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這門怎么開了？”

　　這時外面一道中年男子的疑問之聲伴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是有人走了過來。徐謹(jǐn)心下一沉，攥著冊錄的手上更加用力了。她頭馬上轉(zhuǎn)過去朝那邊一瞥，還沒等想出如何應(yīng)對，高書卻從她面前走了過去。

　　看著他的背影，不知怎的，她潛意識里有種感覺，這個人不會出賣她。而她，亦不想傷害無辜的他。

　　很快，門口傳來兩人壓低了嗓子的交談之聲。

　　“方伯伯，您怎么出來了？”

　　“小書啊，伯伯困了，便出來透一透氣，別讓自己睡過去。不過，這門怎么是開著的？”

　　高書若無其事地解釋道：“噢，方才我有些想方便，又打不開門，便使勁晃了兩下，沒成想真開了。方伯伯是不是沒鎖好？我說呢，夜間并未聽見有上鎖的聲音。”

　　“是嗎？”那人本還有些疑惑，但聽高書最后一句話，便也說服自己道：“那可能是我太著急了。”

　　“嗯。”高書應(yīng)了一聲。

　　那個人又說道：“剛剛王忠派人來取藥，想來是陛下的病又犯了。你別亂跑了，要么好好待在里面，要么就出來去正堂吧，別被人當(dāng)成是鬼鬼祟祟的刺客了。”

　　徐謹(jǐn)隱在高書方才的位置，手指敲著大腿外側(cè)，心跳得有些快，呼吸放輕，聚精會神地聽著門口處兩人的談話，待得聽他們講到這里，心說不好了！

　　這樣的情勢對她委實(shí)不利，要么高書答留在這里，他們兩個都被鎖；要么高書答離開，她一個人被鎖。若高書留在這里，則她今晚兇多吉少。若他聰明地選擇離開……

　　她便只能求老天爺保佑，他剛剛那些話不是騙她的，不是要給她使拖延計(jì)，再來個甕中捉鱉。這么想著，她不由咬起了指甲。

　　趙明庭、趙明庭，她遺憾地想到，恰恰就算此時趙明庭相信她，也指望不上他了。

　　“那我便出去吧，也看了許久了，有些乏了。”是高書的聲音，他果然選擇離去。

　　門“咔”的一聲被鎖上了，正如來時，她打開的那個聲音。

　　在這個漆黑的巨大房內(nèi)，徐謹(jǐn)垂下雙手，她很失望，她在認(rèn)命地等待著接下來的暴風(fēng)雨。

　　但失望過后，她憶起此行的目的，一時有了些破罐子破摔的感覺。她眼中又明亮起來，重新?lián)u了兩下火折子，一掀衣角，席地而坐，專心翻起手中的冊錄。這樣一翻，還真讓她找到，關(guān)于九月份取出的大量紅景天，有兩條特別的記錄：

　　兆和元年，九月十一，皇次子哮喘復(fù)發(fā)，太醫(yī)院出紅景天等藥物大量用以皇次子平喘去疾。

　　兆和元年，九月二十三，帝忽中風(fēng)偏癱，太醫(yī)院疾制五處方，取紅景天等藥物大量為帝所用。

　　徐謹(jǐn)陷入了沉思：

　　一個是給皇次子醫(yī)治哮喘，一個是解決皇帝的中風(fēng)，卻沒有任何為出宮辦差所用的記錄。這是怎么回事？是唐栩生消息有誤？亦或者，宮里派人前往蜀地，這是一項(xiàng)機(jī)密？

　　那么，到底是沒有記錄，還是利用皇次子和皇帝的病作遮掩呢？顯然后者有可能，卻又似乎不太可能。

　　徐謹(jǐn)轉(zhuǎn)過頭，隔著書架看向右側(cè)那一排高墻之上、被牢牢鎖住的一個個小柜子。

　　若真與這二者有關(guān)……九月十一是他們一家三口遇襲之前，九月二十三是遇襲之后，那么搞清時候也是重中之重。

　　之前因?yàn)榉N種原因，她極度懷疑李召群與她父母的失蹤有關(guān)，甚至她萬分渴望著能在灞興李府找到他們。但慢慢地，她發(fā)現(xiàn)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而皇宮，似乎也是疑點(diǎn)重重。

