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二五章、冠軍與碑
在家中呆了七日,這些日子易峰真正做到了足不出戶。
易峰是晚上收到長孫沖的書信,獨自一人在書房里坐了很久。
清晨,易峰出了城,到了現(xiàn)在被命名為冠軍縣的地界時,他狠狠的搓了一把自己的臉。
整個冠軍縣縞素一片,處處掛白,就連入口門樓的兩個燈籠,現(xiàn)今也換成了白色。
他走時已經(jīng)頗具規(guī)模的街市,如今冷冷清清,所有的店鋪閉店停業(yè)。
剛從暖棚出來的老劉頭,丟下扛著的鋤頭,沒有向以往一樣迎上來,反而是往住宅地跑了過去。
他本想出聲叫停,但最終還是沒開口。
硬著頭皮,他也往住宅地走去,片刻老劉頭折返迎了過來,不僅是他,后邊還跟著他認識的十幾位村老。
十幾人走到他近前,就這樣怔怔的看著他。
“劉叔,我把他們帶走,沒有……”
沒有等他說完話,老劉頭領(lǐng)著,十幾人紛紛躬身施禮。
“侯爺,當(dāng)吃上軍糧的那一天,各家都有了準(zhǔn)備,這事不怪你,老頭子知你心中難過,但咱活人還要過日子不是。”
原本想著今日不再流淚的易峰,被老劉頭一句話說得眼眶發(fā)熱。
“是啊,侯爺,哪個狗日的敢說一句喪良心的話,看我不將他的舌頭割了。”
易峰的眼淚不可避免的還是流了出來,慌忙上前,將十幾個老頭一一扶起,
人心都是肉長的,好賴他們分得清。
“陪我一起到各家看看吧。”
老劉頭嘴巴嘬了嘬,他不想讓易峰去,但也知自己阻止不了。
“現(xiàn)在縣令是誰?”
既然是縣,當(dāng)然就得有縣令,雖然冠軍縣是他的封地,但并不是說這個縣就是他的了,還是要接受朝廷的管理。
“房相家的族親,叫房孝,為人不錯,對我們這幫老頭子也還算客氣。”
易峰點點頭,既然是老房親自安排的,想來不會有差。
還未走到第一家,蘇定方趕了過來,走到第五家時,長孫沖、薛禮,包括李懷仁等人也過來了。
他們一起,一家家的看了遍,就來到了暫時停課的學(xué)堂里。
“戰(zhàn)死兄弟之家,每家補貼十貫,還有陛下賞賜我的東西我也帶來了部分,給他們分一分,多少是個意思。
所有戰(zhàn)死的兄弟家庭造冊,每月支五百文用于他們家中開銷,他們家中的婚喪嫁娶,都由大隊來操持,
此為永例,寫入大隊的條令中,除非有一天咱兄弟都不在了。”
長孫沖恢復(fù)了老習(xí)慣,在他旁邊拿著紙筆記錄。
“碑運來了嗎?”
“一共七十三個匠人,五天時間刻好,已經(jīng)運到了指定的位置。”
長孫沖回家不及休息,優(yōu)先將此事安排了下去。
“今天來不及了,明天辰時一刻立吧,定方通知所有兄弟。”
一切就緒,他擺了擺手:
“你們先去忙吧,我一個人坐會。”
眾人陸續(xù)出去,長孫沖落在了最后。
“該怎么辦,至少要告訴我一聲,大隊不是你一個人的,死了的也不是你易峰一個人的兄弟。”
易峰笑著點點頭。
待眾人都走了后,半刻鐘,薛禮在四周巡視了一遍,確定無人,就站到了二樓。
不一會,蘇定方走了進來。
“聯(lián)系上了嗎?”
