看我不起,覺得我是庶出的野種!如今好了,只要我登上世子之位,看我如何教訓他們!”

  尉遲順心中更是駭然,看來尉遲佑耆醉倒了,所以說的應該都是心里話,怪不得阿爺一直托著不立自己為世子,原來阿爺心底里偏愛的是尉遲佑耆這個小野種?

  如果尉遲佑耆變成了世子,自己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尉遲順氣的渾身發抖,面色漲紅,加之他飲了酒,更覺得氣憤難當,腦袋里嗡嗡作響,恨不能沖過去直接和尉遲佑耆理論。

  但是尉遲順還是頓住了腳步,絕對不能打草驚蛇。

  尉遲順換了衣裳,臉色還氣的通紅,“咚!”狠狠一甩門,這才轉身離開。

  隔壁屋舍。

  尉遲佑耆哪里飲酒了,好端端的,臉色一點子也沒變,端端正正規規矩矩的坐在席上,冷著一張臉,后背挺得筆直,簡直是一絲不茍。

  而他身邊的“仆役”,根本不是甚么仆役,正是宇文邕!

  宇文邕方才開口說了兩句話,尉遲順不是很熟悉宇文邕的嗓音,加之他根本沒想到仆役是宇文邕,所以沒往那邊想,根本沒注意。

  宇文邕手中握著書卷,悠閑的看書,突聽“嘭——”的巨響,應該是隔壁的尉遲順負氣離開的摔門聲。宇文邕這才把書卷扔在案幾上,蹙眉說:“我為何要幫著姓楊的賊子?”

  尉遲佑耆拱手說:“這次多謝了!

  宇文邕看了一眼尉遲佑耆,尉遲佑耆也不容易,自己的父親和兄長作亂,他算是兩頭為難,還要下套子坑兄長,尉遲佑耆又是個認死理兒之人,這會子怕是又在鉆牛角尖呢。

  宇文邕擺擺手,說:“罷了。”

  楊兼在前廳,都聽到了一聲驚天巨響,很快見到尉遲順走出來,笑瞇瞇的迎上去,故意問:“尉遲郎主,您這是……怎么的?是誰惹尉遲郎主不快了?怕是哪個笨手笨腳的仆役?兼這就令人去教訓這個該死的仆役。”

  尉遲順沒心情用膳了,吃的全都堆在胃里,難受的厲害,膈應的厲害,因此搪塞了楊兼兩句,說:“人主恕罪,卑將不勝酒力,因此……”

  “這有甚么罪不罪的?”楊兼很是和善的說:“左右就是喝酒吃肉,既然飲夠了,食夠了,那便成了,尉遲郎主回去的時候慢一些。”

  尉遲順恭維了兩句話,心不在焉的離開了隋國公府,騎馬離開了。

  楊兼送到門口,目光幽幽的凝視著尉遲順的背影,笑著說:“看來……很順利!

  楊廣的小油嘴巴上還掛著胡子,自己卻完全不知情,負手而立,老神在在的說:“第一步分化,看來很是成功,但還不夠火候!

  楊兼低頭看向小大人一樣的楊廣,實在忍不住了,當即蹲下來,與楊廣平齊,從懷中掏出一只帕子,給楊廣擦了擦肉嘟嘟的小嘴巴。

  楊廣后知后覺,連忙去搶楊兼手中的帕子,肉肉的小臉泛著紅暈,頂著兩片紅臉蛋,說:“兒子自己來!”

  楊兼卻不給他這個機會,笑著說:“不可,給兒子擦嘴,是父親的特權!

  楊廣:“……”

  這面子父子和諧,尉遲父子可不一樣了。

  尉遲順滿腹心事從隋國公府離開,騎馬回去,按理來說,回去之后應該立刻向阿爺尉遲迥稟報的,告訴他楊兼只是請自己吃了一頓飯,說了一些有的沒的,當然了,還提起了蜀國公世子的事情。

  然……

  此時的尉遲順心里窩火的很,加之他飲了酒,頭暈腦脹,情緒更容易被左右,所以根本不想去見尉遲迥。他心中不服不忿的很,自己給尉遲迥賣命,整日里討好尉遲迥,說好了立自己為世子,卻拖拖拉拉一直不兌現,現在好了,怪不得拖泥帶水,因著阿爺根本沒想立自己為世子!

  尉遲順越想越氣,干脆不去理會尉遲迥,也沒有去回復,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屋舍。

  過了一會子,尉遲迥似乎也聽說了尉遲順回來的消息,一直等不到尉遲順來稟報,便遣了仆役過來,讓尉遲順過去一趟。

  仆役叩門說:“三郎主,國公請您過去一趟呢!

  “三郎主?”

  “三郎主?”