　　徐謹(jǐn)揉了揉發(fā)痛的太陽穴，覺得整件事情撲朔迷離，好似一團(tuán)迷霧。她爹在惠宗皇帝一朝入仕，但后來不知怎的，他毅然決然地退出了朝堂。老師猜測是與驅(qū)趕東胡和匈奴一事有關(guān)，而當(dāng)時第一大功臣，就是李召群。

　　但真姨又說過，她爹為了她娘做出過很大的犧牲，不光是入贅，不光是讓她姓徐，而且他們是為了娘在躲一個中原的“李大哥”，這才離開了爹爹的故土，離開了爹爹眷念著的厚重土地，熟悉的煙火氣息，擁有數(shù)千年歷史人文的中原大地……

　　天有破曉之勢，徐謹(jǐn)卻沒有注意到，她正抱著頭伏在曲起的雙腿上，思索著、糾結(jié)著、回憶著、想念著。忽地，門上有動靜，是開鎖的聲音。

　　徐謹(jǐn)抬起頭來，用耳朵分辨出，來者，只有一個人。

　　地上突然出現(xiàn)一束幽幽的光輝，但轉(zhuǎn)而又消失不見了。

　　“徐大人？”

　　是高書，他正一邊往里走，一邊試探地悄聲喚著她。

　　徐謹(jǐn)嘴角彎了彎，她剛剛太過壓抑，現(xiàn)在有一絲慶幸，又有一絲苦笑的意味。

　　他回來了，她有些莫名的感動。

　　“徐大人，他們都在打盹兒呢，您快離開吧。”

　　“徐大人，將冊錄放回去，不要再來了，也不要帶走任何東西，更不要損毀或是改動。高某在這里算是求您了。”

　　徐謹(jǐn)嘆了一口氣，明白他們在宮里當(dāng)差的草木皆兵。她拱著手，看著他極為認(rèn)真地說道：

　　“高大人且放心，徐謹(jǐn)以性命擔(dān)保，不會再來、不會帶走、損毀亦或改動任何東西。即便有一日、有人發(fā)現(xiàn)徐謹(jǐn)來過，那也與高大人沒有任何關(guān)系。徐謹(jǐn)就算拼死，也會懇求太子殿下保高大人順?biāo)鞜o虞。”

　　安靜的典閱房內(nèi)，只能看到墻上有兩個影子相互拜了一下。徐謹(jǐn)將東西放好，二人鎖好門后變各自離開了。一來一去間，對于太醫(yī)院沒有任何影響。

　　翌日，紫宸偏殿的小室很早便打開了。少年一身青衣，抻著懶腰向外面走去。

　　天璣靠近她，打著哈欠問道：“你昨晚怎得睡那么早啊？”

　　“被一只雞氣的。”

　　“一只雞？”天璣困得瞇著眼睛，很疑惑地問道：“紫宸殿哪來的雞？你是說膳房嗎？”

　　他昨晚站了一夜，天樞則打盹兒來著，他怕有什么閃失，一直瞪著眼睛守著內(nèi)殿。

　　“哼……”徐謹(jǐn)不屑地從他面前走過。

　　等天璣睡了一上午，起來找徐謹(jǐn)算賬時，卻被方宴告知：人去了宮門處，有人找他。

　　天璣一聽，生怕是劉洪良，便匆匆追著徐謹(jǐn)去了宮門處。

　　等他到的時候，恰好看見一輛華麗精美的馬車旁，一個身著云錦羅裳、外表很是端莊淑雅的女子正緊緊地抱著少年低泣，嘴里還悲痛地說著：“阿謹(jǐn)，你娶我吧！”

　　什么？天璣一聽，火冒三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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