“還沒,不過我看到了記號,我也做了記號。”
易峰想了會再次開口:
“陛下發(fā)現(xiàn)了影子,不過他知道的只有五人。”
蘇定方大驚,正待問及,就聽易峰繼續(xù)說道:
“陛下問了我,我什么也沒說,你設(shè)法遞個信給他們,讓他們自檢,哪一隊最有可能暴露,以后這隊不需過于隱匿。”
蘇定方走后,易峰又坐了會才起身回城。
………
九月二十日,秋日的冷雨開始光臨關(guān)中。
細綢的雨幕擾人心境。
卯時許,易峰坐著馬車再次來到冠軍縣。
謂水河邊的一處土包上,
今早有很多人,但一如既往的安靜,除了破土的聲音,幾無人聲。
就連同來的大隊家屬和不明就理趕來看熱鬧的渭水營將士,也被這樣的氛圍感染,緊閉著嘴。
老劉頭輕聲指揮著眾人。
沒有一個外人,挖坑的皆是狼牙大隊成員,坑不算大,人員有些施不開,就安排了交替著挖。
沒人偷懶,已輪過一遍的兄弟,還是自覺的走到隊后接著排,希望自己可以再挖兩鍬土。
“劉叔,怎么樣了?”
“靠近渭水,不敢讓他們挖的太深,恐陰宅滲水,幸好此地是高土包,但也只能挖兩丈。”
老劉頭說這話時,面上還帶著一絲慚愧,地方就是他所選,現(xiàn)在不夠盡善盡美,讓他心中不好受。
易峰看來此處不錯,站在渭水橋上就能看見此處,且附近沒有比此處地勢更高之地,
有人提議將墓地選在翠華山腳下,但被以老劉頭為首的鄉(xiāng)老全部拒絕,他們的理由很充分,就要離得近一些,否則時間長了,子孫會忘了這些為國血戰(zhàn)之人。
“已經(jīng)很好了,劉叔,待挖好,底下多墊些白灰。”
老劉頭輕答一聲就去安排。
長孫沖走到近前,將一塊白布系在他的胳膊上。
“他們都來了?”
“一個不落。”
隨意的一句話,兩人不再吭聲。
辰時一刻。
旁邊圍觀的人越來越多,有看熱鬧的百姓,有附近渭水營的將兵,甚至易峰還看到有官員站在一邊,
離此不遠的渭水橋上更是站滿了人,這樣大規(guī)模的殮葬儀式是他們所知中第一次。
縣令房孝也挖了兩鍬土以示哀思。
各個家屬將寫有名字的小壇子一個個的碼在坑里。
“劉金,戰(zhàn)死于陰山突圍,征北之戰(zhàn)殺敵十一人,策勛六轉(zhuǎn);
王寬,戰(zhàn)死于金河突圍,征北之戰(zhàn)殺敵三人,策勛一轉(zhuǎn)………………”
易峰抱著長孫沖整理的名冊,每一人下殮,他都會報出名字,說出功勛。
當(dāng)念到于廣時,原本以為已經(jīng)結(jié)了疤的心頭,似乎再次挨了一重錘。
當(dāng)所有兄弟的骨灰放置完,已到了午時。
一個足有十丈許的墳包壘了起來,連著十個大碑豎起。
易峰看著碑中每個熟悉的名字,他的腦海中還能記得住他們的音容。
家屬在旁邊低聲哭泣,付蒼紅著眼,帶著負責(zé)食堂的幾個兄弟,他給兄弟們發(fā)碗,另兩人拿著壇子斟酒。
當(dāng)所有兄弟抱著碗時,易峰當(dāng)先半膝跪在碑前:
“今日我易峰在此立誓,定要為身死兄弟報仇,若未完成,生不得婚娶,死不得入祠,生死兄弟共為鑒證。”
在兄弟們愕然時,他站起,寒聲讓長孫沖等兄弟也站起來,不給他們起誓的機會。
“手中水酒與兄弟共飲。”
說完他傾斜酒碗,倒了一半,另一半一口灌進嘴里。
………………
pS:明日上架啦,如果有閑,兄弟們明天捧個場,老魚怕首日成績,直接將老魚給干死了。
今天晚一點我會多更一章。
謝兄弟們的支持啊,老魚拜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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