  仆役在外面叫門,尉遲順更是煩心,更是窩火,不耐煩的說:“我飲多了酒,頭疼的厲害,你轉告國公,我已經睡下了,有甚么事明日再說!”

  仆役聽出尉遲順的口氣不好,也不敢招惹,誰不知道三郎主在府中是脾性最大的,而且地位也高,絕對不好招惹,只好答應了一聲,戰戰兢兢的回去復命。

  仆役回去復命,尉遲迥一聽,好生奇怪,他也是心疑病很重的人,楊兼私底下邀請尉遲順去赴宴,沒邀請自己,已經很讓尉遲迥疑心了,這會子尉遲順回來還不來稟報,難不成……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尉遲迥自己腦補了很多,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尉遲迥又準備造反,自然思量的更多。

  楊兼已經下了第一盤棋,接下來還有后手,畢竟分裂這件事情,不是一次就能成功的,畢竟感情都是潛移默化的,不管是好的感情,還是惡的感情。

  楊兼又吩咐宇文會去傳謠言,就說新主特別器重尉遲順,還特意親手做湯羹,邀請尉遲順燕飲。

  宇文會可是長安城的一霸,狐朋狗友的特別多,想要傳個謠言,再合適不過了,宇文會當即拍著胸口保證,說:“你放心,明兒個這個時候,滿京兆里,就算是一個乞兒,都會知道這個消息!”

  宇文會去傳謠言,楊兼摸著下巴,說:“兼突然有點想念韋將軍了呢!

  “阿嚏!”韋藝好端端的,莫名打了一個噴嚏,只覺得后背發涼,天靈蓋都是麻嗖嗖的,自己身子骨兒一向強健,怎么會突然病倒?難不成,是今年的冬天太冷了?

  韋藝這么想著,便來了兩個客人,這兩個人是韋藝絕對不想見到之人。

  那正是楊兼的兩個弟親,老二楊整,和老三楊瓚。

  楊整走進來,說:“兄長想要見你。”

  楊瓚也說:“與我們要走一趟罷!

  韋藝總覺得,楊兼的兩個弟親,并非市井流傳的一個正直憨厚,一個溫文儒雅,哪個看起來都不是好惹的主兒。

  韋藝不想去見楊兼,一想起楊兼,他就會想起蚯蚓,蚯蚓兩個字在他腦海里到處亂竄,怎么也停不下來。

  韋藝干笑說:“二位郎主有所不知,卑將今日有公務在身,所以……”

  不等他的話說完,楊瓚抱臂冷笑說:“二兄,看來韋將軍想要養蚯蚓!

  楊整憨憨一笑,說:“那咱們得幫一幫韋將軍!

  韋藝臉色僵硬,嗓子發緊,額頭上慢慢冒出冷汗,立刻開口說:“人主的事情比較緊急,甚么事情能比得過人主的事情呢?要不然,卑將這就跟二位郎主走一趟?”

  楊瓚沒說話,又冷笑了一聲,轉身離開,前面帶路去了。

  韋藝硬著頭皮跟著二人,沒有走正門,而是從隋國公府的后門走進去,一進去便看到了楊兼。

  隋國公府的后門靠近膳房,楊兼蹲在膳房外面的空場上,“咚!咚!咚!”的聲音從身邊傳來,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壯漢,赤/裸著上身,糾結的肌肉一下下隆起,握著一把寒光凜凜的寶刀,竟然正在砍柴。

  可不是楊兼身邊的兩個近衛之一,元胄么?

  元胄一身牛頑的氣力,不像是在砍柴,反而像是在砍頭!每一下都砍在韋藝的心竅上。

  楊兼悠閑的蹲在一邊,懷里抱著小包子楊廣,楊廣好似童心未泯,小肉手握著一支小樹杈子,正在地上翻土,仰著小臉盤子,奶聲奶氣的說:“父父,腫么沒有蚯蚓鴨?”

  蚯蚓……

  又是蚯蚓!

  楊兼笑了笑,露出一個老父親的慈祥笑容,溫柔極了,抬起頭來看向韋藝,說:“兒子,你看,蚯蚓來了!

  韋藝:“……”

  韋藝身材高大,但是他的膽子不大,也就比徐敏齊大一點點有限,徐敏齊還是蔫兒壞的類型,韋藝絕對是蔫兒不起來的類型。

  韋藝雙膝發軟,正巧這時候“啪——”一聲,元胄砍碎的木屑迸濺過來,打在了韋藝的腿上,韋藝更是膝蓋彎兒發顫,咕咚一聲,竟然直接跪了下來,行了個大禮:“拜見人主!”

  楊兼笑了笑,拍拍楊廣的小肉手,把泥土撣下去,他知道楊廣愛干凈,又拿出帕子給他擦干凈,這才笑著對韋藝說:“韋將軍,你這是干甚么?快起來吧。”

  韋藝戰戰兢兢的起身,說:“不知……不知人主著卑將前來,是不是有甚么吩咐!

  “也不是甚么大事兒!睏罴娼o小包子凈了手,回身去膳房里悠閑的拿出剛剛蒸好,冒著熱氣的芋頭,裹上甜餳,遞給楊廣,正好食點加餐。

  這才慢慢悠悠的說:“只是請韋將軍出馬,偷點東西!

  “還好還好,”韋藝聽他說的輕松,下意識拍了拍胸口,順著楊兼的話頭說:“只是偷點東西,偷……偷點……東西?”

  韋藝說著說著,突然覺得不太對勁兒,偷東西?!

  韋藝臉色瞬間又不好看了,說:“這……人主您身為天子,偷、偷竊這不太好罷?”

  楊兼溫柔的說:“韋將軍你怕是耳朵不好,兼說的是讓韋將軍你去偷東西,不是兼自己去。”

  韋藝:“……”

  楊兼笑的善解人意,說:“放心好了,只是叫你去恩師的家中,偷些東西而已!

  恩師,可不就是尉遲迥么?

  楊兼讓韋藝去偷尉遲迥的東西,韋藝越聽膽子越小,苦著臉說:“人主,您就別跟卑將開頑笑了!

  楊兼揚著唇角,說:“你看兼笑了么?”

  韋藝根本不敢凝視楊兼微笑的唇角,只覺得頭皮發麻的更嚴重了,說:“可……可……尉遲迥素來為人小心謹慎,心機頗重,卑將怎么可能去他府上偷東西呢?”

  楊兼點點頭說:“正因著蜀國公小心謹慎,所以只有你這個門生可以偷東西,不是么?換做旁人,那是萬萬不行的!

  韋藝連聲說:“卑將也不行。 

  楊兼啪啪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說:“是男人,就別說不行!

  韋藝眼皮一跳,楊兼又說:“人主可是很看好你的,此事不成功便成仁,你自己看著辦罷。”

  韋藝現在是進退兩難,他有把柄握在楊兼手中,不去不行,但是如果真的去了,那就是和尉遲迥徹底決裂了,畢竟楊兼雖然還沒說偷甚么東西,但是韋藝已經猜到了,絕對不是甚么杯啊盞啊之類的小頑意兒。

  韋藝硬著頭皮說:“不知……不知人主想讓卑將去偷……不對,去取甚么東西?”

  說偷太難聽了,他們在場眾人,一個人主,兩個人主的親弟弟,還有落寞貴胄元胄,就連半大的小包子也是小世子,都是有身份的,說偷實在太難聽了,韋藝干脆自行改口。

  楊兼笑了笑,神神秘秘的說:“其實很簡單……前些日子蜀國公上報了文書,說是想要調配一些糧草,這糧草的文書,應該是在蜀國公的三郎主尉遲順手中管理,你去把這份文書偷出來!

  偷文書!

  韋藝便知道,絕對不是偷小頑意兒,文書可大可小,還是糧草文書,這些東西可都是機密文書。

  前些日子,尉遲迥上書,想要朝廷支配一些糧草給他,說是當地糧草短缺,急需這些糧草。楊兼覺得他們糧草短缺,肯定是因為存兵十萬開銷太大,因而才短缺,楊兼是不會撥給尉遲迥這個財幣和糧草的,他想讓韋藝去偷文書,把文書拿過來看看,好條條框框的列出來,當面打臉尉遲迥。

  按照尉遲佑耆的消息,這糧草一類都是尉遲順管理的,如此一來,就是一石二鳥的分裂第二步。

  楊兼如果得到糧草文書,一方面可以打臉尉遲迥,證明尉遲迥根本不缺錢,另外一方面,尉遲迥肯定會猜忌,這等子機密的事情,楊兼怎么會知曉的如此清楚?

  日前的燕飲和謠傳,都給尉遲父子埋下了禍根,如此一來,尉遲迥怕是會懷疑尉遲順,而尉遲順丟失了文書,拿不出文書來,尉遲迥便會順理成章的更加懷疑尉遲順,不怕他們不分裂。

  韋藝聽懂了楊兼的計劃,只覺得后背更是發涼,反正這樣的損招自己是想不出來的,如果不順著楊兼的意思,被損的很可能就是自己了……

  韋藝迫不得已,只好應承下來,楊兼告訴他明日正好可以動手,尉遲迥和尉遲順都會進宮去議事堂,和大冢宰商議撥錢撥糧的事情,必然不會在府上,是韋藝動手偷東西的最佳時機。

  第二日,尉遲順和尉遲迥剛一進宮,韋藝立刻行動,來到了尉遲一家下榻的府邸。

  仆役認識韋藝,韋郎主乃是蜀國公的得意門生,經常走動,這趟子進京城,韋藝也是一同護送而來。

  仆役說:“韋郎主,不巧的很,國公和三郎主都入宮去了。”

  韋藝自然知道他們入宮去了,咳嗽了一聲,端起架子來,說:“不妨事兒,那我進去等一等。”

  “韋郎主,請,請。”仆役不敢得罪韋藝,引著韋藝進去,給他端上了漿飲來。

  韋藝擺手說:“都去忙罷,我又不是第一次來,不需要伏侍。”

  “是!逼鸵蹅兗娂娡巳,只剩下韋藝一個人。

  “嘎達”韋藝輕輕將耳杯放在案幾上,隨即手掌一撐,快速從席上翻身而起,悄悄走到門口,往外探頭看了看,仆役果然全都走了,四下無人。

  韋藝連忙鉆出廳堂,一路往尉遲順的院落而去,因著只是臨時下榻,所以也沒帶多少仆役來,院落空曠得很,這倒是方便了韋藝。

  韋藝探頭探腦的走進去,小心翼翼,熟門熟路的來到尉遲順的書房門口,吱呀一聲推門進去,動作飛快的找到案幾,快速在上面翻看,嘴里叨念著:“糧草糧草糧草糧草,草草草草……找到了!”

  韋藝眼眸發光,將文書拿起來反復的看,果然是這份文書,的確是糧草的細報,尉遲迥和尉遲順果然是在哭窮,糧草充沛得很,如果是正常兵馬,絕對養活的起,但是十萬大軍的話,便有些堪憂了。

  韋藝將糧草的文書折疊起來,塞進自己的袍子里,趕緊回身便跑,大步沖出書房,剛一轉彎,便聽到“啊呀!”一聲驚呼,險些差點與人撞了個正著。

  韋藝兩眼發愣,是尉遲順的女兒——尉遲熾繁!

  尉遲迥和尉遲順的確都進宮去了,但是尉遲熾繁是個女兒家,還沒出嫁,所以并不跟隨入宮,留在了府邸里。

  韋藝沒想到撞到了尉遲熾繁,嚇得一身冷汗,后背瞬間濕透了,袖子里的文書差點掉出來,連忙往里掖了掖。

  尉遲熾繁也沒想到會看到韋藝,韋藝愛慕他的心思,不只是尉遲熾繁知道,所有人幾乎都知道,但韋藝此人花心的厲害,不怎么專一,尉遲熾繁最是厭惡這樣的人,所以鐘情于宇文溫,根本不愿多看韋藝一眼。

  尉遲熾繁蹙著眉,上下打量韋藝,說:“阿爺和祖親進宮去了,韋將軍為何不請自入,到這里來做甚么?”

  這里是尉遲順的院落,入了府要走很長一段路,是最里面的院落,韋藝若是等候尉遲迥,也應該在前廳,卻突然跑到后院來,這實在說不通。

  加之尉遲熾繁一向不喜歡韋藝,更是戒備非常。

  韋藝嗓子發緊,呼吸急促,心說你說我來干甚么,我是奉旨偷東西來的,但是這話怎么說的出口來?

  韋藝靈機一動,脫口而出:“我是來看你的!”

  尉遲熾繁一聽,心中警鈴大震,連忙向后退了好幾步,更加戒備,說:“韋將軍請您自重!阿爺和祖親不在家,韋將軍不方便前來,還請回去罷!

  韋藝說:“其實我……”

  尉遲熾繁見他往前走,更是嚇得花容失色,連連后退,把韋藝當成了爬墻輕薄的孟浪之徒,驚恐的說:“你……你別過來!”

  韋藝眼皮狂跳兩下,想要解釋,但是又不好解釋,如果尉遲熾繁不誤會自己,那自己出現在這里還有甚么借口?

  就在尉遲熾繁驚恐尖叫之時,有人匆匆趕來,呵斥說:“你做甚么?”

  韋藝定眼一看,是尉遲佑耆!

  韋藝看到尉遲佑耆,狠狠松了一口氣,因著尉遲佑耆是“自己人”,尉遲佑耆出現,怕是來救場的。

  而尉遲熾繁看到尉遲佑耆,也狠狠松了一口氣,因著尉遲佑耆是自己的小叔,平日里干系很是親厚,絕對不會眼睜睜看著自己被輕薄的。

  尉遲佑耆走過來,把尉遲熾繁攔在身后,怒目盯著韋藝,呵斥說:“韋藝!你這是做甚么?”

  他說著,卻在給韋藝打眼色,讓他快走。

  韋藝配合的說:“沒沒,我沒做什么,這就走了……”

  說著,一溜煙兒離開府邸,逃竄似的跑了。

  韋藝一路狂奔,離開之后找了個偏僻之處,呼呼的喘粗氣,就在此時,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嚇得韋藝險些回身反擊,一拳打出去。

  啪!

  一聲清脆的響聲,韋藝打出去的拳頭與一把搖扇擊在一起,定眼一看,拍他肩膀之人,可不是“罪魁禍首”的楊兼么?

  楊兼懷里抱著小包子楊廣,讓楊廣坐在自己的手臂上,另外一手執著腰扇,反應迅捷,隔開韋藝這一拳。

  韋藝看到楊兼,真是又驚又怕,還有點子慶幸,趕緊把文書拿出來,塞在楊兼懷里,說:“人主,文書!快、快拿著,卑將好不容易偷出來的,卑將險些以為再也見不到人主了!

  楊兼沒有接文書,反而是楊廣把文書接過去,用肉嘟嘟的小手將文書展開,仔細閱讀。

  楊兼笑著說:“至于么?”

  韋藝還喘著粗氣,說:“人主您是沒看到,方才有多驚險……”

  韋藝將碰到尉遲熾繁,被尉遲熾繁當做孟浪之徒的事情說了一遍,楊兼“贊嘆”的說:“那你可真是個機靈鬼兒了!

  韋藝垮著臉,說:“完了完了,尉遲姑娘這次怕是誤會大了,一定誤會我對她圖謀不軌!

  楊兼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的說:“算了,別執著了,反正尉遲姑娘也看不上你,誤不誤會,其實一樣的!

  韋藝聽了楊兼的安慰,心里更是拔涼拔涼的,已經涼的透徹了。

  楊廣快速瀏覽著文書,肉嘟嘟的唇角挑起一個笑容,對楊兼點點頭,說:“父親,眼下時機正好,尉遲迥父子還在宮中議事,不如現成去打臉?”

  楊兼點點頭,說:“聽兒子的。”

  楊兼把兒子送回家,這才動身往宮中而去,很快入宮,直奔議事堂。

  他進入議事堂的時候,議事堂之中“劍拔弩張”,尉遲迥和尉遲順正在哭窮,大冢宰宇文護卻不想撥給他們財幣和糧食。

  畢竟宇文護也是個聰明人,他心里有些分寸,尉遲迥擁兵自重,還要朝廷幫他養活兵馬,天底下哪里這樣的道理?

  兩面誰也無法說服誰,就在此時,但聽“踏踏踏”的腳步聲,甚為閑庭信步,楊兼慢悠悠的走進了議事堂。

  “拜見人主!”

  “拜見人主!人主萬年!”

  眾人立刻作禮,尉遲迥和尉遲順也在作禮的行列之中,看起來恭恭敬敬的。

  楊兼笑著說:“諸位似乎在商議大事,不防讓兼也聽一聽?”

  宇文護覺得楊兼來得正好,便把事情說了一遍,尉遲迥覺得楊兼太年輕,根本壓不住頭等,再者他還沒即位,絕對不好和自己這樣的老臣撕開臉皮,便說:“人主明鑒,老臣忠心耿耿,此次實乃是兵荒馬亂,百姓動蕩,加之收成也不好,這才拿不出財幣與糧食來,還請人主體恤百姓苦難。 

  楊兼笑著說:“哦?當真是這么回事兒么?可是兼怎么聽說,蜀國公的食邑今年豐收,潼關到晉陽的戰役,蜀國公的兵馬也并未參與其中,損兵折將都沒有,更別說兵荒馬亂了!

  尉遲迥臉色一僵,說:“人主切不可輕信謠言啊!”

  “謠言?”楊兼當即拿出一份文書來,當然了,是謄抄下來的文書,絕對不可能給尉遲迥看原件,他把文書啪一聲扔在案幾上,說:“各位都可以來看看,這是蜀國的糧倉情況,蜀國公您看看,是不是這么回事兒,豐盈的都要滿出來了,新的糧食堆積在上面,舊的糧食在下面已經發霉還來不及食用,財庫里串財幣的繩子也因為老化而斷裂,財幣堆積如山,蜀國公為何還要上稟朝廷撥錢撥糧?難道你這些財幣和糧食,不夠養活蜀地的駐軍么?蜀國公啊,怕是你手底下就算有十萬大軍,也足夠養活了罷!”

  蜀國公尉遲迥越聽越是心驚膽戰,心中驚疑不定,楊兼是怎么知道自己有這么多財幣和糧食的?這數目條條款款,清晰明了,一分一毫也不差,簡直……

  簡直就像是細作和盤托出了一樣,尉遲迥第一個想到的自然是尉遲佑耆,因著尉遲佑耆和楊兼走得很近,但是仔細一想不對勁,就算尉遲佑耆和楊兼走得近,但是他根本不知道糧草和輜重的事情,這些事情,只有三兒子尉遲順在管理!

  尉遲迥第一時間看向尉遲順,心中咯噔一聲,又想起前些日子的謠傳,還有尉遲順赴宴回來的搪塞敷衍,心中更是驚疑不定。

  再聽到楊兼最后那一句“十萬大軍”,嚇得直接跪在地上,說:“老臣……老臣糊涂,是老臣糊涂了,沒想到……一時忘了還有這么多財幣和糧食,請人主明鑒,老臣是年紀大了,有些健忘,并非有心過失!

  “是啊,”楊兼幽幽一笑,打臉成功,給了尉遲迥一個臺階下,說:“蜀國公忠心耿耿,想必只是年紀大了,算了糊涂賬,兼又怎么會追究呢?”

  尉遲迥狠狠松了一口氣,心中慶幸,肯定是因著楊兼還未即位,所以不敢和自己撕開臉皮,最多只是敲打罷了。

  楊兼又說:“既然是算了糊涂賬,那這件事兒就這么算了罷,也不必再探討,大冢宰回一個文書,把文書駁回去便是了!

  宇文護拱手說:“是,人主!

  楊兼沒有停留,笑瞇瞇的說:“行了,你們忙,忙著罷!

  “恭送人主——”

  眾人齊刷刷的作禮,恭恭敬敬的目送楊兼離開。

  楊兼大步離開議事堂,臨走之時突然頓住腳步,回頭很溫和的說:“是了,尉遲三郎主哪天得空,再來兼的府上,好好痛飲一番,上次與三郎主飲酒,很是歡心呢!

  說罷,不等尉遲順回話,悠然的離去了。

  尉遲迥本就懷疑尉遲順出賣了自己,不然楊兼怎么知道如此詳細的糧草消息?又見到楊兼在眾目睽睽之下邀請尉遲順,氣的胡子差點飛起來,但是他不好當場發作,只得隱忍著。

  等尉遲迥和尉遲順回了府邸,尉遲迥才黑著臉說:“我兒,糧草之事,姓楊的漢兒是如何得知的?”

  尉遲順也是驚魂甫定,連忙說:“阿爺明鑒!兒子不知情。∈橇耍瑫粫抢乡鄹嬷?”

  尉遲迥冷笑說:“老幺?老幺常年不在食邑,他如何能得知糧草的動向?”

  尉遲順再三表明,說:“兒子當真不知情啊!指不定是兒子手下有姓楊的安排來的細作!”

  尉遲迥狐疑的說:“那好,你把糧草的文書全都拿出來,既然你的手下不干凈,還是我親自來保管為妙!

  尉遲順不甘心,尉遲迥這是要奪走自己管理糧草的權利,要知道這可是大油水,每年都能積攢很多私房錢。但是尉遲順也怕自己手下真的有眼線,誤大事兒,于是干脆把所有的文書全都拿出來,交給尉遲迥。

  尉遲迥翻了翻,果不其然,其中少了一份文書,就是最近糧草財幣的細報,尉遲迥怒目說:“這月的糧草細報在何處?為何不見蹤影?”

  尉遲順大駭,連忙翻找,翻了好幾遍,來來回回,但是真的沒有發現這月的糧草細報,仔細一想,這份細報的內容,不就是楊兼方才在議事堂中指責他們的內容么?

  尉遲順驚駭的說:“可能……可能是丟了!

  “丟了?!”尉遲迥砰砰狠狠拍了兩下案幾,說:“丟了!?這么重要的文書,你竟然說丟了!尉遲順,我將糧草之事交給你,不是交給了一條糊涂的狗!是了,近些日子,你與姓楊的漢兒走得頗近,他還單獨請你燕飲,你怕不是一條糊涂的狗,而是一條忘恩負義,吃里扒外的狗!”

  尉遲順聽著他的話,登時暴怒起來,說:“阿爺!你這話甚么意思?!難不成以為兒子吃里扒外,勾結了姓楊的漢兒?兒子忠心耿耿,一心為了阿爺即位,阿爺卻如此不識好人心,豈不是令人寒心。俊

  尉遲順說到這里,更是氣憤,說:“是了,兒子就該想到,阿爺從來未曾信任過兒子,不然為何一直推三阻四,拖泥帶水,便是不立兒子為世子?阿爺心里頭,怕是想要立幼弟為世子罷!”

  “逆子。 蔽具t迥怒喝:“你敢頂撞于我?!我想立誰為世子,用得著你這個逆子置喙嗎?”

  尉遲迥說的是氣話,但是在尉遲順耳朵里一聽,果不其然,阿爺真的想要立尉遲佑耆為世子,氣的尉遲順腦袋發脹,冷笑說:“好得很,好得很,看來阿爺沒有我這個兒子,也是好得很呢!既然如此,我走便是了!”

  尉遲順負氣離開,尉遲迥也正在氣頭上,根本不理會尉遲順,尉遲順沖出大門,拽了自己的馬匹翻身上馬,策馬狂奔而去。

  楊兼挑撥離間的計劃成功了,因著楊兼在路上遇到了負氣出走的尉遲順。

  楊兼見他臉紅脖子粗的模樣,笑了笑,明知故問的說:“尉遲郎主,這是怎么的,如此悶悶不樂,不知是誰招惹了尉遲郎主?”

  尉遲順也不好跟楊兼說實情,支支吾吾的回答不上來,其實這一切早就在楊兼的意料之中,楊兼根本不需要他開口,裝作善解人意的模樣,說:“這樣罷,你看這天氣冷的很,還陰沉沉的,怕是要下雪,尉遲郎主隨兼回府上,咱們熱上一鍋酸菜白肉,飲著小酒兒,便把甚么不痛快都丟在腦后了!

  尉遲順聽他提起蒜泥白肉,心中蠢蠢欲動起來,他也是好吃之人,這會子正好沒處去,聽到楊兼的邀請,有點子心動。

  楊兼笑著說:“走罷!

  尉遲順便順著楊兼的意思,與楊兼二人一并子往隋國公府上去,楊廣看到楊兼回來了,還帶回來了尉遲順,并不驚訝,畢竟這一切都在計劃之中,看來計劃很順利,尉遲順馬上便要主動投奔楊兼了。

  楊兼吩咐人把酸菜白肉鍋端上來,滿滿一大鍋,擺上腐乳小料,就著酒水,便開始吃起來。

  尉遲順剛開始還不愿意多說甚么,但是幾口白肉,幾杯酒下肚,那話匣子瞬間便打開了,抱怨的說:“人主你說說,我可是蜀國公府的三郎主,如今卻落魄成了這副模樣,整日里為了蜀國公府,也算是鞠躬盡瘁了,阿爺他看不到這些子也便罷了,竟還懷疑于我?口口聲聲說立我做世子,原來全都是搪塞之言……”

  楊兼笑瞇瞇的聽著尉遲順抱怨,裝作安慰的說:“尉遲郎主如此卓越,聰明通達,蜀國公怎么會不立你為世子呢?依我看,若是兼,一定會立尉遲郎主為世子的,難道還有旁的選擇不成?”

  尉遲順黃湯下肚,腦袋已經暈暈乎乎,又灌下一口酒,說:“正是如此!還是……還是人主懂我!”

  楊兼又說:“尉遲郎主若是有甚么苦惱,和煩心之事,若是不棄,說與兼聽聽,雖兼幫不得甚么忙,但也能為尉遲郎主排解排解煩悶,不是么?”

  尉遲順越看楊兼越是覺得親和,反而是親爹,竟然懷疑自己,自己替他賣命,最后甚么也撈不到,別說是世子之位了,現在好了,連糧餉的職務也被剝奪了,自己往后里不好過,也不能讓旁人好過!

  尉遲順慢慢瞇起眼目來,突然豁朗站起身,差點將案幾上的鍋給碰翻,站著直打晃兒,朗聲說:“人主。∥具t順有要事稟報!”

  楊兼“哦?”了一聲,說:“是甚么要事?”

  尉遲順頭腦發熱,口不擇言,說:“卑將要……要檢舉蜀國公尉遲迥!通敵賣國,聯合南蠻,作亂謀反!尉遲迥傭兵十萬!想要在人主的即位大典上,造、造反!”

  楊兼聽了并不驚訝,幽幽的說:“尉遲郎主,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蜀國公可是尉遲郎主的阿爺啊,這造反的事兒,決計小不了!

  尉遲順以為他不相信,豪邁地說:“我可以肯定!蜀國公就是要造反!他聯合南蠻,湊齊了十萬大軍,答應南蠻割讓淮北的土地,這會子兵馬已經暗中移動,朝著長安來了!除了我,怕是沒有人知道屯兵的地點,不只是屯兵,我還知道大軍屯糧的地點!蜀國公想要在人主的即位大典上,煽動前人主留下來的幾個弟親國公,公然謀反!擁立他為新主!”

  尉遲順一時腦熱,該說的不該說的,甚么都給說了出來,說完之后因為太困,竟然“咕咚——”一聲,歪倒在席上,呼呼大睡起來。

  楊兼低頭看著倒在席上的尉遲順,唇角微微一挑,說:“好得很,來人,綁起來。”

  元胄和劉桃枝立刻從外面沖進來,應該是早有埋伏,將醉倒的尉遲順五花大綁,趙國公宇文招從外面走進來,不由分說,直接給了醉倒在地的尉遲順兩腳,不過尉遲順醉的厲害,根本不覺得疼,睡死在地上,還打著呼嚕。

  宇文招黑著臉說:“甚么東西,也想造反?”

  宇文招日前也參與過造反,不過他衷心于宇文邕,并沒有自己上位,如今聽說蜀國公尉遲迥竟然也要造反,不知道是自己上位,還是讓其他兄弟上位,宇文招一聽便怒了,覺得不管是尉遲迥,還是他的那幾個弟弟,都不配上位。

  楊兼攔住他,笑著說:“哎小七,可別踢壞了,咱們還要盤問呢,要讓他認罪畫押!

  宇文招立刻從懷中拿出一張蜜香紙,上面寫好了尉遲順的罪狀,然后捏住尉遲順的手指,讓他畫押,蓋上手印。

  楊兼接過蜜香紙,笑瞇瞇的說:“行了,不著急,等尉遲郎主醒了,再慢慢的盤問他!

  ……

  日頭一天天過去,長安城井井有條,比往日里都要平和自然,然而任誰都知道,這只是表象而已,因著即位大典……

  就在今日!

  北周的天下乃是宇文氏的天下,北齊的天下是高家的天下,如今北周和北齊卻同時要變天了,新主即將登基即位,并非是宇文氏,也并非是高家的人,而是楊兼。

  今日是登基祭祀的日子,楊兼難得醒了個大早,畢竟朝服冠冕等等,都需要整理,也不能誤了吉時,自然是越提前越好。

  楊兼昨日里早早的歇下,就怕今日里起不來。他睜開眼目,因著是冬日,天亮的很晚,四下黑漆漆的,蒙著一層陰郁,楊兼伸手摸了摸,床邊是空的,而且已冷了,顯然小包子楊廣早已經起身。

  楊兼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艱難困苦的從床上爬起來,自言自語的說:“小娃兒精神頭就是大,這也太早了……”

  楊兼好不容易爬起來,從里間走出來,便看到已經起身的楊廣并沒有離開,而是坐在外間的案幾前,小身板兒異常挺拔,正襟危坐,面對著鏡鑒。

  楊廣瞇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睛,好端端的大眼睛瞇成了陰森的狼目,靜靜盯著鏡鑒中的影像,他沒有換衣裳,還穿著一身雪白的小中衣,軟軟的小頭發披散下來,一只小櫛子放在手邊,但是沒有梳頭。

  楊廣似乎在打量甚么,微微抬起頭來,肉呼呼的小脖子伸長,竟然在觀摩鏡鑒中的頭頸。

  大清早的,天色還黑著,小包子披頭散發僅著中衣,對著鏡子詭異的映照,若是被二弟楊整看到了,估摸著要大喊一聲有鬼!

  楊廣“把頑”著自己的頭頸,他起得很早,其實幾乎一晚上沒有歇息,因著今天這個日子,讓楊廣感慨良多,自己這個亡國之君,竟然又走到了今天這一步,雖然不是楊廣自己登基,但不知為何,仿佛比自己登基還要興奮,血液幾乎像是沸水一樣不斷沸騰著。

  楊兼看到楊廣,挑了挑眉,若是換做旁人,可能并不知道楊廣在做甚么,但楊兼瞬間恍然,因著楊廣在歷史上,留下了一句“千古絕句”。

  楊兼一笑,幽幽的說:“好頭頸!

  ——好頭頸,誰當斫之?

  楊廣還在出神,聽到這句話,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顫,從鏡鑒中瞇眼盯著楊兼,狐疑的說:“你……到底是誰?”

  為何會知曉朕說過的這句話?

  楊廣多少猜出來了,眼前的父親其實并非是他真正的父親,畢竟楊廣是過來人,重新活了一輩子,能感受到楊兼的不同尋常,但楊廣沒想到的是,他連這句話都知道。

  楊兼挑唇一笑,面容很是溫柔的說:“我?我是你的父親啊!

  楊廣聽著這句“敷衍搪塞”的言辭,心中的驚訝和疑問并沒有平息,但不知為何,這句話仿佛是一顆定心丸,伴隨著楊兼溫柔的嗓音,令人心平氣和,十足安寧……

  有些問題,暫時找不到答案,但也不算是問題,或許還未到追根究底的時日。

  楊廣終于轉過頭來,仰著圓潤的小臉盤子,肉嘟嘟的唇角斜斜一挑,嗓音奶萌,說:“父親,準備好做人主了么?”

  楊兼回以一笑,淡淡的說:“我兒,準備好做太子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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